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節 收權

第四十九節收權

東山上的火炮聲引燃了覺華全島的戰火,很快西岸和山穀中的明軍也紛紛發射信號,不到半個時辰全覺華都是銃炮聲大作,黃石一行的四麵八方都升騰著火光,隨著時間的推移,寧遠堡方向也隱隱傳來悶雷一樣的巨炮轟鳴聲,炮彈劃破空氣的嘶鳴聲刺著人的耳膜,士兵們都很鎮靜的做著自己的工作,因為聽炮聲就知道炮口不知道抬得有多高,對於近距離的自己來說,沒什麽危險。

一個內衛軍官舉著火把跑了回來,他立正向黃石大聲報告道:“啟稟大人,屬下已經通報金遊擊這裏的情況,登陸行動將按照預先方略進行。”

“天津衛的水手們有什麽反應?”黃石對長生軍還是很放心的,五年來這支軍隊迭遇苦戰,現在救火、選鋒兩營裏麵的老兵比新兵還多,而且就是新兵也多在長生島、金州、旅順、南關各地見識過後金軍,與他們進行過對峙,經曆了鐵血戰火的考驗和沉澱。

“回大人話,天津衛的水手發生了一些**,但內衛隊牢牢地掌握著艦隊,沒有出現任何混亂和失控。”

“很好。”黃石又瞧了東山山頂一眼,此時那裏的**愈演愈烈,看來他們也開始受到其他部隊的影響了。過了很久,山頭的響動終於平靜了一些,看來他們也開始感到莫名其妙了,於是黃石就又派一個人去和守軍聯係,聯絡官穿越密集的火牆來到寨前。奇跡般地毫發無傷,這次倒是把話說清楚了,可是守軍說什麽也不同意開營門放人進去。

聽了回報以後,黃石悵然若失,一邊的趙二姑娘看見他這幅模樣,說道:“太子少保大人,反正現在也沒人知道小女子的身份。大人給小女子一個幹淨的船艙或帳篷,姑且住上一夜也沒有什麽關係。”

乍一聽這話黃石先是點了點頭。可轉念一想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明天白天進去肯定會有人能猜出趙二姑娘的身份,就又問道:“在覺華島上,趙小娘子可還有其他親人?”

趙二姑娘猶豫了一會兒,輕輕地吐出了一句話:“阿姊的家倒是就在不遠處。”

“餘送趙小娘子過去好了。”黃石仿佛什麽也沒想到一樣,堅持親自把趙二姑娘送回去,走到趙二姑娘姐夫家附近後。黃石又揮手把衛兵留在遠處,免得他們聽到了不該聽到地東西。

趙小妹叫開門後,她姐姐自然吃驚不已,今夜她丈夫去幫趙引弓籌劃所以不在家,趙家大姑娘一邊把妹妹抱在懷裏輕聲埋怨,一麵驚異不定地反複打量門口的黃石。她就著火光看清妹妹身上地衣服後,臉色又是一陣變化。趙家大姑娘摸索了妹妹身上的衣服一番,再抬頭看向黃石時。她目光也從原本的複雜變成了痛恨……就像是實實在在的刀子一樣。

多年前黃石就記得趙家大姑娘是個美人胚子,現在雖然隻有火把的一點兒亮光,但黃石還是得承認幾年不見她出落得更漂亮了,黃石知道對麵那種惡毒的眼神說明趙家大女兒對他有些誤會,但是……

——這種事情還讓她們姐妹自己去說清楚好了,我是越抹越黑。

尷尬的黃石見事情已了。就打算告辭了,他對趙大姑娘說道:“趙小娘子……”

“小女子姓陳。”陳趙氏毫不留情地截斷黃石地話,把妹妹在懷裏樓得更緊了,警惕地瞪著黃石,此時趙二姑娘也轉身向黃石看過來,她的目光裏帶上了一絲歉意。

“陳小娘子,趙小娘子,”黃石不以為忤地笑了一下,朝這對姐妹微微一點頭:“餘公務在身,此間事已了。這就告辭了。”

門重重地在黃石麵前碰上。上麵的土灰濺上了黃石的臉,他苦笑著搖搖頭。轉身帶著衛隊走回宿營地去了,當晚島上守軍鬧了一夜……

天啟五年十二月二十二日

在參謀部和內衛隊的通力合作下,夜裏已經有一千多長生島官兵登陸,雖然困難很多,但金求德仍然表示了謹慎的樂觀,他認為今天入夜前就能讓大部分官兵登上覺華島。

清早起來後,黃石就領著衛隊第三次登上東山,隨著天色放亮,島上的喧鬧終於漸漸止住,現在一片寂靜。長生島一行進入東山銀庫時,趙引弓正在正廳中的椅子上喘氣,他揮汗如雨地敲了大半夜鼓,早上才被仆人從崗位上扶下來休息。

昨晚整整一夜,趙引弓都被胸中似火地戰鬥**所激勵,像機器一樣的瘋狂擂鼓助威,完全不知道疲倦為何物。但現在趙通判已經徹底虛脫了,看到黃石大步走進來的時候,趙大人連舉起一個手指頭的餘力也沒有。黃石拔出尚方寶劍接過全島指揮權時,極力想反駁的趙引弓隻是動了動嘴唇,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黃石很知情達理的命令趙家地仆人把他們的老爺扶回家去休息,那幾個蒼頭絲毫不敢反抗地照辦了。輕易地控製了東山銀庫,黃石立刻指派銀庫守軍去幫助長生軍登陸,同時向那些正在鑿冰的關寧軍將領下達命令,讓他們立刻停下手頭的工作來東山銀庫見他。

覺華島上現有參將姚與賢、金冠、胡義寧,遊擊季善、吳玉、張國青等六名將軍,兩個時辰後他們一起來到東山銀庫門前,此時黃石已經把文官們都轟到後方庫房去清點銀兩去了。黃石本人則笑容可掬地等在銀庫大門口,親自把六位將軍接入正堂:“諸位將軍請坐。”

這幾個是遼鎮的軍官,而黃石則隸屬東江鎮。自然就不好比副將、參將這些差遣了。身為都督同知地黃石自然比這幾個家夥的品級大多了,整個關寧軍也就馬世龍一人比黃石的品級高而已,就是寧遠的滿桂總兵也不過和他平級罷了。再等黃石出示了尚方寶劍和銀令箭,六位關寧軍的將軍更是人人拜服,紛紛口稱甘願服從黃石節製。

其他四個人人品如何並不知道,但姚與賢姚參將和金冠金參將黃石還是知道地,幾個月前耀州之戰。就是這兩位爺拖了魯之甲和李承先地後腿——進攻前不派船、逃跑後扒浮橋。不過現在和耀州之戰不同,畢竟寧前道袁崇煥已經下了死命令。誰再逃跑就要殺了誰地頭。那袁蠻子可是有名地不講理,這六位關寧軍地將軍也得到了堅守覺華的明確命令,他們沒有機會借口蒙古入侵趕去西邊“抗敵”,寧遠堡已經戒嚴不許進出,身後也是一座孤島沒有了退路。

在黃石原本的曆史上,金參將本該在寧遠會戰前夕病死,另外幾位將軍也都在覺華戰役中殉國了。黃石並不打算和這些前世的烈士斤斤計較,在大敵當前的局麵下,他希望這六位將軍能和他精誠合作——隻要他們不是腦殘就該明白,在這個時候鬧內訌會有什麽下場。

黃石首先和他們聊了一些軍事問題,

早在船上的時候,黃石就準備了幾個方案,第一個拿出來的是建議這六位將軍撤退到海船上去,覺華島由於沒有按照條例鑿冰。現在島上地船隻都被凍住了。黃石不僅同意這幾位將軍去天津衛的海船上避難,還表示他們的家丁和親屬也可以跟著一起撤離,隻要他們把部隊留下來交給黃石指揮,將來黃石就給他們出具“沒有臨陣脫逃”的證明,當然,如果他們按照這種方案行事。那日後也不要想分到戰功。

黃石介紹這個方案的時候,六位遼鎮將軍不敢說話,彼此拚命地用眼神進行交流。但等黃石說完以後要他們發表意見時,他們也沒有人肯當第一個發言的出頭鳥。六雙會說話的眼睛睜得大大的,嗖嗖射出來地目光在半空中來回穿刺,幾位將軍正襟危坐了一會兒,他們不但用目光進行著交流,一個個眉毛還不停地上下舞動,嘴角更時不時做出些高深莫測的抽搐動作,這讓黃石想起了前世的無線電報。

無聲的交流進行了一會兒。姚參將輕輕咳嗽了一聲:“黃軍門。末將等還有些疑問。”

黃石注意他用的詞是“末將等”而不是“末將”,他客客氣氣地說道:“姚將軍請講。”

“不知道黃軍門還有其他的什麽方略沒有?”姚與賢神情專注地看著黃石地眼睛。其他五人也一起抖擻精神看了過來,昨天他們發現船都凍住後一個個悔恨得捶胸頓足,今天聽說黃石來了以後就滿腦子都想著能上天津衛的海船。但看黃石的樣子似乎蠻有把握,所以一個個腦筋又活絡了起來,反正實在分不到功勞保命總是絕對沒有問題了,姚與賢打頭後他們也七嘴八舌的在一邊幫起腔來:

“是啊,黃軍門,末將雖然力薄,但也要為國盡一份力。”

“黃軍門明鑒,末將願唯黃軍門馬首是瞻。”

“如果黃軍門實在覺得末將礙事,末將就立刻卷鋪蓋卷上船,絕不給黃軍門添亂。”

“黃軍門所向無敵,末將一直指望能跟黃軍門學兩手,當然,如果這是黃軍門的家傳絕學,不願外泄的話,末將這就把部隊交給黃軍門,帶著家丁上船。”

“黃軍門,末將也是這麽想的。”

……

見他們士氣這麽高,黃石心裏也是暗暗高興,能讓他們真心配合總比把他們強行轟走強,無論如何他們對軍隊還有相當控製力的,也不必擔心他們心懷怨恨給自己使壞。

黃石的另一個計劃就是中止鑿冰,集中人力搶修野戰工事,並讓士兵們進行充分休息,以便迎戰遠道而來的後金軍,黃石還建議兩軍平分戰後地首級,黃石地三千直屬拿一半,而覺華的四個野戰營七千關寧鐵騎拿另外一半。

聽完了這個建議後,六個關寧將領又吹胡子瞪眼地進行起了交流。他們一個個用力擰著眉毛,把牙齒咬得咯咯作響,臉上露出時而猙獰可怖、時而悲憤無助地表情,還不時地把手指變換一下姿態,無線電報已經進化成了無線網絡,黃石看到人的默契能到這樣的地步,感慨萬千。要是自己也有這樣的本事,那指揮部隊會比用無線電的現代軍隊還強吧。

關於鑿冰問題。這幾個人倒不是很反對,昨天晚上鑿了一夜就有上百戰兵把手指都凍掉了。而且冰層已經結得太厚,這個時候的覺華海峽本來也沒有幾米深,冰層早就凍得直達海底了,他們拚死拚活鑿出來的壕溝也是且鑿且凍,到處都是大豁口。

以前黃石沒來,他們為了保命也隻好硬著頭皮鑿下去。但現在黃石一幅自信地模樣,又帶來了一條上海船的退路,這幾位將軍就不願意去受那份洋罪了。

還是姚與賢進行總結性提問:“不知道黃軍門打算怎麽打這仗,可否告知一、二?”

黃石微微一笑,就手攤開了一張覺華地圖,這是他從趙引弓官署“繳獲”地地圖之一,六位將軍立刻伸長了脖子湊過來。

……

黃石建議在冰層後建立一道野戰工事,把後金軍擋在不便驅馳的冰麵上。從而保護島上的糧草、房屋和軍戶,這樣軍隊也就可以從後方得到源源不絕的補給。

反之,如果隻堅守東山銀庫的話,這個銀庫的周長不過一百多米長,容納不下大部隊,更無法存儲足夠的糧食和補給。黃石認為這是自取死路。

“我有兩個營三千戰兵,覺華有四個營七千戰兵,加起來就是一萬人。”黃石為了給幾位將軍鼓勁就把這七千關寧鐵騎都算數了,一萬戰兵這個兵力數字大概相當於後金政權全部披甲人數地半數,這次努爾哈赤家裏不可能一個人不留,路上各堡也還要留些守衛部隊,綿延幾百裏的運輸隊也肯定要有警戒部隊。所以黃石就憑此斷言覺華兵力絕不會比後金軍少,完全可以做防禦戰:“何況,寧遠城內還有七個營一萬五千戰兵,建奴主力肯定會留下監視寧遠堡。我們這裏能分擔到的壓力決不會超過三千批甲。或許還有上萬推小車的無甲兵會跟著一起來。”

但眼前幾位將軍還是沒有絲毫的歡欣鼓舞,一個個仍是麵如死灰。黃石歎了口氣:“本將的軍隊在前麵作戰,諸位將軍隻要督促部下按照本將的安排構築工事便可,戰時負責維持島上的秩序。如果諸君實在不願意做,把部隊留下給我後盡管去上船,本將絕不勉強。”

姚與賢目光如電,在幾個同僚身上掃過,隻見他們都緩緩地點了點頭,於是就掉頭對黃石說道:“黃軍門明鑒,末將等共有四個營七千戰兵,而黃軍門隻帶了兩個營三千戰兵來,如果平分,是不是那個……那個……那個”姚參將口吃了半天,終於清楚得說了出來:“是不是戰果七三開……”

見黃石臉上有不豫之色,姚與賢急忙補充道:“黃軍門是客將,戰功可以翻番地,七三開不正是關寧、東江一人一半麽?”

——我當然可以強行壓住他們,但如果他們心裏有怨氣,說不定會做些什麽愚蠢的事情出來……罷了,我不能因小失大,打勝是第一位的,打不贏建奴什麽都是虛的。

黃石心中計較已定,就展顏笑道:“好吧,就七三開吧,關寧七、東江三。”

比猴子還精的姚與賢等人本來抱著漫天要價的打算,哥幾個本來還一個個準備和黃石做持久戰地,沒有想黃石這麽白癡,竟然一口答應下來了。他們大喜之餘,紛紛邀請黃石晚上去喝酒吃肉,慶祝兩軍的完美配合。

而黃石心中也是很高興,他們主動放棄上船留下來爭功,總不該再故意扯自己後腿了吧,既然有這些老軍頭在,島上的部署就應該能進行得很順利了,在黃石的計劃裏,這是爭取勝利的關鍵一步。

幾個人熱情洋溢地邀請黃石去喝酒,黃石先笑著答應了,然後就打算先把各人的任務都確認一下。黃石才剛說了一個開頭,外麵就突然猛地衝進來了一人,這人披頭散發,手裏還緊緊握著一把出鞘的長劍。大夥嚇了一跳,黃石定睛看去,這人不是趙引弓趙大人又是何人?

趙大人雙目盡赤,剛才離家狂跑上山的時候,頭上的烏紗和束發也都不知道丟到哪裏去了,現在他身上的官服一看就沒有整理過,半個下臂都露出來了,整個前襟和下擺都淩亂不堪。

趙引弓死死地盯住黃石,喘著粗氣,嘴裏地牙齒幾乎要被嚼碎,他突然一聲大吼,揮舞著寶劍就撲了上來。黃石身邊地幾個內衛早有防備,他們一擁而上,輕易地就把趙通判擒了下來。

內衛們把趙引弓叉住後,其中一個從腰上摸下一團繩子就打算把趙通判綁起來,黃石行若無事地揮了揮手:“趙大人累了,你們把趙大人送到後麵好好休息,小心守候,免得他傷到了自己。”

雖然黃石能麵色不變地坐在椅子上,但其他六位將軍都不知所措地站了起來,無論是不是覺華島的常駐將領,他們每個人頭上可都有文官監視,可不敢像東江軍官這麽放肆。當然,他們心裏已經把趙引弓恨死了,因為他們剛剛知道趙通判不允許他上岸,還對他們封鎖黃石抵達地消息。

隻是這幾位將軍還是紛紛假意出言相勸,以便在趙大人麵前撇清幹係,不然以後他們就是不歸趙大人管,趙引弓寫一紙文書到正管他們的文官頭上,這幾位也得吃不了兜著走。這幾個人嘰嘰喳喳的時候,黃石的內衛三下五除二地就把趙引弓綁成了一個螃蟹。

“惡賊,惡賊……”幾個內衛要把趙引弓拖下去,但他瘋狂地掙紮,還一個勁地衝著黃石咆哮。剛才他才聽了大妹妹兩句話,就憤怒欲狂地找黃石拚命來了,身後兩個妹妹的齊聲喊叫聲也沒能讓他停下腳步。一想到自己那麽好的小妹,淚水就開始從趙引弓眼中滾滾而下:他聲嘶力竭地叫嚷著:“黃石,你這個敗類、人渣……”

“趙大人喝多了,”黃石聽趙引弓越說越不像話,擔心這個二百五嘴一滑就把他妹妹帶了出來,那樣趙二姑娘就真的上吊了,於是就回頭嚴厲地看了內衛們一眼:“別讓他咬到了舌頭。”

嘴裏被勒了一條繩子的趙引弓隻能發出嗚嗚的聲音,被內衛拖下去了,這期間黃石一直麵不改色地對那六個將軍交待著任務,那幾位老兄都冷汗直流的站得筆直。

下午,黃石就命令長生軍全體休息,昨天後金先鋒的哨探抵達寧遠堡外,他因此估計後金先鋒今日會大批到達城下。無論後金軍有多麽驕狂,他們都不可能不作絲毫休息就繞過七個營的寧遠堡,星夜前來攻打覺華。至於努爾哈赤的主力,黃石估計在二十四日會大舉抵達寧遠,長途跋涉了五、六百裏後怎麽也要休息一天。

覺華軍戶中的男女老幼都被動員起來了,那四個營的關寧軍也跟著一起搬運物資,黃石在幾位將軍的陪同下視察著覺華的防禦。為了鼓舞士氣,那幾位關寧軍將軍以最快的速度向覺華的守軍宣告了這個消息。

看見黃石的官兵和軍戶都放下手裏的工作向這七個將軍叩首,不少軍戶的家屬也在門口焚香,向黃石高喊著:“黃軍門長命百歲。”島上的大批商人也都湧到他馬前敬拜:“太子少保大人救命之恩,沒齒不忘。”

……

“二十五日開始會有危險,最遲不會超過二十六日我軍就會麵對巨大壓力。”黃石策馬巡視覺華西岸,知道自己還有三天左右的時間休整部隊、構築防禦,他要做好麵對最壞情況的準備——後金全師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