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簫路回憶起這本童話書的來源。

他為了能帶好楊晗, 提前在網上買了很多玩具,童話書以及小孩用的生活用品。

而童話書是在一家口碑排第一的線上商店買的,那段時間正好店裏做促銷活動, 所以簫路一口氣買了五十本。

這不對勁。

簫路停在原地,內心翻起驚濤巨浪。這個世界為什麽會出現和第一個任務這麽相像的童話書?

他冷汗漸漸直冒,隻得坐下來,一手按壓著另一手的手指, 發出「哢噠」的響聲。

簫路將來到這個世界所經曆的事情都回想了一遍,又結合了為數不多的記憶。

頃刻間,他警鈴大作, 聲音絲絲驚恐。

“係統,這個世界有古怪, 它並不是簡簡單單的廢棄劇本這麽簡單。你還記得我之前喝醉酒的那天晚上嗎?”

係統好久沒聽見簫路感到恐懼的聲音了,也精神了起來。“記得, 你說在那部劇裏有些情節好像見過。”

“是的。”簫路的表情顯得很沉重, 碧綠色的眼眸泛起冷冽的光,“魔道裏的廢材兒子成為天下之主, 還沒把位置坐熱,就被天下人殺死, 扔入懸崖。”

他起先認為這種情節比較爛大街,編劇寫出相似內容也不必大驚小怪。

可一旦開啟懷疑的開關,後續便一發不可收拾。

《星光》裏的主線和他最喜歡的娛樂圈劇本相似度達到百分之七八十。簫路在那個劇本, 也是剛拿下大獎, 喝醉酒被注射毒品死亡。他臨死前, 看到一個圈內有名的導演朝他奔來。

《我們》裏他扮演一個無情的太子, 也是比較迂腐, 一生在追求價值, 將自己的國家封鎖,不願意接受新的潮流和技術,以至於統治的國家落後於其它地方幾十年。最後被眾人拉下台,死的時候隻有一個長相普通的太監陪在身邊。

簫路臨死前,按照台詞,對著太監說:“你的愛,毫無價值。”

這與編劇寫的一句話極為相似。

你的愛,一無是處。

《光與暗》他拿的是修仙劇本,角色是師父,底下有眾多徒兒,因劇情需要最後孤身一人,所有的徒弟也將他視為罪人。

最後簫路死於仇家的報複,被一場永不熄滅的大火活活燒死。他在快要死的時候,看見以往冷漠寡言的徒弟,滿含淚水,衝雲破霧,毅然地躍進熊熊烈火裏,在火中與自己相擁。

簫路當時虛弱地問:“我已被門派驅逐,做錯了很多事情,你為何還認我這個師父?”

小徒弟緊緊抱著他,神情隱忍,沙啞地說了句:“師父,你的臉……”

簫路伸出手,將之擁入懷中,他用著軀體抵擋住了外界可怕的烈火,隻為能讓懷裏的人多生存一兩分鍾的時間。

“你太傻了,跳進這火裏幹什麽,疼嗎?”簫路摸著他的頭發。

小徒弟悶聲回答,這時候竟開口說了這麽多話:“疼,但能和師父死在一塊,我便不疼了。”

簫路歎了口氣,告誡他:“你的天賦極高,再過一兩百年,可站立於頂峰。以後別做出這種選擇,它對你來說,毫無意義。”

小徒弟抬起頭,淚水滴在簫路燒焦的衣袖上,小聲又決絕道:“師父在哪兒,我便在哪兒。師父對我,就是活著的全部意義。”

“我隻要師父。”

簫路在化為灰燼的那一刻,無奈地輕笑:“你可真傻,我並不值得你去愛。”

小徒弟將飛向天空的灰燼緊抓在手中,在他消失時,聲音悠長而空靈。

“你值得被愛,師父。”

這一劇本師徒設定,仇家複仇,以及大火毀容死去的情節和《光與暗》很相似。

而在《改革》裏,他深處於滿是強大怪物的世界中,人類隻能苟且偷生。簫路單靠自身的力量,殺光了所有的怪物,為人類開辟了新天地。

可事後,不少勢力忌憚他的力量,以莫須有的罪名將他關入大牢,嚴刑拷打,拿著家人做誘餌,逼他交出力量。

後來,一個隻有右手的男人殺光了這片區域的人,救出了簫路。

簫路那時候已奄奄一息,他半睜著眼,看著眼前陰鷙扭曲的男人,這人是他時不時投喂食物的乞丐,乞丐怎麽會有這麽強的力量?

“我已經不行了,你快走吧,否則援軍要趕來了,小乞丐。”簫路笑了聲,鮮紅的血將他的牙齒染個通紅。

男人垂頭,安靜地擦拭著簫路嘴邊的血跡。他們在黑夜裏緘默了幾分鍾,直到黎明來臨,男人才低聲說:“你為何不反抗?你明明這麽厲害?”

簫路氣如遊絲,“我……隻能是這個下場,無法改變。你快……走吧,小乞丐。”

男人搖搖頭。

大牢很快被幾萬人圍住,簫路看到這個男人抱著他,臉上的表情幽暗不明,千萬把武器一同穿進他們的身體,刺破五髒六腑。

簫路閉眼的前一刻,跟小乞丐說:“小乞丐啊,你應該更能明白如何生存下去。為什麽要來救我,我已經被所有人拋棄了……”

男人一隻手抓著簫路的手,說:“隻有你,在大雪天裏,脫下自己的棉襖,給穿著單薄衣服的我披上厚衣服。”

“隻有你,在我要被怪物吞下肚時,及時砍掉我的一隻手,救下了我。”

“隻有你,給了無處可去的乞丐,一個遮風擋雨的家。”

“是這樣啊……”簫路聽完,閉上了雙眼,撐著最後一絲氣,跟他說,“有了家的你,更應該好好活著……”

男人與簫路十指相扣,吐著血,說完最後一句話。“沒有你,就沒有我。”

這個劇本裏,惡人利用家人,使用各種刑具嚴刑拷打,後來一個陰鷙偏執的人出現殺光他們,與簫路一同死去。

這些情節再次和《改革》重合。

等簫路反應過來,淚水早已決堤而出。他絕大多數的劇本細節都記得不了,能記得的很多都是死時的一場場畫麵。

也許是死的時候太過痛苦,讓他記憶深刻。

人啊,對痛覺尤其敏感,涉及到「痛」相關的事情,腦海裏能放置許久。

簫路胸口沉悶,猶如缺水快要窒息的魚兒,隻得一次又一次深呼吸。他的全身顫栗,好像是觸及到某種開關,讓他的雙腿發軟,直接跪在了地上。

“係統,係統……”簫路像是想要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止不住地喊著係統。

係統焦急地詢問:“簫路,你怎麽了?你的身體在發抖,別急,你先緩幾口氣。”

簫路的雙手撐在地上,一顆顆淚珠掉落到地板上,不久之後形成小水灘。

“係統,我好難過,我想起了好多個我死去時候的場景。身體很痛,心很痛,被人拋棄的感覺也很痛。”

一萬年啊,簫路一萬年都在被天下人被身邊人所拋棄,十九歲的他為何要經曆這種痛苦?

“這個世界的很多拍戲的劇本,和我先前經曆過的劇本,情節撞上了。不止一處,而是很多,這不是巧合,應該是有意為之。”簫路全身**,雙手最終支撐不住,躺在冰冷的地上。

他的嗓子如沙礫般粗糙,“我想起了,我每次死亡的時候,總有一個人會在我的身邊,沒有放棄我。”一想到這裏,所有的理智一刹那化為沙塵,簫路崩潰至極,放聲大哭。

簫路哭著說:“他是小乞丐,是我的仆人,是我的徒弟,是曾經見過幾次麵的導演,是……是……”他卡了一下,然後說,“甚至是我,親手養大的孩子。”

係統讓他緩一緩,別說得這麽快。

簫路沒有理係統的話,雙手緊握成拳,咬著嘴唇,一句話逼了出來。

“他們都是不同的樣貌,好像也都在與我擦肩而過,我本不應該對他們留有什麽比較深的印象。可他們有一個共同點啊……”

係統問:“是什麽?”

簫路泣涕如雨,“他們右眼角有顆痣。”

“是清楓,他們都是清楓。”

“對不起,對不起——”簫路擦著淚,“我把你忘了,直到現在我還是隻能記起這麽點回憶。”

“我不該忘的。”簫路自言自語,又解釋說,“可是它們好痛苦啊,我一個人好難扛過去,隻有忘記,才讓自己好受點。”

可讓簫路沒想到的是,喬清楓居然化作一張張不同的臉,一個個不同的身份,在附近默默地關注他。喬清楓也不主動靠近他,就那樣猶如陌生人一樣看著。

這樣簫路怎麽會知道,他甚至認為隻有自己一個人被孤單地遺留在最後方,無人愛他,無人關心他。

忘記吧,簫路,不知道從何時起,這種想法就充斥於心中。隻有把這些難過的記憶全都打碎,他才能回到現實。

“簫路……”係統看到簫路哭泣的模樣,不存在的心仿佛也在疼痛,它想抱住這個十九歲的小大人,“張開嘴,嘴巴和鼻子一起呼吸,你快要窒息了。”

簫路捶著發疼的心口,跟隨著係統的話,張開嘴大口呼吸。可是心髒依舊在疼痛,沒有一絲緩解。

“係統……”簫路潸然淚下,“為什麽我拿的劇本都是這種?是我做了罪大惡極的事情麽?”

“別人都說,做了壞事的人都會受到懲罰的。我的命這麽苦,是不是因為我先前做了很多很多壞事,才讓我這麽遭罪?”

不幸、被家暴的童年,就算死了之後,也是孤孤單單的一人。

“做錯事情,是要贖罪的,是要下地獄的。這些我是不是在贖罪?等贖完罪了,我的日子就好過了。”

“可我怎麽會做那種很壞很壞的事情?”簫路坐了起來,臉上全是淚水,長長的睫毛上掛滿了淚水,他的頭發也被淚水沾濕了。

這話把係統問住了,它說:“簫路,你是一個很棒又溫柔的人,怎麽可能會去做壞事呢?”

簫路抽泣道:“要不,我為什麽會過得這麽苦?像你們係統做任務,碰見身世淒慘的人就會幫他們找個好點的身份投胎。”

“那我呢?為什麽連自己投胎的機會都沒有,靈魂反而飄在空中將近一個月,即將魂飛魄散了,才和係統你遇見。”

係統知道簫路到達崩潰的邊緣,它溫柔道:“簫路,對不起,我應該早點來的。”

簫路聽到係統的「對不起」,又立馬清醒了不少,他掐了自己一把,跟係統道歉:“我剛剛不應該那樣子說的,係統。”

“係統你不能向我說這三個字,永遠都不能。要不是你,我或許現在過不上這麽美好的生活。我當上大明星,得到了身邊人和粉絲無數的愛,我很滿足了。”

“在這裏,我也和清楓走在了一起。”

係統長歎一聲:“身為機器的我,不懂得人類大多數的情感,但我自從覺醒情感以來,也有在不停地學習。我知道簫路你原來很孤單,又很堅強,經常安慰身邊人,可是身邊人不知道你真實的情況,遇見事情也無法來安慰你。你能傾訴的對象,隻有我了。”

“所以,簫路別怕。你有時候情緒崩潰很正常,會說出一些平常不會說的話也正常,我都懂,也不會放在心上。你不用害怕失去我,我隻要和你在一起任務的一天,都會在你身邊。”

簫路低頭,抹著眼淚,將係統的話聽在心中,良久才嗯了聲。“謝謝你,係統,聽我說廢話聽了一萬年。”

係統笑了笑,“沒事的,簫路,你是我的孩子啊。就算以後和你解綁了,我也會時不時回來看你的。”

“好。”簫路花了半個小時調整了不少,可眼淚還是止不住,“完了,後天要頒獎了,我的眼睛腫了,消得下去嗎?”他看了眼時間,已經是淩晨三點了。

看來清楓是不會過來了。

簫路正坐在**,瘋狂地擦著眼淚時,門突然發出聲音,被打開了。

喬清楓推開門,滿臉微笑,他以為見到的是簫路睡著時安穩的容顏,沒想到簫路竟然在哭泣。他的笑容在看到簫路的眼淚後,便戛然停止。

“誰惹你哭了?”他關掉門,臉立馬陰沉了下來,眼底殺意漸起。

簫路呆愣地望著喬清楓越走越近,直到他停在自己麵前,眼眶裏的淚水再次奔湧而出。

可能是一萬多年都沒怎麽流過淚,這次一流淚,像是將之前欠下的,全都一次性返還幹淨。

喬清楓坐到**,手覆上簫路的眼角,心疼的幫他抹著淚,然後湊近吻了吻他的唇,輕輕地問:“簫路,你怎麽哭得這麽凶?”

“清楓……”簫路抓著臉上的手,碧綠色的眼瞳被淚水占據,這讓喬清楓的麵容模糊不清。

簫路隻得望著淚光裏閃爍著的影子,哽咽道:“對不起。”

“嗯?你為何向我說對不起。”喬清楓伸手抱過簫路,一手撫摸著他的金色頭發,“怎麽了,簫路。”

他眼神陰鬱,頭腦迅速回憶這幾天有關簫路的資料,並沒有在裏麵看見有發生什麽事情。

簫路怎麽好端端的哭了,難道是次人格在電梯裏跟他說了什麽話。

一想到這裏,喬清楓心中就湧起千萬點的怒火。

簫路想到了喬清楓是任務者,隻能拐彎抹角地說:“對不起,清楓。我沒能保護好你,反而讓你受傷了。”

“你一直陪在我身邊,我都沒發現。”

兩句話很簡潔,將一萬年就這樣概括了下來。喬清楓的表情一瞬間停滯,他睜大眼睛,自然是聽出了簫路的意思。

他的簫路,記起他了。

喬清楓顫抖地抱緊簫路,隨後一點點吻著簫路的眼淚。他們的額頭相抵,喬清楓摸著簫路的臉,認真道:“簫路,你不需要跟我說對不起。”

簫路的眼淚又流了下來,“需要,我把你忘記了。”

喬清楓輕笑,再次幫他擦著眼淚,“過去的記憶並不美好,簫路,你無需記得全部。你隻要知道有我的存在,就可以了。”

“今後就拿美好的記憶,將那些難過的記憶全都填埋。”

“我們會好好過下去的。”喬清楓摩挲著簫路的唇,“一切都會變好的。”

簫路雙手抱著喬清楓,頭枕在他的肩膀,“我好希望能徹底死在這裏。”就讓他死在美夢裏吧,別醒過來了。

“嗯。”喬清楓目光溫柔,他親了親簫路的耳朵,“今年的雪下的很大,很冷。”

“是啊,清楓。”大哭過後,簫路身心疲憊,再加上白天也沒能睡覺,現在擁抱著喬清楓,他感覺越來越困乏。

“冬天過後,就是姹紫嫣紅的春天了,很多花都會在這個季節開放。到時候我們一起去看看花展如何?”

簫路迷糊的嗯了聲,“春天,終於要來了啊……我好像等了很久很久,我在這裏隻感受到冬天和夏天。”

喬清楓笑道:“首都星球隻有夏冬兩季,春秋基本很難讓人察覺。在這顆星球,很少能看見春天。我們可以乘坐飛船去其它星球看看。”

簫路閉著眼睛,聽著喬清楓的柔聲細語,嘴角揚起幸福的微笑。

“要是和清楓能一直走下去就好了……即便停在寒冷的冬天我也願意。清楓,我愛你。”

“我也愛你,簫路。”

“睡吧,簫路,做一個好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