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回歸

“柳將軍幾次三番救我於水火,是否也是有需要仲某相助之事。”仲廬來此地半月,已經大致摸清了這裏官場的彎彎繞繞,每個人都在出於自己的目的去做事,而這些人曾經做過什麽,同此案有何關係,背後又有何勢力,這些都是需要他去調查的。

隻是目前看來這個柳將軍幾次三番救自己,大抵是希望自己能將真相查個水落石出,還給蒙冤的人一個清白。

“並無需要相助之事,江南風光雖好,可仲府台所處之地卻是險象環生財狼環伺。我常在軍營中,無法像今日一樣時時相助,往後仲府台還要多加小心才是。”

仲廬眸光閃爍,心中感動,一時竟不知該說些什麽。轉眼間兩人已經來到門外,仲廬的轎子已經等在了門外,他猶豫片刻才道:“柳將軍,我是不是曾經在哪裏見過你。”

柳堅停頓下腳步,“此話怎講?”

“不知為何,我覺得柳將軍十分親切,就好像已經同你認識了許久似的。”仲廬麵上掛著淡淡的微笑。

“我同仲府台確是第一次相見。”柳堅繼續往前走將他送到轎前,他忽然笑著對上仲廬的眼睛,“也許我們上輩子見過呢。”

聞言,仲廬怔住片刻,他竟真的認真想了想,“那你說上輩子我們會不會是出生入死的親兄弟呢?”

柳堅忍不住一陣發笑,“你怎麽就知道上輩子一定是兄弟呢。”

“總之,今日仲某多謝柳將軍相救,你這個朋友仲某認定了,等我將這邊的事宜處理好我便去找柳將軍喝酒。”

“好啊,一言為定。”

柳堅回營後不到一月前線的戰火便重新燃了起來,他不得不親自上了前線。一個月後戰事愈發吃緊,而後方的糧草軍晌卻一直補給不上。到第三個月時,前方的將士一天隻能以一頓稀飯充饑了。

仗一打起來,各處布防戰術都少不了柳堅,一天睡兩三個時辰更是常態,他根本分不出時間和精力去找省裏撥要糧草補給。請求糧餉的加急信給巡撫送了一封又一封,巡撫總是回信說在想辦法,可轉眼兩月過去卻依舊毫無改變。柳堅甚至兩次三番派出軍中的軍師親自前往,卻依舊是討要無果。

如此下去恐怕前線的戰士在死在倭寇的手下之前就會先餓死在戰場上,此番景況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柳堅無法,隻得親自寫了一封陳情書送至禦前請求朝廷撥糧。但這陳情書就算是八百裏加急來來回回也得耗上一個月,將士們根本挺不了那麽久了。

然而讓人意想不到的是柳家軍就這樣勒緊褲腰帶提著一口氣,靠著稀粥和野草根接連取得了大捷。又是半月有餘,軍中連稀飯都供應不上了,甚至有人提議殺馬充饑,可是戰士們沒了戰馬就像是在戰場上失去了雙腿,此法是決然不可取的。

然而就在這時,軍中卻迎來了雪中炭火。有人運著一車又一車的新稻米來了,柳堅命人將稻米接入營中,為了避免泄露布防,送稻米的一行人裏隻有領頭的人被允許進入營中,其他人都被原路遣返了。

柳堅終於長長地鬆了一口氣,他問領頭人,“請問你們是從哪裏來?”

“我們是從江蘇來的。”

柳堅詫異道:“那是你們江蘇省的許巡撫撥的糧食?”

“正是。”那領頭人從袖中取出一封信,邊道:“柳將軍,這是杭州知府仲府台囑咐我務必親手帶給你的信,你看了信便知道了。”

柳堅連忙將信接過來打開,他一眼就認出來這是仲廬的字,因為他的字和葉星闌的字一模一樣。信上寫著:柳堅將軍,一別三月,別來無恙。某聽聞將軍軍中缺糧少餉,浙江今年洪澇成災顆粒無收,巡撫大人撥糧無門。恕某今日事急從權越俎代庖,急向江蘇省撥借五萬石糧草。後方之事柳將軍不必煩憂,待到將軍凱旋大勝之日,我們再暢快對飲。

柳堅看完信麵上的表情卻是逐漸嚴肅,糧草有了保障他自然是開心的,可是跨省借糧一事原本應該由巡撫來出麵才是,如今巡撫還無動作,知府便先越權借糧,且不說江蘇巡撫是為何答應了此事,柳堅總覺得仲廬此番動作對他自己來說是極為不利的。

但現下戰事吃緊,他實在分不出心思去管他了。好在糧草總算是及時運送到,將士們再也不用餓著肚子上陣了,現如今的當務之急,應該是先速戰速決結束這場戰事才是。

糧草運到之後柳堅改變了戰略,在短短三月之內便結束了戰鬥,將倭寇全數擊敗,剩餘為數不多的倭寇紛紛逃竄回國。

一場仗打了半年,此時已是秋風瑟瑟秋葉枯黃了。柳堅是習慣了這樣的生活的,隻是這一世他既遇到了葉星闌,心中便自然多了份牽掛,他急急忙忙班師回了江南。

可是他一回江南卻聽聞仲廬因欺君之罪被押解回京下了大獄,秋後便要問斬。柳堅是封了爵的大將,沒有皇命是決計不可私自回朝的,一旦如此便是犯了死罪。可仲廬就要被斬首了,他現下哪裏顧得了這個。

他卸去盔甲,一個人獨自踏上了回京的路。他快馬加鞭星夜兼程,十日後便到達了京城。他到達京城的那天恰巧就是仲廬被斬首那天。

那一天,漫天都是飛舞的黃沙,黃沙灌滿行人的口鼻,這番景象不像在上京城,倒像是在西北邊漠。柳堅騎馬闖入刑場時,鍘刀正要向仲廬的頭頸砍去,柳堅一箭射穿儈子手的肩膀,隨後便翻身下馬朝著仲廬奔赴而去。

仲廬抬起頭,隻見周圍的士兵都圍了上去,周遭的黃沙完全遮擋了視野,他根本看不清來救他的人是誰。他隻能聽見十分尖銳又刺耳的兵器聲在耳邊不斷響起。

柳堅同士兵們戰了幾十個回合,四周已經躺倒了幾十名士兵,他身上也無可避免地掛滿了傷,但這對一個常在戰場上出生入死的將軍來說不過是家常便飯罷了。

一輪又一輪的士兵傾湧而上,不知過去了多久,他的戰鬥力也落至穀底,連月來的戰鬥使他整個人長期處於緊張和勞累中,現在,他疲憊地像一匹瀕死的馬。

他知道今天不可能活著回去了,他既來劫了刑場,便沒打算活著回去。黃泉路上同星闌結伴而行,至少不至於讓他太孤單。

周遭躺了滿地的士兵,柳堅筋疲力盡地半跪在地上,這時黃沙才慢慢散去。仲廬跌跌撞撞地從刑場上跑下來,身上的鐵鏈子被拖得嘩啦作響,“柳將軍!柳將軍!怎麽是你……?”

柳堅勉強擠出一絲笑意,“仲……府台,許久……不見……”

“將軍,仲某早已被革職,喚我姓名就好。“仲廬眸中充盈著淚光,”將軍為何要來救我?”

“許久不見,就是……想來見見你……”柳堅的唇角溢出一口鮮血,麵部因痛苦而青筋畢露。

仲廬怔住不語,似是沒想到他會這麽回答,片刻,隻見柳堅身後忽有一人舉起長槍刺向他。仲廬來不及細想連忙上前替他擋住了那一擊,長槍穿透胸口,撕心裂肺的疼痛讓他忍不住痛嚎一聲。

然而隨即四麵八方卻圍了更多的人上來,他們各個手裏都握著長槍,仲廬也不知忽然哪裏來的力氣,竟忍著劇痛用身子將柳堅擋的嚴嚴實實。

柳堅失血過多,他眼前已經變得一片模糊,他渾身失去知覺,一點力氣也使不上來。他已經在這時空中死了不知多少遍,他太熟悉這種瀕死的感覺了。

片刻,又是一陣徹骨的疼痛傳來,他的意識慢慢陷入昏厥,已經感知不到是誰攻擊了他。

他的意識陷入混沌之中,不知過了多久,他再度醒來時隻覺頭疼欲裂,他昏昏沉沉的睜開眼,四下入目是一片白茫茫的雪地。

他反應了良久才回過神,這裏是極寒之境,他已經從時空境中出來了。

他已經度完了這四萬八千劫的輪回,回到了現實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