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對峙金鑾(下)

第四十八章 對峙金鑾(下)

接連幾天,陳如風幾乎有一大半時間臥傷在床,每天還要被灌下太醫開出那些所謂的“良藥”,令口舌感到一片苦感,用他的話來說就是活受罪。當陳如風用一些借口遣走太醫,準備把那些黑漆漆的湯藥倒掉的時候,關行義總會一旁苦口婆心地勸說他,令他煩不勝煩,隻好硬著頭喝掉那些比毒藥更難喝的藥。

令他意想不到的是,在皇宮的第二天,江晟天已經基本痊愈了,還大搖大擺地走進來看望他,看他氣息頗好,臉上傷痕也隻是隱隱可見,沒有了前兩天的慘狀,隻是依然麵sè沉暗,一臉憂慮之狀。

“事已至此,我們已經有很大的把握可以翻案了的啦!”陳如風拍拍他的肩膀道,“你想想看,我們到現在都還沒被扔進牢獄之中,就知道我們的運道還沒完。”

江晟天僵硬地聳了一下肩,他似乎還魂魄未定,隻是飄飄地答道:“是吧!”

陳如風見他這般反應,也不再搭理他,他勉力走下床,想看看外麵的光景。畢竟一般人一輩子能進來皇宮的機會並不多,趁此開一開眼界。江晟天見他身體搖搖不穩,連忙扶著他,兩人攙著走出房間。

踏出房門,外麵紅籠高掛,雕欄玉砌,廊腰縵回,華服的宮女太監每十步有一,走廊似是穿梭過一花園,小草繁樹從空隙處把枝頭伸進來,若不是因為在冬季,恐怕此處是一片綠意盎然。現在,卻隻有一片蕭蕭然的寒意在這裏回蕩著,幽幽深宮,不見何處是出途。

一個急促腳步聲傳來,兩人順著聲音一看,見關行義一臉yīn沉地走來,陳如風心猜必定是有不好之事發生,不然以他樂天之xìng,也很難有這般麵容。

果不其然,關行義走過來道:“如風,晟天,李林甫李丞相托我轉告你們,明天皇上要在金鑾殿對你們的那件案進行禦審,讓你們做好準備。”

兩人聽言心中一驚,相覷一眼,卻見關行義yù言又止的樣子,關行義左右各望了一眼,把兩人推進房中,把門輕輕關上。

“還有,你們切記,明天在大殿之上,你們矢口否認跟天竺貢品所牽上的一切關係,你們就當當rì均不在場便是了。”關行義壓低聲音道。

“但是,我們確實……”陳如風眼帶疑惑,關行義卻搖了搖頭,打斷他道:“一切待李林甫來應付,是他托我轉告你們的。反正,鬼府那方麵指證你們什麽,你們盡管否認就是了。”

陳如風一下子結舌,見關行義目光之中的迫切,也隻好點了點頭。望了望江晟天,他依舊一臉恍惚,卻隱隱多了一絲緊張。

“對了,你有沒有見過韓大哥?”陳如風問道。

“他畢竟是隱士,有些事情他也不方便太多幹涉。”關行義道,陳如風暗暗歎息一聲,不知道為什麽,有了韓陵在身旁,他會感到自己像多了一層堅實的保護一樣。在他看來,韓陵的行事要比關行義jīng明透徹得多。

夜,幽靜。

門外,也隻有微紅的燈籠燭光,像鬼火一般晃蕩,伴著寒風的呼呼聲,更顯yīn森竦人。

有煩惱之人,卻是夜不能寐,盡管床褥頭枕均是上好之品,舒適至極。

陳如風雙手交叉腦後,望著眼前幽邃的黑暗,忐忑之感占據了全身,他感到每一滴流淌著的血液都在緊張地抖動著,卻又有一種莫名的期待。

明天,就能解脫了吧,不管是勝是敗。

不知皇上親自審理,又有何種的結果?

突然,他有一種想逃的感覺,憑借他高超玄妙的縹緲功,要逃離這個宮牆高聳,黑雲圍城的皇宮,恐怕也沒有什麽難道。

一走了之,不用麵對明天的結果,怯弱地把一切交給其它人。

他甩了甩頭,連忙把這種想法拋諸腦後,如此做法必然是不負責任之舉。

他走了,和他從小到大的兄弟江晟天又怎麽辦?

天大地大,但自己也隻會成為一輩子的大唐罪犯,亡命天涯海角,最後在某一次追捕之中喪生於他人之手。

他狠狠地掌擊了一下自己的太陽穴,怎麽會這般胡思亂想了呢?大概是緊張之感過於濃烈,導致思緒不能自控罷了。

索xìng閉上眼睛,排除雜念,睡上一個好覺,明天有jīng力全力以赴,這最後的一場戰役。他把賭注都壓在了李林甫身上。

兩人現在已是肉在砧板上,隻能聽天由命了。

金鑾殿內,金龍巨柱,撐頂而立。高台王座,龍椅端放,龍頭扶手好不威勢,栩栩如生,兩宮女侍奉左右,手拿孔雀毛大扇,背後黃龍遊雕屏風,鑲嵌翡翠寶石,也是價值連城之物。

此殿雖敞達,但亦不及太極殿之大,畢竟此處也不是皇上主要處理政事之地,而今rì,殿下之人卻是更為稀少,沒有了文武百官,隻有鬼府七刀、天羽幫幫主文子成、左右護法林乘均、步履冰,還有身著藍sè官府、頭頂烏紗的丞相李林甫,健壯如山的關行義和兩個清秀少年,陳如風和江晟天。

兩方分站兩邊,涇渭分明,孟千嘯等人怒目瞪著陳如風和江晟天,他們的行動無先前爽利敏捷,顯然是內傷未愈,功力較低的林乘均、步履冰二人更是步伐不穩,一走一跌的樣子。陳如風毫不畏懼地回敬著無懼的目光,相反一旁的江晟天則低頭默然,關行義則緊張得左顧右盼,畢竟未見過此等大場麵,更何況待會就是皇上駕臨,自然是有點失措。

李林甫一雙銳目,盯著通往王座的那條矮階,眉目輕輕抖動,似是在暗中思忖著些什麽,也不看在場的人一眼,他所站之位置也離得陳如風一方較遠,大概是兩方人中間。

乍眼一看,陳如風一方是勢單力薄,人數上被壓了下去。

“皇上駕到!”一座下太監高喊,怒目相視的、緊張的、沉默的諸人均麵轉向龍座位置,陳如風和江晟天先前早已被一嘮叨不已的老太監教會了一套宮廷之中的禮儀,此刻總算是派上用場。身著龍袍、一臉威然的李隆基,拂袖前走,踏上台階,走到龍椅前頭,一雙jīng目覽了一遍眾人,緩緩坐下。

眾人整齊地屈膝跪地,伏身叩頭,齊聲道:“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平身!”李隆基用不怒而威的聲音說道,李林甫率先站起,其他人也接連起身,看著這位九五之尊一臉肅容,幾乎連大氣都不敢吸一口。

“朕近rì聽聞,寧州盜劫天竺貢品一案,似乎內情複雜,更有李丞相代替本案中兩名罪犯,陳如風和江晟天呈上翻案狀,另有鹹寧太守趙奉璋上書力證以陳如風、江晟天二人之品行德xìng,是絕不會盜劫貢品的。”李隆基不快不慢地道,眼睛又在每個人身上掃過,陳如風、江晟天和關行義三人已是心中發毛,連忙垂下頭去不敢再看這位大唐天子的目光。

“而最近,鬼府成功追捕二人,卻弄至鬼府內一番大亂,令此事再添風波。且盜劫貢品之事,事關國體,絕不可輕率錯判。經過朕的再三思索,連夜考慮,決定親自審理此案。”

李林甫連忙高喊:“皇上英明!”眾人也隨著喊起來,但聲音遠不及李林甫之高。

“那麽,現在就由鬼府鬼首孟千嘯,先來陳詞一番。”李隆基平舉單手,示意孟千嘯上前述話,孟千嘯健步邁前數步,清脆的腳步聲回蕩在殿中,似是柱上金龍低鳴。孟千嘯麵對高台上的皇上,躬身抱拳拱手,眼睛瞥了陳如風那方一眼,道:“啟稟皇上,當rì微臣在護送貢品至寧州之時,忽然遇上蒙蔽視線的暗器偷襲,臣隨即發現是這兩小子的所謂,便當即采取措施,將兩人捉拿,可惜被他們一同黨救走,那名同黨甚至將他們的同黨至今扔未歸案。”

李林甫冷笑一聲,不屑地望了孟千嘯一眼,用嘲笑的語氣道:“想不到堂堂鬼府七刀,也捉不住一個人。”

孟千嘯憤然的轉過頭來,眼中深藏怒意,道:“李丞相當rì不在場,自然是不知當rì凶險,我們既要顧及貢品,又要顧及不受傷,自然是難度倍增,隻是一時不慎才讓他有了可乘之機。比起那些終rì隻憑一雙嘴巴來過rì子的人,我們這些以命相搏的人可算是盡力為之了。”

李林甫眼中慍sè一現,剛想駁話,卻被李隆基打斷道:“那麽,陳如風,江晟天,可有此事?”

李林甫抬頭替他們答話道:“他們二人,隻是一時貪玩,不知鬼府他們有護送任務在身,才鬥膽把那些暗器亂扔,惹起混亂。他們也是孩童心xìng,怎知會闖出禍來,卻被鬼府他們好人當賊,豈不冤哉?再者,那同黨至今仍未歸案,證據薄弱,就此貿然斷定他們是盜劫貢品的主謀,未免太為武斷了吧。”

李隆基聽後,微微垂目思索一番,眉頭略皺。此時,孟千嘯又言道:“稟皇上,我們有寧州幫派天羽幫的幫主文子成和他的兩位左右護法林乘均、步履冰作為人證,證實陳如風、江晟天二人確有劫取貢品的打算,且聽他們啟奏。”

李隆基點頭道:“準奏!”

陳如風、江晟天和關行義,都厭惡地看著文子成一臉狡笑地走出來,俯身傾首道:“啟奏皇上,我們天羽幫的確在鬼府護送貢品至寧州之前,收到確切的消息,說陳如風、江晟天密謀策劃盜劫貢品的行動,並且購入霹家莊的暗器‘霧裏迷’,在當rì製造混亂,讓其同黨趁亂劫寶,我們天羽幫亦在當rì設下埋伏,阻止他們的劫寶之計,可惜最後還是讓他們得逞了。”

陳如風和江晟天聽得眼中噴火,兩人均想不到世上還有這種能振振有詞地將事實歪曲到完全顛倒是非的地步,而且文子成麵不變sè,恭笑滿容,李隆基則聽得眉頭一皺,明顯地將不信任的目光投向陳如風那一方。

“啟稟皇上,我們二人,均可證實幫主所言屬實。”林乘均、步履冰異口同聲地信誓旦旦道,嘴角揚起不懷好意的yīn笑。

鬼府一眾人臉上也微現不懷好意之笑,卻見此時陳如風眼中紅sè異芒再現,雖然隻是隱約可見,但也直直驚動了鬼府那一方人的內心。

那天在鬼府公堂之上,那個冷血殺神的殘酷,似乎再一次在他們麵前浮現。他們自然不敢過多提及那天的戰況,畢竟個個均是功力上乘之人,以十敵一,居然還會敗給一個名不見經傳的毛頭小子,說出去恐怕為天下所恥笑。

但此刻,個個都懼意布麵,又帶jǐng惕地看著那個渾身散發濃烈殺意的陳如風。

就連龍椅之上的李隆基,也感到那股竦人的氣勢,不安地動了動。功力低微如李林甫之人,早已被這氣勢壓得說不出話來,萬千刀刃,似乎就在自己身旁。

陳如風身旁的關行義,也不安地拉著江晟天,倒退一步,遠離了陳如風幾尺。

怒火,直指文子成,文子成也感到背脊冷汗直流,也不敢迎上陳如風灼紅的目光,全身發起顫來。

“皇上,”陳如風強步邁出,血紅雙目一閃一爍,臉容冷峻,目光無直視李隆基,李隆基竟也心生懼意,一時口啞,道不出話來,他的身體不自覺往後緊靠,貼在龍椅背上,倒吸了一口冷氣。

“草民在此,想說幾句話。”陳如風冷冷地道,那聲音似是從幽冥之中傳來,直破人心膽,冷人靈魂。

“說。”李隆基似是費了很大的勁,才擠出這樣的一個字,臉上竭力保持著威嚴之sè,卻有一滴冷汗順額流下。

“霧裏迷,的確是我們扔的。而我們亦不是貪玩,而是背後有人指使。”陳如風語氣鏗鏘地道,一旁李林甫一怔,想說些什麽,但見陳如風的血目,便把話從喉嚨中強行咽下,靜看著他繼續說下去。

“而那個指使之人,便是此刻在殿上的,天羽幫幫主,文子成!”陳如風橫指一揮,指尖仿佛有無形氣錐,往文子成那處逼去,yīn厲至極。

文子成臉sè劇變,臉漲至通紅,麵對陳如風的尖銳言辭,本想辯駁,卻被那雙懾人紅目一瞪,頓時言語錯散,不知本yù言何,隻能結巴地對李隆基道:“皇上……他……他血口噴人!”

“是你,當rì設下伏局,yù劫取貢品,豈料是鬼府親自護送貢品,來不及改變計劃,便順勢將罪名推至我們身上!”陳如風的聲音暴怒之中更帶些直入心肺的寒意,鬼府一方人人臉sè盡變。

此時,關行義走了出來,向李隆基先行拱手行禮,道:“稟皇上,草民曾前往寧州,將一重要人證帶回,此刻他正在殿外久候,望皇上能傳召其上殿作供。”

李隆基龍袖一揮,道:“準!”

所有人的目光,都唰唰地落到那個怯生生走進金鑾殿的人身上,此人不是曾大又是何人?文子成、林乘均與步履冰三人臉sè更是變得難看,如同剛剛被人塞下一塊腐爛的肉一般。

在他們吃人的目光注視下,曾大強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在那個至高無上的九五之尊身上,腳步如疾風一般走到李隆基麵前跪下,道:“參……參見皇上!”

“平身!你且將一切,速速逐一道來!”李隆基臉上略帶點不耐煩,曾大一雙鼠目偷瞥了周圍的人一眼,見雙方對峙之勢嚴峻,膽戰心驚地站起身來,也不敢直視李隆基。

關行義催促道:“你便如實道出便可!一切均由皇上作主,你不用懼怕任何人的威脅!”

被關行義那聲如洪鍾的音量嚇了一下,曾大又是劇烈地顫了一下身子,怯意滿盈的目光望了一下文子成,看文子成的臉sè,他簡直想將曾大千刀萬剮,五馬分屍。

曾大深深吸氣,yù將醞釀已久的話一次道出。

李隆基見曾大這般麵狀,便道:“你可安心說出,朕自可保你周全!”

聽得當今天子這樣有力的一句話,曾大自然感到危機頓消,挺起胸膛,又似對著殿中所有人說道:“一直密謀盜劫貢品的人,”說著,他緩緩轉過頭來,望了一眼陳如風,被他那驚懾心神的目光一照,頓時yīn寒從心生,他連忙移開眼睛,大聲道:“就是他!陳如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