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入隊
乒乓球這項運動,發球一直是非常重要的環節。
從當年的遮擋式發球大行其道,到後來國際乒聯更改規則,不允許遮擋發球。
從當年拋球沒有任何約束,到現在強行要求向上方垂直拋球,並且拋球高度不低於十六厘米。
從當年各種稀奇古怪的膠皮大行其道,到現在許多膠皮都被裁定為違規。
從當年各種膠水都能用,到現在正規比賽中不允許使用有機膠水。
可以說,為了避免在比賽過程中出現“信息不透明”的情況,讓比賽盡量公平化,國際乒聯在這些年裏做了無數的規則修正。
而發球問題,正是”信息不透明“問題的重災區。
到了如今,所有的發球,在慢鏡頭下都一目了然,理論上說,隻要對方觀察得夠仔細,絕不存在判斷不了發球線路和旋轉方向的問題。
所以王超的發球得分,其實跟發球難度毫無關係。
他的難點在技巧之外,在於“算計”。
舉個例子。
同樣的一個短下旋發球,如果對方預判到了,提前迎上來,就可以強行發力擰拉或是挑打,一板子直接打死都是有可能的。
但如果對方誤以為這是個底線長球,不提前迎上來,那他就唯有選擇擺短,先穩一板子。
而如果他竟然判斷這是個快速的偷長,那他會迅速後撤步,當他身形後撤,忽然發現這球竟然是短下旋,他卻已經沒辦法將正在急速後退中的身形拉回來了。
他將直接吃發球,丟分。
——這就是發球的奧妙之所在。
其精髓,既在於“欺騙”,也在於“預判”。
發球的人,要想辦法欺騙接球的人。
接球的人,要準確的預判對方的發球。
這是極高層麵的心理博弈。
很多業餘玩家都不知道,其實一場真正的高質量比賽打下來,雙方選手首先感覺到的絕不是身體疲憊,而是心力交瘁。
他們真正累的,是“心”,確切的說,是“腦子”。
就在王斌的出神間,球場上又已經打過六個回合,比分跳到了9:3,王超領先。
從3:3開始,他再也沒有丟掉一個球,直接連拿了六分。
到這時,球場外圍已經沒有隊員喧嘩了,即便是再沒心沒肺的人,也開始意識到王超的打法絕對沒有看上去那麽簡單。
趙富強和李振國早已停止了爭論,兩人都覺得臉上火辣辣的,有點疼。
鬧了半天,這第三個名額還是王超的,那麽,自己跟對方又是爭了個什麽呢?
“你……”
李牧的聲音有極細微的顫抖,在這剛剛逐漸安靜下來的球館裏,顯得格外清晰:“什麽時候……研究過我的球?”
年輕人並不是真正天不怕地不怕的,當你發現對方好像把你徹底看穿的時候,當你發現自己在對方麵前仿佛全身**的時候,一樣會感覺到某種難言的恐懼。
王超笑著搖了搖頭:“我們這還是第一次交手,今天之前我都不認識你,怎麽可能會研究你的球呢?”
“可是……可是……”李牧臉色微微漲紅,卻不知道應該怎樣把話接下去。
王超卻在心裏微微歎了口氣。
“還是出手太重了啊,希望不會影響他的心態吧。”
如果可以的話,王超並不想這樣。
隻是他今天體力真的跟不上了,他又實在不想錯過這樣一個進入職業領域的機會。
所以,隻能對不起了,小朋友們。
他終究曾是國家隊名帥,而這裏畢竟隻是個小小的市隊替補區。
不誇張的說,在場所有人的經驗加在一起,也不到王超的十分之一。
他曾經看到過太多形形色色不同類型的球員,熟知任何類型球員的打球風格和特定習慣。
像是趙戈和李牧這種等級的球員,他隻需要看一眼,就能通過對方的神態、言談、持拍姿勢、發球動作,將對方整個人看得通通透透。
剩下那一點點看不清楚的地方,也隻需跟對方打上兩三個球,就足夠看清了。
所以他打趙戈時,最初打成4:1,一方麵是他在觀察,另一方麵,其實是在熟悉剛拿到手的球拍。
而在李牧上來後,他對球拍已經足夠熟悉。
所以王斌的判斷其實不能說錯,當前狀況下,李牧確實比趙戈更有威脅。
隻可惜,王超對手中的球拍和眼前的球台也更加熟悉。
所以真正打起來,李牧的數據反而還不如趙戈。
……
比賽還在繼續,王超發了兩個球,李牧吃了兩個球,整個場麵輕描淡寫,就像是李牧已經放棄了抵抗一樣。
比分定格在11:3,王超贏下第一局。
他又一次躺在地板上,筋疲力盡的喘著氣,但所有人看他的眼神都已跟剛才截然不同。
李牧有些委屈,走到一邊,小聲的跟旁邊的李振國訴苦:“我沒有擺爛……我沒有放棄抵抗……我真的很認真的在接球,我隻是被他騙了……”
李振國沒吭聲,拍了拍自己親外甥的肩膀。
他看得清清楚楚。
王超最後那兩個發球很奇怪,第一個球明明是偷長,可他發球的時候每一個動作細節都像是短下旋,隻是在球拍觸球的那一刹那,忽的手腕抖了一下,動作極其隱蔽,連他這個做教練的都幾乎沒看出來。
而第二個發球,無論是球拍的傾斜角度,還是王超身體的傾斜方向,甚至王超視線盯住的位置,都在證明這球應該是對準李牧右手小三角區域的,但最終這個球的落點卻在李牧左手底線。
李牧不是放棄抵抗,他隻是被騙了。
被過於高明的假動作給騙了。
十分鍾後,王超重新從地板上坐起來,迎來的卻不是他和李牧的第二局球。
李牧直接認輸了。
“你還能打嗎?”王斌問出這句話的時候,眼神很複雜。
“估計還能打一個人。”王超坦率的道:“再多就不行了,撐不住了。”
他目光在場外逡巡,這時候才忽然注意到一個問題,忍不住問道:”田爭光呢?他不想再試試嗎?”
王斌沒吭聲。
王超卻在這句話剛問出口時就想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後果。
他太了解這一級級乒乓球訓練基地中的具體狀況了,畢竟,他曾在每一級基地中都待過一段不短的歲月。
所以隻用了一秒鍾,他就已經猜到田爭光必然是受了重罰,隨後自然而然的轉換了話題:“那您想讓我跟誰打呢?”
王斌目光在場中尋找,正要開口,忽的頓住,然後眉頭皺了起來,道:“江山呢?江山怎麽不在?他今天沒來訓練嗎?”
是的,替補隊伍中年齡最小、實力最強、平時也最喜歡湊熱鬧的小屁孩江山,今天居然很反常的沒有出現在現場。
“他早上跟我一起來的。”說話的是田野:“後來聽說有新人試訓,大家都過來看熱鬧,他卻說他要去一下衛生間,這一去,就再沒回來了。”
“搞什麽鬼。”王斌有些不悅,轉頭看向田七:“你去找一下,讓他趕緊過來。”
田野卻有些躍躍欲試,道:“主教練,反正江山還要過一陣子再來,要不……讓我試試?”
王斌看了他一眼,再看王超一眼,沉吟片刻,搖頭道:“算了,王超隻能打一場了,還是等江山過來吧。”
言下之意,已是認定了田野打不過王超。
也唯有替補隊伍排名第一的江山,還有些許機會。
“這位主教練眼光還行,應該是看出了一些東西。”王超心中暗笑。
十分鍾後,江山姍姍來遲,看到王超的時候臉色不太好看,顯然昨天的陰影還未消散。
“你好呀,咱倆又見麵了。”王超笑著打招呼。
“誰想跟你見麵呀!”江山憤憤不平的道:“聽說有人試訓,我就知道是你,可我沒想到哇,我都躲到廁所了,還是被田教練硬生生抓回來了!”
這話說完,眾人神色有異。
“你倆打過?”王斌皺眉。
“嗯,昨天剛打,完全打不過。”江山歎了口氣:“主教練,你就別浪費時間了,他這種變態,不是我們替補球員能對付的,你還是趕緊把他送到主力隊伍裏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