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搏命償夙願

蕭景明透過金龍麵罩凝望著鄔文淵,當年自己跪在他腳下痛哭,哀求他開啟天闕密卷的場景當頭襲來,不甘、屈辱、恨意充斥著胸腔。那時自己弱小無能,可如今卻是天下之主,擁有無上功力,橫掃周邊列國,乃真正天天第一人,又如何能容忍鄔文淵活過來向自己挑釁!

蕭景明眼眸冷漠掃過他垂於椅上空****的衣衫下擺,眼睛盡是冷漠和殺氣,寒聲道:“朕乃天子,天下億萬萬子民,朕如何全都認得。”

鄔文淵見他竟失口否認認識自己,氣得手抖,顫顫巍巍指著他咬牙切齒道:“好你個蕭景明!當年你求老夫開啟天闕密卷時,說隻要報了文孝的仇便退位讓賢,向太祖謝罪,如今可還記得?!”

蕭景明蔑視著他,拂袖怒道:“一派胡言!”隨即指著陳文瀚和那些附和過他的大臣道,“朕給你們機會,答應當著北梁臣民的麵重審天闕城舊案,這就是你們拿出的證據?光憑一個老瘋子紅口白牙瞎編的幾句話,便想汙蔑朕,逆臣賊子,罪不容誅!!”

他竟然反咬一口,鄔文淵咬牙切齒,指著他的手不斷顫抖:“你~你~你……”竟是氣到說不出話。

遠處樓上,方天瑜見登天樓前情勢反轉,斟茶的手停了,愕然道:“他們請出天闕聖司,但民間本就無人知曉天闕聖司的存在,難道莫遠歌他們準備了這麽久,就這兩招?”

風聞征飲了口茶,胸有成竹地道:“無知。莫遠歌當然知道蕭景明會失口否認,他本意也不在要蕭景明親口承認自己冤枉了天闕城。”

方天瑜滿臉疑惑盯著風聞征:“弟子不解。”

風聞征白了他一眼,道:“即便鄔文淵證實天闕密卷修習之法的確需要冰潭玉,莫遠歌也是修習天闕密卷需要冰潭玉的佐證,蕭景明依然可以為自己開脫,說他根本不知情,一切都是鄔文淵和江海平背著他幹的,自己奸人受了蒙蔽。天闕城早毀了,知情人全死了,這事本來就是口說無憑,誰又能反駁他?”

方天瑜疑惑更甚:“既然如此,莫遠歌為何還要帶鄔文淵前來?”

“這才是莫遠歌高明之處。”風聞征冷眼望著登天樓前那個長身玉立的年輕人,“無中生有。即便蕭景明萬般辯解,隻要在北梁臣民心中種下他濫殺無辜的嫌疑,議論一起,慢慢的,蕭景明做沒做過已經不重要了。”

方天瑜恍然大悟,豎起拇指歎道:“高!”隨即又疑惑,“可若蕭景明今日大獲全勝,陳文瀚和他這幫人,豈能全身而退?”

風聞征怒罵:“愚鈍!蕭景明若無自己的打算,會這麽大度同意當眾重審舊案?重審天闕城舊案隻是由頭而已,並不是莫遠歌和蕭景明最關心的,他們最關心的,是稍後要發生的事。”說著便掙著起身,“靈蘊,送老夫去登天樓前。”

方天瑜見他起身,顧不上滿心疑惑,連忙起身相扶:“師父,就在此處觀看不好嗎?萬一那處暴亂起來,把您擠著可怎麽得了!”

風聞征急得邊咳嗽邊罵:“咳咳……逆徒,快去!”

風無明在屋內聽到師徒二人對話,不由得滿心擔憂。蕭景明加高城牆、換巨型鐵門這一係列舉動,便證明風聞征的話可有幾分可信。自己本不欲管這些事,但怎麽也不能無視這數十萬人的性命。他歎了口氣,穿上披風,匆匆從後門出去。

一路上皆是不斷往登天樓湧的人群,風無明攏緊衣衫,低頭疾走,與眾人背道而馳,逆行向西城門而去。

快走到城門口,眼前景象讓風無明頓感大難臨頭,憂愁多思的眼滿是驚恐:西城門口,城門守軍內部正在抓細作,數十個“細作”被綁著跪在城門口,劊子手手起刀落,城門口頓時血腥味衝天,橫屍遍地,嚇得路人驚叫著四下逃散。

風無明倒退了兩步,臉色煞白,他雖沒有參與梁奚亭的計劃,但約莫知道這些“細作”是誰的人。

“關門點火!”守城將領一聲令下,巨大的城門發出沉悶的摩擦聲。隨著兩扇巨門緩緩合上,來不及進城的人被關在了城外。守城軍將門關上後,在下方架起數口巨大的鐵鍋,鍋中倒入火油,隨著將領的令下,火把瞬間點燃了油鍋,高竄的火舌慢慢灼燒著城門。

高聳入雲的黑色城牆、火油灼燒的巨大沉悶、城門口橫陳的無頭屍,眼前景象猶如人間煉獄。城門口看熱鬧的人尖叫著往城裏逃,風無明盯著那被被火舌灼燒的城門,眼中的光迅速破滅。隨即,他轉身便往東門跑去。

登天樓前,眼見蕭景明全盤否認,莫遠歌站出來道:“皇上顛倒黑白的功夫果然了得。可事實就是事實,非你位高權重就能改變!”他轉身對在場臣民大聲道,“在下莫遠歌,是當年被騙上天闕城百名少年之一,也是唯一的幸存者。大家都知道我身中冰潭玉,長年靠火曜石續命。兩年前我遭賊人陷害,不慎墜下斷魂崖,在崖底遇到鄔先生。鄔先生用我腹中冰潭玉,讓我修習了天闕密卷。”

他轉頭凜然直視蕭景明,嘴角扯出一抹危險的笑:“陛下號稱戰神,天下無人能敵。若覺得我在說謊,大可以與我決一死戰!”

“好!”外圍人群中不知道誰高昂地喊了一句,隨即又有諸多人附和:“好!”“好!”“決戰!”

看熱鬧不嫌事大,人群中爆發竊竊私語:

“莫遠歌有無說謊,打一架不就知道了嗎?”

“我看那老者說的多半是真的,莫遠歌若沒有習天闕密卷,如何能從斷魂崖下安然歸來?”

“就看皇上敢不敢接招了。”

……

眼看群情激奮,蕭景明背手仰天大笑:“哈哈哈~”隨即惡狠狠盯著莫遠歌,“大膽刁民,朕乃真龍天子,你有什麽資格與朕一戰?!”

“你是不敢吧?”江千夜抱著胳膊衝蕭景明蔑然一笑,“別說得那麽冠冕堂皇。”

蕭景明轉頭盯著他,寒聲道:“你這天闕餘孽,朕多次饒你性命,你竟不知感恩,要來找死,朕今日成全你!”

“哈哈哈~”江千夜仰天大笑,“小爺活到現在,全憑自己命硬!與你這無恥之徒有何幹係?想要我命,且看你能不能拿下!”

說著就拔出腰間天闕劍直指蕭景明,怒道:“蕭景明,你辜恩背義,過河拆橋,濫殺忠臣良將!你看看四周的臣工,他們為你盡心竭力賣命,你卻連他們子嗣也不放過,讓他們飽嚐錐心刻骨的喪子之痛,被蒙在鼓裏日日為仇人賣命,你良心何安!”

此言一出,隻見陳文瀚、於昭東、章之川、張冷泉等一眾文武大臣站了出來,凝視著蕭景明,眼裏迸發仇恨的火光。

鄔文淵緩了過來,顫抖的手直指蕭景明:“蕭景明,你違背太祖遺訓,逼老夫開啟天闕密卷,倒行逆施傷天害理,老夫是萬劫不複了,這筆賬,你遲早要還!”

“哈哈哈……”蕭景明仰天大笑,看著下麵一個個惡狠狠盯著自己的臣子,滿眼癲狂,“你們都認定朕做了,是嗎?!”

手指直指陳文瀚,寒聲道,“你家境微寒,空有功名和一身才華,若不是朕慧眼識英,給你都尉的官職,你能有如今建樹?”

陳文瀚尚未說話,他手指又指向於昭東:“你跟隨朕南征北戰十幾年,多次身陷敵後,若非朕救你,你早死多少回了!”

於昭東忍著怒氣,衣袖下雙拳捏得咯咯作響,礙於身陷獄中的兒子,低頭敢怒不敢言。

蕭景明又指著莫遠歌:“你身中冰潭玉,朕念著你是忠良之後,對你私通宮中禦藥房的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否則你如何能買到火曜石!”

他手指一一劃過群臣,怒道:“朕一身的豐功偉績,創北梁開國以來盛世基業,豈是你們這群宵小幾句話能抹殺的!”

眼看他偷梁換柱,場上諸臣有理也變無理,莫遠歌抱著胳膊冷笑道:“蕭景明,說了這麽多,你打是不打?”

此時,新上任的禁軍統領上前對著蕭景明一陣耳語。蕭景明聽完,又低聲吩咐了句什麽,轉頭看著莫遠歌,之前憤恨的神情一掃而光,朗聲道:“朕說了,朕乃天子,你這螻蟻不配與朕一戰。”

莫遠歌正要說什麽,他身後的江千夜暗中捏了下他的手,低聲提醒道:“遠哥,你抬頭看。”

莫遠歌抬頭,隻見登天樓頂露台上,玉玉和柳榭卿被五花大綁,玉玉頭發蓬亂衣衫不整,一臉驚恐,柳榭卿則歪倒在地,失去了意識。兩人身後是全副武裝的禁軍,亮晃晃的刀刃正對著二人的脖頸。那叫阿奴的太監正坐在露台上,愜意地盯著下麵,坐看一場好戲。

莫遠歌心道不好,昨夜忙著籌備今日大事,沒去看玉玉是否安全,沒想到蕭景明竟抓住玉玉和柳榭卿,不知會如何處置他們?是故技重施,引自己去救,還是另有打算?

“多半是玉玉給他下毒的事被查出來了。”江千夜在他耳邊低聲道,“可我師父又沒違逆過他,為何連我師父一起抓了?”

此事有古怪。這兩人在他手裏,莫遠歌投鼠忌器,沉著臉一言不發,按在龍吟刀柄上的手不斷出汗。千算萬算,算漏了蕭景明竟會對自己兒子和心腹下手。

“遠哥,怎麽辦?”江千夜望著露台上一動不動生死不知的柳榭卿,顫聲問道,“不知我師父情況如何?”

“莫急,且看他要做什麽。”莫遠歌定了下心神,低聲安慰,暗自算計若蕭景明對他們不利,自己躍上登天樓、從禁軍刀下救出二人的可能性有多大。

他們顧忌露台上二人性命,鄔文淵卻不在乎。他雙腿盡廢在斷魂崖藏了十多年,臥薪嚐膽苟活著,便是為了今日複仇。推著輪子緩緩走到巨鏡前,望著巨鏡對麵背手而立的蕭景明,麵含微笑:“景明,你也老了,再不是文孝死時跪在我膝下痛哭的少年了……”

蕭景明冷臉凝視著眼前風燭殘年的老人,似獵豹看爪下獵物一般。隻要他願意,可輕而易舉要了鄔文淵的命,可他沒有動。

“天闕聖司世代研習天闕密卷,到老夫這裏,終有小成。”他轉頭指著莫遠歌,對蕭景明道,“你看,他毫無缺陷。隻要你能認錯,老夫可以幫你恢複容貌,讓你開枝散葉,百子千孫。”

蕭景明做夢都想實現的願望,鄔文淵心知肚明。

鄔文淵見他不動也不說話,推著輪椅緩緩上了巨鏡,繼續說話打動他:“看看你多可憐,販夫走卒都能娶妻生子,享受人倫之樂,你作為高高在上的君主,卻隻能一輩子食不知味,一個人孤零零在這宮中直到老死,太不公平了。”

蕭景明看著他緩緩朝自己走來,始終不說話也不動,不知是否被他的話觸動。

鄔文淵走到離他三尺遠處,望著麵覆冰冷黃金麵罩的蕭景明,蒼老的眼露出些許慈藹:“景明,回頭吧,一切都還來得及。”

蕭景明身形微動,似被他的話打動了。鄔文淵又靠近了他一些,蒼老的眼忽然露出惡狠狠的殺氣,快如閃電衝著蕭景明一甩衣袖,寬大的袖口*出一道極細的煙,箭矢般襲向蕭景明。

作者有話說:

國慶快樂~祝寶子們有個愉快的假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