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對峙金鑾(上)
第四十七章 對峙金鑾(上)
風雪將息,寒意仍深。
飄搖不定的天空,沉沉的一片雲彩,讓人心中yīn霾久積不去。更有凜風撲麵如刀削,又有何人願意在室外久待?
長安宮城,一望無際的磅礴宏偉,卻隻是好像更深重的孤獨,洋溢在此處。一排雕欄,延伸至兩旁無盡處,不見其終。背後,是如巨人端坐一般的太極大殿,默默地立在宮城之中,頭頂蒼雲,不知它是否也會因終rì的寂寞而感到孤獨?或者是對天天在它內部發生的明爭暗鬥,激流暗湧而感到厭倦?
一白sè人影,衣袂隨風揚,雙手搭在玉欄上,遠眺。宮城朱紅城門,在遠方橫跨成牆,他的眼中,似乎憧憬著什麽。時而風卷過他的秀臉,也不見他臉sè有變,隻是,輕輕一歎,不懼寒,不畏風。
“韓隱士,你的朋友醒了。”一個太監打扮的公公不知何時走到他身旁,恭聲道,把韓陵從遙遠的思緒中拉了回來,他微笑地望了一眼這位公公,點了點頭道:“有勞公公了。”
公公微微恭了一下身,彎著腰退下。
韓陵重新把笑容斂回,看著自己的麵前,是一層層玉階長梯,直通到底下的一大片空曠,一大片濃重的孤寂在徘徊。
“隱士……”
當陳如風的眼皮睜開的時候,一個熟悉的麵孔在注視著他,可以看出,他臉上的憂sè逐漸變成了喜sè,他驚呼道:“他醒了!他醒了!”
一個衣著貴服的人匆匆來到他身旁,陳如風感到自己的額頭被人探了探,然後手腕上脈搏處又被人按住了,隻聽一個年邁的聲音道:“他基本上恢複過來了,但至少需歇息三天,放下下床。”話畢那個人又是一陣嘀咕,聲音低得隻有陳如風聽得見:“內家之士就是非同凡響,連傷愈速度也異於常人……”
但一切,都隻是在陳如風朦朧的視野之中,似有一層霧水籠罩在自己的眼睛上,一片模糊。
那個臉sè關切的麵孔又重新出現在他眼前,陳如風吃力地辨認出,此人正是關行義,那張微胖的臉龐帶著些許豪爽,心中一陣暖流湧起,他想張開口說話,卻是有一道氣堵在他喉嚨之上,令他張口難言。
關行義目光柔和地望著他,搖了搖頭,示意他不要勉強,也看出他眼中的疑惑,便道:“是韓陵救了你。”
陳如風聞言一怔,之前所發生之事,現在卻難以想起,仿佛腦海之中有一些東西,丟失在黑暗之中了。
他拚命地回憶著,卻始終想不起。他所能憶起的,便是在孟千嘯的審問,自己發出的一聲怒吼,其餘的回憶,卻不知藏在了哪一個角落了。
他閉上眼睛,一臉苦狀,關行義見他這般臉容,連忙呼道:“太醫……太醫……”
陳如風驀地睜開眼睛。
太醫?!
他張望四周,此處卻是在他有生之年所見過的最奢華的房間,相府的客房與此相比簡直是小巫見大巫,眼前盡是一片金黃,柱子金黃,花瓶雕飾金黃,就連桌椅,都鋪著金黃絲線的桌布墊子。總而言之,整間房間都是氣勢恢宏,金碧輝煌,極盡奢華,似乎黃金在這裏也變得價輕如賤物了。
關行義出去喚人去召太醫過來,走到床旁,看著陳如風征詢的表情,一下子摸不著頭腦,也不知他想說些什麽。
“這裏……是……什麽……地……”陳如風使勁地突破著喉嚨那道氣,終於能發出孱弱的聲音來,但也算是勉強可辨。關行義吃了一驚,道:“你居然不知道這裏是皇宮?!大唐的皇宮啊!”
禦書房。
作為皇上禦用書房,此處自然是各種珍貴典籍收藏之所,自然整潔得一塵不染,所有書籍分類堆放得整整齊齊,每一疊書,其間隔均勻有致。因這裏也是皇上批閱奏折的地方,自然也不能顯得太過狹窄,大部分地方是空出來供書案桌椅所置,兩盞黃sè籠燈放在兩根撐杆上,裏頭點著手指長的蠟燭,火光抖動。案台兩旁有兩根支柱,各掛有如恭敬奴仆的黃sè布簾,隻要把栓繩拉開,它便會輕輕垂下,把案台遮蓋上,也不知有何作用。
房中隻有二人,一人便是當朝丞相李林甫,另一人自然是大唐國君,萬人之上的唐玄宗李隆基。
李隆基一身龍袍,滿臉肅容,一雙jīng目閃爍厲芒,一旁低著頭的李林甫默然不語,但那老謀深算的眼睛中卻像在盤算著什麽。
“丞相,你對此事有何看法?”李隆基淡淡問道,李林甫對此問題似乎早有預備,胸有成竹地道:“稟聖上,微臣今rì在大殿之上已指出,此事疑點叢叢……”
“朕不是說這個,”李隆基冷然道,李林甫一愣,任他舌燦蓮花,也不知如何接下去,也不敢貿然亂說。
“朕自然知道,就連鹹寧太守趙奉璋也上書至此,力陳陳如風和江晟天二人搗滅了鹹寧一個販賣孩童的罪惡之幫,絕不會盜劫貢品的。朕也認為此案是案中有案,鬼首的判案,確實是較為武斷。不過,在鬼府之中的十二人現在均受重傷,丞相認為現在該如何是好?”李隆基問道,李林甫心念急轉一番,不慌不忙地答話。
“微臣認為,此案需恐怕需交由皇上您親自審理,他們在皇上您麵前,也必定會老老實實地交待一切,不敢冒犯皇威。”李林甫恭聲道。
李隆基聽後,皺眉思索,李林甫也侍立在一旁,禦書房重新陷入一片靜默之中,君臣二人,一人眉頭緊皺,一人臉帶笑容,恭敬至極。
“好吧,就照你的意思做,待他們傷愈後,朕便在金鑾殿審理此案。不過,鬼府之中離奇地傷了十二個人,此事丞相認為可需徹查?”
李林甫低首道:“皇上,微臣認為,盜劫貢品的案件更為迫在眉睫。畢竟,這次風波之中也沒有鬧出人命,可能隻是發生了普通的打鬥而已。而天竺貢品的這案子,則關乎我大唐國體啊!”
李隆基也沒有點頭,隻是眉頭鎖得更深,把目光轉到整齊排列的書架之上,再不發話。剩下李林甫在一旁靜靜地立著。
“天竺……”李隆基默念道,眼神變得深邃如淵。
太醫未至,一白衣男子已是跨過門檻走進房中,直往床邊奔去。
陳如風看著來者,眼中一熱,蕩漾的淚花滿盈眼眶,“韓大……哥……”
關行義識相地退到一旁,韓陵伸出手掌,止住了陳如風說話,半跪下來,伸出一手按在陳如風的胸口上,閉目運功。
一股如甘泉一般的流勁從陳如風的胸中往上奔流,把那股堵在陳如風喉嚨上的氣衝散,令陳如風的氣喉舒展開來,令他終於能開腔說話。
“謝謝……”陳如風感激地道,韓陵含笑搖頭,道:“一場兄弟,不用那麽客氣。”
陳如風想坐起身來,卻全身無力使出,一旁的關行義看出他意圖,連忙伸手扶起他,讓他背部挨著床頭,陳如風自身也使勁配合,勉強使上半身靠在床頭上。
“韓大哥,晟天他……”
“放心吧,他隻是受了些皮外傷,並無大礙,反倒是你,內傷不輕,幸好宮中的禦醫醫術高明,再加上你自身的真氣修煉,恢複進度還算理想。”韓陵道。
“是啊,這幾天你就放心在這裏好好休息吧。”關行義笑著露出一排雪齒道,他的噬rì伏虎刀卻不在身旁,大概是進入皇宮的時候被衛兵收了起來,畢竟皇宮重地,兵器是不能隨意帶入的。
陳如風此事一肚子的疑惑,也不知該如何問起,隻是用古怪的眼光看了看兩人,兩人相視一笑,猜出了陳如風心中所想,關行義拍了拍韓陵的肩膀,表示交由他來說,自己則抱臂挨在牆上。
“你肯定很疑惑,為什麽我們會在皇宮之中吧?”韓陵笑道,陳如風點了點頭。於是,韓陵便把事情簡要述說一遍。他在寧州碰上了調查盜劫貢品一事的關行義,終於找到了點眉目,他們成功威脅天羽幫之中的曾大為他們作證,證明此事的幕後主腦正是文子成。當他們風風火火趕回長安的時候,經過多番明察暗訪,終於知道他們成為了李林甫的府客,趕到相府之時,被告知兩人均在鬼府之中。韓陵頓時察覺不妥,趕到鬼府之際,卻是看到江晟天倒在地上昏迷不醒,其餘鬼府七刀和天羽幫三人負傷在身,而孟千嘯,正舉刀刺向陳如風!
關行義聽到此處,也是冷哼一聲,盡顯對鬼府的不屑,他打斷韓陵道:“那幫偽君子,居然對晟天動用嚴刑逼供,還以多欺少……”
韓陵笑看了他一眼,關行義連忙不好意思地閉上嘴巴。
韓陵續道,在千鈞一發之際,他阻止了孟千嘯痛下毒手,把陳如風從死亡邊緣拉了回來,陳如風聽得倒吸了一口冷氣,也能想象當時情況之危急,若是韓陵晚來一步,恐怕自己已成為了孟千嘯的刀下亡魂了。
“到最後,我本來把你和江晟天送到相府,後來丞相便把你們送進來皇宮醫治了。”韓陵道,陳如風聽得其中有些別樣的意味,“就連我們一眾人,也被召入宮中。”
關行義響聲道:“我猜他們隻是想把我們軟禁起來,因為這件案件關乎到天竺貢品,非同小可……”
韓陵又jǐng惕地瞥了他一眼,關行義才意識到自己的嘴巴失控,倉惶地張望了一下,見四周無人,才放下心來。
陳如風心中一懸,盡管現在韓陵和關行義都在他身邊,他的心中也有難得的踏實感覺。但是,總感覺到,在這宏大的皇宮之中,卻有一種森然之感,似是幽暗的樹林之中,隱藏著無數隻各懷鬼胎的走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