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淩晨的警視廳燈火通明。

緊閉數小時的會議室木門終於被緩緩開啟,隨湧出的人流帶給走廊空調製冷的涼風,萩原研二跟著人群走在後麵,臨出門還獲得了幾個長輩模樣領導的拍肩。

從會議室走出來的人們陸陸續續前往他們的專屬工作室,陸續有來上班的小警員向他們問好,可見他們的在警視廳的地位並不普通。

但跟著走出來的萩原研二並非他們高官之流,隻是一個普通小警員,因此萩原往大廳外走,想出去找點熱乎的食物慰藉他疲憊空虛的肚子。

“啪!”

在走出大廳的那一刻,一條有力的手臂精準地搭到他肩膀上。

不用看臉,萩原研二也大概猜到是誰了。

他無奈地側過頭,說出手臂主人的名字:“陣平。”

的確是鬆田陣平。

黑發卷毛警官此時的臉色比頭發還黑,他臭著一張帥氣的臉,用橫在肩膀上的手臂大力地把萩原研二上半身摁下去。

鬆田陣平隨即也主動彎下腰,把手機裏播放無數次的視頻懟到自家發小的臉上,咬牙切齒地低聲道:“這個!”

還用看嗎。

隻是瞟了一眼視頻,裏麵熟悉的麵容和金碧輝煌的旅館就已經讓他明白視頻來源。

畢竟這兩個元素,萩原研二不僅早早地接觸到,今晚還就著這兩元素所在的直播進行了一晚上的高級會議。

但此時,萩原研二對著這張熟悉的淚痣小孩臉,還是一時半會說不出什麽,隻是半欣慰半無奈地歎了口氣。

“你上次說的…任務,”鬆田陣平仔細觀察萩原的表情,更加肯定自己的猜測,“就是他吧。”

萩原點點頭:“恐怕這時候也瞞不住了,是的,就是關於直播的。”

從兩個製服筆挺的警員口中,蹦出“直播”兩個字,還真有種莫名的現代喜感。

“這裏不方便說話,”鬆田陣平塞給萩原研二一袋熱騰騰的早餐,果斷地攬著人離開,“還沒到正式上班時間,我們換個地方說話。”

他們選擇了警局附近的一家小型公園,鬆田陣平插著兜一屁股坐下,挑眉看向身邊翻找食物袋中麵包的萩原。

“這是怎麽回事,”鬆田陣平說道,“昨天看到網上相關話題的時候我就覺得不對勁,沒想到,晚上居然能看到視頻。”

黑發卷毛緊鎖眉頭:“那是真的緒方?”

萩原研二頭也不抬,挑出一隻看起來很可口的鬆軟麵包:“照我看來,是的。”

“確定?”

“沒錯。”

鬆田陣平倒吸一口冷氣:“連你都這麽說,那就是真的了。說實話我沒有怎麽想過離開以後的事,但是真的告訴我,死後可能會給人打工直播,那可真是太糟糕了。”

萩原研二咬下一口麵包,含糊不清地補充:“似乎並不是每個人死後都會這樣,緒方的事隻是因為係統的個例。”

“我們連夜搜尋所有直播間,隻有緒方直播間是特殊的。”

“你們連夜開會就是為了這個?”鬆田陣平直白地詢問。

“倒不止是這個,”萩原研二坐直身子,“說出來也沒什麽,昨天還臨時看了緒方的直播,你看了嗎?”

鬆田陣平:“看了,一夜沒睡,正好趕上直播。”

萩原研二點點頭。

他不再主動說話,叼著塊麵包往長椅靠背躺下去,未經打理的頭發軟軟地垂到肩部,眼神發直地看向天空。

經過緒方爆炸案後,鬆田陣平已經許久沒看見自家發小精神奕奕地侃天說地,平常吸引女性的花花模樣頹廢成眼底青黑濃重的疲憊青年,精神氣降低好幾個檔次。

作為萩原最好的朋友,鬆田陣平深知他的變化原因,但他不擅安慰,腦子裏的話糾結得打轉。

“振作一點,”鬆田陣平還是提到了這一點,“緒方並沒有死,我們還有很多事沒做,拿出你前幾天的精氣神來。”

“這不一樣。”

“怎麽?”

萩原研二盯著天空,悠悠地說道:“前幾天,我隻知道柚木變成了小孩,但視頻裏他住得好人也精神,我還能權當個念想。”

“但現在,”萩原研二閉上眼睛,“你也看到了,那個直播間拍攝的地方根本不正常,他的父親也不正常,他們還要呆在山上很久…”

鬆田陣平搖頭不讚同:“你也該相信緒方,他警校畢業的成績不比我們差,能照顧好自己的。”

雖說是正常的勸說,但萩原研二就像是被戳到哪裏的痛處一樣,痛苦地皺起臉。

“你不了解緒方,但我可太清楚這個莽撞的後輩了。”萩原研二沉重地說道,“柚木警校成績好,但他有個最大的問題,那就是堅決地不信鬼神。”

“對於一個警員來說,無神論可以讓他更好地參與對抗x教的工作,可以讓他的心靈不受x教汙染;但對於一個危機重重之下的小孩子,我說不清這種堅定的信念是否管用。”

“所以,你的意思是,直播間裏真的有鬼?”鬆田陣平直接地找出萩原話語中的未盡之意,“你擔心無鬼神論會讓緒方不好防備鬼神的襲擊?”

萩原研二深深歎口氣。

“如果是以前,我會堅定地告訴你,我不信鬼,也不信神明。”萩原研二如此說道,“但現在,我也無法給出肯定的答複。”

死一般的沉默。

他們兩個坐在公園長椅上一陣無言,周遭能聽見悅耳的鳥聲和嘈雜的鳴蟬,隨時間過去,又逐漸有了老人小孩的鍛煉聲。

似乎一切還是和以前一樣平靜,什麽都沒有發生。

已經快到正式上班時間了,他們頂多再坐一會,就要返回警視廳處理繁忙的工作,和以前的每一天都一樣。

但不論是鬆田陣平還是萩原研二都在心底深切地知道,已經有一件極其重大的事發生了。

鬆田陣平舔舔幹裂的嘴唇,喉嚨發緊。

他從昨晚看到視頻以後就急匆匆地趕往萩原研二的家,發現萩原已經去開會後又花了一晚上找資料看回放及直播,緊接著又大清早來警視廳蹲結束會議的萩原研二尋求答案,算得上是一晚沒睡。

在返回警視廳之前,鬆田陣平最後問道:“緒方的單人葬禮怎麽辦。”

“要麽公開取消,要麽繼續進行,兩邊的人吵了半天都沒個統一,估計一時半會也不會有。”萩原研二告訴他會議結果,“你也知道,繼續進行確實會引來非議;但如果突然取消,無異於向公眾承認柚木死而複生。警視廳昨晚電話就已經因為這件事爆了。”

鬆田陣平:“那你…”

萩原研二:“被安排負責與柚木的溝通,至於葬禮,隻能說靜觀其變。”

此時不僅是鬆田陣平和萩原研二兩個人糾結關於直播間的事宜,遠處的橫濱,武裝偵探社也開了一個簡短的會議。

參會人:福澤諭吉,江戶川亂步,國木田獨步,太宰治。

還有一隻三花貓。

國木田對三花貓的存在產生了質疑,但無奈三花貓上跳下竄就是不肯出去,福澤諭吉又總是偷偷看一眼三花貓,最後還是妥協把貓留在了會議室。

“至於嗎,”太宰治笑著點評道,“反正我們今天要討論的話題,也不是什麽需要隱瞞的。”

“昨天視頻一傳,難道還有誰不知道直播間這件事嗎?”

“會議室還是要有會議室的樣子,”國木田獨步指責他,“所有人跟你一樣不靠譜還得了?”

江戶川亂步眯起眼睛,軟塌塌地靠在椅子上,像是沒睡醒的貓。

福澤諭吉打斷他們的爭吵,正襟危坐語氣沉穩:“軍警告訴我一個消息。”

他掃視一遍室內所有人,緩緩地說道:“他們嚐試了網絡手段,也聯係了直播平台,都沒有辦法對直播間動手,也不可能關掉。”

“直播間被一股神秘的力量籠罩,所有外部的攻擊或者試探都會被吞噬,軍部那邊懷疑是特殊異能。”

聽到特殊異能的字眼,所有人的視線看向坐在一邊的太宰治。

但太宰治絲毫不慌,反而有條有理地解釋道:“就算是這樣,我暫時也沒法幫忙。”

他對上眾人的視線,坦然地解釋說道:“我的[人間失格]需要通過接觸發揮作用,目前你們也看到了,我無法通過電腦屏幕施展異能力,隻有找出異能力主人進行接觸,才有可能完全消除。”

福澤諭吉和國木田相繼點頭表示明白,江戶川亂步仍然靠在柔軟的座椅上,不發表任何意見。

三花貓靜靜地趴在桌子邊上,用貓貓漂亮的眼睛注視著他。

福澤諭吉道:“異能特務科說,會盡快找到異能力主人,但是軍警似乎也蠢蠢欲動。”

國木田失笑:“軍警想做點大事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上一次他們指揮緒方幹這幹那,就一點不覺得直播間有用來著。”

“但是啊,”太宰治像小學生一樣舉手提問,“如果不是異能力,這些家夥又要怎麽辦?”

國木田心裏有不好的猜測:“你是說…?”

太宰治看了一眼在座的各位。

所有人,包括貓,都在用一種難以言說的眼神注視著他,等待著他的下一句結論,包括一直遊離會議外的江戶川亂步,也難得抬起頭,用深邃的綠眼睛盯著他。

其實他們都知道下一句是什麽。

太宰治滿足他們,直截了當地說道:“如果是真的鬼怪,怎麽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