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番外-昭昭圓圓

寬大的馬場裏, 沈昭和幾個世家子弟在裏頭蹴鞠,都是十幾歲的少年人,玩得不亦樂乎, 一群孩子在場上嬉戲打鬧。

沈昭自幼聰慧,騎射功夫更甚於其他幾個同齡人,儼然是其中的領頭羊。

皇帝遠遠看了一眼, 心下欣慰。

太平盛世, 人人安居樂業,國泰民安, 百姓富足,這便是他希望中再好不過的景象了。

“拜見陛下……”遠處驚惶的聲音將眾人從熱火朝天的喧囂裏拉回神智。

沈昭抬頭看過去,遠處高台之上, 威嚴莊重的君王背手而站, 俯視著他們。

他們都停下動作, 向皇帝行禮。

皇帝緩步從台階上走下來, 目光落在了最前麵的少年身上。

沈昭身穿一件藍色圓領窄袖衫,外罩著青灰色繡竹的褂子, 一看便是唐靈親手做的,她閑來無事, 也繡些東西給他們父子倆。

他脫了嬰兒肥,臉上已經顯出些少年的清瘦輪廓,眉目俊朗如畫, 和皇帝年輕時頗為相似, 一派英姿颯爽的風姿。

他眉宇間神采飛揚, 站在那裏,眼睛漆黑如墨,熠熠生輝, 目光炯炯,似是有無盡的活力散發出去。

任誰也很難將他和之前像個大湯圓的身材聯係到一起。

沈昭向前一步,有些不好意思地喊道:“父皇。”

沈閔鈺忍俊不禁,說道:“看來沈厭教你有功,朕得好好賞他。”

沈昭被常意從民間找回來後,太醫看過,說是因著出生後曆經波折,還是有些不足。

身體養得好些了,沈閔鈺便指了沈厭帶著他騎射。

正好這常意和沈厭已經成婚,沈昭也時不時找理由溜去將軍府,夫妻倆一人教文,一人授武,倒也和諧。

沈厭訓人可不客氣,也不管沈昭是不是太子,沈昭在他手裏苦不堪言,效果倒是顯而易見。

每天練下來,沈昭身上的肉一個勁地掉,像變了個人似得。

果然,一聽皇帝提起沈厭,沈昭的臉就皺起來了。

“別說了,父皇。”沈昭期期艾艾地求他:“沈將軍還要我明日圍著獵場跑三圈,才許我進去玩呢——獵場多大呀,我跑完了豈不是得天黑了?”

沈昭不敢反駁沈厭,隻敢在自己父皇這兒訴苦。

皇帝也不幫他,隻是笑他,弄得沈昭一肚子苦水往上翻,更加說不完了。

待皇帝聽了會他的苦水走了,旁邊那些同齡的世家公子都圍過來。

這些少年都是和沈昭差不多大的,身家顯赫,被家裏送來陪太子讀書的。

其中不乏有些人羨慕地看向沈昭,卻不是因為身份。

而是羨慕這一對天家父子,相處如同平常百姓一般。家裏稍微有些錢財的,都有出去招女票、養外室的可能,而坐擁天下的皇帝,卻一心隻有一位妻子。

不僅如此,對待沈昭也是這般用心。

沈昭大包大攬地招呼他們,說道:“咱們繼續打。”

有少年試探地問道:“殿下,您今日不去跟著沈將軍練習了嗎?”

他們進宮是來陪太子讀書的,但陪的也隻是宮裏的宮學,他們都知道皇帝給沈厭點的兩位老師。

一是太子師、樞機處的第一把交椅常大人。

二就是教沈昭騎射這位,讓人聞風喪膽的沈厭沈將軍。

沈昭撇了撇嘴,小聲說道:“他給我放了假,說我上午不必練,我下午去他府上找他去。”

他們在場上打了一身的臭汗,沈昭回宮洗漱換了身幹淨衣服,又讓宮人給他熏得香香的,才出了門。

他先去皇後宮裏看望,唐靈正好無事,在院子裏散步,看見他,反應和皇帝如出一轍。

好在唐靈知道給孩子點麵子,隻輕輕笑了下。

唐靈將剪好的花束遞給身旁的宮人,緩步走過來給沈昭理了理領子,說道:“若不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我都快要不認識了,你可得好好謝謝沈將軍,這樣子,多俊,比你父皇年輕時還俊幾分呢。”

沈昭有些狐疑地說道:“父皇說,我比他年輕時遜色幾分,還得多跟著沈將軍鍛煉。”

唐靈眼神流轉,莞爾一笑,捏了捏沈昭的臉:“別聽他的,他就是要麵子,當然是咱們圓子最俊了。”

整個宮裏,也隻有皇後一人敢這麽說。

明明已經不是小孩,身高也快超過母後了,還是被父皇母後跟小孩子似得疼哄著,讓沈昭有些不好意思地別過臉。

雖然兒時有過一段不好的經曆,被那對凶狠的“爹娘”虐打的青痕,現在還留在他的身上消退不去,但沈昭還是覺得他很快樂。

那些不好的事,他記不住。

但後來每天遇到的人,都讓他仿佛活在天上一樣,先是被凶巴巴的白頭發大哥哥沈厭救了,懷抱很溫暖的常意把他帶回了父皇母後身邊,父皇和母後都是很好、很愛他的人。

每次想到這些,沈昭就覺得很快樂。

唐靈叮囑了他一會蹴鞠莫要貪涼,又問道:“你可是要出宮?”

沈昭點點頭,他時常在皇宮和將軍府來回跑,大家都習慣了。

唐靈拍了拍他肩膀,讓他早些出去,一邊抱怨:“你若看到十娘,替我罵著她點,整日就是作事,可不就累病了。以後我挑個日子,給她賜個拚命十娘的牌匾可好?”

唐靈嘮叨了幾句,讓他走了。

沈昭騎上馬,不到片刻便輕車熟路地駛到了沈厭府門口。

府前一如既往地門庭冷落,不是避嫌,是不敢。

這麽多年過去了,沈厭沒被奪權分權,常意一如既往大權在握,可見有多得皇帝信任,是板上釘釘的保皇派,識趣點的人都不敢在他眼皮子底下拉幫結派。

沈昭蹦跳著進來。

今日是官員休沐,沈厭在院子裏練劍,他手上動作極快,揮舞間劍身隻剩下幾道殘影。

劍光閃爍,寒意逼人,破風之聲從耳邊穿過。

沈昭嘖嘖驚歎了一下,一溜煙地從院子裏竄過去。

常意前些日子累病了,請了幾天假,也不許他來,怕他過了病氣,這才好了些,沈昭主要就是來看她的。

這些天她已經被帝後等人已經說了許久,她這身子就是受不得勞累,嬌氣養著倒也沒事。沈厭倒不會說她,往往都是用實際行動證明,她隻能在家裏賞賞花看看景。

看到沈昭的身影滿院子亂竄,常意放下手裏的書,喊他:“圓子。”

沈昭到她身旁乖乖坐下,多年被她教導已經形成了慣性,他在常意麵前總是最安靜的那個。

沈昭抬頭,眼裏含著關切:“老師,你好點了嗎?”

常意給他倒了杯茶,語氣淡淡說道:“我好得很,你怕是要不好了。”

果然,她話音落下,沈厭便收了劍進來了。

沈厭白發束起,皮膚上還沁出點汗意,提著劍就進了屋子。

沈昭現在一看他臉就犯怵,低著頭不敢說話,心裏暗自撇嘴嘀咕道,悶嘴大醋壇子。

以沈厭的武功,明明他一進門就察覺到了,卻隻有在他找常意時才來得這麽快。

沈昭從小時候就知道了——沈厭對常意的態度異於常人,而且對靠近常意的所有人都很警惕,不分男女老少。

常意又拿了個杯子,為沈厭也倒了茶,輕聲說道:“你練了一個時辰了,歇歇。”

沈厭不算累,但對常意的關心接受良好,坐在她身旁喝了一口茶。

他們成婚也有些年頭了,沈昭沒看見他們像自己父皇母後那樣整日有說不盡的話,但兩人光坐在那裏,就仿佛有無盡的默契,自成一體,不必言說。

沈昭暗暗有些羨慕,他以後如果成婚,也一定要娶自己喜歡的姑娘。

因著看多了他父皇母後和兩位老師,他心底娶一位心愛的人,廝守一輩子已是一件理所當然的事。

至於他從伴讀那聽說過的,一個後宅一位正妻、一位平妻、若幹妾室、若幹通房,他也隻當笑話聽。

常意開口和沈厭念了幾句。

沈昭知道常意有心幫他緩些時間,沈厭喝完了茶,定要讓他去練好幾個時辰。

沈昭眼睛轉了一下,靈機一動,說道:“老師,我們下午去外頭走走吧。”

常意笑了笑,他哪裏是想去外頭走走,不想打樁子練劍才是真。

他知道得求常意,可憐巴巴地睜大了眼睛,被沈厭冷冷一瞥。

沈厭眼睛寫著冷漠的四個大字:想都別想。

沈昭小聲說道:“老師大病初愈,應當出去散散心的。”

果然,在沈厭麵前,提什麽都不如提常意好使。

沈厭收回了剛剛冷淡的注視,眼帶詢問地看向常意。

常意笑了下,望他一眼,放下茶杯不急不慢地說道:“休息一天也無妨。”

沈昭跳起來,小聲歡呼了一下,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麵。

沈厭也有些頭疼沈昭這個性子,他從把沈圓子撿回家的時候就開始和沈昭犯衝,這小孩看著乖巧,實際上就是個小霸王。

他牽起常意的手,常意反倒拍了拍他,笑道:“不必急於一時。”

沈厭淡淡:“太聒噪。”

常意笑起來:“這樣不好麽?”

熱熱鬧鬧的,讓府裏也亮堂了起來。沈昭不必太過成熟,上頭還有他們這些大人頂著呢。

這樣的日子晃一晃過去,常意在這一刻,突然想起了沈厭的病,已經許久沒發作了。

她也許久沒有做過噩夢了。

沈昭在皇城裏,不常來這麽熱鬧的地方,但如今有沈厭坐鎮,可不是哪裏熱鬧往哪裏鑽。

常意和沈厭走在他後頭,閑閑地看著他走街串巷,不一會手裏就拿滿了東西。

沈昭轉過身,給她解釋,這個是糖葫蘆、這個是糖老虎、這個是秋蘋果、這個是紙片糕......

常意挑挑眉:“看來你的月俸不少。”

“還好、還好。”沈昭訕訕地笑了下,嘴裏還含糊地含著些糖糕,一手遞給她手裏的糖葫蘆,大聲說道:“老師,這個可好吃了。”

周圍的小販紛紛看過來,好奇他叫老師的女子是什麽人。

雖然幾人都帶了鬥笠,常意還是不願引人注目,避開了人群的視線,拒絕道:“我不喜吃這些甜的。”

沈昭叉腰,一臉被我抓住把柄了的表情,洋洋得意說道:“府裏明明就有甜的,我上次還看到桌上有好幾包銀絲糖呢,老師是要偷偷吃嗎。”

常意笑起來,沉吟了一會,眼神看向沈厭:“那不是我吃的,是他吃的。”

沈昭大驚,在他眼裏,常意喜甜食的可能性都比沈厭強些,實在讓他驚掉下巴。

沈厭也不反駁,抱胸冷淡地走在旁邊,陪他們逛街。

沈昭半信半疑,也不敢多問,隻能邊走邊想。

逛完了最繁華的東街,沈昭又吵著去踏青,他們二人自然是隨他意的。

春風得意,少年張揚。在城郊遊玩的,也大多是年輕人,三三兩兩的走在湖邊,或吟詩作對、或行酒令,還有聚一起在另一邊放風箏、鬥蛐蛐的。

沈昭自來熟地擠了進去,是一群在玩投壺的少年人。

沈昭沒見過這玩意,躍躍欲試道:“能給我試試嗎?”

這群少年也不怕生,少年人之間的友誼極好建立,聞言都把他推進來,讓他來投。

沈昭拿了箭矢,連投三箭,箭箭都中了壺口,惹來這群少年的一陣歡呼讚歎。

沈昭被誇得飄飄然,好生得意了一會,想到這還得感謝沈厭平時的訓練,才發現自己剛剛一時激動,把帶著他的這兩個大人給丟了。

他到底還是年紀小了,一時沒看到兩人,便有些慌神。

這時那群少年裏突然望著一個地方發出些嘈嘈聲,有人小聲問道:“他們是誰啊?”

有人羨慕地說道:“真是鳳協鸞和。”

“看上去好大氣勢。”

沈昭看過去,河堤旁站著兩人,正是被他弄丟的沈厭和常意,兩人都快到而立之年,容貌卻沒什麽太大變化,徒增身上威壓,即使在一旁什麽也不做,也惹人注目的很。

沈厭身高個長,蜂腰勁背,一看便是武將,而常意背手和他並立,頭紗吹起,麵容淺淡。

無端讓旁觀的人心裏生出讚歎,兩人好似天生伉儷,過於般配。

常意察覺人群視線,頭微微一偏,捕捉到沈昭的麵孔,嘴角揚起一抹淡淡的笑。

沈昭心底,莫名就安定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