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唯有文酌煜毫不意外的勾了勾嘴角,目光落在應天明的臉上。

拍攝現場一片寂靜。直播間裏,評論忽然爆發了。

【忽然覺得文酌煜的話很有道理。對於當事人來說絲毫沒有用處的支持究竟是真的善良還是要表現出自己很善良啊?】

【之前我就覺得不對勁。洛岫幾次提到應家一定會說如果換成是他自己肯定不會妥協巴拉巴拉的,不就是想踩著文酌煜立人設嗎?】

【沒想到文酌煜也是猛。直接撕破臉絲毫不給洛岫裝模作樣的機會。】

【我真是惡心死洛岫了。就他這動不動就哭哭唧唧的慫樣,還有臉假設要是他遇到文酌煜遭遇的事一定不會妥協。就他那小雞崽子的體格,真要是被三個壯漢圍毆了估計也是白白被打,連人都抓不到吧?】

【生活中要是遇到洛岫這樣的人真的太恐怖了。本來自己遇到的事情就夠糟心了,還要被人踩在頭上立人設,你要是表現出不樂意那就是你惱羞成怒小心眼。就這洛岫還能反咬一口說文酌煜是被害妄想症!真是太恐怖了!】

【人家剛剛幫過你,隻是說了兩句不合你心意的話就能當著那麽多嘉賓的麵,還是在直播鏡頭前,罵人家是被害妄想症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惱羞成怒的究竟是誰啊?洛岫是不是忘了自己還在立善良天真小可愛的人設啊?】

【更恐怖的是剛剛還有那麽多人被洛岫的表現蒙蔽了。如果不是文酌煜自己戳破了洛岫的表演,現在直播間裏肯定都在罵文酌煜小肚雞腸惱羞成怒吧?】

【洛岫剛剛還說文酌煜是孤兒,沒有靠山所以不敢惹應家。雖然是實話吧,但如果我是文酌煜,聽了這種話也不會高興。】

【洛岫是不是忘了他自己也是單親家庭出來的。能輕易說出這種話來踩文酌煜抬高自己,難道不是更恐怖嗎?】

【洛岫的說話方式真的很有問題!我感覺他表麵裝得很喜歡文酌煜,其實就是暗搓搓的嫉妒文酌煜長得比他帥還比他受歡迎。所以才想踩著文酌煜給自己立善良純真不妥協的人設。】

【沒想到在《慢步鄉間路》這種養老綜藝裏還能看到這麽抓馬的情節!樂子人隻希望他們撕的再響亮一點!!】

【不過文酌煜這張嘴是真的厲害。別看輕易不說話,真吵起來絕對不會吃虧吧!】

直播間裏的觀眾大呼過癮,常駐嘉賓也看的目瞪口呆瞠目結舌。暗暗感歎素人嘉賓就是不一樣。不像他們都在一個圈子裏混,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就算私底下關係再不好,當麵也不會吵成這樣。

“文酌煜你太過分了!”洛岫哭的梨花帶雨直打嗝,晶瑩的淚珠從他眼中滾滾落下,滑過白皙的麵頰,讓容貌清秀的少年看上去越發顯得楚楚可憐。他一邊傷心的哭泣一邊吐字清楚的哽咽道:“我沒想到你居然會這麽想我。你說得對,我們兩個根本就不熟,是我犯賤,才會單方麵把你當成好朋友。我原本以為我們兩個有相同的身世相同的遭遇,相處起來也會更有共同語言。沒想到你根本就沒把我當成一回事。也對,在你眼裏我這種又沒錢又沒能力的人根本不配成為你的好朋友。我幫不上你的忙,所以也不配關心你的事。你是這個意思吧?”

聽到洛岫這一番話,眾人暗呼精彩。文酌煜言辭犀利,洛岫也不落下風呀!這一段話說的,既說清楚了自己單方麵把文酌煜當朋友,卻不想熱臉貼人冷屁股的委屈尷尬,又含沙射影的指責文酌煜勢利眼,交朋友隻看有沒有實力能不能幫到他。

這倆人吵起來真是針尖對麥芒,有來有往旗鼓相當。一般人都招架不住!

然而,麵對洛岫超常發揮的,幾乎可以稱得上是站在道德製高點上的尖銳質問,文酌煜隻是輕蔑的笑了一下。

這一笑,卻如尖刀一般刺破洛岫的麵皮,他的臉騰一下紅了。

*

“酌煜,你的項鏈。”

拍攝結束後,《慢步鄉間路》的工作人員將文酌煜的項鏈交還給他。

文酌煜溫聲道謝,將項鏈帶回脖子上。

“文酌煜!”身後,洛岫不顧管焱的阻攔怒氣衝衝地走上來:“你剛剛在節目上是什麽意思?”

洛岫指責文酌煜不把他當朋友是因為嫌貧愛富勢利眼,本以為文酌煜哪怕是為了維護自身形象也會跟他據理力爭。隻要大家吵起來,隻要文酌煜被他激怒口不擇言,洛岫就有機會把他之前暗搓搓拉踩文酌煜的舉動糊弄過去,還能借機反咬文酌煜一口。卻沒想到文酌煜隻是嘲諷的一笑,根本就沒有辯解的意思。

文酌煜的舉動可以理解為他默認了自己嫌貧愛富勢利眼的事實,或者他根本不屑於跟洛岫爭辯。不論是出於哪種原因,文酌煜看不上洛岫的事實是毋庸置疑的。

洛岫本來是想通過指責文酌煜勢利眼這件事轉移視線,讓所有人把爭執的焦點從他的行為究竟是不是故意拉踩文酌煜轉移到文酌煜究竟有沒有把他當朋友。隻要爭論的焦點變了,洛岫就有自信把話題引導到自己最擅長的方麵。

卻沒想到文酌煜根本不按套路出牌,直接默認了他根本瞧不上洛岫。陷入尷尬境地的頓時就變成了洛岫自己。

洛岫簡直要氣瘋了!他不能容忍自己在跟文酌煜爭執的過程中竟然落於下風,更不能容忍文酌煜竟然敢瞧不起自己。

他憑什麽瞧不起自己?就因為他長得帥?就因為他命好得到了顧熙槐的青眼?

“你以為你是誰?”洛岫怒視文酌煜,眼睛裏幾乎要噴出火來:“你憑什麽瞧不起我?就因為我貧窮,卑微,沒有你長得好看,我就沒有尊嚴也沒有心嗎?你錯了,我跟你一樣,我們的靈魂是平等的——”

“你是不是還想說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窮啊?”文酌煜淡定自若的打斷洛岫的表演:“我知道你是影視學院的學生,可我不是啊!你要是真這麽喜歡演戲背台詞,就去劇組麵試吧!你入戲這麽深,想必演技也不錯。”

洛岫被譏諷的滿麵通紅。握緊雙拳怒視文酌煜:“你——”

“洛岫!”管焱趕過來,不讚同的拉住洛岫的肩膀:“你太激動了,應該冷靜一下。”

“我沒辦法冷靜!”洛岫紅著眼睛怒吼道:“你難道沒有看到我剛剛在節目上有多下不來台嗎?我究竟做錯了什麽,他為什麽要這麽對我?”

管焱心下一軟,又看向文酌煜。

文酌煜施施然道:“那我又做錯了什麽?就非得被他這種人糾纏?”

管焱啞口無言。

隨後趕過來的顧熙槐擋在文酌煜麵前,皺眉說道:“你們兩個不要欺負文酌煜。”

聽到顧熙槐對文酌煜的維護,洛岫不知想到了什麽,越發氣的火冒三丈。也不再維護自己元氣滿滿又楚楚可憐的乖巧形象,洛岫目光直視顧熙槐和文酌煜,下顎微微抬起,用一種居高臨下的姿態衝著文酌煜和顧熙槐放狠話:“你們這麽對我,將來一定會後悔的。”

文酌煜暗暗觀察洛岫。很顯然,現在的洛岫不論是心機城府還是養氣功夫都不像十年後那樣遊刃有餘不露聲色。不過在與人發生爭執時就會顯露出來的某種毫無來由的優越感卻是兩輩子都如出一轍。

就好像他知道一些別人都不知道的秘密,能看到別人都看不到的未來,所以他敢斷言別人如果不按照他的建議去做,未來就一定會後悔。

重生一次,文酌煜知道那是掌握了豐富的信息量之後所帶來的心理優勢。因為熟悉未來數年的社會發展和行業變化,自以為可以把握住時代的脈搏,在行業浪潮到來之前提前下手布局的遊刃有餘。

或許還有站在某些人的肩膀上回頭俯視對方的高高在上。因為提前知道一些事,迫不及待想要成為操縱者,享受著在某些人命運的轉折點隨便出手攪動一番,就可以徹底改變別人一生的高高在上。

不過這輩子,洛岫恐怕沒有機會成為別人命運的支配者了。

文酌煜哂笑一聲,拉著顧熙槐的手扭頭鑽進保姆車。

*

保姆車一路開回A市,車廂內十分安靜。

文酌煜頭靠在車窗上閉目養神。顧熙槐不知出於什麽考慮,也沒有開口說話的意思。

隨行的幾位工作人員坐在後排瑟瑟發抖,恨不得變成透明人。

半晌,隻見文酌煜拿出手機撥了一通電話。三聲過後,電話被對麵接起來。也不知道對麵說了什麽,文酌煜溫聲說道:“……想你們了。外公外婆呢?”

“在公園跳廣場舞呐!”文酌煜的小舅舅撓了撓光禿禿的腦袋,狐疑問道:“你外公外婆每天不都是這個點去跳廣場舞的嘛!你忘啦!”

文酌煜吸了吸鼻子:“我忘了。那我晚點再打電話回來吧。”

“你是不是被人欺負了?”文舅舅總覺得不對勁,敏感的道:“學校有人欺負你?”

“沒有。”文酌煜道:“就是想你們了。”

寂靜的車廂裏,跟拍的攝像大哥看著這一幕百感交集。忍不住感慨文酌煜也不容易,什麽糟心事都能讓他碰上。

顧熙槐睜開眼睛。等文酌煜掛斷電話以後,柔聲安慰道:“你做的沒有錯。是那些人奇葩。”

顧熙槐說的那些人,既包括應天明一家,也包括洛岫。

文酌煜苦笑,避而不答:“我先讓司機送你吧。”

顧熙槐沉默一瞬,開口說道:“如果方便的話,我可以陪你去見應家人。”

文酌煜下意識拒絕道:“不用麻煩了。我已經跟鍾律師聯係上了。鍾律師會在飯店門口等我。”

鍾律師就是顧熙槐給文酌煜介紹的那位律師。同樣也是顧家的法律顧問。

顧熙槐點點頭:“也好,鍾律師到場比我本人出麵更有用。”

畢竟在官方層麵上,鍾律師既可以代表他顧熙槐,也是專業的代名詞。相信應家人看到鍾律師以後,就算還有什麽算計,至少也能收斂一點。

文酌煜真誠的道謝:“多謝顧先生。”

顧熙槐輕笑:“你我之間,不必這麽客氣。”

頓了頓,顧熙槐又補充道:“別忘了,我還要跟你學習如何精進演技呢。”

*

保姆車停在酒店門口,顧熙槐下了車。他進組拍戲的時候一向喜歡住在酒店,方便每天下工以後還能隨時隨地跟導演討論劇本。從某種程度上講,這位顧氏集團的大少爺真的是一個非常簡單純粹的人。

文酌煜目送顧熙槐的背影進入酒店,示意司機開車送他去赴應家的約。

夜晚的路燈在車窗外麵飛速倒退,明明滅滅的光線打在文酌煜的臉上,將他的輪廓大半隱沒在黑暗中。

文酌煜閉上雙眼,在腦海中仔細審視他這一天的所作所為。

洛岫在鏡頭前拉踩他這件事,文酌煜本來可以處理的更有章法。不過他猜應家擔心他會在節目上說出什麽不利於應天明的言論,一定會守在直播間裏觀看今天的直播。如果他裝作沒有發現洛岫的拉踩,一定會因為表現的太蠢被應家人輕視。晚上的談判恐怕要橫生波折。

如果文酌煜發現了洛岫的拉踩卻能隱忍不發,或者處理的更加高明——既戳穿了洛岫的偽裝又能維護住他自身的形象,他又擔心應家人會覺得他城府太深心生戒備,也不利於文酌煜接下來的布局。隻有文酌煜發現了洛岫的拉踩,卻又因為沉不住氣直接在節目上發火拆穿洛岫的偽裝,才能讓應家人覺得他有點小聰明卻沒什麽城府,是個雖然麻煩但是拿錢就能擺平的真小人。

——這也符合應母對自己的第一印象。

文酌煜雙手交叉放在膝蓋上,右手食指輕輕敲打著左手的指節。保姆車緩緩停在另一家五星級酒店門口。司機輕聲說道:“到了。”

文酌煜睜開眼睛,溫聲道謝。下車以後,就看到應家三口和另外一位西裝革履戴眼鏡的精英男都站在酒店門口。

察覺到文酌煜的視線,戴眼鏡的精英男衝著文酌煜點頭一笑:“你好文同學,我是鍾爻,顧先生介紹給你的律師。”

“鍾大哥你好。”文酌煜展顏一笑,非常親近的說道:“我是文酌煜。今天晚上要麻煩你了。”

晾在一旁的應家三口疾步上前,應母熱情的握住文酌煜的右手搖了搖:“你就是文酌煜同學吧?真人比直播間裏更好看。我是應天明的媽媽。這小兔崽子不幹人事,真是太對不住你了。我代替我兒子先給你賠個不是。”

應母話音未落,隻聽“啪”的一聲,應父竟然在眾目睽睽之下狠狠的扇了應天明一巴掌。

應天明捂著臉頰驚呆了。

應父又一腳踹在應天明的小腿上,把身材高大壯碩的應天明踹的一個踉蹌,差點沒跪下。

應父沉聲怒斥:“你這個無法無天的敗家子,還不快給文同學道歉。”

酒店門口來來往往的客人全都愣住了。

把人送到酒店,還沒來得及撤退的節目組跟拍人員也愣住了。

唯有文酌煜毫不意外的勾了勾嘴角,目光落在應天明的臉上。儼然一副看好戲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