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3章 始識謀深別有功(中)

第1183章始識謀深別有功(中)

而被臨時集中到一個方向上的數十架炮車,也接二連三的咆哮和怒吼起來:隨著激烈抖動後退的炮口煙雲,絲綢裹挾的數顆霰子噴射而出。真如虎嘯龍吟般的畫出無數道白線軌跡的熾熱彈丸,就像是迎頭痛擊的火雨那般,橫掃了正在三五成群衝鋒如浪的契丹步隊,像一群凶狠的馬蜂,蟄刺在飛奔的狼群當中。

刹那間紛紛挺舉在前的獸皮蒙牌和雜亂擋板,紛紛揚揚脆裂潑灑開來;被貫穿撕扯的契丹兵軀體,不是猝然往後仰倒,就是被劃出恐怖的傷口,灑著鮮血,往前頹然走了兩步後,跪地哀嚎著或是,伏倒在血泊中;隨著前麵數排爭相倒下而**出來後隊也像是嚇傻了,手握著刀矛鉤槍而在刺鼻的硝煙中不知所為的相互擠撞一團。

然後,又被側麵殺出了太平兵攔腰撞入開始潰亂的陣型當中,抵近放射著鉛子給成排的貫穿身體和紛紛打倒在地;然後又在激**回轉的慘叫和嘶鳴聲中,繼續用銃刺給挑翻、戳倒還能夠站立的漏網之魚;而這時候,在代表中軍和王庭的狼頭幡下幾麵旗幟再度抖動和揮舞起來;

在沉渾的牛角號聲中,帶著尖頂護頸盔並用狐尾裝飾、身穿片紮甲或是圈條甲而在邊沿點綴型毛皮,騎乘相對精挑細選出來的高大健馬的撻馬部(扈衛);還有穿戴精美花紋的彩繡皮袍,以及鑲鐵的氈帽、皮靴,同時在鞍具上掛著錘、刀、劍數種武器的附離子弟,轟然現身而向著離開車陣掩護的太平軍陣列撲殺而至。

這時候,車陣之中再度升起了幾道彩色的煙柱;而遠處的大青山腳下突然就像在激烈的沸騰聲中是活了過來,一支渾身傷痕累累卻充滿凜冽凶狠意味的騎兵,猛然踏破芳翠青青的草木灌叢突殺了出來;而從另一個方向衝向了狼頭幡所在的王帳所在。而高舉在空中有些破爛的當先旗幟,依稀赫然是一個鬥大的“劉”字。

作為盧龍軍繞道東麵的山外草原側擊契丹人後方的偏師,一馬當先的劉仁恭可謂是有些流年不利;先是在群山之中多次遭遇零星契丹、奚族的偷襲和騷擾當中迷了路,最終錯失戰機和延誤了軍期;然後,又一頭撞上了迭刺部和述律部為首的整好以暇留守人馬;

在且戰且走當中損失了近三分之一的人馬,才時來運轉一般的遇上了利用皮劃子和羊泡浮垡裝載器械物資,由騾馬拖曳著行進,沿著潢水上遊輕裝疾馳奔襲而來的太平遼東派遣軍先頭人馬。所以,這一次也是他們這支殘軍,能夠將功補過的最後機會;而在充滿了蚊吶蠅蟲山林裏蹲守了兩天一夜。

付出了連人帶馬被叮咬的全身浮腫不成人形,足足數百名士卒因此病倒或是昏迷不醒,才等到了這個奇襲建功和一雪千恥的機會。一時間之間無數散落在外圍而來不及聚攏的契丹部眾,被當先夾馬挺槍的盧龍騎兵紛紛戳穿、挑飛起來,又踹翻、踐踏在斑駁的血色泥濘之中。

然後是距離最近而首當其衝的突便部君長移刺,毫不猶豫的帶領著身邊的帳衛子弟上前迎擊;在馬背上幾乎毫無間歇的單手開弓數箭,仰麵射到了至少三名盧龍騎兵,而令左右士氣大振;然而下一刻他就被側頭讓過盔邊一箭的劉仁恭衝到麵前,抬手一槊刺翻落馬踐踏與塵煙之中。

突便部眾見狀大沮潰亂,反衝到第二陣倉促布防的獨活部當中;然而獨活部君長乙室不虞重蹈覆轍,而下令軍纛稍退左右以避其鋒勢;結果著一退就不可收拾的變成了兩部過些成一團的大潰亂;連帶乙室所在的軍纛都衝倒不複再起,而在一片紛亂當中變相讓開了盧龍騎直趨王帳的通路。

這時候的遙輦氏族大將敵魯,也率領作為可汗儀衛的帳內子弟,並各位帳下官屬及部曲、奴婢,在外圍完成了初步的結陣和布防,搭弓放箭就像混在一團的盧龍騎和獨活部眾放射而去;然而,這一陣攢射沒有對人馬皆甲的盧龍騎造成多少損傷,卻將驚亂之下的獨活、突便兩部眾徹底驅散和衝開來。

因此,同樣身中兩箭而嵌入甲衣裏的劉仁恭,也是抽刀反手削斷礙事的外露箭杆,而毫不猶豫的夾馬刺臀的衝過了著最後一段距離,又身先士卒的策馬提撞在了這些契丹守衛之間,橫槊在膝而手起刀落接連砍翻、撞倒多名契丹,才隨著受傷不支的坐騎撲倒在地,複又夾槊據刀再戰。

一時間,受到了他鼓舞的盧龍騎兵像是撲火飛蛾一般的接二連三控馬飛撞在了這些契丹守衛之中,而滾倒落地繼續纏鬥和步戰起來;而這時候,他們距離痕德可汗所在的神纛和狼幡之下,也不過二十多步距離了。而這隻是在極短的時間所發生的的一切,也驚醒和刺激到了正在衝向太平軍陣的撻馬部和附離子弟。

然而,這時候沒有足夠服眾的統一號令和帶隊人選的弊端,就由此暴露無遺了。其中一部分毫不猶豫呼喊叫喝著就此掉頭前去救援王帳的所在,而一部分還未反應過來的繼續直愣愣的衝向,殺出車陣來的太平隊列,還有一部分幹脆減速下來而在戰場上徘徊四顧起來;然後,車陣之中的炮車已然再度裝填完畢。

隨著一陣緊接一陣的哨響,正在衝擊當中的撻馬健兒和附離子弟,突然就發現麵前的敵陣突然接矮了一截,仿若是一下子都蹲伏下來跪地求饒一般的;下一刻,熟悉的轟鳴聲中彈雨飛馳、血肉橫飛;就像是挨愛了當頭一棒的撻馬健兒和附離子弟衝擊勢頭,就像是被憑空打凹陷進去好幾個缺口,而留下一地血肉狼藉的人馬屍骸。

這時候,已經排好陣型的太平銃隊也再度站立起來,放射出數排灼熱鉛子再度貫穿和洗禮了剩下的馬隊;因此,這些速來號稱勇武無畏的撻馬健兒也不禁出現了遲疑和猶豫,而那些衣袍光鮮的附離子弟就更加不堪承受的,當場紛紛轉身三三兩兩的四散退逃開來。

幾刻之間,出擊的太平陣列前就已然是豁然一空,而隻剩下背對而走的遠遁揚塵身形。然而這時候,圍繞著王帳的突襲和纏戰也到了最為激烈和關鍵的時刻。臉色如常而手指骨已經捏得發白的痕德可汗,見到了左近相繼靠攏而來的十箭部落旗幟之後,才暗自鬆了一口氣卻又有些心中滴血和肉痛起來。

因為這些敵騎突襲而戰死在這裏,都是他遙輦氏本族的精銳和腹心子弟;不知道要花多少年的光景才能重新培養和恢複過來的;盡管如此,他反而是氣定神閑的慨然舉鞭,對著不遠處奮戰的劉仁恭說道:

“想不到如今的唐地也有如此驍勇人物,隻可惜要葬身此地了;。”

“敢問那位兒郎為我取下他首級,以為獻給木葉山先祖的祭禮。”

“小人願為汗主舍身竭力,拿下這廝。。”

當即側近當中,就有一人嘶聲大喊道:痕德可汗定睛一看卻是撻馬沙絨裏耶律乙的從弟耶律剌葛,也是一名精通弓馬和格擊而素有名聲的勇士,當即頷首以為讚許。

“取我帳內甲兵來,。。。”

然而,當披掛齊全的耶律剌葛帶著十數名扈衛殺上前去的下一刻,卻是驟變再生。已經被拚死攔截在外圍而陷入纏戰和相持當中的盧龍騎,卻是隨著最後一股後隊趕上前來之後,突然間就在人群中拋投出了許多個冒著煙氣的球體,又滴溜溜的跌撞彈跳著滾到了迎戰的契丹守衛腳下。

刹那在堆積做一處的人群中相繼迸裂而起的暗紅火光、煙團和噴灑如雨的蓬土亂石,頓然吞噬和淹沒了大多數首當其衝的契丹護衛;衝殺而去的耶律剌葛等人也被迎麵氣浪所掀倒在地,摔得七葷八素的竟然一時起不了身了。

其中靠的近的是頭腦如灌漿而口鼻流血,晃晃悠悠的像是失了魂一般的茫然無措。而離得遠一些的難免兩耳嗡嗡不止,而一時間隻能看見他人奔走叫喊的徒然動作,卻竟然聽不見其他多餘的聲響了;

就算是痕德可汗所在的不免為之所驚,而挨了好幾塊迸起濺落的土塊和碎石;然而下一刻,劉仁恭為首的盧龍軍就突然衝破了彌漫的煙塵滾滾,而殺穿了七零八落的最後防線;又將橫擋在這一路上的那些蹣跚身形相繼撞翻、砍倒在地。

這一刻,直麵他們的痕德可汗心中再沒有任何僥幸理,而毫不猶豫的在左右簇擁下側頭轉身小跑著,向著最近一支十箭部落的人馬退逃而去;而任由豎立在風中的狼頭幡和十二隻神纛,相繼被人推倒、掀翻、砍斷在地。

畢竟,他如今已經五十有餘了。若是再早十年的話,痕德可汗興許還會留下來與這些來犯之敵逞一逞武勇;但是此時此刻,終究是對於莫名火器的驚駭和奮力求生的念頭,壓倒了戰局中最基本的利害得失,而在他頭腦的本能反應下占據了上風。

而狼幡和大纛這一倒,就代表著戰場上再也沒有辦法挽回的局麵;像是那些竭力靠攏而來的十箭部落,在大聲嚎叫和哭喊著相繼自行四散開來了;然後是外圍還在重整其他的其他各部大人,也毫不猶豫的丟下了戰鬥中的部眾策馬轉身就走。

然後混亂和潰逃又擴散到了東奚、達旦、靺鞨那些因為相矩遠一些,而明顯要反應遲一拍的附從部族當中;而那些一度被壓縮到退無可退的河邊,不得不拚死抵抗的那些義從/改造兵們也回過味來,頓時士氣大振的自發加入到了反攻和追擊當中去。

隨著最基本陣型和秩序一亂、首尾難顧,契丹人善於弓馬的天賦和個人的勇武,就完全失去了作用,而變成了不折不扣一邊倒式的全麵追殺。在之前的攻守當中消耗了太多馬力和精神的契丹各部,在這個時候就成了雪上加霜的要命所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