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你怎麽……”江繼岩下意識開口,被旁邊的於景渡戳了一下,這才反應過來,又將後頭的話咽了回去。

按照常理來說,他不應該知道容灼要來,也不該一眼就認出戴了麵具的容灼。

盡管容小公子這易容跟掩耳盜鈴似的,但江繼岩還是得配合著點,假裝不知道來的是誰。

“你找我?”江繼岩問道。

“我來看今日送來的那個人。”容灼道。

“你是他什麽人?”江繼岩問。

“我沒見到他之前,不能確定他是不是我認識的人。”容灼帶著兔子頭麵具,說起話來那模樣比平日裏顯得更乖,“別人告訴我他是我朋友,可是我不信。”

於景渡藏在麵具後的臉看不出情緒,隻眼底帶著些許複雜神色。

江繼岩顯然沒提前準備好應對容灼的準備,這會兒也有點亂了方寸。

“大理寺有大理寺的規矩,該讓人認屍的時候,我們自然會通知你。”江繼岩道。

“我不認屍,我就看一眼他是誰。”容灼道。

“不行。”江繼岩故意冷下了臉,語氣也比方才更重了些。

他在大理寺待久了,擺譜的時候多少還是有些威懾力的。

戴著兔子頭的容灼略垂下腦袋思考了半晌,像是在做一個艱難的決定一般。

隨後,他又抬起頭,朝江繼岩道:“能不能借一步說話?”

江繼岩輕咳了一聲,看了一眼於景渡。

於景渡眼觀鼻鼻觀心,根本不給他任何提示。

無奈,江繼岩隻能讓人進了屋。

“說吧。”江繼岩道。

容灼看了一眼於景渡,那意思這屋裏還有外人。

“他是我的親隨,你有話直說便是。”江繼岩道。

容灼聞言這才深吸了口氣,摘下了他的兔子頭麵具。

江繼岩怔了一下,反應過來後忙擺出一副驚訝的表情,終於將見麵時那句沒說完的話問了出來,“你怎麽來了?”

“江少卿,能不能給我走個後門,讓我看一眼?”容灼道。

他這話說得一本正經,倒是讓江繼岩有些不知該如何反應了。

“人我都看過了,確實是他。”江繼岩道:“你莫要再摻和此事,趕緊回去吧。”江繼岩道。

“讓我看了我就走。”容灼道。

少年說出的話明明十分倔強,但神情卻依舊是那副乖順的樣子。

江繼岩麵對著他,連句重話都不忍心說,“你連我都信不過嗎?”

“嗯。”容灼點了點頭。

他誰也信不過,他必須自己看一眼才信。

江繼岩沒想到他這麽實在,隻能狠下心道:“我沒法幫你,你回去吧,若你想看他,等案子結了再說。”

“你之前不是答應了青石,說我有事情就會幫我嗎?”容灼問道。

“容小公子。”江繼岩沉聲道:“我上次問你的事情,你還記得自己是怎麽說的吧?你說你想平平安安過普通老百姓的日子,那你應該知道這件事情你一旦沾上,對你來說一點好處都沒有,你要是夠聰明就老老實實回去,當做不認識裏頭這個人。”

“沒人知道我來。”容灼說著又將他那兔子麵具戴上了。

江繼岩就沒見過他這樣的,軟硬不吃,油鹽不進,偏偏於景渡就站在他旁邊,所以他麵對容灼當真是輕不得重不得。

可事到如今,他不可能帶著容灼進去看屍體。

且不說漏不漏餡兒的問題,大理寺這麽多人,他帶著容灼進去被人看見,難保不會將容灼牽扯進來,若是那樣,於景渡的努力就全都枉費了。

“你等我一會兒,別到處亂走。”江繼岩道。

他說罷便帶著於景渡出去了。

容灼找了張椅子坐下,轉身背對著門口的方向,從袖中取出了一張紙。

那張紙上列出了他這幾日總結的異樣之處,下頭還有一些他臨時添加的標注……

其實來找對方之前,容灼心裏並沒有底。

他在接到“青石”的死訊時,第一反應便是不相信。

這是大部分人類在麵對自己在意的人去世的消息時,都會有的自然反應,會想要否認,或者找到反駁的依據,來推翻自己不想接受的事實。

但在經過最初的懷疑之後,容灼依舊不太能接受這個消息。

如果沒有先前那些蹊蹺,或許他就信了。

可他事前發現的那些端倪,讓他早有了足夠的心理準備。

因此對方的死訊不像是個意外,倒像是在朝他印證什麽一般。

容灼那顆不算特別聰明的小腦袋瓜,很艱難地得出了一個猜測:青石的死訊,會不會另有隱情?

抱著這樣的懷疑,他甚至都沒顧得上難過。

他急於想要找一些線索來佐證自己的猜測。

而要印證他這個猜測的最直接的途徑,就是來確認裏頭的屍體到底是不是青石。

在見到江繼岩之前,容灼其實是有點害怕的。

他怕自己的懷疑是無中生有,怕江繼岩會毫無猶豫地帶著他進去認屍。

若真是那樣,就意味著一切都沒有轉機了。

所以當江繼岩麵對他的要求支支吾吾百般推脫的時候,容灼心裏非但沒有失望,反而鬆了口氣。

江繼岩不想讓他去認屍,為什麽呢?

無非就是兩個原因,要麽是不想幫他,要麽是屍體有問題。

容灼更希望是後者。

而且看江繼岩對他的態度,並不冷漠,這說明江繼岩是念了點青石的舊情,所以沒理由這點小忙都不幫。那就隻剩下一個可能,屍體有問題。

不等容灼多想,門便被推開了。

江繼岩帶著於景渡再次走了進來。

麵對著倔強的容灼,於景渡不敢采用任何過激的手段。

此時他不止是要瞞過容灼,更重要的是不能讓容灼繼續沾上這件事。

所以眼下唯一的辦法,隻能是先安撫住對方。

等過了今晚,太子和六皇子那邊都開始忙著善後,估計也就沒工夫盯著這邊了。

屆時再想辦法讓江繼岩去朝容灼交待。

兩人很快就商定好了對策。

因此誰也沒留意到,小紈絝匆忙藏起來的那張紙,自然也不會留意到他心裏此時也打著自己的小算盤呢。

“容小公子,念著你和青石的舊情,我可以幫你見他一麵。”江繼岩道。

容灼聞言心裏咯噔一下,表情當即就變了。

然而很快,他又聽江繼岩說,“不過你也得答應我一個條件,今天老老實實回去,不要打聽也不要朝任何人提起此事,明日我帶你進去見他。”

“為什麽要明日?”容灼問他。

“你別問那麽多,現在聽話,立刻回家。”江繼岩道。

容灼盯著他半晌,兔子頭後露出的眼睛明亮又清澈。

“你不敢讓我見他,是因為裏頭躺著的屍體根本不是他。”容灼道。

“你……”江繼岩一驚,顯然沒料到容灼竟會猜到。

“我說了,明日可以帶你見他。”江繼岩掩去眼底的驚訝道。

“你別想騙我了,他根本就沒死。”容灼道。

小紈絝說著揚了揚下巴,又朝江繼岩道:“若他真的死了,你見我時為何不安慰我?”

他可記著段崢和那幫紈絝在不確定死的人是不是青石時,就對他百般安慰了,花姐見到他時也是那種帶著歉意和同情的表情,但江繼岩見了他卻沒有那樣的情緒,反倒在努力說服他不要摻和進來。

“你想試探我?”江繼岩問道。

“是你先騙我的。”容灼不甘示弱。

江繼岩一直以為這小紈絝挺乖順的,沒想到今日自己竟能被他擺了一道,心情十分複雜。

他這些年在大理寺任職,最擅長的就是應付詭計多端的人,可麵對容灼那無辜單純的長相,實在太難心生防備了。

再加上容灼一見麵就表現得太淡定,既不傷心也不難過,成功帶偏了江繼岩的關注點。

“你不止沒安慰我,自己也不傷心。”容灼繼續道:“我表哥聽說他出事,都還有點難過呢?你作為他的舊識,怎麽可能一點都不難過?除非你知道他沒死。”

於景渡在一旁看著容灼,心中的驚訝絲毫不亞於江繼岩。

一直以來,他都覺得這小紈絝性子乖順遲鈍,可他從未見過對方咄咄逼人的一麵,而且還是為了他,這讓於景渡心裏某個地方不由微微有些發燙。

“容小公子……”江繼岩想找補一下。

“我不聽你解釋,我已經知道答案了。”容灼這會兒又擺出了他那副小紈絝的姿態,壓根不給他說話的機會。

江繼岩被他堵得話都說不出來了。

做好了對方要揪著這個問題尋根究底的準備。

然而容灼卻隻是立在原地沉默了片刻,像是在消化“青石”還活著的這個信息。

半晌後,他情緒慢慢恢複平靜,朝江繼岩行了個禮,便轉身要走。

“這就……走了?”江繼岩難以置信地道。

他原以為容灼會追著他刨根問底,不揪出青石的下落不罷休。

可對方竟然在占據了上風後,就這麽輕而易舉地放過了他,什麽都沒再問。

“不然呢?”容灼轉頭看向他,理所當然地道:“他都死遁了還瞞著我,說明也沒將我當朋友,他的事兒以後我不會再關心了。”

容灼這會兒知道青石還活著,鬆了口氣的同時,脾氣也上來了。

他知道青石這麽做一定是有苦衷,可這不妨礙他生對方的氣。

“我又不是沒朋友,我朋友多著呢。”容灼看向江繼岩,“江少卿,麻煩你轉告他,別以為金葉子還了就兩清了,那琉璃花瓶我還花了五十兩呢,讓他記得還我錢。”

容灼說罷便氣呼呼地走了,留下江繼岩大氣都不敢出地站在原地,根本不敢去看自家殿下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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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容灼:金主變債主,揚眉吐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