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牢獄風雲(上)
第三十一章 牢獄風雲(上)
密不透風的房室,隻有令人作嘔發黴的味道,和火燙的灰燼味。
然後,是陣陣鞭子抽到皮肉上的聲音,和一聲聲慘叫,這慘叫聲已經隨著一下下的鞭擊,漸漸地衰弱下去。
房室四角,各置一火盤,火光熊熊,卻帶不來絲毫的暖意。
幾個人的厲喝聲傳出,似乎他們現在心中大為不滿。
“我說過……我不知道……不是我下的毒……”陳如風滿臉血痕,還布上了黑sè的汙跡,雙眼已是無力可使,yù張還合,全身塌軟,雙手被鐵鏈鎖環扣著,挨著青sè的牆壁,嘴巴上下痛苦地顫動著。
房室內一個闊壯的黑影繼續揮起鞭子,往陳如風的嘴角又是狠狠地一擊抽記,嘴角緩緩地滲出血來。
這個壯漢正是石場的監工頭阿卡斯,陳如風自知不是對方的對手,隻好就範,以致落得今rì如斯境地。
其餘數人,也均是石場的監工,他們認為是陳如風下的毒,要毒害所有苦工,今天將陳如風帶到這個秘密的審訊刑室內,正是要嚴刑逼供。
他們口中吐出的,均是惡毒的天竺語,而陳如風所回答的,是他們所聽不懂的漢語,但陳如風明白,隻要他一點頭,他就會含屈認罪,因此他一直都是搖頭示意。
他的意識,也逐漸迷糊下去,疼痛充斥著身體的每一個角落,他自己也心想,今rì大概就要命喪於此了。
狠辣的鞭擊,帶來的痛楚也越來地變得麻木,由那種皮開肉綻的火辣,變為螞蟻齜咬的感覺,而眼前的景象,也愈發浸入一片霧水之中。
隻是隱約地聽得見,刑室的門吱呀地打開,鞭子終於有了停歇的一刻,所有人的目光,均往那個新進來的人影,有幾聲咕嚕咕嚕的天竺對話傳入陳如風的耳際,倒像是柔和催睡的曲調,漸漸地淹沒了陳如風最後的意識。
陳如風的頭一沉,無力地垂了下去。
腳下,是饑餓地翻騰著的白浪,在向懸崖上的那個白sè身影猙獰地張著大口,似乎在說道:“快下來吧,快下來吧!”
韓陵雙手鉤在峭岩上,緊抿嘴唇,雙腳憑空而吊,那座斷裂的吊橋已經被洶湧的浪花所吞噬,隻有一塊塊殘破的木板還在海麵上孤零零地漂流著。
韓陵往上而望,離懸崖頂處約有三丈之高,可惜在剛才與帕拉特的軍隊的纏鬥中打量消耗真氣,現在想要提一口氣一衝而上真是難於登天了。
滾石從身側滑落,在壁上打了幾個滾後便落入了瀚海凶浪的懷抱之中,沉沒至深處。
韓陵的手指也早已漲得通紅,手所仗倚的那塊人頭大小的石頭,也向下沉了一下,仿佛快要脫離崖壁,也要衝進大海的懷抱中。
長此下去,韓陵最後的下場也隻是葬身瀚海之中。
韓陵的眼睛緊緊地盯著上方,唇齒緊貼,雙手開始抖動起來,麻痹感占據了整隻手臂,力氣將盡,卻又無計可施。
韓陵將目光往下落,人急智生,雙腳剛好找到了兩個小孔洞,一插而進,手所緊搭的岩石暫時停止了鬆落下跌的趨勢。
但此刻他還不敢鬆一口氣,換著是其他人,往下一望駭人的驚浪,早已嚇得頭昏目眩了,可韓陵乃是堅韌之人,此刻正是心念急轉,尋找脫身困境之計。
“拚一拚了!”韓陵心中暗自道,閉上眼目,深深吸氣,全身放鬆。
那塊岩石再度驚險地鬆了一下,幾乎快要和崖壁分離,韓陵驀地睜開眼睛,暴喝一聲,腰微微彎曲,如彈弓般,往上一伸,身如飛箭,直衝雲霄。
這種強行提氣之法,前提是要全身放鬆,但一旦身體鬆懈,就很可能從崖上墮入茫茫瀚海之中,韓陵這一次可以說是兵行險招。
韓陵的升勢漸止,雙手往前一撲,一個倒翻筋鬥,成功雙腳立地,身後的海浪憤怒地咆哮一聲,仿佛剛剛到口的獵物而又溜走了的猛獸一般。
他回過頭去,望著對岸已一片模糊的光景,冷笑了一聲。
“剛剛的那股氣勢,竟能連橋都震斷,你這個國王,可真是不簡單啊。”韓陵像是在自語自語道,原本雪白的衣裳也添上了一塊塊髒痕,但韓陵卻毫不在意,也不整理一下淩亂的服飾,往前邁步行進,重新踏上了大唐國土。
當再次張開眼睛的時候,是晦暗惹人昏睡的火光在不斷地搖曳著。
陳如風艱難地撐起身子,身上各處的酸痛令他哼了一聲,撫著胳膊上觸目驚心的血痕,往後挪了挪身子,靠在熟悉的牢房中的牆壁之上。
“醒了?”一個熟悉的聲音問道,陳如風揉了揉惺忪的雙眼,對麵靠右的牢房之中,一個人正倚著木柱,隔著一條小道的距離凝望著他。
“尹兄,原來你就在我旁邊啊。”陳如風有氣無力地說道,似乎有一絲淡淡的欣喜。
黑暗之中,尹平剛點了點頭,道:“剛剛你受了他們的嚴刑拷打了吧?他們肯定認為是你下的毒。”
陳如風拍了拍額頭,腦袋之中一片沉重,“但我確實沒有這樣做。”
“我聽說,是在你的碗內沾上了的毒,而不是在稀粥裏下的毒。”尹平剛淡淡地說道,陳如風嚇了一驚,扭過頭來望著他,眼中充滿了驚疑。
尹平剛藏在黑暗中的臉容也變得凝重起來,“所以說,原本要毒害的目標,是你,那個受你施舍的人,卻成了你的替死鬼。”
“我?”陳如風指了指自己,難以置信地道,“我得罪誰了?”
“這個就要問你自己了。”尹平剛轉過頭去,默默地凝視前方。
陳如風心中疑團叢生,到底是什麽人,竟然要毒殺他。難怪剛剛那些人竟然將他放了,看來是得悉分派給眾人的稀粥內並無毒,而那些毒的矛頭,正是指向他自己。
然而,就這樣無端端害死了一個無辜的人,陳如風心中還是惴惴不安的,縮在稻草堆上輾轉了好幾遍,都不能入眠。
太多太多的事情需要思索了。
怎麽所有的事端,都是要針對著他?從那些殺害薩克德的神秘人,摩羅寺的天頌,再到如今監牢之中的毒殺,背後是不是有所關聯?
現在最令他焦急的一事,便是使節隊伍遇害案,可惜翻來覆去地想,始終毫無頭緒。
難道是說,在他們一行人林中遇害之時,有人知道了陳如風是唯一的幸存者,而要將這條漏網之魚,趕盡殺絕?
很有可能!
陳如風迅速地翻過身來,不料拉動了身體受傷之處,痛得慘哼起來,卻沒有發出聲來,隻是做了幾個口型。
看來,當務之急是要迅速找出真凶,不然,連他自己都有xìng命之虞。
陳如風一下子覺得自己陷入了四麵楚歌,孤立無援之境,韓陵他人也不知是安是危,是否已安然返回大唐通風報信,在援兵來臨之前,他又是否能撐得住。
太多太多的憂慮,在心中不斷地滋生著,令他在這個惱人晚上隻能入眠一個時辰。
第二rì,陳如風如常被帶往石場作勞工,身上斑斑的傷痕被人視若無睹。
不過,當陳如風將沉甸甸的石頭扛在肩膀上之時,酸酸的痛楚便從肩上直貫全身,腳所受的壓力一重,之前所擁有的驚人的效率自然消失全無。
而那些站在高台上的監工均是冷冷地看著這一幕,似乎昨晚對陳如風的所作所為與他們絲毫無關。
當陳如風強忍著身上的疼痛,將一塊石頭扛到台階的三分之人的時候,身旁卻有人追了上來,一左一右地包夾趕上,陳如風目光一瞥,正是昨rì欺淩那個被毒死的囚犯的三個惡漢之中的兩個。
陳如風的身體左右各被撞了一下,本來就已經苦不堪言的身子保持不了平衡,一下子往後麵倒去,連人帶石地順著台階下滾,排在身後長長的苦工隊伍頓時亂作一團,一個接一個地往後摔去,怒叫聲不斷。
監工們見情況不妥,連忙跳下高台,往台階處快步走來。
陳如風重重地摔落到地上,痛得叫不出聲,捂著自己的小腹,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看樣子是傷上加傷了。
僅餘的一個惡漢早已在地上等待已久,邪笑了一聲,往在地上奄奄一息的陳如風邁步走去,俯下身子,扯起陳如風的衣角,將他整個人高舉了起來,就像是舉起一根微不足道的木棍一樣輕鬆,臉上的笑容更盛。
監工們陸續趕到,卻也沒有動手阻止,個個冷眼旁看,甚至還略帶著嘲笑的目光。
陳如風根本毫無反抗之力,像一隻布玩偶一樣,在那個惡漢的手心中被他肆意擺布。
他現在所能做的,也隻是伸出雙手,緊捉著那個惡漢的手腕,卻使不出勁來,眼神中充滿了怨恨和痛苦。
一個拳頭狠狠地撞到陳如風的肚子上,陳如風感到自己的腹部像是被掏空了一樣,然後一股鮮甜從喉嚨中湧出,血從嘴噴,濺灑一地,身體往後飛出,最後正對著地麵,一下子蓋到地上。
那個惡漢似乎還不甘罷休,竟從腰間掏出一把亮光光的匕首,笑容之中泛起了濃烈的殺意,往陳如風一步步地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