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葉秋水
第二天天剛亮，莫恙就摸著床鋪起來了，雲海上已經泛起了金光，他洗漱過後，就小跑去了三層。
莫恙覺得自己已經起得很早了，但燕淩雲比他起的更早。他到的時候，青年已經在三層的甲板上練劍了，而且已經練了好一會兒。
三層風聲濤濤，雲外萬丈霞光，雲下千丈裂穀，燕淩雲一身白衣似要騰空而起，劍法慷慨激昂，如天河傾瀉，瀑布奔騰，凝練成白色的清光。
但他的劍招其實並不複雜，莫恙在旁邊看了一會兒，才察覺出他練的是基礎劍招，不過環環相扣，又快得驚人，所以讓人一時沒看出來他在重複。
擦著邊進房間，莫恙很認真的泡了一壺茶，然後用托盤托著，回到了甲板。
剛好燕淩雲練完，就自然走過來倒了一杯，一飲而盡。
出門在外修煉不便，他練劍的時間也被壓縮了，就日出這一會兒。
因為茶水溫度剛好，他就又倒了一杯。
莫恙乖乖端著，視線落到了青年的手上。主角的手當然是好看的，又長又有力量感，骨節分明，倒茶的樣子都瀟灑的不得了。不過手指上很多老繭，來證明他的日夜苦修。
“回去吧。”燕淩雲說，把劍拿在手上，走在了前麵。
稍微整理儀容後，就是練字。
莫恙無聊的在旁邊看著，站得腿酸，又不能坐，就悄悄靠在柱子邊，心裏神遊。
但忽的，燕淩雲問他：“你可識字？”
莫恙回神，點頭：“我懂的。”
燕淩雲嗯了一聲，又說：“櫃上有書。”
莫恙怕會錯了意，小心翼翼問：“你的意思是，我可以看嗎？”
燕淩雲：“可以，不用在這裏幹站著，有需我會叫你。”
他一向獨來獨往，在留情劍派主峰結廬而住，日子清苦慣了，一蒲團一木床足矣，懶得叫人侍奉。
那夜他對月飲酒，卻發現少年哭的可憐，一時動了隱忍之心，才叫他上來。
他並沒有要莫恙如何如何侍奉，如果莫恙能自己打發時間，他也不想拘束。光陰如梭，怎能浪費。
至於收做爐鼎，那更不可能，燕淩雲思忖，他對美色不感興趣。
*
莫恙得了話，就美滋滋去書櫃選書。
修真界的功法典籍都是記錄在玉簡，因此這些書並不是什麽修煉法門，隻是普通的一些曆史、自然、風物的雜書，還有遊記和話本。
莫恙的眼睛留戀地在話本那一行停留，書名雖然文藝了點，什麽《求仙》、《問道》，可那是小說誒，還是修真界的人自己寫的小說。
不過最終他還是挑了上麵一行的風俗書，決定先把常識過一遍。
在老板麵前坐在椅子上著摸魚，莫恙終究不好意思，於是就靠著柱子，抱膝坐在了地上，專心致誌的看起來。
燕淩雲寫完字便進了臥室打坐修煉，他的日常枯燥到乏味，是很沒有情趣和享受的清修生活。屋子裏有清潔陣法也不用莫恙擦地，他的一天都可以靠著柱子看書消磨。
午間有人送飯來，莫恙昨天就發現了，不過被燕淩雲揮退。今天他猶豫了會兒還是接下，萬一燕淩雲修煉餓了想吃飯呢？
過了這麽久第一次看見這麽豐盛的飯菜，莫恙眼睛都挪不動了。
他吃辟穀丹快吃吐了。
修真界真的等級分明，最下等的雜役，連一口茶水都不配喝。
莫恙不明白，難道辟穀丹會比飯菜還便宜嗎？
一一把飯菜擺出來，這些飯菜隱隱散發著靈光，莫恙擦了擦眼睛，才確信自己沒看錯。
看來這就是傳說中的靈食了……有鬆鼠鱖魚、鴨血粉絲湯、清筍炒肉和水晶蒸餃。
莫恙忍著饞，輕手輕腳走到燕淩雲臥室外，微敲了敲：“仙長，吃飯了。”
但燕淩雲沒有反應。
莫恙也不敢再敲，怕打擾到修煉，就默默縮回柱子，背對桌子，當做沒聞到香味。
一直到黃昏，飯菜全都涼了，燕淩雲也沒出來。
收碗的人來了，莫恙看著一盤盤好菜被盛進木盒，心裏很失落。
回到一層，因為今天大多數時間是坐著的，還能出去望個風，莫恙十分輕鬆，沒感覺到太累。
手上的傷也好了，晚上他睡了一個自上船以來最好的覺。
第二天日出，他又準時準點起床，準備上班。
……
……
就這樣過了四五日，莫恙已經徹底摸清了燕淩雲的作息。
早沏茶、午沏茶、晚沏茶，以備不時之需。午間一層會送來飯食，他就擺好，順便切個水果。
切水果估計是莫恙來這裏後最重的活了，一層一般會配送來一籃子靈果，莫恙要把果子類的切成厚薄合適的完美半月狀，像花瓣一樣散開。
然後接著摸魚。
這些東西燕淩雲基本不吃——因為他根本不會出來。莫恙的膽子漸漸大了起來，地板坐的他屁股疼，他就悄悄蹭到了書房的軟塌邊。
燕淩雲房間不大不小，除去臥室外，就是主屋。主屋分兩個部分，靠近大門的一側是會客所用，擺了桌椅茶幾。而繞過屏風，走上三級台階，便是書房。
簾幔放下了一大半，裏麵有書櫃、有書桌、還有一方紅木小桌。莫恙就是把飯放紅木小桌上。
而書房兩側，放了兩張狹窄的軟塌，還有幾張散落的蒲團。
莫恙很喜歡這方小空間，有簾幔遮著，顯得很私密，而且琳琅滿目全是書。
他開始隻是悄咪咪撿了張蒲團塞在屁股底下，仍坐在地上，稍稍靠著軟塌。
後來逐漸囂張，身體全軟了靠著塌，下巴撐在塌麵，蹭了蹭軟軟的毛毛，然後慢慢看書。
到最後，直接卷了簾幔，側躺在軟塌上睡著了。
莫恙睡著了也是無聲無息的，從不打呼嚕，因此燕淩雲直到修煉完，睜開微微泛著淡金的眸子，才發現外麵那一個陷入深眠才能發出的平穩呼吸。
“……”燕淩雲隨意起了身，走到外間，看到了不知死活睡得正香的莫恙。
少年縮在軟塌上，塌上被總管鋪上了極品的靈狐毛，絨毛又軟又深，他整個人都像陷進去了一般，麵色都熟透了，泛著血色，透出驚人的美麗。
纖細的身體隨呼吸起伏，輕而緩，像嬰兒一樣微微合攏作拳頭狀。
手邊旁邊一本《通古雜錄》，還算長進。
燕淩雲目光掃過他全身，發現莫恙因為睡姿，把衣服繃緊了，勾出了脊背和臀部。雙腿貼著，又細又長，腳尖自然垂在軟塌外，穿著一雙白襪，殷紅的唇卻微張，飽滿欲滴。
亂發散了一身，鋪滿了床。
他略微一停，又很快移開視線，上前一步，冷聲道：“莫恙。”
他一隻手就可以捏死的弱小生物，堂而皇之的躺在他書房的軟塌上。
莫恙因為一直提著心，所以片刻後就被叫醒了，眼睛睜開，像凝視著人一樣，呆呆的，燕淩雲也直直的看著他。
莫恙意識到什麽，突然清醒，連忙站起來：“我沒注意到睡著了，對不起。”
燕淩雲大馬金刀地坐在了剛才莫恙躺過的小塌上，劍放在一旁，聲音更冷：“下去，再有下次，必不輕饒。”
莫恙心說他果然是個很莊重的人，剛才自己沒有坐相，很不莊重，燕淩雲討厭了。
其實他也不是開始就想睡床，怎麽上去的，他也不知道。
莫恙憂心忡忡地離開了房間，臨走時偷偷回頭看了一眼燕淩雲，發現他還盯著自己，麵容有幾分冷肅。
他不敢回頭了，如芒在背，快步離開。
*
葵字號房的人最近很用心的在討好莫恙。
比如他們聊八卦，會特意聊到竹逍。竹逍最近很受寵，比被轉送給別的弟子的雙子受寵多了，那精英弟子疼極了他，流水一樣的靈食往一層供應給他補身體，還掐尖了要上好的食材，惹得專門負責靈食的乙字號房痛罵不已。
有品階的靈食可比辟穀丹可貴多了！還天天被兔兒爺糟蹋，吃一口就撤下來。
到了葵字號房的人口中，就更加添油加醋，隻恨不得說竹逍下一刻便會被拋棄。
莫恙不明所以，沒意識到這些人是在說給自己聽，還嫌吵，被子卷到了頭頂，隔絕這些亂七八糟的八卦。
但今晚他一直沒睡著。
莫恙後悔白天忍不住睡著了，還睡在了軟塌上，要是燕淩雲的大腿不給他抱了，他是不是又要回來擦地了？
帶著憂慮，莫恙睡得迷迷糊糊，翌日上班的時候也小心觀察燕淩雲的神色。
好在燕淩雲態度一如往常。
莫恙是徹底不敢去書房看書了，就坐在廳裏的地上，看一會兒走一走，有些不適地鬆動手腳。
不過今日，燕淩雲進臥室後不久竟然出來了，對莫恙說：“我外出和長老商議事情，你好好在這裏呆著。”
莫恙很乖覺的點點頭。
燕淩雲看著他，理好緊窄的袖口，就提劍出門了。
莫恙繼續百無聊賴的看曆史書，不知過了多久，忽的，大門忽然開了。莫恙正要嘴甜喊人，卻察覺不對。
門外站的人不是燕淩雲，而是一個女子，一個高挑清冷、蒙著麵紗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