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節 防線

第五十節防線

在黃石巡視覺華鼓舞士氣的同時,暫編工兵隊的四十名教官也正在覺華島上四處忙碌,隊長歐陽欣手中拿著一份地圖,他身邊的助手正用炮兵測距器測量著幾根豎杆的距離,然後根據簡單的計算得出所在位置的高度。

今天早上一起床工兵隊就研究了覺華地圖,定下需要測量的關鍵點都用墨汁畫了圈,然後交給各組分頭取值。明代的風水工作者本來就要用到大量的三角函數知識,當然,他們並不知道這種知識叫三角函數,也沒有係統地學習過公式。

但在長生島接受過最簡單的理論培訓後,這些過去的風水大師和盜墓賊們就迅速地超過了他們的第一任導師——鄧肯鄧千總。雙杆測距法他們一個個本來就都應用得滾瓜爛熟,現在有了三角函數這個理論體係更是如虎添翼,比如歐陽欣就時常歎息,要是幾年前就學會這套理論的話,他早就可以出師授徒了。

最後一個數字也被標注在地圖上了,歐陽欣最先完成了他們組的負責區域,他從隨身的工兵布包裏取出了紙和一支木炭筆,然後就蹲在地上畫起了草圖。

如果此時有任何一個上過地理課的小學生掃一眼歐陽欣手裏的圖,都會知道他正在畫的是等高線。長生島工兵地圖課程首先就要教等高線這個概念,黃石不知道近代軍用地圖應該怎麽畫,但他認為等高線肯定是近代地圖的基礎。而且也肯定是立體沙盤地必要條件。

……

傍晚時分,張再弟、洪安通和胡青白被黃石召集到銀庫來開會了,第一份報告是胡青白做的,趁今天長生島全軍休息,軍醫們(這次帶來的都是男性)就忙著消除航海影響。

胡青白軍醫認為軍隊的情況很樂觀。雖然長生軍多年來以這次航海時間最長,但今天已經有兩千五百官兵恢複了戰鬥能力,而且覺華島有著充足的物資補給和人力。所以胡青白估計除了一百多名重病號外,剩下的到明天傍晚就可以恢複作戰能力。

長生島內衛現在已經接管了覺華的糧庫和銀庫。根據黃石地命令,他們取出了大批的存糧和凍肉,今天長生島士兵都吃了三頓飯,晚上還會有一頓夜宵。從今天開始,每天長生島戰兵都會像今天這樣吃到四頓幹飯、大塊地燉肉和熱湯,當然,酒是絕對不允許喝的。

隨軍牧師團也沒有閑著。在充足的補給下他們的激勵工作變得事半功倍,張再弟反映全軍上下都士氣高漲,官兵們吃著大魚大肉的同時,也都對勝利充滿了信心。

等這些內務工作結束後,黃石又把金求德、鄧肯和歐陽欣招來,工兵已經完成了對覺華島的大致勘探,所以大家能對著一個比較詳細的沙盤分析島上地形勢。金求德認為明軍原來掘壕的地點確實是後金可能的來路,但長生工兵縮小了危險區域的範圍。他們認為大部分邊緣區域隻可能讓小股人馬踏冰,不太可能容納大軍通過,這樣就已經砍掉了一半左右的長度。

而在剩下的冰麵上,還有很長距離是和覺華島上的複雜地形相連,麵對的不是峭壁和陡坡,就是石灘和樹林。這些地形金求德認為很難滿足大軍迅速通過地要求,在寒冬通過這種地形也很消耗體力。再說,在開闊的冰麵上後金軍無法隱瞞兵力和動向,隻要島上的關寧軍扼守險要,不會因敵情不明而炸營的話,後金軍很難從這些險惡地形突破。

所以參謀軍官一致認為,真正危險的是大約長達三裏的封凍區中央防線,這裏冰層足夠厚,地勢平坦,而且突破後就可以突入覺華兩山間地平原地區。這裏不但居住著大部分軍戶。也是覺華的主要物資儲備地,是萬萬不能有失的。

金求德建議黃石把長生軍部署在中央陣地上。並構築一個凸出的防禦核心,而把兩營關寧鐵騎部署在兩翼的防線上。如果後金軍愚蠢到擠成一團去側翼和懸崖峭壁拚命的話,防線上關寧軍的火力應該可以把他們大量殺傷在冰麵上,而且中央陣地的火力也可以形成側射火力,並能在必要的時候主動出擊夾擊敵軍。

“另外的兩營關寧軍部署在我軍後方,隨時準備增援兩翼或者填補到中央來。”金求德指著陣圖對黃石講解著他地構思,防線背後還會讓軍戶修建一些草屋,挖上火塘,準備熱水和繃帶,以便讓傷兵得到及時救援,他認為這樣地部署沒有什麽大問題了。參謀軍官們按照著長官們的談話,不斷地在地圖上擺放著象征各種建築和設施的形狀各異的小木塊,以及在沙盤上擺放各種部隊和工事。

黃石也認為沒有什麽大問題,四營關寧鐵騎基本形成一條平直的連綿防線,而兩營長生軍則大大前凸在在這條直線中間。即使是隻能容納小股兵力滲透的冰麵邊緣區域也都安排了守軍,從這裏到大陸可是長達十幾裏空曠的冰麵,兩翼明軍也會在懸崖上據險而守,要是後金軍這樣還能對關寧鐵騎形成奇襲效果那也太玄幻了。

隻是還有一個小小的問題而已……

“把我們身後這兩營的大炮,都調去兩翼,我們不需要關寧鐵騎來建立第二道防線,如果我們長生軍守不住中央陣地,那就什麽都沒有了。”黃石說著檢查了一遍詳細的中央防線配置圖,他大筆一揮就把金求德抽調來的幾十門關寧軍大炮都劃掉了:“我們就用自己帶來的八門大炮好了,剩下的火炮都給兩翼送去,那些關寧軍的肉搏能力完全不能信任。萬一……我是說萬一建奴就是要從那些邊角地帶擠過去,兩翼地友軍至少能亂炮把他們打回去。”

修改好了計劃後,鄧肯和歐陽欣就不停地從他們各自的兵種角度提出看法,金求德也飛快地提出各種方略,以供黃石參考。

覺華是關內供應遼西的補給中心和最大的轉運、儲備基地,所以這裏除了糧食、銀兩和布匹外,火藥、磚石和其他物資也應有盡有。洪安通遞上了一份內衛隊開列的清單。黃石認真看了一遍後就斷然下令:

“馬上傳本將的軍令,把庫存的磚都搬出來。好鋼要用在刀刃上。所以大部分磚都要用來加固兩翼地防線。拒馬、木料則用在我長生島的中央陣地上,嗯,還可以用火藥爆破壕溝,再用這些土修築護牆,至於我們身後就不用給建築材料了。”

爆破壕溝地工作自然是工兵隊去完成,歐陽欣信心十足地朗聲答應下來了。黃石誇獎了他一句,拿起大家群策群力畫出來的防線草圖。對大夥兒作了總結性發言:“關於中央防禦,本將計較已定,我東江軍負責全部一千六百米長的中央防線,在這條防線上,我軍將修築四個銳角冰棱堡,每邊長五十米,兩道牆的中間各打開口子修築一個炮壘。在每個棱堡的兩邊,再水平修築一條五十米長的矮牆。牆壁先用木料修築好基礎。再堆上土。棱堡用城磚加強,炮壘矮,修得厚一點,矮牆就用壕溝土好了。”

一邊正在飛快紀錄的歐陽欣突然插話道:“敢問大人,這幾道牆修多厚為好?高度幾何?”

黃石正要給他數字,卻突然停住了。他掉頭問桌子另一邊地鄧肯:“鄧千總,你認為如何?”

鄧肯得意地一挑眉毛,煞有介事地輕輕撫摸了兩下自己的小胡子,然後咳嗽了兩聲,表情嚴肅地環顧著大家說道:“以卑職從事炮兵多年的經驗和職業素質來說,叛軍缺乏火炮,所以我們的銳角堡牆厚一米,高兩米就可以了,至於水平護牆,高一米五。厚半米就可以了。”

這個數據和大家心裏想的也都差不多。沒有任何人表示異議,歐陽欣把它們記錄了下來。已經開始計算起了工程土方。

“這兩堵牆後麵需要準備木梯,每五米準備兩個好了,把軍戶家的桌子都收集起來,有時間讓火銃手熟習一下據牆射擊的配合。”黃石所謂的配合是指主射手站在桌子上,把火銃支在矮牆上射擊,另幾個人站在矮牆後麵負責填充彈藥,這是為了解決火銃手踏梯射擊帶來地裝填困難問題。

金求德點頭應道:“末將遵命。”

“還有油脂和鹿皮手套,多準備一些,別忘了反複檢查,還有熱菜、熱飯、熱湯都在後麵準備好。”

“末將明白,大人放心。”

手指從沙盤上的護牆上反複滑動著,黃石頭也不抬地又問了些關於拒馬和木料的情況,各棱堡的護牆間會用木柵欄和拒馬連起來,形成一米高左右的連綿野戰工事。抽調四個火銃把總隊部署在棱堡和棱堡水平護牆後,而三個隊的長槍兵會在木柵欄後排列成戰陣,其他幾隊則部署在防線後麵隨時機動。

討論好了主防禦陣地地部署後,黃石等人又把注意力投向了防禦陣地前的野戰工事。他們已經在草圖上畫出了三道波浪型的外牆,歐陽欣會一邊爆破壕溝,一邊把這些壕溝土壘成土牆,然後澆上水形成堅硬的冰凍外壁。

“壕溝不需要太深,但最好能有半米到一米寬。”黃石一邊說,一邊用手給幾位軍官比劃著樣子:“這三道外牆半米寬就夠了,高度麽……”黃石看了看剛剛在沙盤上成型的防禦區劃圖,伸手在空中上比了比,大概離地麵有一米高左右:“這麽高就可以了。”

見大家都沒有什麽疑問了,黃石一拍桌子站了起來:“整條野戰工事要在兩天內完成,不得有誤!”

屋子裏的軍官們也同時筆直地站起,齊聲回答道:“遵命。”

送走了自己麾下的軍官們,黃石就打算去赴幾位關寧軍將領地接風宴。順便跟他們討論一下軍事部署。這覺華島上的軍戶、士兵可都是那幾位將軍的私有財產,沒有這幫人地支持,他黃石計劃得再好,工事也還是修不起來地。幸好,現在大夥都是拴在一根繩子上的螞蚱,想跑都跑不掉,關寧軍眾將也隻有和他同舟共濟。黃石準備盡可能地拿好處拉攏他們。不給他們製造人為扯後腿地理由。

走出門口地時候,一個內衛過來耳語了兩句。黃石就看見遠處一個蒙麵女子正向自己望過來。今天早上趙引弓沒有聽清前因後果就怒氣衝衝地跑出家門,他的兩個妹妹就知道大事不好了,後來果然聽說大哥被抓走了。現在麵對黃石地時候,覺華島上的文官們一個個嚇得大氣都不敢透一口,所以她們倆想托人幫忙說情也做不到。至於趙引弓的大妹夫本來就覺得趙家門風有問題,姐妹倆自然也不敢告訴他事情的經過,更不能讓姐姐來求情……

“尊兄就在後麵。上午餘隻是想要他冷靜冷靜,並無惡意。結果軍務繁忙,就忘了把尊兄放出來了。”黃石說著歎了口氣,就對一個內衛吩咐了幾句,然後對趙二姑娘說道:“小娘子跟餘的衛兵去看看他好了,餘先給小娘子半個時辰的時間隔著柵欄跟尊兄解釋,半個時辰後餘的衛兵自然會去給尊兄開鎖。”

不立刻把趙引弓放出來,主要是因為黃石怕他剛聽了三言兩語就熱血上頭。又跑過來找自己地麻煩。他不等趙二姑娘再謝,就匆匆一拱手帶著衛兵離開了。

天啟五年十二月二十四日,逢集堡

明軍的紅旗已經插滿了堡壘的上空,東江鎮右協的部隊正從堡壘前滾滾而過,漫長的行軍縱隊一眼望不到盡頭。

無數的探馬圍繞著兩麵丈六高的紅旗打轉,旗下一員武將全身披掛。騎著東江鎮難得的五花大馬,昂首挺胸走在最前麵,他身後地騎兵們如群星拱月般的圍繞著他。

“東江副總兵。”

“左都督同知。”

這兩麵和黃石將旗完全一樣的旗幟,正是東江右協副將陳繼盛的標誌。他認真地聽取了先鋒部隊的報告後,爆發出一陣得意的哈哈大笑聲,馬鞭向北淩空一揮:“毛永詩遊擊又破敵矣,我軍強渡渾河成功。”

“速速稟告大帥,職部正急速向北進發,與毛永詩將軍會師,”陳繼盛一麵急不可待地派人把這個好消息報告給毛文龍。一麵準備加快行軍。爭取早日進抵沈陽城下:“通告全軍,沈陽就在眼前。建奴也已經龜縮城中。哈哈,讓兒郎們都喊起來吧!”

很快,陣陣地歡呼聲就飄**在東江軍的上方,如潮的人聲一浪高過一浪:

“打到沈陽好過年……打到沈陽好過年……”

……

此時,四十裏外的沈陽城已經是四門緊閉,鑲藍旗固山額真濟爾哈朗站在南門城頭,望著城下卷地而來的明軍,氣得把拳頭狠狠地砸在城垛上。他身邊的後金士兵也都張弓搭箭,緊張地瞄著城下。

近千明軍騎兵呼嘯著直衝向沈陽城,其中有幾十騎拖著俘虜一直跑到離城門一箭之地外才停住,他們馬後拖著的俘虜就算還有一口氣,也都已經是血肉模糊了。為首的明將右臂一揮,他身後的明軍就紛紛躍下馬,把馬後半死不活的俘虜拖到沈陽城門前,當著城頭守軍地麵把他們剝個精光,然後就用尖耳匕首,一個個地剜心挖肝、開膛破腹。

表演過大剖活人後,那明將一夾馬腹,揮著手中地馬槊就向沈陽南門衝來,城頭的濟爾哈朗看地真切,斷喝一聲:“放箭!”

一波*的羽箭瞬時就向那明將潑了過去,隻見他滿不在乎地繼續前進,大部分射偏的弓箭他連躲都懶得躲,隻是懶散地偶爾揮動幾下馬槊,把有威脅的那幾隻拍掉。

又策馬前行了幾步,那明將突然在馬背上踏鐙而起,滿滿的一個後仰,跟著就猛然一個前傾,大喝聲中馬槊脫手而出,如流星一般的向著沈陽南門直飛而來,重重地插入了堅硬如鐵的凍土中。

“某乃大明東江鎮練兵遊擊毛永詩,”此時孔有德已經抽出了腰刀,一邊遮擋著向他射過來的羽箭,一邊中氣十足地朝著城頭大喊:“爾等鼠輩,可敢一戰?”

孔有德背後的東江官兵先是同聲大喝了一聲彩,跟著就齊齊地高聲喊道:“無膽鼠輩,可敢一戰?可敢一戰?”

城頭的濟爾哈朗也不答話,隻是一迭聲地叫著:“放箭,放箭,放箭……”

孔有德又遮擋了幾下,遊刃有餘地退出了後金軍的弓箭射程,此時那筆直朝天的槊尾猶自在空中微微顫抖。孔有德躍馬揚刀,在他忠誠的衛隊麵前馳騁高呼:“我東江軍……”

“威武,威武!”

孔有德在歡呼聲中耍了幾個刀花,猛地勒定了馬,厲聲叫道:“紮營,大搜四郊,凡有建奴,無論男女老幼盡斬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