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退路五十

封介從裏麵把人帶出來, 滿臉不解地問常意:“他人怎麽哭成這樣?”

好好一個八尺大漢,哭成這副梨花帶雨的模樣,說實話......有點惡心。

常意回他:“不知道。”

談華鈺斜了他一眼, 陰陽怪氣道:“你少管。”

常意雖然不留情麵地給了他臉一下子,但又交代給了他任務,這說明他在常意心裏還是有大用的, 談華鈺的心情肉眼可見的放晴了不少。

“......”封介和談華鈺眼神交鋒了一番, 轉向常意:“這人你們問完了?是放了還是怎麽樣?”

“別放,關著。”常意說道。

劉兵足的哭嚎聲戛然而止。

常意跟封介說道:“我去看了, 他那個孩子幾乎全身是傷,應該就是他打的。”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你和搶我孩子的人是一夥的!你們官匪勾結啊!”

劉兵足捶胸哭叫道:“冤枉啊,我打我家孩子, 這是家務事, 我就算打死了, 你們也不能關我吧?”

他又是撒潑又是打滾, 十成十的無賴樣。

常意說道:“首先,這不是你的孩子, 打別人的孩子可不算家務事,等找到他親生父母, 你就等著苦主來找你算賬吧。”

她跟封介解釋:“他丟的那個孩子根本不是他親生的,是有人出錢寄養在他們家的,他把孩子弄丟了, 估計是怕和出錢的那個人不好交代, 才一路鬧到這來。”

其他關於身份的推測, 她則沒有和封介透露了。

“那你可真是......自投羅網啊。”

封介挑挑眉說道。這人也是夠倒黴的,孩子被誰撿走不好,被沈厭撿走, 結果接下這個案子的又是常意,什麽東西還能在他倆眼皮子底下藏住了。

這不是自投羅網是什麽。

常意浮現出點淡淡的笑意,這人的確是意外之喜,可以和守株待兔裏的兔子相比,屬於百年難遇的巧合。

這下要是再抓不到人,談華鈺真的可以被她洗洗送入宮了。

好在談華鈺可能察覺到了她內心的想法,不到一天,就傳來了消息,說找到符合劉兵足描述相貌的人了。

躲在民交小巷裏,一開始還堅持他們找錯人了的男人已經開始反應過來,他們目標明確,就是衝著他現在這張臉來的。

男人在談華鈺的注視下緩緩舉起雙手。

男人的臉和劉兵足描述得大差不差,臉有些偏長,是個皮膚白皙的男人。

他看著有些陰柔的談華鈺,發出的聲音已經不像剛才那麽平平無奇,轉為了有些低沉的男聲,官話講得也極其標準。

他說:“大人,我們談談?”

“沒什麽好說的。”

談華鈺陰測測地回他,向他擠出一個還算是禮貌的笑容:“抱歉,如果不想在這裏多死幾個你的人,最好不要反抗——能不能打得過,你應該是看得明白的吧?”

男人在城裏這幾個人手,比起他帶著的訓練有素的士兵根本不夠看的。

“談大人。”

那男人依舊維持著表麵的鎮定,不慌不忙地說道:“我們之前見過的?”

“是啊。”談華鈺麵無表情地說道:“兩周前在城門,我們見過的。”

他一時大意放跑了這人,後來導致的一係列事情,他反應都反應不過來。

談華鈺又想起要不是因為他,常意怎麽會對他生如此大的氣,頓時氣得牙癢癢。

“不是。”男子不知道他在想什麽,低沉地笑起來:“我們見過的,在那年的金鑾殿上,談大人被點為狀元,好生風光呢。”

“我到現在還記得,我身邊的小妹,都說要是能嫁於談郎做妻子,該是多麽風光啊。”

他言語間門,已經透露出他的身份,當初他身邊的女子,至少也是郡主。

“可惜了。”男人笑道:“談大人現在婚配了嗎?”

談華鈺捏住了韁繩,眼神冰冷地看著他:“恕我直言,激怒我對你沒有任何好處。”

“我可沒有這意思,談大人想多了。”男人說道:“你想想,你做到現在,還不是給別人當狗,和當初在南周有什麽區別——隻不過是現在壓在你頭上的人,比你還小、還無知罷了。”

“你想想,當皇帝的狗,和被一個丫頭片子使喚,孰高孰低。”男人侃侃而談,似乎真的想說動他:“談華鈺,你別忘了你是無根的閹人,你為她辦事,她也不會相信你,更不會提拔你,你做這麽多隻是白費功夫。”

“不然你跟了她這麽多年,她為何不給你一點中官的實權職位,內總管和司禮監這樣的宮中大權的位置,也就是她一句話的事,可她都不願意為你安排。”

“但我知道你想要什麽,你幫我,事成之後,宮裏的位置隨你挑。”

談華鈺沉默了一會,想起了常意之前在馬車甩給他的話。如果這次他沒能抓到這男人,他就要被常意丟進宮裏當太監,一步到位當上大內總管。

談華鈺陰陽怪氣地開口:“你要這麽喜歡宮裏的大官,我等會就幫你實現夢想。”

等常意來了,他就把他手起刀落閹了,省的他廢話這麽多。

男人聽懂他話裏的意思,不可置信地後退了一步。

“你們主仆一人都是瘋子?!你知道我是誰,你敢有損國體。”

談華鈺冷笑:“你算哪門子國體。”

若不是常意還有事要問他,估計他把這男人脫光了掛城門上常意都懶得管。

談華鈺陰著臉的表情太有欺騙性,連男人也拿不定他到底說的是真是假。

他被幾人壓製著,慢慢開口:“我知道她一直都想知道的一件件事,你們不能傷害我。”

果然隻要是男人,就不可能不在意這件事。

“什麽事?”

“我得見到她才能說。”男人不急不慢,勝券在握地回道。。

“我在你麵前了。”

常意答他的話:“說吧。”

她從騎兵中間門走出,所有站在地麵上的人都微微躬身向她行禮,讓開一條道。

她容貌神色皆偏淺淡,卻異常亮眼。

男人看著來人熟悉的五官,整個人仿佛被雷擊中了。

常意向他挑眉,和跪在地上的他打了聲招呼。

“好久不見了......我是該叫你三叔,還是該叫你六皇子——沈閔行。”

沈閔行低低笑出聲,聲音越來越大。

“我怎麽也沒想到,是你,我的好侄女,原來你就是傳說中的十娘子......對,我早該想到的,哪個流落市井的女子會這樣工於心計,你本來就聰明的有些過分了——隻不過我親手把你從青石巷接回來,從來沒懷疑過你!”

“你可真能忍啊,在常家呆這麽久,就是為了看常家的熱鬧嗎?”沈閔行出奇地憤怒。

“沒你能忍吧,你不是在常家當縮頭烏龜當了十年嗎?”

常意有些詫異:“我已經困擾很久了,你不如把人,皮,麵具掀下來讓我看看,你到底是誰。”

沈閔行知道已經到了末路,也不再掙紮。

他掙開一隻手,撕下臉上的那一層皮,露出在場的所有人都有些陌生的容顏,是一張接近而立之年的男人麵孔,還算英俊,和常成雨的臉輪廓有些相似,但五官更像當今皇帝。

他是周朝的六皇子,南周的六王爺,周靈帝一母同胞的兄弟,沈閔行。

常意語氣平平地問他:“井下那具屍體是常成雨的,他是什麽時候被你殺的,為什麽他手上會有你的鏈子?”

沈閔行嘶了口氣:“你都下井看過了?難怪會突然封城門......我本來沒想殺他的,但我那哥哥太蠢了,大哥都要打到京城了,他還在酒池肉林,我感覺他遲早要死,到時候我也得被清算,所以我提前找了常成雨......”

“你讓他和你調換身份?”常意說道。

沈閔行無聲默認了。

“這對我們倆都好,他在家爹不疼娘不愛的,根本沒人關注他,我和他調換身份很容易——但是他不願意。”

“他到死都拉著我那條鏈子不肯放手,我便給他了。”

沈閔行也沒想到,他屍體都丟進井裏了,還能被常意這奇葩在若幹年之後翻出來。

常意思忖了一會。

“那老夫人為什麽會幫你,她知道是你殺了常成雨嗎?”

就算沈閔行易容成常成雨的樣子,身為母親也應該能察覺到自己兒子變了個人。

沈閔行哈哈大笑起來:“這有什麽可問的。他們一家人,你還不清楚嗎?那老夫人是什麽貨色,你自己還沒看夠?——拿一個平常都不關心的小兒子的性命,換取大有可能的從龍之功,這小老太太可精明著呢。”

“還有,你以為府裏其他人都無知無覺嗎?不過是捂著眼睛耳朵,期望有一天能走大運罷了。”

“常步箐,我說我要許她當皇後,她便信了,幫我下毒殺人,是把很趁手的刀......身子也很嫩,我要什麽姿勢她都給我。”

常意聽他這樣評價常步箐,又是一陣怒火伴著作嘔的感覺上湧。

——常步箐未必是真傻。

但眼前這個男人,卻是實實在在的惡心。

沈閔行得意:“他們一家人都很好操控,除了你。”

“我真後悔,沒多放點心思在你身上。”

沈閔行的目光直白而貪婪地落在常意身上,意思不明而喻。

談華鈺皺眉,立刻就想想翻身下馬給這人渣一腳。

但當在場的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常意突然說道:“等等,別讓他死了。”

談華鈺的動作凝住,下意識想知道常意說的話是什麽意思。

話音剛落,他們就看見剛剛還在大放厥詞的人已經飛出去兩三米,撞在了牆上。

沈閔行在牆上砸出一個凹洞,而他人滑下來,頭還被人踩在腳底下。

白發束起,沈厭一身黑衣,高挑矯健,露出的半個側臉鼻梁高挺,輪廓分明,像是一尊出自天工之手的神像。

沈厭一隻手持劍,未出鞘的劍抵在沈閔行的胳膊上,靴子踩在他臉上。

沈閔行難以呼吸,隻感覺整個頭都要被他踩到地麵裏凹進去,下一秒——要麽是他的腦袋像西瓜一樣砰得一下炸開,要麽就是地麵被他的頭砸出裂縫,隻看他的頭和地麵哪個比較硬了。

沈厭的劍尖在他四肢遊走,他隻要抬頭,就能看見沈厭看屍體一般的漠然眼神。

沈厭在思考要斷掉他的哪節肢體。

常意提著裙擺小跑到沈厭他們麵前。

她身上淺淡的藥香飄過來,沈閔行突然感覺那踩爆他腦袋的力氣突然一下子輕了。

沈閔行顧不上別的,求生欲在那一刻爆發,他臉上全是血,口鼻裏還在不斷湧出新的,他趕緊伸長了脖子,大聲對常意說道:“別殺我,我要是死了,這世上就再也沒人知道你一直在找的那個人的下落了......我、我知道皇後那個孩子在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