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天下書法始於魏晉

“就在我們眼皮子底下,怎麽早沒發現這種地方?”

一位文物所稍年長的專家怔怔看著眼前的景象。

“隨便哪一塊,都是後世書法流派開山立宗的範本。”

“真可惜大多作者沒有留下姓名。”

“我要是能寫出來一篇這樣的字來,這輩子也算沒白活啊。”

其他文物所的工作人員紛紛應和。

可不是嗎老東西,要沒有你們來,我下半輩子都吃喝不愁了,孫懷義心說。

一座矮山,墓誌、表功、遺址,石碑如同野花般肆意生長,讓人不禁猜想,難道是有仙人在此耕種石碑?

其實不然,此處石碑遺跡林立,是千百年歲月積累和漢縣獨特地理位置所致的必然結果。這些石碑並非是王公貴族或者功蓋當世的英雄人物所有,大多隻不過是一些地方官員用來表功、記事或是墓誌銘。

而碑文作者在當時也稱不上是書法大家,不過是民間藝術家罷了。恰恰是這些民間藝術家隨手所書,達到了後人窮極一生無法企及的藝術高度,成為後世書法的楷模範本。

“應該是以魏碑為主,再加上魏晉之後朝代的積累組成的這片碑林。”

以為文物所的專家草草瀏覽過表麵的幾塊石碑後作出結論。

“‘群’字在北魏以後才出現左右結構,也就是左君右羊,而在漢隸中卻是上下結構。拿您屁股下坐著的這塊來說,估計此碑全高約1.5至2米,應該是漢代隸書,遠早於魏。”

徐楊實在看不慣這種一知半解的賣弄,也十分厭煩這些工作人員忽視自己的態度。畢竟曾經有他在的地方,即便是蹲在馬路邊抽煙,他也是絕對的核心。

“年代久遠,埋的又深,諸位發掘時候可要謹防斷裂。”

本來這些專家興高采烈你一言我一語像是小學生春遊一樣興高采烈,聽完徐楊如手術刀般鋒利的話,一群人像在參加葬禮一樣肅穆。

倒不是他們學識淺薄,隻不過任誰也想不到魏家溝出來的農民能,僅僅憑借暴露地表的一小部分石碑,就給古址遺跡作出如此精準又有理有據的斷代。

這種感覺就好像剛吃過晚飯在街上散步,遇到一條後空翻的狗華麗落地之後開口用英文問你帥嗎一樣震驚。

“這位小哥,你是做什麽的?你怎麽知道這麽清楚?”

為首的一位專家從詫異中走出來,熱情的拉起徐楊的手。

“家、家學。”

這一問倒是難住徐楊了。說是家學也不算是撒謊。

“真是臥虎藏龍,想不到小小漢縣有如此規模碑林,又有你這樣的能人隱居。”

聽到比自己年長的人恭維自己,徐楊覺得眼前這條老狐狸竟然變得和藹起來了。

“哦對對,這幾天我們立刻組織對這裏的發掘,還請你在現場指導,我回去申請。聘你來作外聘專家。薪酬回頭我們再談,一定讓你滿意!”

專家看徐楊的眼神,像是剛剛見到碑林一樣射出光來。

“那個是你朋友吧?你就讓他在現場繼續製作拓本好了,回頭我幫你聯係買主,這是我們答應你的。”

老家夥背過身對徐楊擠眉弄眼。

又過了幾天,發掘工作正式啟動。又恰逢農閑時節,村裏的青壯年大多在發掘現場得到了幫忙幹活掙外快的機會。大家都十分感謝徐楊,甚至打算推舉他做村長。不過徐楊沒有當官的癮,對這種費力不討好的虛名沒有興趣。

拿著農產到徐家表示謝意的街坊四鄰絡繹不絕,馬桂春嘴上抱怨燒水泡茶的水壺都快燒漏了,心裏也是樂開了花。想不到自己和徐槐這麽多年盡心盡力的照顧傻徐楊竟然還有柳暗花明的一天。

徐槐見到弟弟如此有本事,心情大好,精氣神也恢複很多,不顧徐楊和馬桂春的勸阻,每天和村裏的青年一起去發掘現場幫忙。但是徐楊還是擔心,每天在現場一麵指導文物所年輕的工作人員的發掘工作,一邊催促孫懷義抓緊製作拓本。

這天大早,徐楊獨自來到還沒開工的現場,這是他的習慣,他習慣給自己獨處的時間讓他總結已經結束的事情,以及計劃下一步的方向。

不曾想平日裏每天都要睡到日上三竿的孫懷義,今天已經起床了,遠遠見到徐楊就手舞足蹈的向他跑來。

“大師!二哥!親爹!”

雖然打亂了徐楊的獨處計劃,但是孫胖子滑稽的模樣反而給他帶來了好心情。

“你看看這個!你看看!”

孫懷義從懷裏取出來一個塑料袋包裹的長方形物體,塞給徐楊。

不用打開徐楊就知道,裏麵是錢。看厚度想來不是小數目。

“就那天,你說的那塊,一半在土裏一半讓老家夥坐著的那塊碑,賣了這個價!”

孫懷義伸出兩根因肥胖而看起來格外短小的手指在徐楊臉前搖晃。

“昨晚上老狐狸後半夜帶著人過來收的。好家夥為了等你來我一宿沒睡!”

“他們說什麽?這塊碑是漢隸的代表作,我總感覺賣虧了,要不我再多拓幾份?”

拓本越多越不值錢,這種在發掘現場邊拓邊賣的機會可不是誰都有的。

“自己抽你自己的那份吧。”

徐楊把錢又遞還給孫懷義。看起來慷慨叫他自己取,其實是對他的鞭策考驗。

孫懷義心裏也明白,在厚厚一遝裏抽出來十張左右,對徐楊嘿嘿的笑,又把剩下的約莫十九萬還給了徐楊。

估計這胖子昨晚上就已經偷偷抽走一遝了。

畢竟是活了兩輩子的徐楊,豈會看不穿他的小伎倆?

但是徐楊也不戳破他,畢竟在他眼裏這些都是小錢,剩下的足夠給徐槐看病才是迫在眉睫的緊要事情。

不過孫懷義還是不明白,明明可以他們倆獨享的碑林,為什麽非要請這些專家來攪和。

“貨是有了,你怎麽出手?還是你小子還有小金庫夠咱們盤個門臉?”

徐楊笑話這個貪心胖子的蠢。

孫懷義聽到小金庫三個字,後脊梁的冷汗都下來了。

若是前世那個徐家家主的徐楊,自然不會為銷路擔心,且不說他自己行業內熟識的老主顧多如牛毛,隻要他一聲令下,徐家遍布全國的銷售網絡都會竭盡全力為他衝鋒陷陣。

眼下徐槐的病迫在眉睫,沒有時間讓他從零開始建立自己的銷售網絡,而且一貧如洗的徐家也沒有本錢。他迫切需要第一桶金,一部分為徐槐治病,報答他對這具身體數十年如一日的養育之恩。一部分作為自己的啟動資金,徐楊終究還是那個古玩行當人人敬畏的“黑龍”,金鱗豈是池中物?再一部分,徐楊打算為自己的侄子侄女,準備一個良好的成長環境,也算是報答嫂子馬桂春的對傻徐楊的善意。

恰好文物所的那位專家兌現了他給自己的承諾,解決了眼前這讓人頭疼的局麵。

事不宜遲,徐楊差孫懷義去叫輛車,自己當即揣著錢回去徐家。正好堵住準備要出門去發掘現場幫工的徐槐。

“阿楊你幹嘛去了,你嫂子做的飯給你留著呢快去吃,一會兒一上午都在外麵曬著,不吃早飯哪扛得住!”一間徐楊,徐槐這個當哥哥的就像老媽一樣關切的嘮叨他。

“好,你等我吃完咱們一塊出門。”

徐楊不願駁了他的好意。

“好好好,一會兒咱一塊兒去,我在門口等你。”

“不是,大哥,今天咱們不去現場,等一會兒孫胖子來接咱們。”

徐槐一頭霧水,怎麽問徐楊也不說。

不多時孫胖子叫好車子來到徐家院門口,徐楊連哄帶騙的把馬桂春和槐勸上了車,奔著陝州城去了。

實在拗不過徐槐的再三追問,徐楊才把錢交給他。

“大哥,咱們今天是帶你看病去。”

徐楊自己看不到,自己說出這句話時候,臉上的笑可要比當年好容易奪得徐家家主時候的笑容真切太多。

馬桂春看著他兄弟二人,不自覺的又紅了眼眶。明明她不是一個感性的人。

“阿楊?這是哪來的?”

“大槐哥,這是我和二哥在文物所預支的工資,我的那份也在裏麵,給您先看病。”

孫胖子在徐楊眼神的指示下接過話茬。

“那怎麽行?我這病治不治得好還兩說,這錢你倆拿回去。”

徐楊不知道的是,徐槐心裏還盤算著讓他留下這些錢娶媳婦呢。

“誒呀沒事,大槐哥你放心吧,我倆又都不著急用錢,反倒是你的這個病,我聽二哥說過,可是不能再拖下去了。”

一方麵徐楊和孫懷義一直勸說,又看著自己妻子偷偷抹眼淚,徐槐還是不願接受。

畢竟,那麽厚的錢,即便自己死了也夠弟弟成家立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