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容灼從吳太醫府上出來之後,便徑直回了容府。

容慶淮剛從商行裏回來,容灼見到他之後,便將吳太醫的話一五一十地朝他說了。

“爹?”容灼緊張地問道:“此事依你看會不會有不妥?”

容慶淮沉吟半晌,問容灼:“你覺得呢?”

容灼想了想,“吳太醫的意思是,隻要不出什麽岔子,陛下的身體便能無虞。如今邊關戰事有常將軍和殿下坐鎮,按理說應該不會有什麽問題吧?至於宮中……皇後已經薨逝,別的妃嬪和皇子隻要安然無恙,那就沒什麽事情能刺激到陛下。”

“你有沒有想過,好端端的吳太醫為何要告訴你此事?”容慶淮問。

“他提醒我……”容灼擰了擰眉,“您的意思是,吳太醫有問題?”

“他既然是太子殿下信任之人,應當是可信的。”容慶淮道:“他這麽急於提醒你此事,有沒有可能是陛下的身體狀況並非隻有他一人得知?或者是他從旁人那裏覺察到了可能會危及到陛下的端倪?”

容灼一怔,脊背不由有些發涼。

給皇帝看診的太醫不會隻有吳太醫一人,吳太醫能覺察到的問題,旁人自然也能覺察到。而吳太醫日日在太醫院中,若是覺察到有旁人對皇帝的身體過分關注,也不是難事。

所以……對方是猜到有人會有所動作,才提醒容灼?

“若當真如此,會是誰呢?”容灼問道。

“是誰都不重要,一旦陛下龍體有恙,京中所有的皇子都有可能生出異心。”容慶淮道:“除了年幼的七皇子和八皇子,這個人是誰對太子殿下而言都沒什麽區別。”

正因如此,吳太醫才沒有朝容灼透露更多。

“太子殿下如今是名正言順的儲君,就算陛下有事,也該由他來繼承皇位。”容灼問道:“旁人若是有異心,當真那麽容易成事嗎?滿朝文武會擁立一個名不正言不順的人嗎?”

“所謂的名正言順,也不過就是一封詔書的事情。”容慶淮道:“若陛下當真出事,你覺得宮中這些皇子,弄到一份詔書的難度有多大?他們甚至都不需要買通禁軍,隻要將陛下身邊的人挾持,輕輕鬆鬆就能弄一封詔書出來。”

容灼一擰眉,終於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

“屆時憑借一封詔書,再拉攏幾個皇室宗親擁護,隻要禁軍認了,誰還有膽子反對?”容慶淮道:“就算真有人反對,也不過就是殺幾個人罷了,能有多難?一旦掌控了禁軍和巡防營,屆時整個京城誰還敢說個不字?”

更重要的是,除了於景渡的心腹之外,很少有人會在這個時候豁出命去反對新帝。

哪怕真有人反對,來一個殺一個,來一對殺一雙。

“古往今來,哪個謀朝篡位的是名正言順?殺兄弑父顛倒黑白的還少嗎?”容慶淮道:“你不要忘了,成王敗寇,屆時評判是非的標準是握在上位者手中的。謀朝篡位也能被說成臨危受命,名正言順也能被說成亂臣賊子。”

換句話說,莫說是京中其他的皇子,哪怕是被廢了的太子,若他有本事篡了位,屆時將自己所有的罪名一股腦安在於景渡的頭上,說是自己這位兄長意圖搶奪儲君之位陷害於他,於景渡就算有嘴都說不清。

至於朝臣,要麽妥協,要麽死。

曆史上篡位後殺掉大半個朝堂的暴君也不是沒有……

“到時候太子殿下隻有兩條路,要麽認命,要麽就是帶兵殺回京城。”容慶淮道:“若是選前者,他必死無疑,若是選後者,他這名正言順也會變成圖謀不軌……哪怕最後成了,也會鬧的國將不國,民不聊生。”

容灼聽到此處,身上已經出了一層冷汗。

他想過事情會很棘手,但是沒想到會這麽棘手。

“那如今怎麽辦?”容灼問道。

“你能做的不多,找人通知太子殿下,最好是讓他尋個由頭盡快回京。”容慶淮道:“你不是說邊關的戰事快要結束了嗎?想來他這個時候回來也無妨。”

容灼聞言不敢再耽擱,當日便快馬加鞭去莊子裏找了一趟邢衝。

於景渡雖然在他身邊安排了暗衛,但此事關係重大,容灼覺得還是讓邢衝去辦更穩妥。

從莊子裏離開之後,容灼又去了一趟江府。

雖然容慶淮說他能做的不多,但容灼總還是想著能多做一點是一點。

京城官場的事情他根本插不上手,在這方麵還是江繼岩更能幫上忙。

江繼岩顯然也知道其中的厲害,聽容灼說完之後,麵色便極為難看。

“殿下在巡防營有人,我可以提前跟巡防營打招呼。”江繼岩道:“廢太子那邊我也可以找人盯緊,禁軍……薛城這人一直是忠於陛下的,旁人一時應該很難拉攏。但若是陛下有個意外,就不好說了。”

“那陛下身邊的人呢?”容灼問。

“來福公公對殿下倒是示好過,但真到了那一步,刀架在脖子上,隻怕沒什麽指望。”江繼岩歎了口氣,“最好是能護住陛下的身子,不讓他出任何意外。”

“若是有人想利用此事,隻怕防不勝防。”容灼道:“吳太醫那邊倒是會盡力,可……”

可走到那一步,僅僅指望吳太醫能妙手回春隻怕行不通。

“還有一個問題,你著人去朝太子殿下傳了信,可若是沒有陛下的旨意,戰事未結束他就擅自回京,依舊是不合規矩的。”江繼岩道。

“真到了那一步,誰還管得了這個?”容灼道。

“這倒是……”

容灼在屋內踱了幾步,朝江繼岩問道:“你說如果對方要動手,會選什麽時機?”

“想要順理成章拿到詔書,隻靠著一張紙是不行的,得有見證才行。”江繼岩道:“最好是有皇室宗親在場,屆時不管他們是自願還是被迫,隻要出麵擁立新帝,事情就成了一半。”

“這種場合……除夕?”容灼問。

“依著往年的規矩,除夕宮宴一般不會請宗親,初二的宮宴才是宗親聚集的時候。”江繼岩道:“除了初二,上元節,二月二都會有宗親來宮裏赴宴,所以這些時機都有可能。”

容灼想了想,又朝他問道:“那有沒有法子讓宗親們不進宮?”

“這……除非陛下說不舉辦宮宴了。”江繼岩道:“但是哪怕初二的宮宴取消,後頭還有上元節和二月二呢。”

“如果能取消初二的宮宴,哪怕等到上元節,也拖延了半個多月。”容灼道:“屆時說不定太子殿下就能回來了。”

江繼岩聞言一怔,“這倒是,可是要怎麽說服陛下取消宮宴?”

“一般來說,遇到什麽事情會取消宮宴?”容灼問他。

“陛下、太後或者皇後染了疾,或者有哪個地方出現了嚴重的天災……”江繼岩想了想,“我倒是想到了一個法子,不過不知道可行不可行。”

“什麽?”容灼問他。

“司天監裏有殿下的人。”江繼岩道。

“管用嗎?”容灼問。

“可以冒險一試,不過這法子哪怕奏效,也隻能用一次。”江繼岩道:“我可以讓他們試試,看能不能取消初二的宮宴。但無論如何,上元節的宮宴隻怕都躲不過了。”

容灼深吸了口氣,“那就拖得了一時算一時吧。”

往好處想,說不定整件事都是他們杞人憂天呢?

又或者倒時候於景渡能想出更好的法子來。

次日,江繼岩便去找了司天監的人。

同一天晌午,容灼接到了的除夕宮宴的帖子。

皇帝似乎很喜歡熱鬧,每年的除夕宮宴雖然不會邀請宗親來赴宴,卻絕不會閑著。

去年是國子學的學子們來赴宴,今年除了學子們,皇帝還讓人邀請了京城的勳貴子弟,容灼、段崢甚至宋明安和蘇昀都在此列。

而這一次的除夕宮宴,比去年更為熱鬧,被邀請的人多了一倍不止。

容灼這日特意沒和段崢他們同行,而是提前便進了宮。

他藏了點私心,想著說不定能偶遇到哪個皇子。

雖然他與宮裏大部分的皇子都不熟,但他想著萬一見了麵能看出點端倪,屆時也好提前提防著點。不過天不遂人願,他提前入宮雖然撞見了皇子,撞見的卻是尚未成年的七皇子。

這七皇子年紀不大,也沒什麽心計,在去年的除夕宮宴上,借著一對荷包,差點把容灼和於景渡害死。而過了一年之後,這位七皇子似乎依舊沒什麽長進。

容灼見到他時,他正在責罰一個跪在地上的小內侍。

起因似乎是七皇子要在宮道上堆雪人,那小內侍勸阻了兩句,不知怎麽就將人惹惱了。

這七皇子素來是個跋扈沒心眼的,平日裏沒怎麽吃過虧,早已被寵壞了。

容灼原是不想多管閑事,但見那小內侍跪在冰冷的地上實在可憐。

“參見七殿下。”容灼朝七皇子行了個禮。

七皇子一見容灼生得漂亮,態度便軟了幾分,問他:“你是誰?我怎麽仿佛見過你?”

“去歲宮宴草民與殿下有過一麵之緣。”容灼道。

“那我可不記得了,都一年了。”七皇子道。

容灼垂首看了一眼地上跪著的小內侍,朝七皇子道:“殿下想堆雪人?”

“是啊,這奴才竟然阻我,說在宮道上不能堆。”七皇子道:“我父皇都沒管我呢,這奴才倒是多事,實在令人惱火。”

“這位小公公應當是怕殿下的雪人堆在這裏不宜保存,這才勸阻殿下。”容灼道:“這宮道連個遮陽的地方都沒有,今日就算是堆了雪人,明日太陽一出來便會被曬得融化殆盡。依著草民愚見,若是能找個背陰的地方,最好少有人經過的所在,堆的雪人說不定能存到明年開春。”

“當真?”七皇子聞言眼睛一亮。

“不敢欺瞞殿下。”容灼忙道。

七皇子聞言這才麵色稍霽,朝地上跪著的那個小內侍道:“聽見了沒?去幫我找個背陰的地方堆,莫要讓太陽曬著。”

“是。”小內侍連忙起身,而後快速朝容灼略一頷首,目光中滿是感激之意。

容灼沒再多逗留,跟著帶路的人便朝著舉辦宮宴的殿宇行去。

宮宴尚未正式開始,先來的學子和勳貴子弟都被安排在了偏廳候著。

有內侍擺了茶果和點心,供眾人暫時打發時間。

容灼進去後找了個角落坐下,沒等多久便見到季修年帶著幾個學子來了。

他主動上前朝季修年行了個禮,季修年對待他時依舊是那副和顏悅色的態度,眼底帶著溫和的笑意。

與從前不同的是,國子學的學子們麵對容灼時態度也溫和了許多,甚至堪稱友好。

容灼這大半年來做的事情,早已傳遍了京城,如今人人都知道曾經的小紈絝,不僅改邪歸正,還成了邊軍的英雄。

容灼的商隊運送的那些藥材不知道能救活多少戍北軍將士,還能讓不少兒郎避免落下殘疾。這樣的成就,他們多少人終其一生都完成不了。

尤其是曾經瞧不起容灼的那些人,如今麵對容灼更覺羞愧不已。

“瘦了。”季修年開口道。

容灼一怔,不知為何,忽然有些鼻酸。

他對自己這位先生,一直算不上親厚,因為他穿過來之後就沒正經讀過幾天書。

但不可否認的是,季修年待他一直不錯,哪怕所有人都質疑他的時候,對方也未曾對他表露過失望。

“先生別來無恙。”容灼道。

“改日去我府上一趟,朝我說說你的見聞。”季修年道:“我這一生枉活了這麽些年,都還沒出去見識過我朝的大好河山,此番倒是要沾沾你的光了。”

“是。”容灼忙朝他行了個禮,應下了他的邀約。

不一會兒工夫,段崢他們也陸陸續續來了。

宋明安是第一次進宮,今日特意穿了一身華服,很是招眼。

不過這半年多來,在容灼的影響下,這幫紈絝都漸漸收斂了以往的浪**作風,做了不少正經事。所以他們在一幫勳貴子弟中,反倒成了能“抬起頭”的那部分。

從前看不起他們的那幫人,如今倒是再也說不出什麽了。

待時辰差不多之後,便有內侍來請了人去入席。

眾人進了廳內一一坐好,很快宮裏的各位皇子們也陸續到了。

容灼打眼一看,今年的除夕宮宴沒有廢太子。

想來對方一時半會兒是很難再出現在這類場合了。

八皇子被宮人牽著進來,小家夥在經過容灼時朝他看了一眼,一張小臉掛滿了笑意。不過他極有分寸,並沒有做出什麽引人注意的舉動來。

待所有人都坐定後,沒一會兒功夫皇帝便來了。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容灼總覺得如今的皇帝看著蒼老了不少。

去歲除夕,皇帝和皇後一起出席的宮宴。

彼時這位帝王還算意氣風發,然而短短一年的功夫,前太子被廢,皇後驟然薨逝,他經曆的打擊自然不小。

聯想到吳太醫的話,容灼便忍不住心生感慨,暗道哪怕萬人之上又如何?

一樣的要經曆人生之苦,生老病死愛憎別離,誰也躲不過。

不知是因為於景渡遠在邊關的緣故,還是皇帝身體真的不大爽利,當晚的宮宴,皇帝興致缺缺,隻和季修年閑話了幾句,對旁人也隻說了幾句場麵話。

容灼一直觀察著幾位成年的皇子,想從他們身上看出點端倪來。

然而整場宮宴直到結束,他也沒看出個所以然來。

令人意外的是,宮宴快要結束時,皇帝單獨召見了容灼。

容灼心中一凜,不禁有些心虛,麵上卻不敢有絲毫的表露。

一個小內侍引著容灼去了偏廳。

路上,那小內侍低聲朝容灼道:“小公子莫要多心,陛下隻是思念太子殿下了。”

容灼一怔,抬眼看向小內侍,這才發覺對方竟然是今日被七皇子責罰之人。

想來這小內侍原是在禦前伺候的,今日不知何故撞到了七皇子,若是換了旁人,斷不會朝禦前伺候的人為難,也就這個頭腦簡單的七皇子,想一出是一出,竟然逼著禦前伺候的內侍給他堆雪人。

後來容灼才知道,這小內侍是來福的小徒弟,名叫雙喜。

“多謝公公提點。”容灼朝他行了一禮。

“小公子客氣了。”雙喜引著他到了廳外,幫他開了門,自己便守在了外頭。

容灼進了廳內,見皇帝正倚在軟塌上,看起來很是疲憊。

他上前朝著皇帝行了個禮,而後便規規矩矩站著,也不敢多話。

“走近一些。”皇帝開口道。

容灼聞言忙湊近了些,依舊不敢有絲毫僭越。

“你在邊關可見著太子了?”皇帝問他。

容灼心中猛的一跳,忙道:“回陛下,草民見過太子殿下。商隊第一回 去邊關時,恰逢太子殿下身邊的黎將軍重傷。黎將軍吉人天相,再加上用了商隊送去的藥,最後化險為夷。太子殿下愛重黎將軍,念及商隊送藥有功,便賞了我等,還親自去驛館中慰問。”

“他這人看著清冷,實際上很重情義的。”皇帝眼底帶著笑意,問容灼:“你與太子說上話了不曾?”

“回陛下,說了一些。”容灼道。

“哦?”皇帝聞言便來了興致,“他與你說了什麽?”

容灼聞言有些頭大,心道我要是如實告訴你,估計你可能會氣得過不了這個年。

他略一思忖,答道:“殿下說等黎將軍好了,讓他給草民磕頭。”

這話的確是於景渡說的,不過當時對方是在開玩笑。

皇帝聞言不禁大笑,“這確實是太子會說出來的話,哈哈哈。”

“你在外奔波了大半年,可還有什麽有趣的事情?”皇帝隨口問道。

容灼心念急轉,開口道:“草民在去北江的途中,有幸結實過一位遊醫,學了點醫術。”

“哦?”

“都是些上不得台麵的,不值一提。”容灼道,“不過在北江時,草民鬥膽替太子殿下診過一回,殿下說都是胡鬧。”

皇帝一聽他給於景渡診過脈,登時來了興致。

“哈哈哈。”皇帝一伸手,“那你也替朕診一診看看?”

容灼不動聲色地在衣服上擦了擦手心的冷汗,慢慢走到了皇帝身邊。

他學著吳太醫診脈的樣子,搭住皇帝手腕,而後慢慢擰起了眉頭。

“如何?”皇帝問他。

“草民……”容灼噗通一聲跪在地上,“草民醫術粗淺,不敢妄斷。”

他嘴裏說著不敢妄斷,但那表現分明就是在說皇帝身體有恙。

所以不出所料,皇帝的神情很快就沉了下去,看向容灼的目光中也帶上了幾分不悅。

沒有任何一個上位者願意接受自己身體出了問題,眼前這位皇帝自然也不例外。

“不敢妄斷?朕看你倒是挺有膽量的。”皇帝冷聲道。

容灼緊張地手心直冒汗,生怕皇帝惱羞成怒直接將他拉出去砍了。

好在皇帝理智尚存,雖然看著很不高興,卻沒下令責罰他。

“陛下,草民鬥膽朝陛下求個恩典。”容灼開口道。

一旁的來福聞言擰了擰眉,心道陛下這會兒明顯已經不高興了,這容小公子怎麽回事?平日看著挺機靈的,今日是中了邪嗎?

他有心給對方使個眼色,讓容灼適可而止。

偏偏對方一直垂著腦袋,連看都不看他一眼,急得來福心中直歎氣。

“你說說看。”皇帝冷聲道。

容灼朝他扣了個頭,“上回草民救了八殿下性命,陛下說要賞草民三個恩典。上次草民提了兩個,還剩一個。”

“你今夜想提第三個願望?”皇帝問他。

“草民求陛下愛惜龍體,千萬莫要被外物擾亂心神!”容灼道。

皇帝聞言一怔,雖然心中仍有不暢快,卻有些生不起氣了。

他堂堂一位帝王,沒必要跟一個毛頭小子計較。

於是,皇帝揮了揮手,便讓人退下了。

容灼出了偏廳,被外頭的冷風一吹,這才發覺身上已經被冷汗浸濕了。

他今日這舉動,著實是有些冒險。

他猜想,吳太醫等人即便診出了皇帝龍體抱恙,也多半不敢言明。

畢竟沒有一個皇帝想聽到自己身體已經不堪一擊的消息,一旦太醫們點破此事,非但於皇帝身體無益,說不定還會給自己惹來麻煩。

但這話從容灼嘴裏說出來就不一樣了。

皇帝肯定不會信,卻會忍不住懷疑。

他是個多疑之人,容灼今晚的話便等於在他心裏埋下了懷疑的種子。

這樣一來,接下來的日子,皇帝便會被迫關心自己的身體狀況。

這雖然未必能起到作用,但好歹能讓對方提高點警惕。

隻要皇帝自己有了戒備,那旁人朝他動手的幾率就會減少許多。

不出容灼所料。

當晚他離開之後,皇帝便一直煩躁不安。

他先是讓人請了太醫來診脈,得到的結果自然還是老一套,說他的身體沒什麽大礙,好好休養調理便可。

但將太醫打發走之後,他卻依舊難以心安。

當晚他輾轉反側,生平第一次想到了死這個字眼。

盡管他並不相信容灼的胡言亂語,但他還是忍不住想了想自己的身後事。

然後他驟然想起了於景渡離京前自己的擔憂。

當時他不止一次想過,若是於景渡在邊關戰死了,那本朝失了儲君,隻怕於國本有損。那會兒季修年勸他,說他尚且年輕,正值壯年,所以不必擔心這個問題。

但是今晚,皇帝忽然覺得有些問題他或許也該提前擔心擔心。

運籌帷幄之人,該有未雨綢繆的覺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