第28章

新學期來的時候,輔導員找樸京談話了,輔導員聲稱樸京如果這樣下去甚至都無法畢業,雖然難聽的話沒說,不過樸京已經聽明白輔導員的意思是道口大學的機械工程學院從未出過像樸京這樣差的成績,對這樣的打擊,樸京首先想到的是啤酒,那天和李冰一起喝的啤酒,那種暈暈乎乎的感覺正是他想要的,他幹脆把父親給他的“交際專項經費”買了六件啤酒擺在宿舍。

樸京自認為酒量是倒數第二,倒數第一是周住,因為他滴酒不沾,酒量為零,在306所有人的威逼利誘下,周住仍然隻喝飲料。他認為最厲害的不是軍區大院出身的張一軍,而是學體育的胡東來,宿舍裏幾乎一周喝一次啤酒,有的時候還喝二鍋頭。

胡東來打了一個嗝說:“知道嗎?終於在這個宿舍找到一些存在感了,我喝酒還行吧。”

張一軍和樸京碰了個瓶,然後說:“別這麽說,樸京也不錯,你們還沒真正比試過。”

周住上前湊熱鬧:“那就比,先喝六瓶,誰先吐,誰輸。”

比賽開始之後,樸京突破自己第三瓶極限的時候,就覺得就盼著像鉛球那麽中,再也喝不下去了,但他一直撐著,他想要達到李冰的水平,他就這麽一直喝,一直喝,朦朧中,樸京看見胡東來先吐了,他卻覺得越喝越精神,宿舍裏的一切東西都在動,也越來越明亮,然後明亮的瞬間,是眼前的一片漆黑。

幸來的時候,他已經在校醫務室的**打點滴了,他醒了沒多久,306的其他三人便出現了。

胡東來指了指掛在床邊上已經滿了的尿袋說:“你夠狠,喝了十瓶都沒吐。”

周住搖著頭說:“很傷身體知道嗎?這麽喝酒隨時鬧出人命,我聽護士說,這一天之內尿袋都換了十幾次了。”

張一軍從背後拿出一張三角形帶黃色花邊的紙,像是流動紅旗一樣,上麵用毛筆字歪斜的寫著拙劣的“306酒神”字樣,張一軍指著這個幹了沒多久的字說:“你現在就是306的酒神。”

酒神的封號是胃出血和尿路感染換來的,自這次之後,樸京有了酒癮,輔導員有找他談過幾次話,他嘴上答應得好好得,可美國多久又開始喝,甚至開始曠課,輔導員警告他的時候,甚至甚至用本地人說的炸不爛的焦圈來形容他,樸京也無動於衷。

輔導員再一次找他聊天的時候,麵帶微笑,不再像之前那樣板著個臉,他顯然是找到了更好的策略。

輔導員笑著說:“知道嗎?樸京同學,你知道張一軍他爸是幹什麽的嗎?”

樸京一臉從容的說:“他爸是首長。”

“本來他是要上軍校接他爸衣缽的,但他成績很突出,選擇了道口大學,他不想靠他爸,他想證明自己。像他這樣出身的孩子成紈絝子弟的多的是,他出身優越,卻不願意浪費生命在除了學習以外的事情上。”

輔導員見樸京依然沒什麽表情,又說:“知道周住是怎麽來道口大學的嗎?”

樸京微笑著說:“保送的。”

輔導員又說:“他已經被中科院列為重點培養對象,他在高中的時候早已自學完大學的大部分課程,數學係早已提名他碩博連讀,知道嗎?”

樸京有些觸動了,輔導員平日並不喜歡說話,對其他專業的優秀學生竟然如此了如指掌,為了說動樸京,他不得不把這些鮮為人知的內幕爆料出來。

輔導員的話還沒結束,繼續說:“恐怕你認為胡東來最不起眼吧,他雖然是體育特招生,但他靠的是真才實學,不但體育方麵經過嚴格篩選,而且他來自高考大省,是千挑萬選過來的,他的高考成績不比你低,你知道嗎?他家很有錢,不是一般的有錢,他再讀兩年就會被國家體育局公派到美國留學,國家需要他這樣的康複訓練師。

樸京覺得自己渾身沒力氣,也沒脾氣,306那幫家夥如此低調,從不顯露自己真實的一麵,胡東來說自己來自農村,周住說自己充其量頂多是個中學老師,張一軍還說自己不喜歡提及他爸。

“和你說個真實的數據吧,道口大學每年從全國錄取的考生不到0.1%,卻每年有30%的學生無法正常畢業,他們有的需要留級,情況糟糕的,已經肄業了,這對於道口大學來說就像是榮譽,而不是恥辱,因為這是精英學生的篩子。大多數人認為這是中國最好的大學,可最好的大學實際上靠的是最好的學生,而不是靠名聲,說白了是靠學生自己。你或許有輝煌的高中曆史,但請容我說出事實,道口大學每一個學生都有輝煌的高中曆史,他們之中還有的人有眾人羨慕的架勢。

樸京想哭,輔導員並未停止:“爬向山的最高處通常是寒冷和寂寞的,但你必須竭盡所能往上爬,因為你別無選擇,你不可能在那麽陡峭,不上不下的地方再下去,應為,下去會讓你經曆比上去還要大的痛苦,沒人會願意認輸,樸京,明白我的意思了嗎?”

樸京不但明白,更多的是震撼,自己的渺小和無知堪比夜郎自大,到現在,樸京才看清自己,他還在留戀從前考上道口大學之後的回憶和幻想,他想家裏有車,生意上了軌道,自己或許還不賴,現在他終於從心底裏承認,在道口大學,在北京,自己什麽都不是。

瘋狂的行動又開始了,他不想放棄工票留學的機會。難的知識實在不懂,他就整段的死記硬背,雖然收效甚微,卻總算有些起色,能夠聽進課了,不會的,他就請教周住和張一軍。他更加瘋狂的學英語,甚至開始整篇、整段的背誦《華爾街日報》,連海頓這個美國人都覺得樸京不可理喻,他說《華爾街日報》單靠背那是理解不了的,因為那得有美式思維才能理解得了。

做夢的毛病又來了,他滿腦子的都是學習裏的那點事,他夢見他設計的機床打敗了日本的機床,一雪父親被日本機床打敗的前恥。他設計的機床像是一艘船一樣,載著他駛向美國,他夢見他去到了紐約華爾街,那些在《華爾街日報》上呼風喚雨的大佬們圍著樸京坐的機床好奇不已,想要砸重金,他又駛向了華盛頓白宮,在那裏他見到了新上任的年輕總統克林頓朝他設計的機床豎起大拇指說:“Good,Very good。”這樣的中式英語讓他在夢裏直發笑,機床還帶著他駛向了洛杉磯的好萊塢,各大電影公司以機床和他為主角拍了一部名為《機床之王》的電影。

樸京夢見了朱滬,這時候的朱滬成了流浪歌手,就像現在最火的香港樂隊beyond一樣不過,他唱的不是港式搖滾,而是奇怪的陝北民歌,卻用電吉他來彈唱,那聲音讓他忍俊不禁,朱滬穿著陝北的山羊皮坎肩襖子,頭皮染黃的長發在高歌。

樸京還夢見了李冰,很少再夢見高中音樂老師了,李冰在他夢裏總是身著潔白的芭蕾舞服,踮著腳尖在台上出現,李冰不再像之前那樣不化妝,而是畫了濃妝臉上還塗了誇張的紅腮,台下隻有樸京一個觀眾,樸京能夠聽見李冰的腳在木製舞台上發出咚咚咚的跳舞聲,李冰跳得很賣力,滿頭大汗,連濃妝也花了,李冰的臉變得模糊不清,樸京大聲呼喚李冰,李冰卻依然賣力的跳著,而咚咚的腳跺地板的聲音也越來越大。

嘣的一聲,舞台垮了。樸京夢也醒了,原來是下鋪的周住被樸京說夢話給吵醒了,一直在用腳敲床提醒樸京。

周住看了看一旁睡得死死的張一軍和胡東來翻了個身,小聲說道:“我說,這李冰是誰?你一直叫這名字,男的女的?我們學校的?你這做啥夢?”

“是男的。”

“我靠,你夢見男人。”

在樸京心目中,李冰是一個擁有男人性格的大妞,一個讓她一見傾心的大妞,現在雖然是深夜,他卻急切的,不顧一切的想要見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