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取向問題

夏天雨季,簡遙一下飛機被雨水澆濕了,他把裝來的禮物護在玻璃瓶裏,鑽進芬姐的車。

程芬問他去哪裏,簡遙說:“去片場吧。”

今天沒有簡遙的戲份,是可以休息的,程芬調侃他:“小心孟導給你安排上,他現在排戲上癮,比飛頁還可怕。”

簡遙說:“沒事的。”

外麵的雨瓢潑而下,片場的燈光都沒用了,室內戲份重新調整,人來人往非常雜亂,簡遙到達片場,給劇組定了水果,自己坐在馬紮上看演員過戲。

攝像圍了一圈,幾乎沒人注意到簡遙,他坐了一會兒等到謝祁年進場。

這段戲份和報社有關,沈伯遠的報紙變得很危險,東躲西藏之下,很多編輯辭職了,剩下沈伯遠一個人,孟信柯和沈伯遠正在爭論報社的未來,孟信柯主張直接關掉,沈伯遠想移交中央,他已經有奔赴前線的苗頭了。

簡遙看著謝祁年,他以前都是在銀幕裏或者生活裏看他的,很少有機會安靜地坐在旁邊瞧。戲裏沈伯遠是革命先鋒學者,遵守規則卻不盲從,戲外的謝影帝也很有風骨,有影評人評價他的演戲:細枝末節處盡顯張力。

最直觀的就是謝祁年會設計很多小動作,比如急起來會忘記把鋼筆放下,偶爾會將墨水甩在自己身上,比如想不通事情會把眼鏡摘下來……很能輔助人物,幾分鍾就能把人帶進劇情,簡遙趁著旁觀偷師學藝。

先生就很適合演老師教授一類的角色,渾身文人墨客的書卷氣,握筆的姿勢很漂亮,手指又白又長,和黑色的鋼筆形成強烈的反差,涼暑交疊,手背有些發紅,他不是那種性格濃烈的人,卻很擅長在沉默中爆發,一下子拿捏住別人。

蘇柚白就被沈伯遠攝住了心魂,從不理解到全心依賴,簡遙記得有一場戲,蘇柚白抱著沈伯遠,很急切地想得到一個答案,他什麽都沒有了,隻剩他了,台詞讓他讀完渾身發麻:

“我隻要你,把我當成你的書或者什麽都好,可以寫可以畫,怎麽弄都行,這樣我會覺得,我還活著,這個世界還有和我關聯的東西。”

簡遙臉上在冒熱氣,他拍了拍臉頰,用冰礦泉水降溫。

他在心裏過了一遍劇本,發現這段劇情很快就要開拍了,他倒不是害羞,而是怕劇組人看出端倪,至少現在不要。

謝祁年拍戲大多一條過,在搖臂離開視野範圍時,他看到了簡遙,簡遙衝他笑了笑,後麵的拍攝速度又快了不少。

“雨這麽大,怎麽沒直接回家。”謝祁年看他的衣褲都濕了,要來一塊大毛毯。

簡遙披上它,心裏說「想來看看你」,嘴上說:“想來片場觀摩一下,反正今天沒什麽事。”

謝祁年笑了:“可別讓孟輝聽見了。”

簡遙打算把禮物給他,手伸進帆布包裏,看見林清川兔子一樣躥過來,額發還滴著水,也不知是不是錯覺,簡遙覺得林清川眼圈是紅的,似乎心情不太好。

他把手放下了,聽林清川說:“那二缺要走了。”

謝祁年、簡遙:“……”

簡遙問:“是薑前輩嗎?”

林清川悶聲說:“對,他明天一早的飛機。”

簡遙對於薑潮了解不深,薑潮來劇組探班,工作人員說是為了和謝祁年學習,但這倆人真的不熟,每天說話不超過三句,簡遙再遲鈍也瞧出來這就是個幌子,再看林清川的表現,他頓時恍然大悟。

回去的路上,簡遙向謝祁年證實了自己的猜測:“薑前輩是來找清川哥的?”

謝祁年點頭:“他們搭檔過一部戲。”

簡遙了然,這兩個人還挺別扭的:“怪不得薑前輩讓我幫他的忙,雖然我沒怎麽搞懂他的意思,估計也和清川哥有關。”

謝祁年側頭看了他一眼,問:“他要你幫什麽忙?”

簡遙充分調動了一下自己的想象力,事實上,在他的記憶裏,薑潮前一陣什麽都沒做:“他沒說,就問我不忙的時候,要不要一起做音樂。”

謝祁年挑了下眉,難怪簡遙那幾日每天都和薑潮碰頭,原來有人暗箱操作,喜歡的人在麵前,卻非要纏著別人,這招挺幼稚,但好使,短短兩日把林清川勾得魂不守舍,快被醋酸死了。

想想自己也差點中招,不知可氣還是可笑。

“你確實幫到他了。”

簡遙聽到了和薑潮一樣的答案,隻不過謝祁年和他解釋了:“你有沒有覺得這幾天清川有點沉悶嗎?”

簡遙點了點頭,忽然愣了一下,睜大眼睛:“老師,你是說薑潮故意和我走近,是為了刺激清川哥?”

謝祁年「嗯」了一聲。

簡遙坐在副駕上呆若木雞,一會兒覺得他們兩個還挺般配的,一會兒又想起薑潮和自己前兩天的表現,他「啊」了一聲,滿臉懊惱:“那怎麽辦,我豈不是在幫薑前輩欺負清川哥?”

謝祁年握著方向盤沒說話,心裏想,不隻欺負林清川了,連他的謝老師也被欺負了,想想心裏就躥火。

窗外的雨還在下,雨刮器飛快地清理著前擋風玻璃上的雨滴,但這樣的瓢潑大雨,並沒有把他心頭燃起的火苗澆滅,反而潑了點油上去,路口紅燈亮起,他拇指在方麵盤上蹭了一下,內裏的皮膚泛著紅。

“你……怎麽看他們兩個?”他忽然張口問了出來。

簡遙一時沒反應過來,謝祁年抿唇,狀似隨意地又說了一遍:“薑潮喜歡林清川這件事,你會不會覺得不太好,畢竟圈子裏偶爾有人是這種取向。”

簡遙這回聽明白了,他心跳忽然變快了,先生是什麽意思,為什麽會這麽問,難道他其實很在意?

“老師會介意嗎?”他竟有些忐忑。

謝祁年沒得到答案,卻也不急,說:“我身邊有不少人取向和自己的性別一樣,我不覺得有什麽意外或者難以接受的。”

簡遙拇指放在帆布包下麵緊扣著,一顆心忽上忽下,他把頭撇開去看窗外,幾分鍾後,像是鼓起勇氣,問:“那老師呢,您喜歡的……”

“男。”謝祁年沒有片刻停頓,徑直說了自己的答案。

他看著簡遙的眼睛,溫柔而認真:“我很清楚我的取向。”

簡遙呼吸暫停了幾秒,好像重新活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