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叫爹

黑色的岩山,無處不透露著一股肅殺之意。

越向裏去,越是生命禁區。所有活物的生機都如在炎陽炙烤下的水草一般,有著瞬間幹涸的衝動。天空中沒有炎陽,隻有無以計數可怕的空間裂隙,它們的軌跡像是狂刀亂斬,毫無任何章法,混亂的罡風,從那些猶如獸口般的破碎空間入口內吹出,散發出令人心驚膽戰的氣息。

顓平老祖與白澤顯然都不是第一次進入此地,雖然有著山主的令牌在手,可以抵擋山風侵蝕,但隻要抬頭看一眼天空上遍布的空間裂隙,便會頭暈目眩,丹海發潰。

所以二人抿緊雙唇,保持著絕對的沉默。

血息在心口翻滾,也不知道這蜿蜒的小路還有多久才到盡頭。

不過一行人中,顯然有一個不知死活的家夥!

“這該死的地方,到處都是空間陷阱!煞氣大得讓人好難受,變態啊變態,隻有變態才會在這裏定居!”檮杌獸神緊緊跟在顓平老祖身後,狠狠地打著響鼻。

安靜之中突然冒出這樣一句,顓平老祖與白澤的步伐都被打亂。

“我聽見了,你們罵我是變態!”

也許顓平與白澤知道些什麽,就在他們停步之際,一道稚嫩且清亮的聲音便從頭頂傳來。

牢騷還沒發完的檮杌抬起眼皮,立即看見了一個胖乎乎的小童正趴在石上,居高臨下地打量著自己。

他長著一張人畜無害的小臉,皮膚嫩得可以捏出水來,小嘴唇紅得像是新摘的果子,晶瑩剔透,身上隻穿著一張獸皮小褲頭,腆著肚皮,雙手雙腿肉得如藕節一樣,很是可愛。

最令人稱奇的,便是這小童的一雙眼睛,時而如深潭一般霧氣氤氳,時而如澄清之空,清澈純粹,任什麽鐵石心腸的家夥,在第一眼瞧見這軟糯小人的時候,都要憑空生出三分憐愛。

看到這樣可愛的孩子,檮杌顯然也被激起了喜愛之心。

“你就是……嘿嘿,小家夥,你叔叔說得不是你”。難得一大凶獸如此和藹地與小童子交談,不過可惜的是,對方顯然不領這個情。

“哦?”小童子語氣一聲上揚:“不是說我,那就是說……我爹爹咯?”

“當然也不是!”檮杌一愣,突然感覺情況有些微妙。

雖然在心裏的確將這孩子的爹娘視為妖孽與變態,但這話是萬萬不可以說出口的,而眼下小童子咄咄逼人的氣勢,也令人不安。

“這山上就我與爹娘居住,既然不是罵我和爹爹……好呀!混獸蹄子,你居然敢罵我娘親!看小爺我今日割了你舌頭,給我娘親下酒!”

原本還漫不經心的小童子,突然眼神一凝,氣乎乎地從身後摸出了一把鈍刀,縱身一躍,肉乎乎的雙腿盤在檮杌的脖子上。

明明一個用力,就能把這剛斷奶的小家夥給甩在地上,可詭異的是這小童子在俯身躍下的同時,右臂上便噴出了一抹霧蒙蒙的白光,將他整個人都罩在了裏麵,無論檮杌如何用力,就是無法掙脫。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那身穿獸皮小褲的童子扒開自己的大嘴,扯著自己的舌頭。

道境的困龍鎖!

好可怕的法寶,居然當個玩具一樣被掛在個毛都沒有長齊的小家夥身上!

人比人真是要氣死人啊!要是擁有這樣的異寶,自己隻怕戰力立即就能飆升一大截子,見使出蠻力無法掙脫束縛,連震動聲帶發出一兩個求救的聲音都不能,檮杌隻能翻著白眼,用淒切的目光朝白澤和顓平老祖求救。

可是麵對這樣的場麵,顓平老祖隻是抬頭看山,假裝什麽都沒瞧見,白澤則一臉戲謔,掛著“我就等著你小子栽”的表情。

這山上住的是傲青與蘇瞳,當年那兩個從洪荒小界中踏出的蠻荒修士,現如今,卻雙雙成為碎道後期的大人物,放眼整個星界,都沒有幾人膽敢招惹。

而且二人晉升的時間,隻有……一千年!

對於修士而言,有時閉關修行都是以數千年的基數來計算的!而這兩個瘋子,似乎格外得天獨厚,氣勢如虹地將所有曾看不起他們的對手斬於劍下,成為了這片疆域之中,最得罪不得的存在!,

在他們二人的陰庇之下,萬獸殿如今也發展成為頂極勢力,無數界內之修慕名前往萬獸群山,隻為一窺雙尊在山中留下的道統傳承。

二人五年前育有一子,便是此刻用鈍刀切著檮杌舌頭的小子。

雖然這小家夥有些平庸過頭,出生才是凡界凝氣修為,而且體質渣到至今無法修煉。可是身為雙尊獨子,絕對不容小覷!

不說他一身可怕的道境法寶有多厲害,就是下身那毫不起眼的小皮褲,都來曆不凡,若仔細看看,就會發現那毛皮上浮動著鎏金顏色,五行圓滿,蘊藏自然真意,是以有它加持,這凝氣境的小子靠近三人時,顓平老祖都未能在第一時間發現他的氣息。

“救命啊!”

“我錯了……”

“我的小祖宗!”

好不容易突破了禁聲的束縛,檮杌立即服軟求饒。

可小童子卻半點沒有被打動,依舊用手裏那把連草莖都切不斷的鈍刀,一心一意地在檮杌的大舌頭上來回比劃。

“老夫早就告誡過你,說話不要那麽沒頭沒腦的,說不定什麽時候就在栽到溝裏,第一次見小主子就得罪了他,看看你日後怎麽混!”顓平老祖一臉恨鐵不成鋼的表情,萬獸殿四大獸尊之中,之前明明檮杌實力最強,壞就壞在衝動莽撞的性子上,搞得現在在宗內反而沒有囚牛的聲望高。

“嘿嘿,聽說上一次,有人因為得罪了小主子收不了場子,最後隻好自割腮皮膚前來賠罪,現在都蹲在家裏足不出戶。”白澤沒有忘記落井下石。

白澤的提醒,令大聲告饒的檮杌一愣。

他的確聽說過一尊陽壽幾乎與這片星海同齊,渾身毛皮皆是道意,一絲毫發價值萬金的馱山道獸近來臉皮不見了,難道……難道……

檮杌鼓起眼珠子瞪著小童子下身燦爛的毛皮小褲,嚇得鼻涕都差點飆出來!畢竟自己身上值錢的並不是可以任意割舍的毛皮爪角,而是強勁的獸筋……連太古大能馱山被打劫都不敢說什麽,自己又有什麽資本?

“我我我,我把我的十方魔頭幡給你!”似乎看到自己被青尊開膛破肚取筋的畫麵,檮杌立即打起了擺子。

“哼!”小子手裏的刀不斷摩擦,不過速度倒是慢了一點兒。“想用法寶來收買小爺,也不看看小爺的身家!”

“大罪惡之劍!一鞘九劍,劍劍不俗”

“七寶神行舟!遁速十二節,而且還附帶光幻效果,若吞噬幻影龍晶,還有上升空間。”

……

把自己的底牌一件件亮出,換來的都是小童子搖頭的表情。

“我拚了,山海琉璃飛蟲堡啊啊啊啊,老子最心愛的好寶貝!”吼出這一句話時,檮杌滿臉的血色盡數消失,這件至寶,可是他的心血之作!居然為了討好個小子,便這樣給禍禍了!

“蟲堡?”小童臉頰上終於浮起了兩團酡紅,似乎對這件東西頗為滿意。“好吧,見你如此誠心道歉,今日我便放過你了。”

他開心無比地從檮杌脖子上跳下,同時伸出了一隻白白的小掌。

檮杌扭著脖子,滿不情願地從儲物袋裏摸出一枚紫色的琉璃珠子,這珠身上布滿洞口,其中圈養著百頭碎古境的蟲豸,隻要繼續命它們相互廝殺,終有一日,能得到一尊道境忠仆!隻要拿著是這件法寶,至少在古境之下,可以橫行天地!

凝氣境啊!

勒索自己的家夥,才是個凝氣二三層的廢材小子啊啊啊啊!

紅著眼,喘著粗氣,檮杌好不容易才放開了自己的爪子,同時憤憤地轉頭看向白澤與顓平老祖!

他終於明白了,為什麽今年的謁見,一定要扯上他來!去年是囚牛,前年是肥遺,大前年是白澤,再前一年便是老祖!

他們人人回宗的時候,都像是短了半條命一樣,現在好好回想,老祖的滅神矛似乎有幾年沒見了,白澤的霧霜鈴也消失了,肥遺的五花長鞭,囚牛的蠻山印……

好啊!

一個坑一個!

原來是這樣的!

人人來後都失了些東西,所以現在老祖和白澤看著自己的目光才那麽……親切溫柔,因為他們終於都是被坑過的人了!

發現事實真相之後,檮杌差點兒氣得吐血,然而那捏著山海琉璃蟲堡的小家夥似乎還不準備這麽容易就放過他!

“還有你說的別的呢?”白白的小掌,再一次伸到了檮杌的麵前。

別的!

檮杌感覺自己頭上天雷滾滾,隻是一件件說出自己最珍貴的法寶,看那件能打動童子的心,難道……難道說過的東西,就通通都要交出來?

看著白澤那深深的笑臉,檮杌脖子一歪,差點兒就暈了過去。

“正兒,不要欺負你檮杌叔叔,快讓他們上山來。”就在此時,山頂傳來的動聽女聲終於將檮杌從絕望中解救。

“娘親!”

剛才毫不手軟打劫著檮杌的小童子,此時已撒開肉丫,飛奔著朝山頂而去。

蘇瞳坐在峰頂,看到的是自己那純良可愛的幼子朝自己奔來的畫麵。那肉乎乎的小臉,還有天真的表情,怎麽看都不嫌多。

此刻的傲正對著自己母親時,猶如天使般率真可愛,一雙眼睛如葡萄般晶瑩剔透,小嘴一張一合,就像春日的鮮花,讓人恍惚以為之前的種種惡行,不過是孩童的遊戲,然而下一秒,當童子端坐在母親膝頭,麵對到來的三人時,目光中的單純便悄然變幻。

那淺淺的睥睨,像極了幼小的身體內,蟄伏著一尊與年紀不符的靈魂。雙頰的酡紅以及眸底流轉的狡黠,都清晰地說明,檮杌欠下的債務,是抵賴不掉滴!

惡寒……

看著那惡童朝自己笑的模樣,檮杌渾身都是雞皮疙瘩!

這真的是五歲麽?

五歲麽?

先天不足的虧欠,通通都補在腦子上了吧?

“顓平前輩好久不見了。”蘇瞳眨了眨眼,不過輕輕一揮手,寸草不生的黑峰上便生長出了一條藤蔓,它們迅速幻化為三把碧光泛泛的靠椅,穩穩地接住了三人的身體。

檮杌還有些發蒙,而顓平卻早習慣了這樣的相見。蘇瞳與傲青已是碎道境的巨擘,早已不是當年那兩個可以任人拿捏的小輩,現在蘇瞳還稱他一聲前輩,已是給足了麵子。

“青尊還在尋找……麽?”顓平小心翼翼地抬頭看了一眼天空,那些縱橫在蒼穹下的空間裂隙,每一道都足以在直視下震碎他的丹海。

那是當年不死之君與冥河一族戰鬥留下的道之痕跡,雜糅了泰否大陣破碎之威,對於尋常道尊而言皆是死地,也隻有蘇瞳與傲青這樣的天地至強者,才敢在此煞威下傍山而居百年之久。

明明不死之君姓“封”,但青尊卻非要給自己兒子冠以“傲”姓。明明不死之君名“邪”,他這嫡孫卻非被名“正”,以示“正邪不兩立”之意。

所以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青尊與不死之君這對父子都極不對付,然而隻有萬獸殿的幾人知道,自打成功碎道之後,青尊便帶著自己的妻兒長住在這冥河殘域的黑峰之上,在那無盡的空間裂隙裏,奮力尋找著不死之君可殘存的魂息。

這對別扭父子之間的感情,還真不好說……

“嗯,現在開荒的速度並不快,而且這片星域荒蕪太久,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我們的到來,使得煞氣之中,開始滋長強大的煞獸。”蘇瞳點頭,目光之中帶著一抹疲憊。

其實坐鎮峰頂的,也不過是她一尊分身而已,她的本尊與傲青無時無刻不在空間罅隙之間尋找著師傅的氣息。

不過現在的推進速度還是太慢了,畢竟不死鳥曾為超極道大能,他自爆的氣息打亂了這片天地的所有規則,再加上冥河一脈數百萬年的積蓄,使得那些破碎時空下的某些地域,對她與傲青而言都是絕地。

“可惜我們幾個實力微末,無法幫忙。”顓平老祖表情遺憾,的確心有餘而力不足,若發動萬獸殿來幫忙,所有人未入空間罅隙,都得吐血而亡。

“這倒沒有什麽。”蘇瞳低頭慈愛地撫摩著正兒的頭頂。“萬獸殿隻要好好守護我們坐鎮的這片星域就行,至於找不找得到師傅,得看緣份。”

成為碎道至尊,自然震懾著一方星海,就算不願,也會有大量修真星附庸而來,除了需要照料傲正之外,這才是蘇瞳一直分身坐鎮黑峰的主要原因。

隻要她的氣息散播於廣袤的星野,便可震懾四海強敵,保護一方天地繁榮昌盛。

“那是自然。”顓平老祖頻頻點頭,其實經過這麽多年的相處,對蘇瞳的心性也不得不十分佩服,世上強者皆冷酷,有些人為了追求力量,甚至不惜湮滅一枚星辰上的所有生靈去煉製罪罰之寶,然而自打蘇瞳與傲青掌權這片星土之後,血煉之術已完全成為禁法,強者依舊可以求強,可一旦行為越界,就算是道境強尊,也會被無情誅滅。

在這樣的鐵律之下,此片星土的氣運蒸蒸日上。

“這是這一年來各地的大事紀要。”顓平老祖從懷裏拿出了一本厚厚的本冊,記錄的都是域內重要事件,其實以蘇瞳可怕的精神異力,幾乎時時都能感應到自己星土中發生的事件,不過萬獸殿身為雙尊的代言人,還是有義務把自己情報網內收集到的要事進行整理匯總。

“辛苦你們了。”蘇瞳雙眼掃過本冊,厚厚的書頁無風自舞,不過一個呼吸之間,便從第一頁翻到了最後一頁。

看到蘇瞳臉上洋溢的笑意,顓平老祖才長舒一口氣。看來今年萬獸殿的作為,得到了認可。

說來可笑,曾是因為忌憚著不死之君的威懾,才勉強與蘇瞳和傲青二人結緣,但誰能想到千年之後,不死之君依舊生死未卜,而蘇瞳與傲青卻成長為這一方星土最強大的修士?雖然之前也有不少萬獸殿的長老暗中否定自己的選擇,對二人使過絆子,但二人並沒有記仇,依舊在成勢後扶植了萬獸殿的崛起。

現在他這恭敬的姿態並不是裝出來的,而是發自內心的臣服與追隨。甚至當年那些發聲者亦通通變成了雙尊狂熱的信徒,對二人恭敬的態度比自己有過之而無不及。

“還有一事。”白澤站起了身子,朝蘇瞳欠了欠身子。

“哦?”蘇瞳笑著看向白澤,本來說好每年顓平都會帶一神獸上山,今次除了檮杌卻又見白澤,想來也是有什麽特殊原因。

“屬下這兩年去了些秘境,發現了這件東西,想獻給尊主。”白澤從袖中取出一枚小小的鼻煙壺,雙手呈上。

蘇瞳隻看了那殘破的鼻煙壺一眼,眼底就湧出了閃光。

她認得出來,這是師傅的舊物。

畢竟這冥河殘域內的空間入口太多,一一尋去工程量巨大無比,若以師傅舊物為引,倒可以事先推算一下進入哪枚空間入口的成功機率最大,可惜師傅留下的舊物數量不多,這些年已經用得七七八八,此刻白澤能獻出一件不死鳥的舊物,簡直是意外之喜。

“白澤你有心了,多謝。”蘇瞳緊緊將破敗的鼻煙壺兒攥在手心裏,對他露出一個感激的笑臉。

白澤立即低下了頭,心裏卻得意極了。

哼!

得瑟個什麽勁,不就是一句誇讚麽?

雖然不屑地看著白澤,可是檮杌心裏卻嫉妒極了,這等大功,為何就不是自己立下的?

“那今天我便不留你們。”朝三人點點頭,蘇瞳又轉向自己的兒子:“正兒,後山放了一百尊石人,且將它們通通斬碎,不然等你爹爹回來檢查,你的小屁股就又要紅了。”

為尋師傅,蘇瞳甚至學了些卜算的本領,站起身後,指尖捏著的鼻煙壺便如紙片而一樣燃料起來,在壺上跳動的,是奇異的白焰,雖然一點一點蠶食著鼻煙壺的本體,卻同時也嫋嫋點起一柱青煙,猶豫地指向天幕。

又捏了自己兒子的小臉一把,蘇瞳便禦空而起,順著卜算之煙所指的方向一頭沒入雲中。

看到蘇瞳在這種煞氣威力下還能自如禦空,顓平老祖,白澤與檮杌也隻有讚歎羨慕的份兒了。

“你們……”

傲正清了清嗓子眼兒剛想發話,便見那萬獸殿的三人極有默契地相互對視一眼,而後瘋狂朝峰下逃竄而去!

“我們也告退了!”

“明年再來!”

誰都不想與小魔王獨處!

不然一定又會有幾件法寶被坑了去!

“啊啊啊!你們兩個混蛋,怎麽腳下抹油的速度也這麽快?等等老子!“檮杌隻恨爹娘沒有多生兩條腿。

真沒意思!

看著那衝向山下的三道清煙,隻穿著小皮褲的童子憤憤地跺了跺腳,這黑峰煞氣濃鬱,除了自己父母,其它人都不得久留,就算爹娘時常分身陪伴自己,可是那日子過得也是相當的無聊!

不過……

嘿嘿!

一轉臉兒,傲正又得意地笑了起來。

他伸手將之前從檮杌處訛來的琉璃蟲堡祭了出來,那小小的紫色蟲穴早被抹除了舊主的神識,隻需他輕輕滴上一滴鮮血,就立即與他建立起了深厚的精神聯係。

心意一動,十隻巨大的黑色妖蟲便出現在了荒蕪的黑峰之上,它們模樣醜陋,氣息之強,卻堪比古境中期。

“不給我禦空法寶?”小童子看著眼前這十頭正對自己散發出臣服之意的大黑蟲子,露出了得意揚揚的表情。

自打自己去年因為太無聊離家出走,差點被馱山道尊誅殺之後,母親與父親便強行沒收了他身上的所有禦空法寶。

別看他脖子上的三個金圈可以直接束縛道境初期的強者,別看他左手爪形護臂與右手蓮瓣紋樣的圓鐲分別擁有道焚境的攻擊與守護力量,別看他小荷包儲物袋裏的她東西無以計數……這些異寶之中,獨獨沒有讓人騰空飛行的東西。

在這黑峰上無論是轟石頭還是滅陣法都隨他玩,但想出門惹禍?嘿嘿……沒門兒!

“蟲兒啊蟲兒……我最喜歡你們象征著自由的翅膀了!”傲正雙頰酡紅,踮腳才能撫摸到妖蟲黑色的翼。

他小心翼翼從一個紅葫蘆裏倒出數十枚金色的丹藥,這些擁有清晰丹痕的丹藥無論出現在什麽地方,都足以引起強者們的瘋狂爭搶。從丹藥上散發出的奇香,瞬間令訓練有素的妖蟲們都雙眼發紅,**不安!

“吃吧!”

在新主子的慷慨饋贈之下,躁動的蟲豸們立即朝這些能令修為大幅度暴漲的神丹撲來。

哢嚓哢嚓!

埋頭爭搶的蟲豸們,很快發出了咀嚼的聲音。不過咀嚼聲後,則是它們新生的身體撐爆外殼的脆響。

從黑色硬殼下新生的,是銀中帶紅的漂亮殼甲,無論是體積還是蟲威,這十頭蟲豸已進化到了它們種族的極致。

它們極力扇動著擁有流水紋的薄翼討好著自己的小主子,在黑峰可怕禁空力下,居然在山路上切出了一條條風刃的痕跡,條條粗壯的蟲腿開始脫離地麵。

“還是弱了。”

要是顓平、白澤與檮杌在此,非要被眼前可怕的景色嚇呆不可,在黑峰頂上強大煞威的壓製之下,就算是他們燒燒陽壽,也隻能勉強脫離地麵片刻,而這些剛從手裏送出的蟲豸,卻已經擁有了足以令他們嫉妒的飛行能力。

“那就再加持一個翔天陣吧!”

傲正倒是不氣餒,又迅速從兜裏掏出了一支白色的狼毫,點點口水和紫宸朱砂,便熟稔地在蟲群上畫起符來。

神丹法寶再多,不過隻是證明了傲正天下無敵二世祖的身份,然而這陣畫手段,卻是旁人從未見過,足以震驚三界的妖孽天賦!

萬獸殿的修士們隻知道雙尊的獨子是個不能修煉的廢物,顓平老祖也偶爾會與長老們唏噓,這就是所謂天道公平,封氏已擁有一個逆天的不死之君,緊接著又出現一雙不可思議的強大雙尊道侶,一族積累了萬千年的氣運通通在此三人身上消耗殆盡,所以連累了他們嫡係的子嗣,才導致五年前出生的傲正,是個不能修煉的凡人。

然而沒有人知道,傲正雖然因為經脈問題,無法輕易聚氣修煉,但肉體與精神力天賦之強,絕對冠絕古今!

出生時肉體強度已堪比小世界的神王,是以傲青在煉體一道上對兒子的要求十分嚴苛,不過五歲,傲正的肉體強度,在沒有任何仙力的加持之下,已經與古境修士無差。雖然遠不足以與顓平或者馱山這種道境大能直接抗衡,不過至少在不攜帶任何法寶的情況下,在古境修士的衝擊中可全身而退。

再加上這傲正生來喜歡奇門遁甲,精神異力十分活躍,修了千年的精神萬道之法,無論是在煉器、還是陣法上都頗有心得,若他全心畫符,單純的符力也已可與靈境廝殺。

之所以家教嚴苛,不允許傲正輕易離開黑峰。一方麵是因為傲青和蘇瞳崛起太快,寰宇之內少不得欲將他們殺之後快的瘋狂敵人;二是傲正年紀太小,而且腹黑的程度比之父母有過之而無不及,過早放出去實在是傷害路人。

小陣一蹴而就,傲正得意揚揚地收起狼毫銀筆,一躍而上蟲獸的脊背。

十頭忠心的蟲豸已經在符力的牽引之下自行擺陣,以五、三、二、一的隊形疊成了塔狀,托舉著體積最巨大的一頭緩緩朝天空飛去!

它們超越了煞威對禦空者的壓製,從低地迅速朝天空掠去,雖然迅速沒有之前蘇瞳破雲那般妖孽,卻也氣勢洶洶,穩健有力。

傲正自然站在最高點的妖蟲頭頂。感覺到微風拂麵,格外暢快淋漓!

“哈哈哈哈哈哈!”

天天待在黑峰上與石頭打架實在是太無聊了,無法破開父親陣力的傲正,想出了第二種解決畫地為牢的辦法。

既然不能離家出走,那就趕緊找到自己那從未謀麵的臭爺爺唄!

隻要爺爺的殘魂被找見了,一家人就能離開這鬼地方了!

“去!”

傲正又朝地麵丟下一枚以符煉化的玉印,玉印立即變成了自己的模樣去後山斬石頭了,相信這玉印傀儡,可以為自己隱瞞幾日,不被爹娘發現。

做完這一切之後,這妖孽童子便意氣風發地嗷嗷起來。

“小的們,帶我飛!”在小童子瘋狂的呐喊聲中,蟲豸們頂著因恐懼而扭曲的臉,不計生死猛拍薄翼。

蒼穹中的無數裂隙入口,都被傲青以雲符標記,紫為已探盡的區域,紅為未探索但希望比較大的地方。黑為混沌和未知,黑符深處,有的危險極大,有的空間即將破滅,極不穩定。

傲正也不是莽撞無腦之徒,今日所選,乃是一處靠近中央的紅符空間,在蟲群的簇擁之下,他越來越靠近自己的目標。

呼!

天穹之風,遠比傲正想象的恐怖,前一刻還是溫柔微風,而這一秒迎麵而至的卻是碎骨狂風!

嘭!

一聲脆響,位於翔天大陣最下端的一隻蟲豸便爆成了一團血霧。

“我的天啊……啊啊啊……”

漫罵聲還沒有被傲正從嘴裏吐出來,他小小的身板便已被狂風掀翻,陣潰散!耳邊都是風鳴與妖蟲們悲鳴的尖叫。

遠未響到,靠近空間裂隙處的氣旋如此混亂而強大,明明每次見爹地媽咪出入天頂,都跟入自家院落一樣輕鬆。

被狂風扇得小臉發酸的傲正第一次收起了鄙視顓平老頭兒和他手下那些獸蹄兒的心思,原來並不是他們孬種,而是自己的爹娘實在是強得變態。

本應該害怕,卻因為突然悟透了這一點而格外驕傲,傲正一邊在半空中狼狽地翻滾,一邊得意地大笑。那狂笑聲與狂風聲交織在一起,格外突兀。

好可怕的主淫……

我們莫不是跟了個瘋子罷?

就連本來就沒有什麽靈智的妖蟲們,此刻都開始為自己易主後將要麵對的蟲生而暗自嗟歎。在風的漩渦裏,它們根本無法控製自己的身體,而禁錮著它們的風向,又將它們強行帶離紅符入口,向一片漆黑細碎的空間裂隙吹去!

完了完了!

剛吃了神丹就要被空間蛛網切成肉泥,這短暫的蟲生實在太大起大落。

邊緣的裂隙入口,已經產生了蛛網般的縱伸,可以看出空間即將坍塌的征兆,不過根據傲青和蘇瞳的推演,當年不死鳥是在冥河一族的中央星域自爆,就算有殘魂也很難飄零到邊緣地帶,所以在時間緊迫的情況之下,二人都認同先篩選中央地帶的方法,並沒有花費太多精力在這些混亂邊際。

可此刻的傲正已經沒得選擇了。

那些密集空間破口,有的不過他身體般大小,而且越向深處越細碎。

在被“空間力量切死”和“隨意進入一域謀求生路”之間,他當然選擇後者!

凝眸瞧見一處裂隙,而且還能感覺到冥冥之中那混沌之下對自己有一絲因果牽引,小童毫不猶豫地一頭鑽入其中,在可怕的煞風之下顛簸了不過三息,下一秒傲正便被狠狠地砸倒在了地上。

嘭!

臉被按在石礫上摩擦,右手不正常地扭曲成四斷,兩個鼻孔汩汩地流著鮮血,這模樣想必是傲正一生中最慘痛的記憶。

“哇哇呀呀……好痛好痛好痛,這次太慘了,要是被娘親知道,絕對要取笑我很久。”

傲正咬牙從地上站起,將山海琉璃蟲堡緊緊地捏在手裏,一個心念,六隻正在哆嗦的蟲豸便歪歪斜斜地從蟲堡裏掉了出來。

我滴小祖宗啊……

還好你在關鍵時刻沒忘記把我們收入堡裏,不然我們一個二個個頭那麽大,絕對是要在空間蛛網下湮滅滴。

雖然覺得新主子太狂,但這走運剩下的六隻妖蟲心裏也明白,若不是傲正在遇難的同時還記得把它們召回蟲堡,現在它們哥幾的骨灰已在風中飄了。

“主淫,藕們最親愛的主淫……”醜陋的妖蟲們顧不得自己狼狽的模樣,緊緊抱住傲正的小短腿痛哭起來。

蟲兵還能召喚。

傲正皺了皺眉頭,不得不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因為剛剛摔落的刹那,他便感覺到自己身上所有法寶都與自己失去了聯係,猶如死物一般,再也無法呼應自己的心念。

那便意味著此時此刻,他真正失去了父母的所有陰庇。

一個神體古境,但仙力堪堪凝氣的怪胎。

“聽說娘親第一次見到父親,也是從空間裂隙掉入絕地,差點死掉!”

“這一次我雖然沒有法寶護身,至少還有六隻妖蟲,遠比娘親當年好多了,說不定也能遇見什麽冥河一族遺留的殘寶,或者煞獸中的大美人?嘿嘿嘿嘿!”

隻是皺眉沉思了片刻,傲正便把害怕和擔憂的情緒完全拋在了腦後,越是危險,他便越覺得有趣。

他挺直自己的脊梁,努力向四周眺望。

四周都是灰蒙蒙的霧氣,帶著不友好的氣息,四周山石嶙峋,遠比居住了五年的黑峰更加荒涼,石壁陡峭,像是猙獰的獸牙,可怕的煞威不但隔絕了法寶與主人的聯係,甚至隔絕了所有生機。在曖昧不明的黑暗深處,仿佛傳出腥膻的味道,有什麽龐然大物,蟄伏於光線不明處,耐心地舔舐著自己的爪牙。

“回去吧!回去吧!”六隻妖蟲奮力扯著傲正的小皮褲,感覺脊背嗖嗖地發寒,這滲人的鬼地方,它們可一刻都不想待了,趁它們還有一搏之力,最好趕緊離開這鬼地方!

咦?

就在此時,傲正的小身板卻突然一僵,視線熱切地聚焦在黑岩碎石之中。

在淡薄的霧色之下,一閃而逝一抹令人心馳神往的翠色。

雖然隻是一個輪廓,傲正卻立即分辨出那是一枚草葉!

大寶貝!

小童子的雙眼立即燃起了熊熊烈火!

他記得爹娘說過,整個冥河殘域都被可怕的煞風籠罩,除了由煞氣催生的霧獸之外,絕不會有任何生靈存活,更不要提脆弱的花草!

然而此刻卻在這絕人之地卻出現了一株生機勃勃的綠葉,若是法寶的幻光,能避過多年前的湮滅之難,又煥發出如此富有朝氣的寶光,寶物勢必不凡!若是真的花草,那定然更了不得,這樣磅礴的生機,簡直違背了冥河殘域的死滅之息,絕對擁有逆轉生死的奇效!

草葉姓“傲”了!

傲正不顧自己滿臉鮮血的狼狽模樣,拖著拐腿和斷臂,就這樣一步一踉蹌地朝翠草撲去。

完了,狂症又犯了!

六頭被推開的妖蟲,簡直欲哭無淚。

“正兒!”

正在開荒的蘇瞳突然停下了自己的腳步。

在剛才的一瞬間,她突然感覺到自己烙印於正兒身上的精神烙印預示著強烈的危機。看了看正在手中燃燒卜算之煙的小壺,她毫不猶豫地將其舍棄,掉頭朝自己來的方向飛回。

世上沒有任何東西,可以與她的正兒比較。

從空間裂隙中衝出的同時,還有一尊青衣的身影也出現於蒼穹之中。

“你也感覺到了?”蘇瞳抬頭便看到傲青的身影。

“嗯。那小兔崽子一天不惹事就不舒服!等找到他,老子一定把他吊在後山上好好打一頓。”說是這麽說,可是傲青的臉上沒有半點促狹的表情,他眉頭緊鎖,這一次精神烙印帶來的感覺與平時很不一樣。

“別生氣,先問問是怎麽回事。”

“來!”

蘇瞳勾了勾手指,便將後山正在劈石頭的小小身影給勾到了自己麵前。

“母親,父親。”小童恭恭敬敬地朝二人行了禮,臉頰上甚至還浮現出了極無辜的表情:“不知突然召喚孩兒有什麽要事?”

“什麽要事?”傲青氣得肺都裂了,一巴掌狠狠地拍在那獸皮褲小童的頭頂上。“好大的膽子!做個石頭傀儡就敢來騙你老子了嗎?”

在傲青的重擊之下,前一刻還目光躲閃的“傲正”立即化為了一堆黑色碎石簌簌地落下地去。

看著那在風中破碎的傀儡之心,蘇瞳情不自禁露出了一絲讚歎的表情。

石心機關與符陣還真的挺精妙哩!

兒子的傀術,這些年是越發出色了,說不定哪天,還真能做出騙過自己眼睛的厲害家夥。

“時間……給我回溯!”

傲青心中可沒有蘇瞳那種慈母不合時宜的驕傲,隻見他雙手成爪,猛地朝天空一撕,空中風雲立即驟變。一切景物都扭曲起來,時光倒轉,直接回溯到了數息前的光景。

“老子就知道正兒不是盞省油的燈,要離家出走就走好了!怎麽連冥河殘域上的空間裂隙都敢闖?”傲青很快就鼓起了自己的眼睛。

在傲青回溯的時光裏,蘇瞳見到自己兒子踏著蟲陣飛起,又被狂風拍打,最後狼狽逃入入邊界蛛網內的畫麵。

“這可棘手,大部分破碎空間內都不能動用法寶。”蘇瞳的臉色也一點一點暗了下來,最令人焦慮的是,因為邊界入口是極不穩定,不斷變幻的,所以現在她們無法清晰地確定兒子現在到底去了哪裏。

“隻有推演一番,再找最有可能的去處,至少有你我精神烙印保護,一時半刻,死不了。”傲青搖著頭,表情凝重地演繹起空間入口的變化。

“小主子啊,乃的手都是斷的,就不要想著去采草了好不好?”

“先想辦法帶藕們離開這裏吧!”

“這鳥不拉屎的地方怎麽會長草囁?那必定是妖邪啊!是妖邪!”

不管那些蟲獸傳向心中的悲鳴,傲正一步一步朝著碧草靠近,那草葉似乎也感覺到了生人的靠近,直接藏在了濃重的雲霧深處,再也不願意散發出半點光芒,但越是這樣,便越惹得傲正心癢難耐。

就在此時,山隙的黑暗之中,突然躍出三道淡淡的灰影,它們速度快得令人無法捕捉,隻在空氣裏留下了一抹難以消磨的可怕煞威!

這就是傳說之中的霧中煞獸!

冥河一族死去者無盡怨氣沉積後,於泰否殘陣內滋生出的異物,它們並不屬於生靈,更沒有肉體,有的隻是本能的殺戮意念,卻因怨念之強而成長為對所有外來修士都具有攻擊性的邪靈。

它們之中有力量極其強大者,甚至足以對傲青和蘇瞳造成不小的壓力。也有一些實力末微者,傲正的運氣不算好,但也不太壞,向他發起攻擊的霧中煞獸實力,皆在古境。

“我去……”

還沒有反應過來,傲正小小的身體便被三頭煞獸合力撞飛出去,這力量之強,令他足足飛出百米,胸口直接轟在長滿鋒利石刃的山壁上。

“兄弟們,殺啊!要是小主死了,我們也得陪葬!”

六隻沒來得及救主的妖蟲立即騰空而起,朝那三頭停下步伐的煞獸衝去,雖然剛跟了小主,妖蟲們也早聽說過雙尊的強大,要是今日這傲正死在眼前,它們六個絕無法活命。

三團陰冷可怕的鬼臉邪靈盤踞在半空之中。以不屑的目光打量對手。

第一頭蟲獸吐出了迷蒙與劇毒,並對煞獸發起衝撞攻擊,黑甲妖蟲頭殼堅硬,在它這樣舍身一撞之下,星辰都有可能湮滅……然而這一次,無論是毒素還是強力衝擊都沒有起什麽作用。

其實就體內蘊藏的力量而言,六隻妖蟲與煞獸們也差得不多,但這些煞獸邪靈乃是怨氣沉積,又沒有肉體。所以這樣的手段,根本傷不到它們的根本。

很快六隻妖蟲便在煞氣的入侵之下奄奄一息,而那三頭煞獸卻根本沒有消耗,饑渴地朝著傲正摔倒的方向眺望。

不知道多少年了,它們已經忘記肉體溫暖的感覺。

現在嗅到了鮮血的味道,它們無比渴望將那人族修士的肉體撕碎,讓空氣中彌漫的血息更濃鬱一些。

一步步朝傲青走去。

小童子搖搖晃晃在碎石堆間站起,身上的傷口又多了幾道,整張臉都被鮮血打濕,右臂兩個斷骨處,白森森的骨頭已經刺穿皮肉,暴露在空氣裏。

“真是……沒想到啊,把小爺我逼到這幅田地。”傲正扭著脖子,踉蹌向前踏出一步。

“主淫快逃!”

“我們牽製住它們!”

六隻缺胳膊少腿的妖蟲哭喊著衝上前來,紛紛攔在了傲正身前。

傲正目光一愣,其實自己煉化這些蟲子的時間極短,主仆之間算不上有什麽感情,自己先前還因為誤判而斷送過四隻蟲子的小命,卻沒想到到了生死關頭,這些大傻個兒還挺忠心。

它們的命運本應該是相互廝殺吞噬,最終孵育出蟲王來,但在這個瞬間傲正卻已打定主意,待此事完結之後,一定用心培養這六隻笨蛋,讓它們知道自己從來沒有跟錯過主人。

“炮灰退下,讓小爺來!”

傲正冷著臉哼了一聲。

炮灰?

妖蟲們一愣,自己的確是炮灰,可是世上哪有炮灰退下,主子出戰的說法?

不過下一秒,蟲子們頭上的六枚眼珠子,就紛紛被自己給擠掉在地上了。

隻見小主子一麵向前踏步,一麵將的斷骨掐起,猛地朝關節推去!

“喀嚓喀嚓!”碎骨連在一起,居然迅速再生,傲正身上那些可怕的傷口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恢複著,就連那些凝結在體外的血痂,也脫落成一瓣一瓣如血蓮般的花瓣,被他收入了自己的儲物袋裏。

這種變態級別的愈傷能力,已經與煞獸們的不死身級別差得不多了吧?

難怪不能修仙啊!要是能修仙還得了?豈不立即就把那些萬千年才踏入玄境,古境的老家夥的臉打腫?

空氣安靜得可怕。

看到傲正不死的體質,不但六隻妖蟲驚悚了,就連霧氣裏的青葉也完全顯出真身來,散發出一股花草之靈無法複製的磅礴清香。

三頭煞獸呆呆地懸浮在半空之中,對於接下來應該如何應戰有些迷茫。

是自己殘存的記憶出現了問題嗎?在它們混沌的記憶深處,似乎人族修士不應該擁有如此強勁的體魄才對。

“此地煞威極濃,正好適合小爺用陣!”

傲正卻已管不了這麽多,因為他自己心裏明白,沒有父母那些法寶加身,自己的確隨時有殞命的危險。

畫符的銀色狼毫筆不能用動,但傲正的指尖卻迸發出了一抹淡淡的銀色氣旋,那不屬於仙力,也非來自丹田,而是精神力的具現化。

以指畫符,乃是符師極高深的技藝,在沒有任何法寶加持的情況下,渴望凝符成陣是一件極難的事情,然而此刻,傲正也隻有一賭!

來吧來吧!

傲正目光像烈火一樣燃燒著,小小的指頭極費力地在半空書畫,這是一枚繁雜得近乎於詭異的奇陣。它模擬了修士的丹海經脈蘊力之法。雖然傲正本人丹田無法容納仙力,但陣力卻為他在體外“模擬”出了一份丹田力量,迅速地抽吸著彌漫於空氣之中的力量!

若環境平庸,則此“體外丹田”的力量弱小。而若環境之中力量極為狂暴,則這“體外丹田”的力量就會得分外駭人。

調用了體外之力,以傲正為中心,方圓百裏內的煞氣很快被陣法吞噬,它們如雲霧一樣朝著陣眼倒灌,甚至連壓在傲正與妖蟲身上的那種難受的重力都消減了大半。力量達到飽和的陣圖一邊散發出燦爛的光芒,一邊朝三頭煞獸當空罩去!

爆!

猶如一個古境強者的自爆一樣,可怕的光芒衝天而起,將四周每一個石縫都潑灑下熾烈的光芒!

簡單粗暴,以力破法!

就算是怨氣凝結的邪靈,也將在這煞威的爆炸下化為碎渣!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真是太爽了,還是在險地使用體外丹田陣才爽啊,想小爺我前幾天實驗的時候,也才爆了半個石頭,沒想到在空間裂隙內居然製出如此強大的威力!”

傲青站在爆破邊緣,堅硬的身體抵擋了餘威對自己肉體的侵蝕。

火光將他的小臉兒照得紅豔豔的,像個怪物,而在不遠處蜷縮成一團的妖蟲六兄弟,早已又驚又喜地流出了鼻涕。

就在它們想為自己“可怕”的小主子拍爪叫好之際,在爆炸的石塵之下,突然騰起了一道灰影,那是三頭煞獸之中唯一一隻沒有在爆破中立即死亡的強者。

同伴的死滅,給它附加了更為濃鬱的怨念,它化身為複仇的修羅,張牙舞爪地朝傲正撲來!

六隻妖蟲的叫好聲立即轉化為尖叫,囂張的傲正抬起頭來,在煞獸漆黑如墨的邪眼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雙頰有些蒼白,目光有些震驚……

自己謀劃已久的“叛逆”,現在又要終止了麽?

下意識地,傲正閉上了自己的眼睛,兩枚源自父親與母親的精神烙印即將從靈魂深處覺醒,然而就在此刻,一股磅礴的精神異力如風一般從自己身側橫掃而過。

那力量浩瀚卻不野蠻,刹那令人置身於溫暖的洋流,仿佛回歸母胎般恬靜安逸,可是那正張牙舞爪向傲正撲來的煞獸卻瞬間石化,在距離傲正一臂之外的半空中凝為石像,而後寸寸風化。

洋洋灑灑的石塵拂過傲正的小臉,那輕觸的感覺讓人覺得鼻子癢癢的,他撚著鼻涕,從那些目力不可深入的黑暗裏,聽到了由近及遠的類似風化聲響。

看來自己早已被無數邪靈包圍,身在險境而不自知,但那莫名橫掃的精神異力卻輕鬆地抹滅了所有潛在的危險。甚至黑暗極深處,那此已蠢蠢欲動的道境煞獸也潰散一空。

是誰?

還沒有激發阿爹阿娘的精神烙印,傲正不認為爹娘會這麽快找到自己,他揉了揉自己有些僵硬的小臉,很快便在山隙之間,看到了一尊不合理的存在。

就在自己先前發現的那株碧草旁,出現了一位身披紅衣的男子。

本以為自己老爹已經帥得天怒人怨,寰宇第一了,但看到這紅衣男子的瞬間,傲正隻覺得自己的心髒都快跳出胸腔。

此人身上沒有半件法寶,就連衣袍也是鬆鬆垮垮的,卻並不累贅,反讓人覺得格外飄逸。

一雙鳳眼,恍惚讓人有見到父親的感覺,卻又比父親柔和,睫如羽,眸似星,春風、怒放的玫瑰園子,星辰瑰麗的爆炸之光……好像世上一切美好的詞匯在此人腳下都黯然失色。

他容貌給人的震撼,超越了性別,甚至超越了種族,無論站在什麽地方,都會令四周綻放光芒。雖然年紀尚小,但傲正此刻也唯有慶幸,慶幸對方不是女子,不然這昏光中的輕輕一瞥,自己怕是要入魔的!

就在傲正發愣之際,如絲如絮的輕音已飄入了耳廓內。

“體質超凡,難得小小年紀勇氣也可嘉,你姓甚名誰,願意做我的弟子嗎?”美男的聲音,果真比美男更美,讓人想起秋日深穀裏桐花隨風簌簌而落的畫麵,寧靜而幽深。

傲正呆呆地凝望著突然出現的草靈,在他身上可以感覺到強大得不可思議的精神異力,這等力量,甚至超過了母親給自己的威壓。仿佛天地唯我獨尊,獨步寰宇而無人能敵!

心中本有一絲絲提防,因為父母經常告誡自己修真界的爾虞我詐,一切看似美好的東西背麵,都有可能隱藏著自己不能承受的無邊黑暗。

然而傲正凝視那草靈的雙眸,看到的卻是一片澄清與坦蕩,不知為何,還有發自靈魂的親切。回想起自己在空間裂口外感覺到的因果交織。不過遲疑了片刻,傲正便篤定眼前的年輕男子,是自己一生最大的機緣。

“師傅在上,請受弟子傲正一拜!”

不想放棄這個機會,年幼的傲正立即伏身跪地,虔誠行禮。

“很好。”紅衣男子的幻影突然消失,又突然徑直出現在傲正麵前。

“放開心魂,為師為你傳功。”

說罷,紅衣男子便兩指朝傲正眉心點來。

這是師徒之間,最珍貴的傳功方式,若隻賜予功法玉簡,弟子能學習的隻有文字,而識海傳承,卻除了知識,還同時帶有大量師傅修煉時的感悟,一朝便能令受業修為有質的飛越。

看到那纖纖二指向自己而來,傲正激動地閉上了自己的眼睛,沒有想到自己今日如此幸運,無論是從威壓還是氣質上說,這紅衣的無名強者境界都不會低於自己的父母,父親母親早就說過天外有天,樓外有樓,他也一直渴望著走出這片冥河殘域尋找屬於自己的奇幻之行,看來現在的奇遇,就是他成長的第一步。

額頭有種被輕壓的觸感,一抹涼嗖嗖的氣息湧入了自己的皮膚。

咦?

怎麽與父親母親的識海傳功有些不同?

傲正猛地張開雙眼,但原本靈氣四溢的眸光刹那如燭火般熄滅了,他小小的身體僵硬如木,“咚”地一聲向後倒在地上。

“主淫!主淫!”妖蟲們被嚇得不輕,紛紛湧上前來尖叫不止,它們驚恐地看到,那株原本生長在荒蕪石隙中的碧草,不知為何突然挪移到了小主子的肚臍眼上,這一蓬蓬野草著實堅韌,用力扯都扯不下來。

“你要做什麽?”識海之前,傲正的神識發出憤怒的尖叫。

再怎麽遲鈍,傲正此刻也已經明白過來,那侵入自己身體的根本不是什麽傳功感悟,而是靈魂!

這該死的紅衣惡魔,他他他……他居然要奪舍自己!

冥河殘域,果真是個凶殘無比的地方,怪就怪自己太天真了,眼前的惡棍,一定是當年冥河一族逃出生天的什麽邪祟。

“是你太天真,隨意冒出來個人胡說兩句就敢放開神識,簡直愚蠢至極。”紅衣男子的聲音之中沒有了先前的溫柔,通通都是上位者的冷酷。

“混蛋!流氓!惡棍!做這種下三濫的事情,你就不覺得心痛嗎?”傲正怒不可遏!一邊後悔自己開放神識,一麵動用自己的所有精神異力進行抵擋。

嘭!

二力相接,靈魂發出聒噪的強音。

“咦?好強的精神異力,絲毫不遜色於那些修煉多年的老東西,你小子除了丹田不可蘊力之外,的確是一個不可多得的人才!”雖然沒有動用全力,可是靈魂碰撞之後被勉強攔下,顯然讓紅衣男子有些驚異。

“心痛?一點也不會,在本尊手下死去的生靈何止萬千,少你一個不少,多你一個也不多。”男子以袖掩嘴,輕笑一聲:“此地封絕生靈,你能通過空間裂隙進入,為本尊送上上好的肉身,結的也是善緣,這樣吧,你且在你那六隻蠢蟲之中挑選一頭,暫時將真魂寄生蟲體之中,待本尊重凝肉體,便將這副身子還給你,說不定連你這奇怪的丹海問題也一並解決了,怎麽樣?”

“不過你的精神異力不俗,一具蟲身還真裝不下,隻能分魂奪舍所有妖蟲,六位一體。”紅衣男子的聲音依舊冷酷,不過卻也是在為傲正謀劃前程。

不知道自己再一次麵臨死亡的威脅,六頭大黑蟲此刻還趴在傲正僵硬的小身體上嚶嚶地哭泣著。

傲正的靈魂被撞飛到識海一旁,萎靡不振,以力相擊,他再一次直觀地感覺到了邪惡男子精神力的強橫,若再來一擊,他絕對無法抗衡那樣的靈魂壓力。

“你以為我是你嗎?那六頭妖蟲現在都是我的兄弟,曾用命救我,現在小爺絕對不會反過來算計它們!我的真魂,你要滅便滅,不過小爺我告訴你,我死之後,立馬就是你的死期!”

頭一次感覺到死亡的無力,但傲正的靈魂依舊純粹。

他相信一旦命絕,自己那對妖孽爹娘,絕對不會放過眼前這尊可惡的紅衣魔鬼!

紅衣男子的靈魂一怔,沒想到區區一個稚子的心智如此堅強,心中不由地有些憐惜。

“既然如此,你便隻有死亡一途,不過無需害怕,它日本尊修為恢複,必從黃泉將你打撈,再送你一場天大造化,以作補償。”

憐惜歸憐惜,畢竟自己也必須活著離開這鬼地方,冥河一族的怨氣太濃重,若不奪舍肉體,自己根本沒有逃出生天的希望。

等待了無盡的年月,這是唯一的機會。畢竟自己現在隻能維持一刻精神全盛的狀態,其實魂魄一直在死亡線上掙紮著。

何況這小鬼送上門的肉體實在是太具有誘惑性了,仿佛血脈之中有一股同源的力量,迅速滋養著自己幾近破滅的意識。

推開傲正萎靡的靈魂,紅衣男子一頭朝傲正識海最後的防線衝去!

這一次就算小童再攔,也絕無法再阻他腳步一寸!

轟!

一聲巨響!

識海核心裂開了一道巨大的豁口,然而紅衣男子的靈魂依舊未能如願以償完全入侵,因為在即將破碎的靈魂防線之前,突然踏出了兩尊金光閃閃的虛影!

兩尊虛影一前一後,衝到入侵者麵前。

前者顯然從未想象過會遭遇如此強大的精神衝擊,所以蛛網般的裂口遍布了他的神體,令其五官破碎而不可辨識,身體也在向外踏步時寸寸碎開。

“爹!娘!”傲正的尖叫撕心裂肺。

此時隻有他能辨認出二者身份,傲正斷然沒有想到,爹娘給自己留下的精神烙印,即能在外投影可怕的威能,也能在內守護自己的識海!

他頭一次為自己多年的乖張不羈感到愧疚和後悔,就算自己是如此不聽話,父母還是一如既往地默默守護著自己。

嚶嚶嚶嚶嚶嚶……爹爹娘親,如果還有機會,以後正兒一定會做個乖孩子!

“宵小速退!否則萬世諸殺,不死不休!”

隻見靠前那尊金影發出一聲咆哮,便化為無數星屑向紅衣男子的殘魂撲來。

聽著那泣血的尖嘯,紅衣男子怔怔地愣在原地,似乎被那怒吼聲中裹挾的執念所震懾,完全邁不開腳步躲閃。

他本是殘魂,再經衝擊隻怕會重傷。

咦?

然在此時,蘇瞳的金影卻發出了一聲輕嗤。

傲正隻見金芒一閃,母親的身影便出現在惡毒的紅衣男子與父親之間,大袖一卷,便將父親的精神力量悉數收入了衣裏。

這變故令傲正猝不及防,母親不是最愛自己的麽?為什麽……為什麽在這關鍵的時刻,卻阻止父親將邪靈趕出自己的身體?

“嘻嘻!”蘇瞳發出一聲淺淺的笑意,便化為一枚金光大印嗖地退回傲正的識海深處,居然留著那被紅衣邪靈撞開的大洞並不修補。

母親這是……

這是不要我了嗎?

傲正如被雷擊,五髒六腑瞬間外焦裏嫩,其實對於自己頑劣的性子,他也早有自知,偶爾也會害怕父母嫌棄再生個弟弟或者妹妹而後把自己送給別家。

沒想到啊……母親對自己的厭惡比自己想象的更加深刻,居然,居然已經到了幫助別人奪舍自己的地步!

蒼天了我個大地的!

以後我傲正再也不搗亂了!娘親!不要拋棄我啊啊啊啊!

“有人入侵正兒的識海!糟糕!此地難道還有冥河餘孽,欲奪舍我兒身體?”正在空間裂隙裏瘋狂尋找傲正的傲青,突然感覺到了自己留在兒子體內精神烙印的破碎。

“可惜我的精神力被粉碎了!那人的精神力量簡直強得不可思議,絕對是大敵!”一想到這裏,傲青的額頭上都冒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已多少年沒有如此失態過。

不過好在因為有這悸動,他也終於確認了傲正的方位。

“別急,不是還有我守著麽!”蘇瞳一點都沒有緊張的感覺,甚至悄悄捂嘴笑了起來。

要是換了平時,傲青絕對能聽出蘇瞳語氣中的輕快之意,然而這一次他真是太著急了,他在精神力上的確遠不如蘇瞳,所以二人早有約定,精神攻擊由蘇瞳防備,外敵對戰由自己震懾,可惜這次自己搶著出頭,卻大大地丟了個臉。最重要的是,現在自己兒子還處於危險當中。

“走!”

撕開空間,傲青便與蘇瞳躡雲衝入。

還以為母親舍棄了自己,比受到紅衣男子的精神吞噬更受傷嚴重,傲正的靈魂蜷縮在角落裏,放肆地大哭起來。

可惜還沒有哭兩聲,便有人伸手扯著他的脖子,將他如小狗一樣提到了半空中。

“我娘親雖然不要我了,可我爹地會給我報仇滴!”望著那紅衣邪靈的眼睛,傲正委屈極了,連吐個口水都沒有底氣。

“你叫……傲……正?”紅衣男子咬牙切齒!“好好好,老子名邪,你卻名正!真是正邪不兩立!正邪不兩立!我那混蛋狼崽兒!啊呸!”

一日破功無數次,封邪心裏也是憋屈!

捫心自問,雖然行事狂邪,卻也從來沒有做過愧心的事情,今日是迫於無奈才對一個稚子出手,萬萬沒有想到,這家夥居然是自己的……親孫子!

真是天雷滾滾,難怪這肉身自己一看就喜歡得很,到了不占有就抓狂的地步,原來這本就是自己血脈的延續!

“以後不準再叫傲正了,叫封小邪!對小邪!”

封邪一屁股坐在地上,氣得胸口一陣起伏,若不是自己好兒媳最後關頭認出了自己,自己現在隻怕被那忘恩負義的狼崽兒人間誅殺。

“士可殺不可辱!”傲正揮舞著肉爪一陣掙紮!“要殺便殺,何至於改我名字!”

“這事沒得商量,以後隨我姓‘封’!”一巴掌將傲正拍在地上,封邪心情恍惚。

傲正既然出現在冥河殘域,便意味著自己的小狼崽兒與蘇瞳也在附近?

他們從洪荒走出來了?

而且一直在尋找自己?

一想到這裏,封邪心中壓抑的狂喜這才真正破土而出,化為他嘴裏暢快的狂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本以為自己定逃不出死劫,從不曾想,無盡的磨難之後,自己竟有與家人團聚的機會!不但兒子兒媳出息得很,連白白胖胖的嫡孫也生出來了,而且心性頗令人喜愛,又倔又臭!

被俊美的邪靈拿捏在手心裏,傲正心中一陣忐忑,此人性格分裂,第一眼見時澄清如水,第二眼見時凶殘如獸,現在又壓著自己像瘋子般滅哈哈的狂笑。臉上表情時愁時喜,完全無法琢磨。

嗯!是個瘋子!他自己都說他姓“瘋”。

傲正狠狠點頭,正愁自己怎麽脫離苦海,而下一秒,自己卻被瘋子抱起,按在懷裏狠狠揉捏。

“乖,叫爺爺!”

啥?

傲正的靈魂一個機靈,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

這該死的邪靈在說什麽?

“我乃封邪,你聽說過沒有?”封邪輕輕點頭,目光再一次恢複了湖水般的澄清。

“你騙人!”傲正不可置信,還沒等封邪把話說完,便扯開嗓門大聲嚷嚷起來:“我爹說了,我爺爺三頭六臂,青麵獠牙,目光噴火,口吐人骨,頭上流膿,腳底生瘡,一眨眼就能讓人間化為煉獄……絕對不是生得你這小娘們般的模樣!”哦!我知道了,你這邪靈已經入侵了我的記憶,知道我們居住在此的確是尋找爺爺,你個混蛋,快從小爺我的記憶裏滾出來!”

粉拳揮打在封邪胸口,傲正嗷嗷亂叫。

若不是此刻發生的一切都在識海旁,封邪頭頂大概會真的噴出一團火紅的蘑菇雲。

遙想當年,他違心地在蘇瞳麵前誇讚自己兒子謙卑守禮,謙謙君子,誰能想到,這該死的狼崽兒卻在孫子麵前如此詆毀自己高大光輝的形象!

真是太令人失望了。

不行,這寶貴的乖孫孫若繼續留在小狼崽兒身旁,十年之後,一定會被教得更歪!現在是更名改性,以後定是要去封家老宅上房掀瓦的!

就在封邪摸著自己下巴陷入沉思之際,冷不丁兩股威壓便當空落下!

“妄圖奪舍我兒子的妖邪,現在何方?”傲青黑著臉從天而降,雙目迸發出足以灼燒靈魂的冷焰!

他的精神烙印已被衝毀,而出於對蘇瞳精神異力的信賴,他相信那歹毒的惡靈早被蘇瞳輕易轟出傲正識海。

現在他隻要找到那個不長眼的家夥,一掌擊斃。

突然聽到人語聲,封邪激動得抬起頭來,在沒有蘇瞳阻攔的情況之下,自然輕易便獲得了傲正身體的支配權。

那“挺屍”在地的小童無光的雙眸下立即浮現出湛湛神光,他一躍而起,視線先在蘇瞳的身上上下打量一番,而後便直直地落在了傲青的身上。

這就是他的小狼崽兒?!

好興奮!

封邪的記憶,立即回溯到了當年。

那個在血泊之中哇哇啼哭的奶泡。

那個體內血器太強,吊著半條命卻伸手拚命想扯自己衣袍的孩子。

那個眉宇間寫滿仇恨,橫刀立於雷王殿前的少年……

他想象過許多次,兒子的模樣。

今日卻發現,眼前這個長得與自己的想象都不一樣,好像比夢中更高一些,也更英俊,眼角那先天的紫暈還在,總是提醒著自己,當初他那軟糯的模樣。

打破了冥河一族的詛咒,今日他們父子二人終於可以坐在一起,好好把酒言歡,將昔年那些未說過的話,好生傾吐。

想到這裏,封邪雙眸之內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一股親近。

這飽含深情的注視,激得傲青一愣,他隻記得自己兒子時常狡黠惡作劇的表情,卻很少見到正兒這種有些肉麻的真情流露。

那隻有親人間才會出現的眷戀目光,令他沒有來由地心中一悸,憑空生出許多柔軟,下意識忽略了那種有些荒謬的感覺,蹲下身子,輕輕張開薄唇。

“沒事了,男子漢,不要害怕。”

還沒等傲青把安慰的話說完,一隻小小的肉爪就拍到了他的腦門兒上,而後狠狠地摩擦。

“一轉眼也人模狗樣了,嗬嗬,乖,叫爹。”

封邪細細地撫摩著傲青的頭頂,巨大的狂喜已經衝毀了他的理智,更令他忘記了自己正占據著怎樣一具身體。

轟!

下一秒小童子的身體便高高飛起,直接在岩壁上砸出一枚大坑,那六隻護主的妖蟲本來還想說些什麽,可是看這拉不住的架勢,立即明智地閉緊了嘴巴。遠遠地退到一旁。

“瞳瞳,怎麽辦?正兒被邪靈入侵,神智有些不正常了!你的精神烙印……也碎了嗎?”一臉焦灼,傲青滿頭黑線地來尋求蘇瞳的幫助。

“你,敢,揍,我!”

雖然經常被教訓,可是這一次傲正絕對比以往重新爬起的速度更快。隻聽一陣碎石掉落的聲音。剛被拍飛的小童便從亂石堆裏飛了起來。

傲正的發髻散開,一頭微微有點兒帶紫的墨發在風中狂舞,光滑的皮膚,在昏暗的半空中甚至散發出玉質的光華,令他整個人的氣質發生了質的變化!

磅礴的精神異力在空中亂飛,可怕的威壓令堅硬的山石都簌簌落塵!

“好可怕!好可怕!”

雖然無法控製自己的身體,但在一旁觀看著紅衣邪靈爆發的能量,依舊讓傲正嚇得不輕。這種力量……似乎超過了父母帶給自己的壓力。

紅衣邪靈,要用自己的身體做什麽?

“我去!真敢奪舍老子兒子的身體?好好好!你夠狠,報上名來,本尊滅了你!”

感覺自己的兒子是掛了,傲青的五官直接扭曲在一起,殺意一層層地蓄滿,甚至化為實質性的黑焰,在地麵蜿蜒流淌。

氣氛立即變得肅殺而壓抑,仿佛隨時都會出現刀光劍影。

“夠了,你們倆!”蘇瞳的一聲慍怒之吼,打破了雙方的死亡凝視,隻見她大步上前,插入傲青與騰飛在半空中的小童子之間,雙手插腰,一臉好氣又好笑的表情。

“師傅你也是,奪舍了自家孫子的身體難道就不覺得愧疚麽?被揍一巴掌,已經算是輕的了!還不快點給我下來!”

一聲“師傅”,震得傲青連連向後厥倒,同時也讓蜷縮在識海旁傲正的靈魂如被棒擊!

我勒了個去的!

這個紅衣服的惡靈居然……居然真的是自己的爺爺嗎?

呃!

被蘇瞳吼得一個激靈,傲正小小的身體立即從天空落下,摔了個四仰八叉。

反正皮糙肉厚,傲正本人倒不覺得多痛,隻是吃驚地看著那個紅衣邪靈在母親一吼之下,立即縮起脖子藏了起來,不斷用雙手扒拉臉皮,連身體的支配權都輕易又還給了自己。

“娘親!娘親!乃說的是不是真的?那不是爺爺,是個長得好俊的紅衣大惡魔哇!”光著腳丫,披散著頭發,傲正便甩著鼻涕朝蘇瞳奔來,恨不得立即把心裏的委屈通通吐出來。

傲青的眼皮在抽搐。

他很想問候那混蛋祖宗十八代,無奈那混蛋的祖宗也是自己的祖宗……

長得俊,**的紅袍子,強大的精神異力……特麽還有自己兒子肚臍眼上那蓬蓬眼熟的蒲草……

傲青哀怨地看了蘇瞳一眼,而後立馬橫刀攔在了正嚎哭向蘇瞳奔來的小童麵前,毫不客氣地把他兩指捏起,又重重地丟到遠方。

“不好意思,我老婆,隻有我和我兒子可以碰,現在多了個老鬼,鬼知道控製身體的到底是誰?”

傲正呆呆地坐在亂石堆上,不可置信地瞪著自己的父親……一日之內先是被母親拋棄,又是被父親嫌棄,還被爺爺奪舍,他幼小的心靈,遭遇了巨大的摧殘和打擊!

“靠!老鬼!都是你害的,現在要怎麽辦?怎麽辦啊啊啊啊!”放棄了向父親叫屈的念頭,因為父親是個醋缸的事情人盡皆知,現在自己靈魂不純,隻怕是別想近娘親的身,此時傲正所有的怒火,都隻有向那莫名其妙就出現在自己識海裏的“爺爺”發泄了!

也顧不得忌憚對方有多強橫,傲正的靈魂一屁股坐在不死鳥的肚皮上,就開始上下狂顛,翻江倒海。

“我魂力就算滋養了這麽多年,依舊幾近崩潰,隻有一次奪舍機會。”

站在傲青和蘇瞳麵前的傲正,眼珠子一轉,目光深處又透露出一抹難以形容的神光。

“小邪的身體很適合我養魂,看來當下最好的選擇是二魂一體。”

“傲正”雙手負在身後,也不知道是如何安撫自己的孫兒的,此刻顯出了絕對的自信。

“你想得美!還有,憑什麽給我兒子改名字?”傲青下意識地又拿出了當年站在雷王殿前怒對自己父親的氣勢。

其實父子之間的誤會,找在傲青突破自身極限時解除,不過習慣畢竟是習慣,一時半會還改不過來,千年的惦記,百年的尋找,此刻都化為了心頭的釋然與喜悅。甚至欺負了正兒都隻是場笑話,不過若讓傲青做出開心和親昵的模樣……那還是直接打死他算了。

不死鳥懶得理他,隻是以一種促狹的目光深深看了傲青一眼,便淡淡說道:“我會帶小邪離開你們,在我記憶裏,有幾種修煉方式適合小邪的丹海蘊氣,而且同時我也能借機尋找重凝肉體的寶物。”

傲青剛想反駁,張開了嘴突然愣在原地。

難怪老不死的會以那種“你一定會點頭”的表情嘲笑自己,這這這……這條件的確是不能拒絕啊!

“這個主意最好,我就知道以師傅的才智淵博,一定可以找到幫助正兒的手段,隻不過既然已經找到你了,我與嗷嗚也沒有繼續留在冥河殘域的理由,不如我們一家人,一起出去闖蕩吧!”蘇瞳臉頰上蕩漾著興奮的微笑,她平素就最好家人相守,到時候把米仁仙府放出來,帶著兒子,師傅,母親,帶著千年,大黃,幽兒……所有所有人都在一起,那多有趣。

“還是不要跟著父親了。”

沒想到第一個出聲反駁的並不是不死鳥,而是大義凜然的傲青。

隻見他一本正經,表情嚴肅地握緊蘇瞳雙手,目光試圖從她眼底看到心裏。

“瞳瞳,我知道你擔心正兒,但他體質本就有異常人,很難傷到根本,再加上我們又給他裝備了許多法寶,之前不放心讓他出門闖蕩,不過是害怕他閱曆不足,吃了人的暗虧,但現在有父親陪同,試問普天之下,還有什麽人比這老不死的更腹黑,更歹毒,更陰險,更吃人不吐骨頭,更坑人不打草稿,買了人口還要別人開始數錢?”

在“傲正”臉色黑成鍋底之前,傲青深深吸了一口氣,拋出了自己的殺手鐧:“孩子總歸有自己的路,一直生長在我們的羽翼下,會變成孬種的。雖然不忍心,可是我們也要學會放手,今日便是一個大好的機會。”

“呃……”蘇瞳像嗓子裏卡了雞蛋一樣,難以置信地看著傲青,為了說服自己,為了顯得一些正經,連“父親”二字,也這般輕易就叫出口了嗎?

“爺爺,我爹好像有點不正常……你是不是用了什麽特別招術?教我教我,快教我!”真正的傲正,正一臉星星眼地蹲在不死鳥磅礴的靈魂旁,哪裏還有之前氣得要拚命的架勢?

也隻有傲正這種變態生的小變態,心理質素才會如此過硬,被狠狠打擊之後,以極快的速度恢複過來,甚至完全接受了共魂狀態,並開始對這妖孽的爺爺產生出狂熱的崇拜。

這麽多年都沒有死耶!

還欺騙了小爺耶!

不但欺騙過小爺,好像輕易就能拿捏父親耶!

太厲害了,以後我也要成長為這麽厲害的男人!

“切!”麵對孫子的質疑,封邪不以為意:“對付你爹,‘手段’二字都是抬舉了他,小邪你要記得,你爹的軟肋隻有一個,那就是你娘,我看他八成早就想把你掃地出門,快活地過二人世界,隻是一直苦於沒有理由,今日你有我作伴,就算爺爺我自己不提,他也會極力促成此事的。”

封邪老神在在,封小邪聽得神魂顛倒。

嗯嗯嗯,他不斷地點頭,自省著自己平日的行為,雖然早就知道娘親在父親眼中寶貝不得,不過卻並沒有像爺爺一樣運用得如此到位。

看來自己還需要很長一段時間的學習……

好在最好的老師,就在自己的識海裏!

幾番不舍,幾番叮嚀。

傲正踏著六隻妖蟲大陣,終是獨自從黑峰上衝了出來。

“哈哈哈哈!四方修士終於有機會在小爺的威名中顫抖了,美人與寶藏,我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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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想起了妖嬈第一篇的名字,就用了這個,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