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9章 寵行天藻爛雲章(下)

第1189章寵行天藻爛雲章(下)

當周淮安的行駕從遼西營州境內(今河北秦皇島市),在各族使者和代表麵前,完成祭告大海和立碑題記的儀式,留下一萬太平將士和兩萬五千名由天平、河陽、東都各軍,擇撿精壯健銳改編和再武裝而來的安東行營軍;就此踏上回程的時候卻是改走了另一條路線。

作為護衛和隨從的剩下萬餘人馬,再加上自河北三鎮跟隨而來的形形色色人等;從沿海地勢狹長的營州向西進入丘陵遍布的薊州(今河北薊縣)。這裏也是燕山山脈與華北平原的過渡地帶,因此最多見就是田野蒼茫之下,綿連於群山溝穀之間的牧場和廄圍,以及成群驚逐、馳走的牛馬畜群。

而沿著地勢漸漸抬高的道路向西北前行,就來到了燕山山脈深處的檀州(北京市密雲縣)境內,而這裏作為幽州的重要屏障,也是分隔燕北塞外的邊牆和戍壘連綿的所在;因此,雖然此時還沒有後世明代長城蜿蜒山嶺之間的壯美奇景,但卻也是時不時的烽燧、哨台林立可見,而延伸到最北端的山口就是通往塞外草原的要衝——古北口。

然後,沿著這些烽燧、哨台所警護下,條條縱橫的山間溝壑河穀一路向西前行;穿過了檀州西南地界相對狹小的歸順州(河北懷柔縣),就抵達同樣分布在狹長河穀間的帶州州治所在的孤竹城(今河北昌平縣);而在穿過孤竹城西北向四十裏外的古薊門關/居庸關,就正式進入了大名鼎鼎的太行第八陘,也是最北端的軍都陘內;

而這裏的風光也隨便越發狹險奇駿的山勢和溝穀深塹,變得有些不合時宜的陰森和蒼涼起來,經常走著走著頭上就是岩壁突出的一片接一片森綠茵茵。而空聞似乎無所在不在的鳥語獸鳴,卻被遮蔽了大多數天空的蔚藍,也幾乎看不見飛鳥盤旋的行跡,而讓人心情也變得有些壓抑和警惕起來。

而隨著在居庸關以北十數裏外山口豁然開朗處再度遭遇的界碑,就抵達了群山懷抱之中的另一處屏藩重鎮——媯州(今河北省懷來縣)境內。而在這裏正好是河北道的燕山和河東的代北之間數段邊牆交匯之處;因此,在這裏設立了清夷軍、廣邊軍、白陽鎮、懷戎鎮等等好幾個軍城鎮戍以為扼守。

同時,因為當地相對敞闊一些的山勢和交錯縱橫的河穀直通塞外的緣故;在廣邊軍控扼邊牆、戍壘外另一端燕山北麓(今河北張家口附近),便就是被契丹擊敗之後分裂出來的西奚部,如今在盧龍鎮的變相庇護和支援之下,得以生息繁衍的聚居地所在了。

相對於鬆漠都督府境內半漁獵半遊牧並且已經實現部分定居化的契丹八部;曾經活躍在饒樂都督府境內號稱同種的奚族,則是在山地與草原之間半遊獵半放牧為生。因此相對弓馬犀利而騎兵占據了很大比例的契丹八部,奚族則是多以相對堅忍善戰的山地部卒和車陣著稱。

因此直到二十多年前契丹人才找到機會,擊敗這個相愛相殺多年的宿敵,將其大半部通過扶持傀儡的方式納為附庸。唯有少部分不願意臣服和受製於仇敵的奚部西遷到了媯州(後世張家口外),在盧龍鎮的支援和庇護之下重新站穩腳跟,繁衍生息至今約有十餘萬部眾,但是依舊不如留在北山祖地的東奚強勢。

因此,當周淮安的隊伍抵達當地之後,就有來自西奚六部帳十九附族的貴族、酋領、頭人數百人,在當代垂老奕奕的奚王去諸帶領下前來覲見和謝罪,並獻上健馬、狐裘等諸多貢禮。畢竟,他們在盧龍軍北伐當中的關鍵時刻,背叛了昔日的恩主這是一個無法抹去的汙點和罪責。

周淮安在接受了貢禮和謝罪的同時,作為相應不被追究之前附逆乃至興兵問罪的代價和條件,西奚部必須就此湊出一萬自備弓馬的控弦之士和同樣數目的丁壯,加入到安東行營的序列當中去聽效。當然,周淮安也口頭上支持其後續攻打饒樂都督府境內的東奚殘部,和奪回北山祖地的訴求。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這些需要依賴盧龍鎮的支持才能在塞外立足的西奚部眾,將會是太平軍日後在北塞推行的河道水係築壘推進和分割、封鎖草原牧區的鎖鏈計劃當中,最先開始作為試點和示範區的所在。因此,眼下不妨給嚐一點甜頭吊住,再慢慢炮製。

略過這段小插曲之後,沿著貫穿軍都陘的媯水河穀繼續前行,過了媯州的懷安縣之後,就抵達了新州(河北涿鹿縣附近)所轄天成軍和清塞軍之間岔路口;也算是正是離開了河北道的範圍,進入了隸屬於河東道的代北境內。而在這裏原本緩緩向上走的地勢,就像是突然被抬高了一大截,而出現了許多陡坡和曲折蜿蜒的盤山道。

而周邊的光景也從遍野蔥蔥鬱鬱、山花爛漫間的奇秀險峻,變成了普遍低矮而稀疏起來的植被間大塊山石突兀、崖壁裂紋斑駁的嶙峋之態;而原本還算是春夏之交而相對濕暖的河穀氣候,也慢慢變成可時不時冷風陣陣、陰雲低壓山頭的大片鉛色天幕,又交替著偶然間透雲而出的陽光普照。

而周淮安的一行甚至還在一處無名的山脊上,遭遇了一場頗為短促而夾雜著冰粒子的驟雨。也由此感受到名為高山氣候一日數變天的喜怒無常之態。大概用一天時間穿過南北長而東西向狹窄的新州,就抵達代北腹地的雲州雲中城(今山西大同)所在的地界。

這也是蒙古高原有史上所記載的第一座城市,源自戰國時趙國雲中郡的郡治所在地,最初築城的曆史甚至可以上溯到趙武靈王的胡服騎射時代。也是後來秦始皇北逐匈奴的長城軍團,前進基地和出發地之一;更有後來漢武帝反攻草原肢解匈奴的數路大軍自此出發;

可以說雲中城作為代北群山與塞外草原的樞紐所在,就此參與和見證了曆朝曆代無數次草原上的風雲變幻和興衰成敗,也留下了不知道多少次曆史記錄當中的功過是非。但是周淮安專程留下來一天,好好參觀了附近還算相對後世更加完好的雲岡石窟;

尤其是以北魏諸帝形象為摹本,而猶自色彩豔麗的最早“曇曜五窟“,留下了不少隨行的彩畫,也算是了結某種後世的遺憾和宿怨。然後又登上了北嶽恒山最負盛名用木樁支立在峭壁上的懸空寺;題留了一首後世金·元好問的《登恒山》;隻可惜當地並沒有什麽尼姑庵,倒是有好幾處道觀。

而在這裏匯合了葛從周率領的代北別遣軍,並且巡視和慰問了當地駐防的將士之後,又帶著一群被迫加入進來作為戰利品和變相人質的退渾、沙陀、達旦等當地殘餘部族首領;一路南下至朔州的馬邑城(今山西朔縣)。期間,在途徑作為沙陀三姓之一朱邪氏發源的黃花堆(河穀)時還去專程看了一眼;隻是當地早已被燒成一片白地而荒蕪有年呢。

因此,當周淮安繼續南下越過代州的門戶,也是位於高聳連雲的句注山和夏屋山之間的天下雄關之一,號稱雁過落淚的雁門關和雁門大城(今山西代縣)時,卻又在當地多停留了兩天時間。而就近轉到西南向的天下佛門勝地,號稱是文殊菩薩道場的五台山去轉了一圈。

而在這一次巡視兼變相遊覽的過程中,周淮安對於本地駐守將領趙警帆對於諸多佛門寺院的後續改造工作,尤其是清查出大批與出家人清修明顯不符的,大梁金銀錢帛和田產邸店的工作成果,予以了充分的肯定和嘉獎。同時也在重新啟程的隊伍當中,又多了一批腦門錚亮而愁眉苦臉的大和尚和、老和尚們。

當然了明麵上的說法是以督府名義(強製)邀請他們,前往同樣佛法昌盛的兩京論經辨法和交流佛學,才不至於故步自封落後時代雲雲;當然了,如果他們在兩京佛門同道相互交流的無遮大會當中,沒法辨經過哪些新進之輩的話,那道也就不用急著回來了,直接在京師寺院裏好好“深造”和“交流”下去好了。

然後,周淮安越發壯大的隨行隊伍,繼續南下越過忻州的定襄城和石嶺、赤塘、百井諸關之後,就抵達了地勢豁然開闊起來的晉中大平原北部,也是昔日大唐三都之一的龍興之地——北都太原府境內了。

在這裏隨著道路變成寬闊而平敞,大隊人馬行進的速度也一下子加快了起來;因此,僅僅用了半天時間就穿過了陽曲縣城而抵達了位於晉水之畔的太原城;在這裏已經得到消息的河東善後副大使兼臨時北都軍管委員的孟楷等人,也早早的沿著晉水上遊前出十數裏外,而在晉祠率眾相迎。

這時候,也有一隊信使幾乎是接踵而至的飛馳入了太原外郭的南門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