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老師

馬丁看著那藤蔓一般的密文浮現再消失,頭皮頓時發麻。

十多秒鍾之後,冰涼的感覺從後背傳來。

他才發覺,背上已經被冷汗濕透了……

這是第二句!

可是,不是三天一句嗎?

為什麽提前了?

這就意味著,自己剩下的時間更短了……

最多還有十天!

報紙被捏出幾個指洞,馬丁也沒心情繼續看下去了,粗暴地揉成一團,扔進街邊的垃圾堆。

得加快速度了!

萬一這個方案沒用,或許還能想想別的路子……

一時間,籠罩在心頭的陰雲更加濃重,讓他有些喘不過氣。

喝下一碗滾燙的海鮮粥之後,冷汗被熱量蒸幹,鮮濃的熱粥下肚,馬丁感覺舒服了不少。

不遠處,街角的一個身影吸引了他。

那是一個十來歲的小孩,身材幹瘦,臉色蠟黃,身上的衣物打滿了補丁,隻是堪堪能蔽體的狀態。

他正和一條小狗在樹下玩耍。

這種歡愉的狀態,仿佛能讓他忘記困苦的生活。

小狗也同樣瘦巴巴的,但是在小主人的逗弄之下顯得歡實無比。

馬丁眼前一亮。

就是你了!

汪汪!

或許是察覺到了一絲惡意,小狗突然衝著男孩身後叫了起來,同時跑到男孩身後,警惕地看向馬丁。

不過並沒什麽威懾力。

男孩回頭看去,一個打扮普通的年輕男人此刻正站在身後不遠處盯著自己。

汪汪!

小狗還在不斷地叫著。

“魯賓,別叫!”

男孩把它抱在懷裏,用手安撫著,同時略顯拘謹問道:“先生,有什麽事嗎?”

然後他就看見男人臉上露出了莫名的微笑,一個銀幣從他手裏飛出來,落到自己懷裏。

“問你幾個問題,之後還有報酬。”

馬丁的聲音充滿了**。

男孩連忙抓緊銀幣,雙眼直直的看向馬丁。

這可是他父親一天的工資。

要是換成黑麥麵包,足夠一家三口吃上幾天!

“你這狗是自己養的嗎?”

馬丁揚手指了指問道。

男孩趕緊如實說道:“先生,是我撿來的,不過家裏沒吃的,我隻能帶它到海邊抓抓螃蟹。”

馬丁看向男孩懷裏的小狗,它還在呲著牙,發出呼嚕嚕的威脅聲,無論男孩怎麽安撫都無濟於事。

動物總是比人更加警覺,眼前這隻小家夥尤其如此。

發現一人一狗正在對視,小男孩又趕緊解釋道:“不好意思,先生,魯賓它平常不這樣的,很聽話,從來不咬人。”

馬丁搖了搖頭,淡淡說道:“沒關係!”

……

幾分鍾後,男孩緊緊握著一枚金幣和一枚銀幣,雙手有些發顫,神色顯得頗為茫然。

不過,當看清楚金幣上閃閃發亮的查理二世頭像後,他又變得振奮起來,迅速消失在街角。

因背叛而死的心髒!

重點是背叛。

有信任才能稱得上是背叛。

小狗對主人的信任就十分符合條件。

反而在人類中,這種信任更難尋。

最關鍵的是,儀式材料並沒有限定,一定要是人類的心髒……

這並不能算漏洞,材料隻要滿足限定條件就行,隻是通常情況之下,很容易想偏差。

馬丁戴著粗糙的橡膠手套,將小狗的心髒小心翼翼取了出來。

絳紫色的心肌已經停止了跳動,但是他還能感受到上麵的溫熱。

當他用一個金幣作為交換,讓小孩掐死小狗時,馬丁心裏有那麽一絲愧疚感。

這樣的行為,和魔鬼有些類似了啊!

不過,這樣的情緒也隻是一閃而過。

他自己都還沒脫離危險,隨時可能丟掉性命,還有什麽資格憐憫呢?

隻有活下去,堅強地活下去,才能談其他!

將心髒取出來,等待血液流幹後,馬丁才將其放進木盒裏保存好。

然後找了個沙地,把小狗的屍體掩埋起來,默默待上一分鍾後方才轉身離去。

下午,馬丁再次回到早上那個街角。

小男孩正一臉躊躇地在那等著他,手裏還有一個布包。

“先生,這是您要的四葉草!”

男孩見到馬丁之後,頓時露出欣喜之色。

他小心翼翼地將布包打開,裏麵是兩株極為完整的苜蓿草,四葉的。

馬丁看過之後,點了點頭,欣然將說好的報酬遞給了他。

兩枚閃亮的銀幣。

小男孩壓抑不住興奮,衝著馬丁接連道謝。

“趕緊回家吧!”

感覺到周圍若有若無的目光注視,馬丁善意地提醒了一句,同時自己也快步離開了這裏。

錢包裏隻剩下最後一枚金幣一些銀幣,不過值得慶幸的是,心髒和四葉草已經找到了。

輝光木還需要四十金幣的尾款,暫且不管。

那麽,四種材料就隻剩下純黑馬匹的血液等待收集……

次日清晨,鬧鍾還沒響起,馬丁就已經早早起床了。

今天,他穿得很正式。

深褐色的長袍,隱隱帶著一圈圈花紋,腰帶、挎包,右手再拿上一本厚重的曆史書……

一番打扮下來,身上多了幾分書卷氣息。

吃過早飯後,一輛馬車緩緩停在門外。

盡管囊中羞澀,甚至所需款項還差了一大截,可也不至於委屈自己。

“馬丁先生,請。”

打開門,已經有馬車在外麵守候了。

隻是車夫客氣的樣子讓他隱隱有些詫異。

盡管在馬丁繼承原主人的印象之中,平時伯爵家的仆從們對自己都還算恭敬,可今天車夫似乎有些過頭了。

果然!

當他跨上馬車,掀開車簾鑽進車廂裏時,答案便已經揭曉。

一個嬌俏的身影正坐在車裏笑嘻嘻地朝他揮手,口裏甜甜地招呼道:

“老師,我親自來接您啦!”

馬丁挑了挑眉頭,然後擺出原主人正確的反應,不疾不徐地在她對麵坐下,淡淡地說道。

“博森小姐,恕我直言,你隻是想借機出門逛逛而已。”

被戳破謊言,少女俏皮地揚了揚眉頭,頗有幾分撒嬌地說道:“克琳,叫我克琳啊!”

“老師,咱們都這麽熟了,別那麽客氣嘛……”

看著少女活潑而又精怪的麵龐,馬丁忍不住揉了揉眉心。

“對了,老師你的身體真沒問題了嗎?要不再多休息幾天,反正我和洛奇自學也沒問題!”

看到馬丁略顯蒼白的臉色,少女似乎覺得他的身體還沒恢複,連忙安慰道。

馬丁哪能不明白她的真實想法?

這丫頭不過就是想趁著他生病,名正言順地多玩幾天。

伯爵對他的授課非常滿意,雖然請了兩個禮拜的假,也沒有臨時請人代替的意思。

所以兩個孩子自然而然地處於了放羊狀態。

“已經好多了嗎,給你們上課沒問題,別想著偷懶。”

馬丁故意擺出我已經看穿了一切的模樣,目光落在克琳身上。

再次被戳破了心裏的想法,克琳一臉喪氣地哀歎著。

她在外人麵前,是美貌溫柔、知書達理的貴族小姐,被譽為法拉林之花,是所有貴族小姐學習的典範。

但隻有最親近的人才知道,溫柔或者淑女之類的詞匯,其實跟她根本不沾邊!

克琳的父親,克羅斯·博森伯爵,是法拉林堡最有錢的人,沒有之一。

主要經營的產業是奢侈品。

珠寶首飾、古董、藝術品……

但凡跟有錢人打交道的買賣,都在他的經營範圍內。

馬丁回憶著博森家信息的同時,順便結合當地風俗,以及伯爵大人對女兒的愛護,很自然地為眼前這丫頭的嫁妝作出評估。

不禁暗暗感歎,誰要是能夠抱得美人歸,幾輩子都不用奮鬥了。

馬車啟動了,不過座位上填充著最為綿軟的天鵝絨,幾乎感覺不到顛簸,也讓馬丁在這種感歎之中越想越遠。

“老師,老師!”

聽到克琳的呼喊,馬丁猛然回過神來。

隻見克琳不知道從哪掏出兩根糖串,自己往嘴裏塞的同時也沒忘遞給他一根。

她快速的咀嚼兩口之後,趕緊咽了下去,這才壓低聲音說道:

“老師,這是路上偷偷買的,快點吃吧,千萬別被發現了!”

一邊說著,小姑娘輕輕的朝著前麵的車夫努了努嘴。

馬丁下意識接過來,等到她開口,這才想起自己身為老師,這個舉動不一定合適。

馬丁自嘲地笑了笑,搖搖頭,直接撕開外麵的糖紙,也津津有味地吃了起來。

都不知道能不能從詛咒中逃生,還在乎那麽多幹嘛?!

糖串和棒棒糖差不多,但形狀類似冰糖葫蘆。

表麵的糖皮由楓糖漿加上酸楂汁熬製而成,裹在熟透的酸漿果上麵,酸酸甜甜,十分開胃。

然而,這是貧民的零食,不符合貴族的身份。

所以,克琳隻能偷偷摸摸地吃。

給馬丁這個家庭教師一串,不完全是感情使然,更多的是充當封口費。

看著她小巧的嘴唇嗦了嗦,馬丁不由得瞥了眼。

少女穿著長裙,淺綠色的花紋,點綴著金色的紋路。

雖然才15歲,但是身材已經和成年人差不多了。

根據馬丁兩輩子的經驗,照這種態勢發展,想來在不久的將來,一定會變得更加傲人。

等等!

馬丁,你特麽在想什麽?!

那可是未成年。

而且,還是你的學生!

不過已經15歲了,超過14……

馬丁在心裏默念著:你是老師,你是老師……

楓糖很甜,不知道是不是糖分的作用,馬丁沉重的心情總算輕鬆了一些。

馬丁回憶著身體原主人平時說話做事的風格,開口答道:“克琳,有關嵐佩帝國的知識都記住了嗎?”

克琳吐了吐舌頭,輕輕點頭應道:“已經記住了,老師。”

馬丁的目光下意識地在克琳濡濕的嘴唇上掃過,然後淡淡的說道:“那你複述一下嵐佩帝國的曆史進程。”

“好的,老師。嵐佩帝國起始於理查大帝一世……”

在少女的講述聲中,馬車不急不緩地來到了一個豪華的莊園。

下車後,不用仆人帶領,馬丁輕車熟路地進入了教學的房間。

一個十歲左右的小男孩,穿著黑色燕尾服,正站在門口迎接他們。

麵容稚嫩,臉蛋上還帶著嬰兒肥。

見到馬丁之後,立即彎腰行禮,恭敬地喊了一聲:

“老師,早上好!”

這是洛奇,克琳的弟弟,也是伯爵唯一的兒子。

“早上好,洛奇。”

馬丁微微一笑。

“老師,您的身體好些了嗎?”

洛奇抬頭後,眼巴巴的看向馬丁。

看著幼童那略帶關切的眼神,馬丁心裏流過一道暖意。

“放心吧,老師我病已經好了。”

馬丁揉了揉洛奇的頭,勉強地笑了笑。

遵循伯爵大人的意誌,姐弟倆的課程每周三天,周日到周二,課程並不算很緊張。

三人坐下後,馬丁開始了今天的課程。

“今天我們來學習數學,最近我找到了一種獨特而又簡便的計算方法……”

實際上,今天原本該上曆史課。

但馬丁剛剛融合了記憶,很多東西在腦子裏十分混亂。

幸運的是,作為經曆了高考,而且身為程序員的優質學子,數學就沒問題了。

中世紀貴族計算乘法多用格子算法,計算過程相對簡單,但步奏十分繁瑣。

豎式算法與其基本原理大致相同,不過看上去清晰明了,而且計算也更快捷。

馬丁講了幾個例題後,兩個小孩就看懂了。

然後,馬丁隨手出了幾十道題目,讓他們練習。

他自己則是暗暗思考該怎麽接近馬場,如何取到所需的馬血……

“老師,我做完了!”

克琳遞來寫滿了字跡的紙張,清脆的聲音將馬丁的思緒硬生生的拉了回來。

呃……

這麽快?

不過,克琳在之前的學習中表現就格外突出,所以才給馬丁留下了“十分聰明”的印象。

“老師,你臉色似乎不太好啊!”

洛奇也遞來了習題紙,用稚嫩的聲音問道。

剛剛回憶起了被詛咒的那段記憶,馬丁臉上略失血色,唯恐被解第二人看出端倪,他趕緊解釋了一句。

“可能這兩天沒休息好,沒事。”

收拾了一下思緒,馬丁粗略掃了兩眼練習題,點了點頭讚揚道:“嗯,做得很不錯,掌握速度很快。”

克琳和洛奇臉上都露出了笑容。

這位馬丁老師在教學的時候向來嚴謹,可不常誇人!

這當然也是伯爵期望的態度。

“接下來是除法,還是用豎式計算……”

馬丁又將簡單的除法計算方式教給了兩人。

然後……自然又是大量的練習題。

不刷題,怎麽能提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