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蘇墨墨才九歲,因此,她其實並不需要著急。

但是知道了任務後,蘇墨墨在隨後的人際交往中,還是格外注意了一些。

注意什麽?

注意盡力展現自己的優點,盡力博得他人好感。

蘇墨墨從來都知道,人心是昏暗的,根本經不起查看。

但她同樣知道,如同太陽一樣無暇的人設並不受歡迎。

真正受歡迎的人,是月光那樣,柔和溫軟,略有瑕疵的。

正如她此刻一樣,身為慕府的養子,勤勉、體貼、溫和,但同樣,出身卑微,身體虛弱,是她不能掩飾的缺點。

但正因為缺點的存在,因為瑕疵的存在,她才被襯托得越發完美。

不光慕府上下,連冷厲無情的慕寒卿,在看見蘇墨墨咳嗽時,都忍不住皺起眉頭,流露出幾絲不忍。

“墨兒,你再堅持一下,很快,年底我們便可以回到皇城了。”

慕寒卿坐到蘇墨墨的床邊,由於都是男性,即便養子已經14歲了,他也並未避諱。

從蘇墨墨9歲到14歲的這段時間,看似過得很慢,其實一眨眼就過去了。

現在,慕寒卿也有31歲了。

五年過去,在一次戰鬥中立下奇功,收複無數土地後,慕寒卿成為了燁國最年輕的元帥。

即便已經到了而立之年,但由於常年鍛煉,慕寒卿的身材保持得很好,寬肩窄腰,肌肉結實。

他的臉,更是絲毫未變,劍眉星目,帶著成年男人的俊朗和沉穩。

身居高位的男人身上自然而然地有著一股氣勢,慕寒卿所經之處,若不刻意收斂,無人敢應聲。

隻有一人除外,蘇墨墨,慕寒卿的養子。

慕府的下人,不論新人還是老人,都知道一件事。

在慕府,絕對不要惹怒小少爺。

蘇少爺最是和藹可親,怎麽會生氣呢?

有人這樣問道。

老人便歎息一聲,講述了一段往事。

原來就在蘇墨墨10歲,去學堂讀書的那年,有一次下雨,下人忙著其他事情,想著蘇墨墨素來脾氣好,便偷懶沒去學堂接他。

結果誰知道呢?就那一天,小少爺被人推下了水。

嚴格來說,那人也不是故意的,畢竟下雨天,苔蘚濕滑,他絆倒了,剛巧砸到路過水池的蘇墨墨。

這下好了,兩個人都落水了。

另一家的少爺還好,身強體壯,喝了貼藥便好了。

蘇墨墨卻不同,他發了場高燒,引起肺炎,險些沒有挺過來。

聽診斷的大夫說,小少爺先天體弱,加上幼時缺乏精心照顧,本就有些舊疾。

這一次落水高燒,便將舊疾全部引發了。

那次的事情,老人曆曆在目。

“後來啊,將軍將整個北境的大夫都叫來了,第三天,少爺終於脫險。”

老人沒有說的是,他當時負責院子的打掃,便透過門縫,看見一向心中隻有政務的老爺直直地坐在少爺床邊。

坐了一天一夜,從白天到黃昏。

等蘇墨墨醒來時,慕寒卿的眼睛都紅了。

不知道是熬了太久,還是看見蘇墨墨醒來後的激動。

全慕府的人從那一次便知道,寧願惹怒老爺,也不要惹少爺生氣。

……

10歲那年落水後,蘇墨墨的身體便大不如前,幾乎每逢換季,她都要生一次病。

這一次,便是吹了點秋風,就在**躺著了。

病**的少年穿著單薄的褻衣,一頭綢子般的墨發披散在肩頭。

在淡青色被麵的襯托下,顯露出幾分驚人的靡麗。

盡管麵色蒼白,但少年那姣好的容貌卻完全無法遮掩。

淡粉色的唇瓣此刻微微起皮,蒼白的臉頰上則因為生病泛起了兩團紅暈。

整個人,明明是生病的狀態,但任誰看見,都會忍不住垂下頭。

——不敢直視。

慕寒卿像以前一樣,坐到蘇墨墨床邊。

五年下來,對自己這個養子,他是真的放到了心坎裏。

同時,慕寒卿也有些無奈。

墨兒明明才華出眾,驚才絕豔,但為什麽偏偏身子這麽單薄呢?

不光是無法習武那麽簡單,很多時候,慕寒卿都覺得自己養的不是個兒子,而是個女兒。

側頭看著**的少年,這個想法突然又閃過了慕寒卿的腦袋。

同時,他的腦海裏下意識想道,對啊,為什麽墨兒不是女兒呢?

“父親。”

突然,病**的少年抬起眸子,纖長的睫毛下,一雙清淩淩的眸子注視著他。

或許是由於生病,眸子裏帶著些許水意,眼尾泛紅。

被少年的聲音喚回的慕寒卿便下意識回頭,然後,直直撞進了那雙眸子裏。

那一刻,念頭像是執念一樣,再次出現。

墨兒…兒子…女兒……女性…

慕寒卿的臉色變了又變。

他實在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會想到這麽無恥的事情!

但看著唇色蒼白的少年,慕寒卿又迅速回神,這些年,他已經習慣照顧這個體弱的養子了。

屋內,一個穿著黑色勁裝,身材挺拔的男人坐在床邊,他冷峻的眉眼此刻完全融化。

男人手中端著的白玉小碗和他長著厚繭的大手完全不搭,他小心地捏起一個精致的勺子,舀了一勺,便湊到自己唇邊,輕輕吹了吹。

但以往做過無數遍的動作,這一次,慕寒卿卻覺得有些異樣。

他一邊吹涼藥汁,一邊漫無邊際地想著,自己這個舉動,會不會不小心,將口水吹進藥汁內?

慕寒卿麵上沉穩,內心思緒卻早已飄走。

他不由自主地看向了半靠在**的少年,少年似乎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微微側過頭,彎起唇瓣,露出一個溫柔的笑容。

墨兒的唇瓣雖然蒼白,但形狀十分漂亮,很適合接吻。

慕寒卿看著看著,又想起了剛才的那個念頭,自己吹藥汁,會不會……?

正在他要想出那個最驚人的念頭時,蘇墨墨突然伸出手,接過了他手邊的白玉小勺。

然後湊到唇邊,仰起頭,將藥汁一口喝下。

他的動作很快,喝完後,唇瓣沾染著點點褐色藥汁,便轉頭衝著他笑,

“父親,你的動作也太磨蹭了。”

那一瞬間,慕寒卿腦袋裏“轟”地一聲炸開。

可惜蘇墨墨的係統12沉迷遊戲,沒能搗鼓出什麽時髦的好感值係統。

否則的話,蘇墨墨耳邊必定傳來“刷刷刷”的好感增長聲。

但蘇墨墨是誰,從慕寒卿這兩天回家的頻率,她便察覺到了些許異樣。

從她生病以後,慕寒卿白天在軍營訓練,晚上再晚也會選擇回來,看一眼她睡得是否安穩,生怕體弱的養子生一場病就咽氣。

因此,這些天慕寒卿一直不回來,極有可能是在躲她,而不是什麽狗屁應酬。

蘇墨墨猜到了,但她不在意。

說到底,她也隻是擔心慕寒卿便恰好是那個任務目標而已。

她對待他,和對待其他人沒什麽區別。

蘇墨墨承認,骨子裏的自己就是這麽無情。

但她又做什麽了呢?她什麽也沒做,她隻是好好地當著她的“蘇少爺”罷了。

真正有罪的,該怪的,怎麽也輪不到她。

……

很明顯,慕寒卿也是這麽想的。

察覺到自己對養子起了卑劣的念頭後,慕寒卿的第一反應是,自己有病。

不然他怎麽會對自己名義上的養子,一個少年生出那樣的念頭?

甚至,甚至晚上做夢還……

慕寒卿知道,許多年齡大的,找不到合適妻子的權貴,會選擇豢養孌童。

甚至他知道,很多人都在背後這麽猜測他。

在做那個夢之前,慕寒卿堅信,自己絕對沒有那種卑劣的念頭。

但是做了夢,看著肮髒的衣裳時,他不確定了。

趁著躲蘇墨墨的功夫,慕寒卿參加了一場宴會。

恰好,宴會主人便是那種有特殊癖好的人。

慕寒卿並不此意,但是他是在場的大佬,宴會主人不敢遺忘了他,便也送上了一個細皮嫩肉的孌童。

聽著宴會主人的介紹,看著跪在地上,身子纖細、楚楚可憐的孌童,慕寒卿控製不住地皺起了眉。

他什麽也沒說,直接起身,離開了宴會。

這一刻,他確信,自己沒有特殊癖好。

他所有的特殊,隻有蘇墨墨。

……

回到慕府,慕寒卿還沒整理好自己的思緒,便看見了門口站著的兩個少年。

其中一個身量纖細,正是他的兒子,蘇墨墨。

另外一個是韓府的少爺,他比蘇墨墨大3歲,現在正是17歲,最美好的年紀。

韓櫟比蘇墨墨要高一個腦袋,蘇墨墨恰好到他的胸口,不知兩人在說著什麽,竟然還時不時地湊到一起。

遠遠看去,極為登對。

慕寒卿的臉色沉了下來。

這一刻,他清晰地意識到,自己已經31歲了。

而對麵的那個少年,他甚至還在最美的年華。

慕寒卿垂在身側的手不知不覺地握成了拳頭,仔細看去,指縫間竟有血跡溢出。

他忍了又忍,終究還是控製住自己揮上去的拳頭。

他站在原地看了很久,看著兩人分享新作的詩詞,看著兩人欣賞名家繪畫,看著兩人相約品茶。

即便從前,慕寒卿對蘇墨墨這個養子很關心,卻也隻是關於他的身體健康方麵。

至於他的社交,生活圈子,慕寒卿並未過多打聽。

從前他認為自己這是一種明智的教育方式,放手讓孩子自己成長,但現在,看著站在另一個圈子,遠離自己的蘇墨墨,慕寒卿隻想罵過去的自己一句傻x。

但是同時,看著成長得如此優秀的少年,慕寒卿又意識到,即便沒有自己,蘇墨墨也會很好。

而他如果繼續靠近他,那麽念頭將會在陰暗處瘋狂滋生,最終,他會將墨兒一同拉入深淵。

看著站在遠處,臉龐被陽光照射,越發瑩潤的少年,慕寒卿的心軟了下來。

他告訴了自己一個答案:

——舍不得。

他舍不得。

舍不得將蘇墨墨拉入深淵。

當晚,蘇墨墨便聽見了慕寒卿連夜前往邊境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