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下

第十九章(下)

我心情複雜地推開演播室大門,放眼一望,秦漠正坐在一把椅子上翻看采訪提綱,蔣甜身穿一套寶藍色小洋裝,靠著秦漠那把椅子的扶手微微彎腰指著提綱說什麽。兩個人都挺認真,完全沒注意到我。

我背靠牆壁站了會兒,再看手機,已過去六分半鍾。蔣甜能在秦漠基本不抬頭的情況下恣意揮灑如此長一段時間,可見其在鏡頭前的囉嗦程度和我相比必然青出於藍,頭兒完全不用替她擔心。我想來想去,自覺沒什麽可以教她,頂多趁著節目開錄之前迎上去充滿愛心地說兩句表示祝福的吉祥話,而這其實沒有必要,輾轉一陣,打算離開。

正當我轉身推門,旁邊角落突然響起一個男低音:“顏宋?”

我嚇了一跳,穩住身形,朝聲音處抬眼看去,發現角落裏靠牆站了個穿白色運動服的陌生小夥子。那運動服如此之白,幾乎和牆壁混為一體,叫人難以辨識。

我在記憶裏過濾一番,確認沒有見過這個人,遲疑道:“你是?”

他用手指了指隔壁,道:“音樂之聲那邊新來的,宋yán。”說完正反比劃了一下:“把你的名字反過來就是我的名字,不過你是“書中自有顏如玉”的顏,我是‘一聲冰鐵散yán穀’的yán。”

我露出無知的神色。

他略一思索:“就是那個‘長天下遠水,積霧帶yán扉’的yán。宋yán。”

他麵露期待,但我仍然沒搞明白,並且經他解釋之後越來越搞不明白。這就是和才子對話的痛苦之處,雖然用的是同一種語言,但才子們總是有辦法讓你產生交流障礙,以達到雙雙不知所雲的境界。

工作人員已經開始清場,蔣甜估計補妝去了,開錄前的最後一補。秦漠正坐在那兒玩手機,我順手打開門,讓宋yán同學先出去。後腳剛邁出演播室,短信提示音立刻響起,手機快沒電了,但好歹還是湊合著看完了整條短信,秦漠發過來的,共計十一個字:“策劃案是你做的?做得不錯。”我第一反應是他發錯短信了,想半天回過神來,大概他說的是關於他那份采訪策劃案,愣了片刻,不知道為什麽就有點心花怒放。在MSN上和鄭明明聊過多次,據鄭明明描述,她的表哥秦漠是個寬於律己而嚴於律人的人,很少表揚他人。她活了二十多年,也隻聽秦漠表揚過兩個人,一個是杜甫,一個是……杜子美。盡管她從小在國外長大,沒學過語文,也不能讓人輕易原諒這個見解,因為在百度搜索如此普及的今天,隻要輕輕一搜,就可以發現杜甫,字子美,世稱杜工部、杜拾遺,我國唐代偉大現實主義詩人……

跟在我後麵的宋yán叫住我說:“不知道能不能和你切磋一下主持技巧啊顏宋,之前我看過你很多節目,很喜歡你的主持風格。”

我的主持風格就是沒有風格,正好嶽來從辦公室出來,看到我,招了下手,我一邊抱歉:“現在可能不太方便,還有點事兒,不好意思啊,改天吧。”一邊匆匆跑了過去。

學術廣角欄目開辦以來,終於在今天迎來了有史可循的第一個全勤,且還不是頭兒強迫的,真是難能可貴。諸多其他欄目組的同學也紛紛前來參觀交流,其中不乏各個欄目的美女主持,辦公室裏一時人才濟濟。

我和嶽來在辦公室裏艱難前行,我說:“這怎麽回事兒?”

嶽來攤手說:“台裏那四朵金花有兩朵是建築係的,據說是來找秦大師要簽名的,另外兩朵我就不知道他們來幹嘛了,那些男的大概是來看金花的,剩下的估計是不明真相的普通群眾,一看今天台裏人都往我們辦公室跑,以為提前發補貼呢。”

我左右一看:“既然沒錢領他們怎麽還不走啊?”

嶽來歎了口氣:“這已經是走了一半以後的陣容了。沒錢領還不興人家看看熱鬧啊。”

我無言以對,道:“好像也沒我什麽事兒了,那我先走了哈。”

她拉住我:“等等,這是上次你要的材料,我幫你找出來了,你先看看哪些得存個底,我好去複印,這個材料借得不容易,放學前我還得還回去。”

我無奈接過那一大堆材料,坐在她旁邊鬧中取靜,慢慢翻看。

一堆材料起碼翻了一個多小時,平常比較熟的一朵金花等得太過無趣,探頭來和我搭訕道:“唉,顏宋,這次你怎麽做幕後啦,你們欄目的主持人不一向都是你嗎?”

我正要回話,對麵的陳瑩已經先一步接口,道:“秦大師是蔣甜請過來的,我們老大考慮他們倆比較熟,節目做出來可能效果更好點,才把顏宋換下來的。”

金花詢問地看了我一眼,用手掩住嘴巴,低聲說:“難道BBS上那個帖子都是真的?”

我受她感染,也低聲說:“應該不是真的吧……”

陳瑩曖昧地笑了笑,對金花道:“待會兒蔣甜出來你問問她不就知道了,那天某人拿球砸蔣甜,幸好秦大師眼明手快幫蔣甜擋住了……”說完瞟了我一眼。我幹笑了一聲,暗自揣測是不是嶽來最近又大規模地得罪了她,而我不幸被連坐。

金花遺憾道:“以前我就挺關注秦大師的,還一直以為他喜歡的是知性美女呢,原來他喜歡那種卡哇伊型的呀。”

我說:“其實這件事……”

辦公室門突然被推開,五十多平米的空間一下萬籟俱寂,搞得我的聲音十分突兀。我趕緊降低聲調並回頭看,本來該在演播室裏錄節目的秦漠正站在門口,看到我鬆了口氣:“你手機怎麽關機了?朗朗打電話來說今晚上想吃餃子,我還有事得處理,估計要晚回去,你回家路過街口那家麵店就順便買斤餃子皮吧。”說完想起什麽,幾步走近,拿出一個小塑料袋:“早上你走的時候忘帶藥了,不堅持吃估計臉就該腫得毀容了。”

我看著他手裏的藥發呆,他把塑料袋放在我手中,眼裏含笑說了句:“還跟小孩兒一樣吃藥得讓人提醒。”周圍不知道誰抽了口氣,他真是抽出了我的心聲,此情此景,我都忍不住想抽一口氣。

秦漠手裏搭著風衣,神色自若看了眼那位抽氣的姐妹,姐妹立刻又抽一口氣,群眾們紛紛埋頭假裝很忙,連四朵金花都隨便扯了幾份報紙裝作研究上麵的廣告。他旁若無人,繼續說:“買好餃子皮放那兒就行了,我來包,我餃子包得還可以。”

我頓時覺得很尷尬,都不敢抬頭觀察群眾們的反應,唯有胡亂點頭。

秦漠沒再說什麽,臨走前向我確認:“你們辦公室有水吧,可以吃藥?”我連忙說:“有的,有的。”一路將他送出辦公室大門。結果一走出大門,迎麵正碰上急步小跑過來的蔣甜。

這情形正像是一道應用題,問,秦漠和蔣甜相向而行,秦漠每分鍾走60米,蔣甜每分鍾跑300米,兩人相距30米,求,兩人相遇總共需要幾秒(精確到小數點後一位)。於是,經過周密計算,5.0秒之後,蔣甜氣喘籲籲跑到秦漠跟前,平複了一下呼吸,柔聲道:“秦老師,您怎麽節目一錄完就走了呢,我爸爸讓我跟您說說,不知道您星期天有沒有空,請您那天到我們家來玩兒~”

秦漠表現出回顧行程安排的模樣,回顧了兩秒鍾,道:“星期天我還有個會,代我謝謝你父親的好意,下次有機會吧。”

蔣甜露出失望的神色,接著臉突然一紅,輕聲道:“不知道秦老師什麽時候有空呢?”

心口好像被什麽東西狠狠一抓,我有一種自己突然化身成一棵木樁子的錯覺,斧頭一劈,立刻轟然倒塌。倒塌的感覺越來越強烈,我說:“我先回去了。”

秦漠瞟了我一眼,一把握住我的手:“再陪我走一會兒。”

蔣甜手上的材料突然掉在地上,啪地一聲。空曠空間裏這突如其來的一聲響動嚇得我差點跳起來。她也像是突然驚醒,立刻蹲下去撿,起身時臉色發白,道:“秦老師……”

豈料主題思想還沒能夠清晰表達就被秦漠打斷,他站在下午三四點鍾的太陽底下,淡淡道:“下午辛苦了,再見。”

而我在把秦漠送到停車場的一段路途中,一直在思考到底蔣甜被秦漠打斷的那句話想要表達的是什麽。許多個性化台詞從我腦海中一閃而過,最終,唯有一句烙在了心底,那就是:“秦老師,我有了……”我心神不寧地想了很久,在他上車前終於鼓起勇氣問:“你和蔣甜是……那種關係?”

秦漠愣了一下:“誰是蔣甜?”

我比劃一下:“剛才那個啊,你還打斷人家說話。也許是特別重要的一句話呢,比如說……”話到此處我突然醒悟自己這個口氣不對,立刻閉緊嘴巴。

他靠著車門,似笑非笑問:“比如什麽?”

我說:“啊,今天天氣好好,晚上是買一斤餃子皮吧。”

他拉著我站好,執意追問道:“比如什麽?”

一時間各種思緒都飄進腦海,我咬了咬牙:“秦漠,我有了。”

他怔怔看著我,吃驚道:“我明明……”

我說:“啊?”

他臉色變了幾變,用一秒鍾迅速摟住我並在下一個一秒將我緊緊按在車門上。他說:“誰的?”

而我終於反應過來,一時無言,邊推他邊道:“那個不是我說的話,你不是讓我比如麽,我就比個例子給你看啊。”

秦漠不說話,隻看著我。我被他看得毛骨悚然,不自覺放低聲音道:“我沒有,我真沒有。”說完這兩句話之後,頓時在心裏將自己鄙視一番,我有沒有關他什麽事兒啊,居然這樣英雄氣短,我這是招誰惹誰了啊。

秦漠將頭擱在我肩膀上:“以後別開這種玩笑。”

在他說完這句話後,我眼睜睜看著周越越和何大少從對麵一輛車上走下來,周越越張大嘴巴:“哇塞,宋宋,你們好激烈。”

我想,人生,你可真是無常啊。

作者有話要說:這周六周日要去搞培訓,可能周日更不了……最近很忙,但我一找到時間都在寫,所以請大家多理解哈。預祝各位姐姐妹妹三八節快樂。

歡樂了這麽多章,也許。。。又該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