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遇黎叔

第十九章 遇黎叔

這天梓楊正蹲在地上數螞蟻,老王捏著一疊錢喜滋滋地回來了:“工資發了,老子的生活費也到了,小李同誌啊,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已經度過了,勝利的曙光在跟我們招手!”

梓楊哼哼著說道,“省著點花,還得交學費呢!”這些天跟老王的吃喝玩樂全部都是自己承擔,雖然兩人某種程度上算是勒緊腰帶過日子了,但是上網、零食、給女神買飯+營養品之類的,開銷也算不小。

老王道,“不用你操心,學費早就存了起來,剩下這些就是咱兄弟兩的花差花差了。”

梓楊翻身而起,“我去,你零花錢有這麽多?你爹被富婆包了?”

老王踢了梓楊一腳,“滾你個蛋,我老子這幾年腦袋開竅了,跟人合夥做木材生意,小發了一筆,我這馬上就要步入富二代的行列了。”

梓楊嘖嘖道:“看不出來,你這細眉小眼的家夥,竟然也要叛變貧窮群眾了!”

老王挺胸凸肚地拍著梓楊的肩膀道:“嘿嘿,小鬼,想不到農奴也有翻身做地主的一天吧?”

看著得意洋洋的老王,梓楊突然歎了口氣說道,“這一段時間的鬧騰現在想想還後怕,真是人生一大考驗啊,好在我們福大命大都沒出事,最可憐的是那個死去女同學了,他父親不知道怎麽樣了……”

老王一聽,神色也黯然下來,“是啊,那女孩子我雖然沒跟她說過幾句話,但是看樣子也是勤奮節儉,兩套衣服換著穿一個季節,一看就是從農村出來的苦丫頭,我們以前一起打工的時候,一個盒飯她不舍得吃完,要分兩頓吃。他老爹來學校的時候我還去接過,看樣子也是個老實巴交的農民。”

“農村人供養個大學生不容易,一家子把希望都放在這個女兒身上了,這一去,等於家裏的房梁塌了。”

梓楊問道:“陝西那地方,離這裏有多遠?”

老王翻著白眼想了想:“恩,坐火車的話,得有十幾個小時,起碼的。”

梓楊掐指算了算,“恩,我這次回來,家裏多給了點零花錢,我算了算,去掉這些天的開銷,還能富裕幾百塊錢出來,要不,我們買點東西,去看看?反正閑著也是閑著……天天跟你混著也瘮得慌。”

老王眼睛一亮,說道:“想法不錯啊,小李同學,沒看到你還有這麽一副悲天憫人的胸懷。我這裏湊吧湊吧也能擠個千八百的,以後少吃幾次館子就省出來了。”

梓楊問,“那老鄉家裏的地址你有不?”

老王道,“我這裏沒有,不過李老師那裏有,當初女孩爸爸來回的火車票,也是他幫忙訂的。”當下老王就給李老師打電話,約李老師出來吃個飯。

那老師離學校倒不是特別遠,接了電話也沒客氣,一個多時辰後就趕來了,這李老師看起來一副落魄知識分子的模樣,三十來歲的年紀,大大的黑框眼鏡,一頭亂蓬蓬的頭發,破敗程度跟老王不相上下的汗衫大褲衩,拖拉著一雙拖鞋,看起來私生活也不是很講究,身子瘦瘦的,細胳膊細腿,起路來像隻大對蝦一般。

三個人在小飯館裏點了幾個小菜,邊吃邊聊。老王把大概意思一講,這老師雙手讚成,並表示要不是家裏上有賊婆娘、下有熊孩子的話,就跟他們一起去了。到最後,這李老師從兜裏掏出皺巴巴的一把錢,說手頭拮據,這點錢是個意思,讓二人帶個心意。老王把一百元整的拿過來,剩下幾十塊錢的毛票、鋼鏰兒留下,說您老留下自己改善生活,心意到了就成了。

當下要了具體地址,二人就收拾行李,去火車站訂了兩張票,好在暑期之中,票價便宜,加上學生票半價,算起來這來回路費也花不了幾個錢。

這綠皮火車,是當年的主要交通工具,一排兩列座位,每列座位正對能各坐三個人,中間是屁股大一個小桌板,上麵放滿瓜皮果屑,頭頂上一排架子是放行李,夏天天熱,列車組很人性地在架子下麵裝了個電風扇,聊勝於無。有那身手俏的就坐在椅背上,把頭臉湊在風扇上吹。

雖然是暑期,但是人也是坐的滿滿,多是外地打工的鄉親,有些人買不到坐票,就立在走道上、兩節車廂相連的過道上,有些人甚至身子一縮,就鑽到座椅下的空檔裏,鋪兩張報紙,跟臥鋪沒啥兩樣。

不時有列車員推著小車經過,嘴裏喊著:啤酒飲料礦泉水啊,香煙瓜子火腿腸啦,唉,腳收一收……

雖然吆喝賣力,但是很少生意,這上麵的東西賊貴,一般人吃不起。

老王跟梓楊是買的票是正對著靠窗,算是風水佳作,兩人把路上買的小吃拿出來放在小桌椅上,一邊看著窗外的風景忽忽閃過,一邊就著車廂裏的汗酸味、臭腳氣、廁所飄過來的尿騷味兒,邊吃邊聊。過了一會兒,老王就在列車咣當咣當的聲響中趴在桌子上睡著了。

梓楊毫無睡意,眼睛毫無目的的打量著周圍的各色人等。

梓楊多年來形成一個習慣,在人多的時候喜歡默不作聲地察言觀色,看周圍人的相貌行為談吐,有時候腦子裏還猜想這些人的品行,背景,習慣,以及來曆。這個習慣已經成為他的一個樂趣。

梓楊覺得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故事,世界上每時每刻都有千千萬萬的故事在發生,在匯聚,不相識的兩個人,下一秒鍾可能生命就會產生交集。

在梓楊他們斜對麵的一排座上,或蹲或坐地有幾個青壯年,都是民工的打扮,架子上滿滿當當地塞著行李,有的放不下還塞在座位下的空隙裏。梓楊知道,這些民工居無定所,平時一個蛇皮包或者大牛仔袋,裏麵是鍋碗瓢盆,用被子一卷塞在一起,就是全部家當,方便又妥當。

隻不過這幾個民工給人的第一印象卻有些奇怪,雖然行為舉止都跟民工無異,但是細節、氣質上卻有不少差異。一般的民工都是手掌寬大,皮膚皸裂、身形瘦削,衣服上或多或少的有些泥水磚瓦的印記。這幾個人雖然手腳粗壯,指節粗糙,但是看起來並沒有那種常年搬磚砌瓦的歲月痕跡,而且指甲都修得工整、幹淨,衣衫也是幹幹淨淨(可能是剛出門所以特別梳妝打扮吧)。

這些人雖然也是或蹲或立在座位上,瓜子皮果皮屑扔了一地,但是言行舉止間並沒有普通民工的那種拘束,偶爾掃過的眼神中卻透露出咄咄逼人的凶悍。

大概是注意到了梓楊的目光,這幫人旁邊的一個老者咳嗽了一聲:“咳咳,你們幾個注意點,外麵不比家裏,腿腳收好,東西不要亂扔。”

這個老者雖然慈眉善目,但是幾個年輕人好像聽到命令一般整齊劃一地端坐起來。看來,是他們的帶頭人。

梓楊又觀察了下這個老者,這老人大概五、六十歲左右的年紀,頭發稀疏,整整齊齊地梳在腦後,臉型瘦削,上圓下尖,嘴上無須,一雙眼睛充滿笑意,倒是兩個銅錢大的眼袋格外引人注意,梓楊聽老人說,眼袋重的人多是**邪之相(不過說這話的老前輩眼袋也不小,看起來也是生活經驗)。

這老者的身形瘦小,穿戴非常整齊,手型細長,雙手如鳥爪般幹枯,右手大拇指上套著一個碩大的扳指。

梓楊聽老人說過,這戴扳指可是大有講究的事情,扳指有文扳指和武扳指之分,多用鹿角、犀角、象牙、水晶、翡翠、玉石、碧璽等名貴華潤的材料製成。在清朝時帶扳指的人最盛,有八旗子弟或附庸風雅的富商巨賈經常佩戴,顯示自己的尊貴。

而軍事用的武扳指皆由駝鹿角製作,結實、耐磨,是軍人拉弓、射箭時候所用。在夏季手出汗的時候,駝鹿角中的角質蛋白會由汗液析出,扳指內壁產生粘性,均勻的血線可以增加透氣性,久戴並無穢臭之氣。

現在戴扳指做裝飾的人已經很少了,隻有一些老輩才會用,而且一般都是有點身份的人,在這裏看到一個穿著講究、戴扳指的老人,跟一群莫名其妙的民工混在一起,梓楊更覺得有些古怪。

看老者笑盈盈地看著自己,梓楊不好意思觀察下去,也是點點頭示意一下,然後轉頭看著窗外,耳朵不時傳來幾個青壯年跟老者的三言兩語,一路下來大概也聽了個輪廓,這波人是要到陝北打工、幹活,那老者是他們的包工頭,叫做黎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