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願白首不相離

萬雷轟天,密集的電網之間,還交織著一股難以言喻的生死意念。卞冰雷憤怒地咆哮著,妄圖撕開可惡對手的胸膛,同時奮力想將自己的兒子和朋友,渡出這場生死。

他在燃燒自己的生命,但很快胸口縈繞的那股怒火,便在將自己徹底焚燒待盡前倏忽而止!

因為在他眼前出現的,並不是那幽暗的虛空法鏡與可惡的黃金之眼,並不是自己熟悉的傳心殿內天青色的地磚和雕花的房梁。

他矗立於一片雄偉而難以言喻的星海內,身後一是一片被混沌罡風包裹的初宇,身前則是億萬明星連橫閃爍的美景!

卞冰雷不可置信地吐納著,很快便被蘊含於氣流中濃鬱的仙力嗆得連連咳嗽,雙頰憋得一片通紅。

過度貧瘠的仙土,會強行抑製修士的修為,太過濃鬱的力量,也會讓初入外界的修士們無所適從。卞冰雷錯愕地發現,自己的丹海開始無度膨脹,強勁而可怕的力量自發在他經脈內四下遊走,不過幾個呼吸之間,便到了不得不以意誌強行對它們進行梳理和鎮壓的地步!

“我在哪裏?我為什麽會在這裏?”

紛亂的念頭在腦海裏打著架,卞冰雷揉著自己的胸口,感覺自己力量暴漲的同時,還發現了一種蟄伏在身體內揮之不去的綿軟困乏感,好像剛從長睡中抽離,身體還拒絕蘇醒。

到底發生了什麽?

我明明見傳殿倒塌,明明見之問、秋兒和邪君身死……

為什麽?

卞冰雷錯愕的目光終於落在了不遠處正饒有興趣打量著自己的一雙年輕男女身上。

他們的容顏分外俊美,女子清麗可人,男子英武不凡,不過比起女子好奇又探究的目光,那眉梢帶紫的年輕男人,臉頰上的表情就繁雜多了。

有驚愕,有矛盾的悲與喜,最令人在意的是……他明明陌生的眉宇之間,還掛著一抹難以令人忽略的熟悉感。

“你是……”有一個名字縈繞於喉頭,如窗紙一樣,還差一指點破。

“牧雲秋!”

從身後傳來的尖叫令卞冰雷瞬間肢體僵硬,之前還沒有半點甦醒征兆的卞之問不知何時已一個骨碌跳起,大大的眼睛落在傲青的身上。

“兒子啊!你瘋了吧……這位,怎麽可能是秋兒呢?秋兒長得可不是這樣一張臉。”卞冰雷結結巴巴。

傲青已脫胎換骨,身上澎湃著一股難以言喻的氣息,雖然此刻四人都站在界外,不過從精確的意義上說,四人之中,隻有傲青是憑一己之力站在此地,他是洪荒兩界之下破壁而出的第一位創世境強尊,初入界外,便擁有了大道認可的資格!

所以此刻的卞冰雷,已經完全無法辨別傲青的魂色與實力深淺,自己曾收養的那亦子亦徒的後生,更與眼前年輕才俊拉不上半點幹係。

可是卞之問的目光裏,並沒有太多可以稱之為“錯愕”的神情,傲青指上的戒指消失了,化為一股清風,與卞之問重合在一起。

在被卷入通天塔之前,卞之問比自己的父親多一段莫名其妙的記憶,他猶記得那病懨懨的邪君在被虛空法鏡下金黃眼的威力衝擊前,眸中精芒突然大盛,纖長的手指以迅電一般突然伸入了自己的天靈,強行將自己的一抹魂息從體內勾出。

“不要害怕死亡,你所將經曆的,不過……夢一場。”直至今日,邪君那猶如深山滴泉般空靈的嗓音,還在他耳畔縈繞。

那抹魂息,便是司靈!

他在南星升天井裏,已見過自己的摯友,也知道他準備做什麽,所以才引著他得到了自己從父親那裏繼承下來的所有,包括毛齟獸神的認可。

所以就算本體在通天塔內沉睡著,可卞之問的潛意識裏,早已明白牧雲秋的使命。並在冗長的夢魘裏,一直期待著夢醒時分。

雖然心中還有許多疑惑,雖然自己那淡淡的魂息帶來了許多沒頭沒尾的記憶片段,但比起父親的愕然,卞之問心中湧動的更多,是興奮和激動。

回應卞之問的,是一拳。

“兄弟!”

傲青右拳毫不手軟地打在卞之問的肩頭,而後他便張開了膀子,用力抱著自己的摯友。

“兄……弟!”卞之迅速且不客氣地還了傲青一腿,動作熟稔無比,一看就經過長時間的練習。

嘭嘭骨響之後,是二人放聲大笑的聲音!

經曆了什麽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結果!

他們避過了雷王殿的浩劫,又重逢於廣袤的新世界裏。

“果然是我拜過把子的,沒認錯人!”一邊拍著卞之問的肩膀,一邊朝一旁的卞冰雷拋去略帶得意的目光。“卞伯伯,這一次你可走眼咯!有沒有覺得,我更帥了一些?”傲青摸著自己的下巴,感覺撕開封印之後,自己的容貌更驚為天人,已經足以把昔日的老朋友卞之問狠狠地踩在腳下。

“你真的是……秋兒?”雷道主目若呆雞,舌頭僵直得轉不過彎來。

“你這混蛋,模樣的確是回爐重造了,可是這惡劣的性子,怎麽一點沒變呢?”卞之問拋出一個嫌棄的目光,笑著說道。

他絕對不會告訴傲青,其實自己剛才看到他的樣子也嚇了一跳,此刻的“傲青”已經與他記憶中那個渾身都是刺的少年大有不同,自己之所以一眼篤定,隻是因為那抹被邪君攝走的魂息……剛剛與自己的神識融合。

一邊興奮和吹噓著,卞之問一邊撓著自己的頭,司靈的記憶在自己腦海裏有了越來越深的痕跡,原本紛亂的畫麵,也慢慢連接成一幀幀真實的剪影,然而不知道為什麽,他總覺得自己還遺忘了些什麽……

是什麽呢?

像一縷淡淡的風雪,如雲輕盈,如絲纏繞,帶著一丁點兒蜜糖的甜美,又帶著一丁點兒黃蓮的苦澀,回旋於記憶的深處,揮之不去。

“當然,如假包換啊。”傲青對著卞冰雷謙虛地點頭,換來的是雷道主更震驚的表情。

“雖然我知道是你,可你還欠我一個解釋,這他媽都是怎麽一回事啊?”甩著頭,卞之問努力將腦子裏那股莫名的蕭索感甩開,一把揪起傲青的衣領,認真盯著他那在星光中變得越發迷離的桃花眼兒。

這一切絕對與牧雲秋脫不了幹係。

虛空法鏡不是破了嗎?

他們為何沒有死在黃金眼的誅殺之下?

他們為何長睡在奇異的空間裏?

現在……他們又為什麽現在站在了洪荒之外?

知道這必是之問與卞伯伯心中最大的疑問,不過此刻的重逢,對傲青來說又何嚐不是意外的驚喜?太多細節,他並沒有參與其中,比起眼前這兩個伸長了脖子想搞清楚事情原委的人,他更好奇好麽?

可是那一切的始作俑者,現在又在何方?

父親……

沉默片刻,傲青眸中的光芒斂去,像是平靜的深海,讓人隻能看到一望無垠鏡麵般的水麵,卻永遠無法體會,那些隱藏於寧靜下的暗潮洶湧。

“邪君,是我生父。”

這句話無疑是枚重磅炸彈。

卞冰雷倒吸了一口冷氣,呆立風中。他還記得邪君的風姿,卻全然無法想象那位病瘦之人與牧雲秋有這樣的關係!

他生平很難高看別人幾眼,唯獨在遇到邪君之後被其才情與眼界驚豔,時至今日,他依舊難以忘記自己初見邪君與與之論道的場景,難道他們二人的結識並不是偶然,而是刻意為之?

卞之問的模樣更猶如吞了雞蛋咽不下去。

他試圖在傲青臉上找到更多表情,然而他眼前閃過卻是那一日,牧雲將邪君的房間砸得稀巴爛的樣子,還有他逆光站在高台上,居高臨下打量自己攙扶邪君的森冷目光。

當年隻道他蠻橫而不講道理,然而時至今日,驀然回首,卞之問卻情不自禁地打著冷顫,更深刻地體會了那一個瞬間,父子之間的暗戰。

他知道牧雲秋有多恨自己的生父,幾乎燃燒了他前半生的一切精力。而那一日,他又從邪君顫抖的膀臂內,得到了一個充滿欲說還休思念的擁抱,帶著青草與鬆柏那種令人眷戀的味道。

愛與恨……

糾纏於此,誰都說不清楚了。

卞氏父子二人,不約而同地保持了緘默。

看著二人尷尬的表情,傲青哈哈大笑起來。

“幹什麽掛著這種模樣呢?我都沒有難過,放心,總有一天,我會找到他!一定!”傲青緊緊地捏著拳頭,目光堅定地眺望著星海,這片星空,比洪荒更加偌大廣袤,然而他卻不再迷茫與憤怒。

因為他漂泊了半生的心,終於有了歸處。

他有故鄉,有父愛,有蘇瞳……

不再是那個莽撞的少年,在荒蕪嶙峋的夢裏摔得頭破血流。

不再是那個用可笑帽子遮掩眼中嗜血的書生,在無數孤寂的夜裏,用單薄的衣袍將自己緊緊抱緊。

說來微妙又不可思議,好像此刻他才是一個完整的自己。可以坦蕩地麵對曾經所經曆的苦困與無助,將那些憤怒,委屈,還有層層隱藏脆弱的厚甲一層層地剝離,不再需要任何偽裝,自信且驕傲地麵對一切即將到來的未知和挑戰。

“跟我一起。”

傲青下意識地伸手,將蘇瞳攬入懷裏,不知自己的語調有多溫柔。

“嗯。”蘇瞳輕輕點頭。

不死之君,無論是於傲青還是於自己,都意義非凡,她無法忘記黃泉中的那個模糊回眸,也堅信師傅不會輕易隕落。

尋找他,在這片新的燦爛銀河裏!

傲青過分寵溺的動作,這才讓卞之問的目光第一次投影到蘇瞳身上。

嘴角本是帶著譏笑的,畢竟他與牧雲秋做了那麽多年的好兄弟,對其惡劣的本性如數家珍。這臭家夥曾說世上沒有一個女子是能入眼的,她們又蠢又懶,除了模樣好看之外,簡直不能想象能與之結伴一生。

就連自己鍾情雪影的那段日子,都被他數落為“中邪發瘋”,還篤定情長一定不過十天半月。

這下終於被自己逮到機會好好回擊了!

聽牧雲秋那軟到膩牙的聲音,卞之問的報複心理在迅速複蘇,他篤定這被牧雲攬入懷的女子,十之八九是他一生所愛。

他舔著自己的唇,彈動著自己的舌尖,在腦海裏一遍又一遍地醞釀著辭藻,同時目光從女子的下巴慢慢上移,好奇想了解她到底有什麽過人之處。

不出所料,這女子並沒有逼人的豔麗,因為卞之問知道,能打動自己兄弟那鐵石心腸的,必不是簡單美色。

站在眼前的女子,容貌雖不張揚,卻有一種難以形容的氣韻,如小花習習盛開於水畔,第一眼並不驚心,而第二眼卻十分耐看。

好似是溫良的,卻在唇角微微揚起的弧度裏藏著狡黠,好似是沉靜的,但雙頰淺淺的酒窩裏卻又盛滿了活潑與不羈。

看到這裏,卞之問不禁微笑起來,這似乎觸動了他心中的什麽,令他心中的那團柔軟,也有融化的征兆。

曾經也有一人,給他類似的感覺。

如雪如煙,生動有趣。

待他將目光轉移到她藏在碎發下的雙眸,卞之問洋溢於唇角的微笑突然凝固了!

那眼中燦爛的光色,是無法被遮擋的,它澄清如溪,隨時都能一眼看到人心裏去,但你若想琢磨那神韻的深淺,縱屏息凝氣都難望到井底。

雪……

那個名字,呼之欲出!

傲青**了一下嘴角,眼底思緒密密交織。

而蘇瞳卻已開口,笑盈盈地朝卞之問說了一句:“我叫蘇瞳,初次見麵,請多指教。”

原來叫……蘇瞳啊!

縈繞於記憶深處,那抹不化的雪雲絲團終是散開來,卞之問的眉目突然從張揚變得深沉起來,像是噴薄的火山在即將崩毀天穹的刹那,突兀地偃旗息鼓,沸騰的岩漿再也不拍打出驚人的聲響,燥熱的空氣伏地而行,一切燥亂都靜止於變化之前,但是空氣之中,卻彌漫著一股說不出的壓抑。

他一直渴望著聽到這個名字。

卻從來沒有想過,是在這樣重逢裏。

卞之問感覺得到,蘇瞳淡淡的視線,落在自己臉頰上,極力想尋找一種友好。而自己的視線卻無法控製地落在牧雲那隻緊緊擁著蘇瞳腰肢的手上,眼前閃過的,是雪影的臉。

她就是那一日偷偷貓入他晝宮的小賊,原本罪無可恕,但沿途卻幫了他的花草小童,救了他的侍女!

她狡猾又聰明,剔透又神秘,不過三言兩語,便俘獲了自己的心。

他一直琢磨不透她的神秘,為什麽突然出現,又突然消失,不管翻閱多少古籍,他也找不出那麽精妙又折磨人的易魂妖法。

他又暗自唾棄她的笨拙,明明那麽冰雪聰明的女子,為何多次對自己的示好示而不見?她是上蒼派來折磨他的妖精嗎?她是敵人送來斷送他的棋子嗎?

越是糾結於這些沒有緣由的思緒,他便越是深陷這種苦戀而不可自拔。

現在他終於明白了,她出現在自己生命中的意義。

嗬嗬!

卞之問心中悵然一笑,當洞察真相之後,真不知道自己應該感謝自己的兄弟牧雲秋,還是狠狠揍他一頓!

“明明是我先遇見她,牧雲你個混蛋,憑什麽來挖我牆角?”

“這一生我什麽東西都能與你分享,我的屠坤戰車,我的南星域主之位,我的荒之傳承……然獨獨女人,不可分享!”

“她是雪影啊!當年你為何不好好看看她的眼睛?如果你認真打量過,便一定認得出來!”

卞之問的拳頭收緊於袖內,此刻心中有一股怒意,一股不計一切代價與後果,將他身旁女子拉到自己身旁來的衝動!

然而這想法,也僅限於想想而已……畢竟除了對雪影揮之不去的影像,他腦海裏還融合著“司靈”在南星的過往。

身為“司靈”時,他見過蘇瞳對傲青的執著,也見過傲青對她的嗬護,在那長長的屠坤迎客回廊裏,蘇瞳借著一池蘭湯,才初見千年前的自己。

縱他認識蘇瞳在先,而對於蘇瞳來說,這一生初見並鍾情的,一直都是牧雲秋啊!

錯亂的時空,無果的情愫。

而那攪亂時空,唯恐世道不亂的罪魁,正是牧雲秋的生父,那人可惡如廝,就算此刻,依舊不忘借著司靈的魂息提醒自己,自己所期待的一切,不過水月鏡花,皆是幻夢!

“邪君,你……到底是牧雲的生父啊!”卞之問感覺到滿口苦澀。

其實誰先遇見蘇瞳並不重要,邪君的恣意安排亦不重要。

重要的是,在司靈的記憶裏,他的確明白了一點,那就是在蘇瞳嘴裏出現的那些關於死亡的預言,還有在不經意間,她餘光中流露出對自己的關切。

那通通不是愛戀,而是因為另一男子而生的,對自己的憐憫與慈悲。

大概當年她亦不知自己未死,隻是無助與徒勞地想改寫曆史。

當年想不明白的事,在這個刹那他皆恍然大悟。

看著蘇瞳眼前淩亂的碎發,卞之問默默將心傷藏了又藏,強打精神,抬起了自己的眼睛。

那些烏色的發絲,無聲卻有效地撫慰著自己燥動不安的心情。雖然她明明知道再見不可避免,卻還是極力想衝淡這份縈繞在二人間的尷尬。

她的目光是坦蕩的,但那些碎發,卻留給了他保留自己尊嚴的退路。

傲青感覺這場沉默,有一個世紀那麽冗長。

說問心無愧是不可能的,雖然他的確問心無愧,但他也記得卞之問對“雪影”癡迷。無論自己有心無心,現在確實是造成了老朋友的困苦。

一方麵他欣喜於與故友再見,而令一方麵,他也對卞之問即將做出的反應而微覺不安。

“哪裏是初次見麵?”

沉默良久,卞之問突然勾了勾唇角,笑得傲青一陣眼皮**。

他怔怔地看著蘇瞳,眼中已是一片明淨。

“你忘記了,我是司靈。”卞之問的語氣無不感慨:“我不過是酣夢一場,卻無端端地錯過了許多年,雖然沒有死在黃金眼的誅殺之下,卻曆時光千年。這數千年來,有許多事情發生了改變,就連我昔年所摯愛的女子,隻怕是已成了一堆紅粉骷髏。”

“還好我仍活著,雖然缺席了大半場,但我還是想聽你們的故事,就從虛空法鏡破滅那時說起,一個字都不能有所保留。”

傲青看著卞之問的眼,長長地舒了一口氣,他心中有無數種最壞的準備,然而之問嘴裏卻說出了這樣一句話。

時光漫漫,雪影已逝……

這大概是最圓滿的結局。

雖然三人都心知肚明,可有的時候不說,便是對彼此的成全。

“就是就是!本尊也急不可耐想知道事情原委呢!”眾人身旁,雷道主沒心沒肺地笑著。

蘇瞳也笑了。

“你的劍,還給你。”

她祭出了罹乾,銀亮的長劍欣喜地飛回卞之問手裏,又顯現出它最初的模樣。萬獸從傲青身後的虛空奔騰而出,拉著戰車朝卞之問奔去,隻有幾頭異獸脫離獸群,咆哮著留在傲青身旁。

登上自己久違的戰車,手握配劍,卞之問似乎又找到了當初意氣風發的感覺,仿佛劍指何處,何處便是他劍下焦土!

過去不可改寫,但未來還是值得期許的。

卞之問仰天狂笑,縱情的笑意裏帶著繁雜的思緒,也帶著一抹釋然。

雖然現在還放不下,但已經沒有什麽可以去爭取的餘地,畢竟那二人,才是最登對的一對兒,她們二人之間,從來都沒有過自己的位置,溫柔神秘的雪影姑娘,也僅存在於自己的夢境而已。

“果真是不死之君的血脈,的確根骨奇佳,頗有龍鳳之姿,它日成就……定不可限量!”

就在此時,一聲略帶討好的恭維聲突然在虛空中響起,這並不屬於四人的嗓音令眾人迅速抬起頭來,朝著同一方向眺望起來。

四人矗立於洪荒之外,那麽現在回響在耳畔的笑聲,一定源自界外之修!

卞冰雷一陣緊張。

雖然刻意收斂了威壓,但那女子的笑聲還是十分令人心驚的。

她如風過鬆林般的嗓音,刹那攪動了四人的丹海,卞冰雷謹慎地眯著雙眼,感覺自己的氣息已經不由自主地紊亂起來。

強!

爆強!

來人的修為,甚至遠遠高於昔日藏在虛空法鏡中自然道主的力量。

太可怕了,自己不過睡了一覺,怎麽就來到了這樣一個完全脫離認知的鬼地方?

長空一聲鳳啼,最初不過是一小細小的火苗,但很快一頭渾身浴火的赤色神鳥便飛到了眾人頭頂!

那神鳥之巨,眾人聞所未聞,遮天蔽日,輕輕一個振翅,便熄滅了附近數枚星辰的火息。

它身後長長的拖尾,閃爍著美輪美奐的顏色,如輕夢,如盛夏……隻讓人沉浸在跳動的流彩裏,醉生夢死!

而它那雙明亮的雙眸深處,倒影著的是不屑與睥睨,神獸的驕傲,足以令它漠視這個世間絕大部分生靈,特別是眼下四個剛剛從初宇內破壁而出的螻蟻。

“小鳳,不要過分了!”鳳凰的烈火越壓越低,開始隻是一股燥熱縈繞頭頂,很快蘇瞳與傲青便感覺到了襲人的壓力,仿佛發絲末梢都傳來焦糊的味道。

隨著那好聽的聲音第二次響起,巨大的鳳凰突然縮小,化為不過一拳大小的赤鳥,而從鳳背上跳下的女子,卻洋溢著熱情的微笑出現在四人麵前。

她的衣飾鮮麗無比,湖水藍的長裙外,還罩著豔桃色的短褂,長裙比一般的幻裙要窄很多,自腰下開叉,露出修長大腿與麥色肌膚。

那**的肌膚上,又以金棕的染料繪製著百鳥朝鳳的繁雜花紋,精致的腳踝上佩戴著紅、藍、青、黃四色絲帶,好像將整個花園都穿在了身上。

蘇瞳不知道外界修士的境界都有哪幾種,可是也能感覺得出這女子身上散發出的澎湃力量,仿佛比她記憶中的呼羅珊還要強上許多。若不是對方有意隱藏著實力,的確可以一根手根將她們通通碾死!

這就是界外之修!

威壓震魂!

女子雖然穿著豔麗,卻絕非少女,麵頰上洋溢著的恰到好處的微笑,還有眼中的市儈,都說明此人閱曆豐富。

然而縱是心性如妖的老怪,也還是走眼了一回。

她熱情地站在卞之問的麵前,仔細打量著他的俊臉與每一根發絲,眉眼深處浮現出讚賞的表情。同時那頭巨大的火鳳,也幻作赤鳥,輕輕落在女子的肩頭,不過獸眸中依舊閃耀著不屑的神色。

嗯?

卞之問一愣之後,嘴角不禁輕輕**起來。

四人當中,此刻的確自己最是醒目,不但手握罹乾劍,而且足踏屠坤戰車,萬獸威儀盡聚合在自己身上,不過可惜自己的老爹就在身旁,他可不是什麽“不死之君”的血脈!

卞之問征詢的目光情不自禁朝傲青瞥去,之前發生的事情還沒有一件一件理順呢,現在怎麽又來了這麽一出?

還沒等傲青有所行動,虛空之中,又傳來一聲威嚴的嗬斥。

“鳳宜,誰讓你出來胡鬧的?連正主都分不清楚,當真是把老夫的顏麵都丟盡了,還不速速退下!”

什麽?瞧錯了?

被喚為“鳳宜”的女子縱再精明,也不由地雙手一僵,表情尷尬。

與此同時,星幕掀開,好像那些遮攔在眼前的燦爛星海,其實不過是某人庭院內幻真的帷幔,被一隻大手一揭而起,而後一位壯碩的老者,便踏著有力的步伐,一步步朝眾人走來。

比鳳儀的威壓更強勁,這虎步長者每一個踏步,足下都生出爪痕般的空氣皺褶。像是不完全的獸化狀態,來人右臂完全呈現出最原始的虎紋利爪,可是看其炯炯如電的雙目,蘇瞳在心中更願意相信這種擬獸的模樣,是一種界外之修力量的彰顯。

見到來人,鳳宜的目光變得拘謹起來,她默默朝後退去,為虎紋老者讓出了對話的位置。

“小子,你才是封邪的血脈。”老夫徑直走到傲青麵前,目光不冷不熱地看了他一眼。

雖然這目光看似無痕,但在這個刹那,傲青卻感覺到了如山的壓力撲麵而來,那可怕的力量,像是要把他的皮膚扒開,四肢拆散,五髒六腑解於地麵好好端詳一樣。

他努力抗拒著這股不善的衝擊,哪怕丹海受到了嚴重的震蕩。

好在這種審視之意隻維持了一息,老夫便滿意地收回了自己的力量。

“不錯,難怪不死之君要奪我萬獸殿一片初宇宙,來養他這血脈後嗣。”老者在心中默默讚歎,就算是封邪的血脈,也不過是區區一個破壁者,能承得起自己一瞥之力,此子的確不凡。

比起身世的尊貴,這片星野更看重的是自身的實力。

就算有個捅破天的老爹,自己沒有本事,日後還是炮灰一枚。

“前輩慧眼。”傲青點點頭,從屠坤戰車中脫離的,除了夜王與寶珠,還有三隻剛剛孵化的不死雛鳥,一隻黑,一隻白,一隻花。

雖然跟隨父親的時間不長,但傲青也明白,這種雛鳥認主,具有非常重要的象征意義,那該死的老不死的沒說清楚,可他分明可以感覺到,老夫到來時,第一眼便是落在這三隻雛鳥身上。

對方來意不明,他本應該小心應對,但既然來人已注意到雛鳥,再否認未免無趣。

鳳宜此刻也看到了那三隻毛還沒長齊的不死雛鳥,有些懊惱自己的魯莽,簡直是太丟臉了,居然這麽明顯的特征也能視而不見。

自己是太心急於見到那大名鼎鼎的不死之君的後人,才犯下這樣的低級錯誤!

“好聽的就免了。老夫乃是萬獸殿獸主顓平。當年你父親借我萬獸殿的地界養你,曾留下過一句囑咐。說你破壁之後,可不受我萬獸殿的招攬,所以今日你可自行離開。”老者甩甩頭,並沒有向傲青示好,而是迅速把注意力又落在了其它三人身上:“不過其它三人……皆在破壁這一刻,身為萬獸殿的外門弟子。”

原來是一宗之主,目光的壓力果然強勁。

在說話的同時,老者的視線掃過蘇瞳,卞之問與卞冰雷的臉,眉目間升起了一抹惜才的神情,聲音微微提高一個八度:“你們三人剛剛破壁,可能還不明白被萬獸殿納徒的意義,你們所出生的星土洪荒,乃是我萬獸殿種植的一片空間,在洪荒小界內達到創世境,對於現在我們所立足的這片霽華寰宇,這種修為完全不夠瞧。”

“不過你們在初宇宙中皆得到過艱苦的錘煉,若來此界後依舊能保持勤勉的態度,後勁會比霽華寰宇的本土修士強勁許多。”

“我萬獸殿,乃是霽華寰宇東域前十的門派,今日將你們招攬入宗,雖然賜予的隻是外門弟子的名頭,不過入門前三十年間,月供卻是尋常外門弟子的三倍,同時在入門之時,皆額外賜予一件黃寶防身。”

“所謂黃寶,其強度大概相當於洪荒小界最強道器,無論是品質還是力量都要遠超一般弟子的本命法寶。”

“而且在日常授業之外,你們三人還會得到主峰長老們的特殊指點,一旦三十年間突破靈凡境,便會被接入內門,更有甚者,直接被主峰峰主納徒,甚至成為老夫的門徒。”

“靈凡,靈空,靈守,靈焚……碎靈,乃靈境七重天,此刻你們四人皆在靈境以下,隻有踏入靈凡,才勉強可以被稱之為末流強者,靈境之上,乃是‘玄’、‘古’、‘道’境,每境也有七重天,老夫不才,現在才是碎古境修士,隻差一步,邁入道境。然整個霽華寰宇,道境強尊五指可數,是以在老夫的陰庇之下,萬獸殿香火鼎盛。”

好處說來簡單,可是顓平老兒知道,自己麵對的四人,皆是一域至強,在洪荒小界裏,也經曆過各種門派曆練,所以必定很清楚自己話裏隱藏的信息。

別看初入門派的月供隻有尋常弟子的三倍,要知道,在大派之中,資源的爭搶往往是弟子間明爭暗鬥的焦點,一旦得到充足的供養,配合不錯的資質,新人弟子很容易便能初露頭臉,再加上比眾弟子們更強勁的武器,再加上主峰長老的親自指點,隻要努力,成為一派天驕的日子指日可待。

這樣的好處,對於剛剛從初宇宙破壁而出,對霽華寰宇一無所知的小鮮肉們來說,無疑是一個巨大的誘惑。

其實顓平內心最在意的,還是那不死之君的血脈。

他在四人之中,氣息最為縹緲,因有不死雛鳥的認主守護,而令氣息命數都隱藏於霧色裏,難以一眼看透。

此子若入萬獸殿,勢必前途無限,勢必為萬獸殿帶來巨大的好處。

可是既答應過不死之君的要求,那誓約便受天道束縛,不可輕易反悔,他不能強留封邪之子,但卻可以誘勸他主動開口。

經過多年的琢磨推敲,顓平老兒想明白了一件事。

那便是當年封邪強奪洪荒下界,乃是情急之舉,因為那日他正與死敵冥河獵國糾纏在一起,隻來得及將嫡子送出霽華,卻並沒有什麽時間為他謀劃後事,更不要提仔細為他說明霽華寰宇種種需要注意的事情。

所以現在站在他麵前的,乃是一塊稀世璞玉。

擁有無與倫比的血脈天賦,擁有令人豔羨的不死雛鳥守護,擁有成為絕頂強者的一切條件,但腦子裏卻幹淨得猶如一張白紙!

這天大的好處就這樣掉在萬獸殿頭上了!

先莫說不死之君現在是死是活,就算是活的,他老人家湮滅了整個冥河一族,隻怕再出世時也需再修養個萬兒八千年的,到那時候,他的嫡子已被他培養得完全效忠於萬獸殿,他再有什麽不滿,也無濟於事。

招攬一個強者,需要花費巨大的成本與代價,隻有收服這等初入霽華,什麽都不知道的小菜鳥,才是一本萬利,隻要自己用心栽培,用師恩,用情義將其束縛,日後封邪之子,必定與萬獸殿結成深厚的情義,將萬獸殿當成自己的故鄉和家園來誓死守護!

想想都覺得激動啊啊啊……

顓平老兒渾身的血液都在沸騰,他使出了渾身懈術來招攬除封邪之子外的三人,就是想令封邪之子感覺到萬獸殿底蘊的雄渾強大,初入霽華寰宇,本就令人忐忑不安,再加上自己的三位好友皆受大派納徒,想必無路可去的封邪之子在好好掂量自己斤兩之後,會選擇前來央求自己。

這件事,誰求誰的後果是截然不同的,一旦他開了口,便再也逃不出自己的手掌心了!

顓平老兒心中暗爽不已,要是換了平日,他萬萬沒膽去算計一個道境巔峰強者的兒子,可是今日,封邪消失多年……再加上自己雖有私心,也不至於害封邪之子的性命,所以他便膽肥地恣意行事了。

一番話下來,顓平老兒並沒有得到蘇瞳等人的立即回應。

反是讓傲青與蘇瞳二人相互對視一眼,雙雙流露出古怪的表情。

“看來我父親,生死不明。”反正秘語傳音也瞞不過古境巔峰的顓平,傲青幹脆毫不掩飾地與蘇瞳對話。

來人的態度已經說明了一切,如果不死鳥活著,端平老頭勢必一臉阿諛;如果確定了不死鳥的死亡,堂堂一宗之主,也不至於專門來洪荒小界渡幾個破壁者。

他親身前來,卻又不冷不熱,說明這片星海內,並沒有傳出任何關於不死鳥下落的確鑿證據。

“不過至少在萬獸殿看來,師傅的生死概率,應該五五平分。不然也不會讓我們幾分。”蘇瞳心中有與傲青一樣的判斷。

“嗯,這已經比我預想的情況好多了。”傲青朝蘇瞳點點頭,而後一點也不羞澀地朝顓平老兒看來。

雖然在顓平嘴裏,他們都隻是玄境之下的螻蟻,可是麵對顓平這種古境巔峰大能,傲青臉上竟沒有半點忐忑慌張。

“我父親是在哪裏失蹤的?”

他高昂起頭,眸中閃動著一股強大的壓力,令人刹那忘記修為的差距,隻想誠實地回答他的問題。

好犀利的目光,好準確的判斷。恍惚之間,顓平還道是麵對著同輩高人,完全不像是在與幾個小輩對話。

“湮……湮滅冥河一族之後,整個星域化為腐土禁地,再也沒有人見生靈從那片可怕的地界走出來,包括不死之君,不過那一戰造成的毀滅太驚人,有人說是泰否大陣的力量崩毀,才有那麽強勁的威力,也有人說,那是因為不死之君的力量……已經超越極道。”

剛剛把話說完,顓平老兒便後悔了,自己今兒是中邪了麽?怎麽居然被一毛頭小子牽了鼻子走?

“湮滅冥河一族?很好!”傲青隻低頭沉思一瞬,目光便冷冽起來:“看來就是冥河一族的某人,或者此族族長的陰謀,令我父子離散,不愧是我老爹,下手利落果斷,幹脆滅了他滿門,為我掃清前路。”

可怕!

看著傲青那張年輕卻剛毅的臉頰,顓平老兒情不自禁打了一個哆嗦。

直到現在,他才真正認清,自己親自到來,甚至命鳳宜在先頭造勢,都不曾在封邪之子心中造成半點敬畏之勢。

從頭到尾,自己不過一腔情願而已,雖然他的確對霽華寰宇的一切都無所知,但是他是狼子!打一出生便以君臨之勢打量著這個世界,“軟弱可欺”四字,從來都不在這種人身上應驗。

自己想趁他無知又需要大樹依附時招攬他,但他卻自自己出現的刹那,便一直觀察試探,試圖找出封邪的下落。

也隻有封邪……才能生出這樣的孩子吧?

初生的狼崽子,簡直是一張開眼就要咬人啊!

老子堂堂古境巔峰,氣勢都被壓了下來,這要是被那群老家夥知道,還不被笑掉大牙?!

看著傲青嘴角的掠起,顓平老兒頓時淚流滿麵,有種打碎牙往肚裏吞的感覺。

明明是自己想占好處,可是麵對這樣的狼子,這樣的心性……他突然沒臉再問其它三人,要不要跟自己走的了。

蘇瞳當然明白顓平心中所想,誠如他想,雖然四人都是初來霽華,但在洪荒世界裏,並沒有少經曆這種人情世故,雖然在顓平宗主眼中,自己實力尚微,不過人心在什麽地方都是一樣的,並沒有什麽不同。

好在對方也並無惡意,最無恥的,也隻是想趁她們羽翼豐滿前施些好處,花極小的代價進行招攬。萬一師傅還活著,日後萬獸殿便算找了一個不倒的靠山。就算師傅死了,以傲青現在表現出的潛力,也將會成長為一派中流砥柱,再加上不死少君之名,萬獸殿便可以做一個一本萬利的好買賣。

“我們並不是破壁者。”不想得罪萬獸殿的大能,也不願就這樣莫名其妙地被人給誆了。蘇瞳笑盈盈地代卞之問父子與自己回答。

“我們隻是偷渡者。借用了封邪前輩的一些力量,隨少主偷渡來霽華看個風景,現在風景看完了,我們還要回洪荒去。”

連再讓老頭兒多說幾句的機會都沒有給,蘇瞳便拉著卞之問與卞冰雷,步伐輕快地藏入了通天塔內。

她婀娜的背影,還有那被金雀圍繞的虛影,都給顓平老兒極深的印象!

那是……紅裙雀影,怎麽令人渾身不對勁呢?

顓平又打了個哆嗦。

身為一宗之主,顓平老兒已經許久沒有如此頭痛過……

他後悔了,他不應該來惹這禍事,若不是貪心作祟,任這洪荒界下破壁者自由出入,便不會引火上身,自己的企圖好似被這群小螻蟻看得一清二楚。說不定養恩不成,還要變成仇人。

真是偷雞不成蝕把米!

又不能把他們怎麽樣了,畢竟封邪生死不明,再加上今日見他諸多遺寶現世,那五五分的生死概率,又要有所改變。

能稱“不死”者,普天之下,唯封邪一人。

若他真有一日重新君臨天下,能把泰否陣內的整個冥河一族都爆成骨渣,勢必將鏟除萬獸殿也是分分鍾的事情!

天知道顓平老兒一刹那之間,小腦瓜裏竟閃過了如此多的思緒,螻蟻是螻蟻,不過眼前的螻蟻隨時都能變成吞天巨鱷,實在不是隨意可動的。

額頭憋出了汗水,顓平瞬間清醒過來,訕笑著朝手握通天塔的傲青點頭:“既然幾位隻是偷渡者,而少君又不受我殿管轄,那麽老夫今日可算白來了一場,就此拜別,就此拜別。”

也顧不得自己的尊嚴,顓平老兒胡亂地拱了拱手,便傷心地向星海踏去,那一直跟在顓平身後的鳳宜,似乎有些不服氣,不過也不敢多說什麽,狠狠剜了傲青一眼之後,便緊緊跟上自己的老祖。

“等等……”

事情就此打止也就算了,可是某人卻存心不讓顓平好受。

傲青極戲謔情緒的語調,在虛空中拖得很長,令顓平老祖不得不再一次停下腳步。

“什麽?”老頭兒有氣無力地呻吟著,今朝在一靈境都未踏入的四螻蟻處吃了大癟,這口氣他回宗之後得消化半年。

他現在可一點兒都不想在此停留,隻想快快離開傷心的地方。

回頭一看,封邪之子臉上那種令人討厭的王氣已經全然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少年般的羞澀:“既然父親將我安排在萬獸殿的地界,我初次破壁又有幸得前輩親迎,想必之前……父親與萬獸殿的關係不錯吧?”仿佛是躊躇了許久,才將心中的疑惑吐露。

傲青的發問令顓平老兒精神一振!

自己怎麽就忽略了這一茬呢?

雖然招攬失敗,但還有這一層關係存在,至少能讓二者間的利益結合得更加緊密不是?當年封邪隻是碰巧經過萬獸殿的地界,不過現在他老人家也不可能親自跳出來否認,隻要自己現在點一點頭,封邪之子自然會對萬獸殿心存感激。

心中有兩個聲音同時響起。一個在說:“老家夥,算了吧!已經知道這小家夥不是吃素的,還是趁早斷了招惹的念想吧!”而另一個卻更具誘惑:“你乃堂堂一宗之主,都親自出山了,若不借此機會與不死之君攀上關係,怎麽對得起自己和自己身後的宗門?”

“那是當然!”

掙紮片刻後,顓平老兒的表情立即變得義正言辭:“若不是你父親有心為你設難,此時拜入萬獸殿受老夫陰庇,才是你現在最好的選擇……畢竟你父當年,並不止冥河一家仇敵。”

“雖然我與不死之君隻見過幾麵,可是對其為人氣度深深折服,從心底將他當成偶像和知己!隻要他一聲令下,讓老夫傾一宗之力都再所不辭!”

這種大言不慚的話也說得出口,看來顓平老頭兒的臉皮有星辰那麽厚,什麽狗屁知己?封邪估計連萬獸殿宗主長什麽模樣都不知道。可惜他老人家失蹤多年,有口也不能辯解,隻能由得顓平忽悠他的兒子了!

“原來感情這麽好啊!”傲青臉上的興奮之色更重。“這樣我便不能再叫您‘前輩’,這樣顯得太生分了,您分明應該是小侄的世伯嘛!”

世伯?

顓平立即被“世伯”二字吹暈了頭腦!

封邪之子的世伯,那說出去豈不是不死之君的兄弟?那可是大大地有麵子啊!若有了這層關係,一旦不死之君再次出世,萬獸殿稱霸霽華東域,那不是一個點頭的事情?

“啊哈哈哈哈!賢侄太客氣了!”嘴裏說著“客氣”,顓平那聲“賢侄”卻叫得分外熱情。

可惜此刻臉上笑意洋溢得最熱烈的並不是顓平,反而是傲青本人。

看到封邪之子臉頰上綻放的如花笑顏,顓平心中微覺有些不妥,不過還沒有等他再開口,傲青就熱淚盈眶地撲上前來,緊緊握住了他的手。

“哎呀呀!感覺見到了親人一般親切呢!大概在世伯麵前,什麽困難都可以傾述吧?”

“不瞞世伯,小侄現在手裏窮得很,父親離開前什麽都沒有給我留下,倒是為他唯一的親傳弟子送了不少好東西。”手指著掌心的通天塔,傲青壓低了嗓音:“那丫頭的胃口被我父親慣得沒有邊了,雖然出身洪荒,但心氣高得很。”

“那妮子……是不死鳥親傳?”顓平老兒如被棒擊,呆呆地站在原地。

比起嫡親血脈……這個親傳弟子的身份,隻怕更加恐怖!

眼前“封賢侄”,身上雖然流淌著封邪的血,但自小便被遺棄於下界星海之中,可以說走到今日,全憑自己的努力。

而封邪一身通天之術,才是霽華寰宇內人人渴望而不可求的至寶,若誰有幸能在不死之君坐下授教,隻怕做夢都能笑醒!

他壓根沒有想到,剛才那卷著二人瀟灑踏入塔內的紅裙的女子,就是這樣一個超級幸運兒!難怪對他這老前輩都沒有什麽敬畏!

借著顓平老頭兒的呆勁與震驚,傲青佯裝酸楚地補充了一句。“哎,別說是您老人家,就是我自己……都有些嫉妒啊!正因為這層關係,父親的好東西,我可一件都沒有撈著,那妮子卻占了不少。”

這話說出來真是心酸,顓平心跳一凜,不由地對傲青產生了一種真切的同情,身為男子,都明白這種被女人壓一頭的憋屈。

“哎……沒想到這些年,賢侄也不容易呀。”想著自己家裏那頭母老虎,顓平老頭兒感同身受,卻萬萬沒有想到,自己不經意間的一聲長歎,終於把自個兒囫圇推入了傲青早已準備好的深坑裏。

“的確很不容易!”傲青表情唏噓,眼角有淚光依稀閃動。“所以無論如何,賢侄都隻能把那妮子趕緊娶進門裏,不然等她翅膀硬了,說不定肥水就要流去外人田去哩!”

“嗯嗯嗯!這話說得不錯!”對傲青的想法,顓平老頭兒舉雙手讚同,畢竟他還能與傲青攀個“世交”的關係,若是不死之君的唯一高徒嫁去了別家,可就與自己八竿子都打不到了!

“雖說這些年,我們也有些情感基礎,可惜那女人的眼光實在太高了,手裏又比我有錢得多。若是就這樣草草完婚,隻怕日後家裏都沒有小侄作主的日子……侄兒原本正為這件事而頭痛呢,沒想到偏偏就遇著世伯雪中送炭!不知小侄能不能向世伯討些稀奇玩意兒當自己的聘禮,也好在成婚後在內子麵前撐個門麵?”

傲青目光湛湛地盯著顓平老頭兒,那澄清的眸色簡直令人無法拒絕!

“那是必須的!”老頭兒意氣風發地拍著自己的胸脯,不就是些珠寶法器麽?莫說萬獸殿家業偌大,就是他以自己之名,也完全出得起!那女子雖說是不死之君的弟子,再怎麽眼界高也並沒有在霽華寰宇遊曆的經驗,自己手中品質稍好一些的小東西,應該就能討得她心花怒放!

若是因為這點小小錢財,就能與不死之君的嫡子和嫡傳弟子攀上交情,那可是大大地一本萬利!

感覺巨大的幸運砸到了自己頭上,顓平老頭兒的雙頰都紅潤起來,為了讓此二人日後都對自己的大方無話可說,他打算好好下一次血本,以萬獸殿峰主娶親的規格來為不死鳥嫡子置辦婚典!

日後他就是這雙璧人的證婚者,說出來都要震那些古境的老猢猻三個跟頭!

顓平老頭兒的美夢還沒有做完,就見傲青在自己麵前掰起了指頭

“第一要是整個霽華寰宇都難能可見的寶物。”

“第二要集功用和美觀為一體,畢竟女子皆愛美,那些那笨拙的俗物,是萬萬不能拿出來的。”

“第三最好有精純的自然之靈和關乎於生死大道的珍物,這樣比較符合她所修功法。”

“第四……”

“第五……”

……

“第十九,除上述之外,嫁娶所用的車輦通通都要加倍,最低以道境強者迎親的規格來辦理,什麽錢幣,珠寶,吉獸都來他百斛千斛的,隻能多不能少。”

你小子瘋了吧!

聽傲青十指輪了兩次才數完他那些天馬行空的要求,顓平老頭現在隻有一個念頭,他特麽今日是遇見土匪了!還是個無可救藥的瘋子!

“你還真是上下嘴唇一碰,張口就來啊!以道境強者的規格來為你辦婚宴,你的臉怕是比屁股還大吧?我們萬獸殿內都沒有一半道境強者,連我們宗主,都隻是碎古境而已。”

顓平老頭還沒有發話,站在一旁的鳳宜便憋不住了,若不是想起傲青的身份,她的後半句話才沒有這麽委婉,而是就著那聲“比屁股大”繼續狂轟亂炸了!

傲青一愣,繼而臉上流露出了尷尬和委屈的表情。

雖然鳳宜的發難有些逾禮,但顓平老兒著實也被傲青的獅子大開口驚得不輕,也不知道這封邪之子是真傻還是故意作弄他,連這種無知的要求都說得出口。好在鳳宜這聲吼,令他適時而止。

“既然沒有那麽雄厚的底蘊,那我就退一步,以古境規格草草辦一場算了,大不了日後再補。”傲青有些不甘地揉著鼻子:“總不能因為窮,就拖著人家姑娘不結婚吧?那又跟耍流氓有什麽區別?”

流氓?

你還配說流氓?

你一個興起就要賠了萬獸殿數萬年積蓄的老本?

聽了傲青的“退一步”之說,無論是顓平老頭兒還是鳳宜都瞪圓了雙眼,恨不得將這大言不慚的家夥一巴掌拍成肉餅!

“看來賢侄是在拿老夫開心呢!”古境強者,畢竟是古境強者,何況身為碎古大能,離傳說的道境隻有一步之遙。

被傲青擺布,皆因不可割舍與不死之君潛在的利益瓜葛,但並不意味著他是一個白癡。

顓平是真的怒了,根根虎鬃,分明自臂上豎起,整個星海迅速有了一種由虛無化為實質的感覺,可怕的壓力,刹那淹過傲青的脖頸。

“世伯拿我開心才是!”傲青的目光變得幽暗起來,雖然在力量上完全不可與古境大能相提並論,然而眸中湧動的堅定,卻絲毫不遜色於任何強者。

“正因你說與我父親親近,我才破例向你求助。不想出力便算了,何至於羞辱我的人格?!”

傲青眼中滿是不屑!

“本尊乃堂堂不死少君,禮製級別不夠,便是對我的羞辱。”

他的一席話說得顓平老祖啞口無言,但傲青似乎並不打算停止,繼續咄咄逼人地朝顓平與鳳宜靠近。

“居然說得出‘開玩笑’三字,難道今日我向你們借寶,它日就不會歸還嗎?說到底……並不是我異想天開,不過是你們萬獸殿格局太小罷了。”

丟下一個鄙夷的目光,傲青一手托著通天塔,利落地甩袖而去!

要是再不趕緊逃回洪荒小界裏,隻怕下一秒自己的屁股就會被紮出一萬個窟窿眼兒……

眼睜睜看著那囂張的家夥沒入罡風之中,界外的空氣變得異常沉悶!

鳳宜長這麽大,還從來沒有被人當麵指著鼻子罵過,特別是那連靈凡境都沒踏入的螻蟻,居然還鄙視她的“格局”!

看到宗主呆呆地站在虛空中,鳳宜猜測顓平宗主想必是氣過了頭,正醞釀著磅礴的怒火,然而就在她猛地朝前跳出一步,想把傲青抓回來好好教訓之際,耳邊卻突然響起了一聲驚雷般的怒吼!

“爾敢!”

什麽?

鳳宜被吼得一個踉蹌,差點五髒都給震出血來。她詫異回頭,發現顓平老祖陰鬱的臉頰上居然還浮現著一抹畏懼。

“那小子明明是唬人的!這等投機取巧的家夥我見得多了,他越是囂張,便越證明心裏沒有底。這哪裏是什麽不死之君的血脈?分明就是一個無賴惡棍,想必我們隻要再施加一些壓力,他立即就會跪地求饒的!”

鳳宜結結巴巴地為自己辯解,同時無法理解今日老祖的作法。

“你以為自己比我高明?”顓平老祖的聲音有些尖銳。

“不敢!”鳳宜額頭冒汗,撲通一聲跪倒在顓平老祖的麵前,誠惶誠恐。

“我豈看不出那小子有虛張聲勢的成分?”顓平老祖長歎一聲。“今日唯一做錯的事,便是老夫親自前來,讓那狼崽立即看出了自己父親身上‘不死之君’四字在霽華寰宇強者心中的份量。”

“從那一刻起,便隻有他魚肉我,我卻再也奈何不了他……”

“鳳宜,回去準備大禮吧,要在那狼崽兒大婚前送過去,溪花海裏那位,養得足夠久了,讓它老人家努力吐枚龍珠出來應急。”

“讓龍祖吐珠?”鳳宜驚得眉毛都要飛出發際線了:“老……老祖……龍珠一吐,龍祖可又是要沉睡十萬年啊!就算是賣那小子一個麵子,也用不著真的如此奢侈啊,畢竟不死之君封邪,並不一定還活著?”

“你還不懂嗎?”顓平老祖恨鐵不成鋼地剜了鳳宜一眼。“要維持囂張的表象,必須依附堅挺的後盾,那小子雖然言語張狂,卻氣息不紊,心跳不亂。老夫一直疑惑,他一步未出洪荒,為何有如此強大的信心?直到注意到他手中的白色寶塔。”

“那塔是什麽?”鳳宜也曾注意過那精致的小東西,卻因為眼界問題,根本分辨不出它的來曆。

“通天塔,塔通天啊!”顓平老祖一陣唏噓:“那塔才是不世至寶!霽華一支秘脈,名為馭靈,傳說此脈修士,擁有號令天地蒼生的力量,而白色無頂之塔,便是其宗主標誌,此物不可強奪,隻能由舊主向新主手中傳承。那紅裙女子在冥河焚滅後數千年才出生於洪荒,你給我說說,若封邪道殞,她的道統是從哪來的?”

鳳宜被顓平老祖提醒,目光霍然渙散,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雖然這些征兆,還不能百分之百證明不死之君依舊存世,不過他的生存概率已大大提高。再加上……”說到此刻,顓平老頭兒有些微微鼻酸,又是嫉妒又是感慨:“再加上馭靈一脈號令天地的傳說,就算封邪的時代已經過去,這一雙年輕人,千年勢必也是要成長為攪動風雲的人物呀!”

“還是不要嚐試挑釁這王運,這一次要幫忙,要大大地幫忙!不但讓祖龍吐珠,你回去還要催彩鳳落羽,編織霓袍,將那五峰的獸祖通通喚醒吧,命他們去拉一次婚車。殿裏傳功樓內大道九萬,把最核心的十種,複刻五項,當隨禮送去,還有兵器房內紅寶,不用挑揀,也拿出一半來……”

聽著老祖一項一項地陳述,鳳宜感覺自己都已經麻木。

幾乎大半萬獸殿的底蘊,都揮霍在了一個小混蛋的取親大典上,這真的好麽?

可是事到如今,鳳宜已不敢質疑,因為她知道老祖用全部的家當都賭在了今日的這個選擇上。她的目光隻是落在身下那片混沌之風裏。

它日霽華之主麽?扯蛋吧!

洪荒兩界的修士……甚至普通黎民,近來都過得有些恍惚。

那一日世界根基突然將要崩毀的恐懼還沒有褪去,這些日子,他們又見許多身著獸紋長袍,模樣陌生的修士,急衝衝地穿梭於星海各處。

這些人打哪裏來的?

他們揮動著手裏模樣古怪的法寶……又是在做什麽?

雖然下界生靈,對於什麽“道主”、“神王”之類的名詞還極為陌生,但八卦消息,還是以一種不可思議的迅速,迅速席卷了整個洪荒。

就連八歲孩童,此刻都能流利地複述邪惡神王欲滅界而製超級法寶的故事,雖然真相遠比世井流傳的演繹要艱深苦困得多,但那些經過潤色的故事,還是令所有民眾都聽得心驚肉跳,感恩戴德。

他們知道,若是沒有那些臨危舍棄自己性命的強者們,自己所生活的天與海,便將在一片戰息之中爆成血霧。

這延續了冗長歲月的滅世陰謀,終於被徹底掐滅,英雄以自己淋漓的鮮血與無畏的勇氣向世人證明,破壁無需滅世,因為比法寶強大的是信仰與執著!隻有那種心念之力,才居然打破一切桎梏,衝出界外的威能。

失蹤多年的的洪界定界之碑再一次以恢弘之姿屹立於真仙中央!

巨大而青蔥的遠古建木將碑石馱起,枝間有金色的鳳尾蝴蝶縈繞,樹下又迎來了高大又忠誠的誇父圖騰戰士!

好像遠古的繁榮之風,終於在經曆了黑暗年代後重新複蘇,摒除邪魔,正道昌隆!

而分散於諸天的荒宇碎片,也在那些虎紋袍修士的幫助之下,漸漸聚合並重新縫補。所以訢妖一族第一次看到了黑乎乎的甲獸大軍,而成年後俊美非凡的甲獸也看到了醜得無法形容的訢妖……除這二族之外,隨著失落空間的尋回,荒宇甚至又迎來了三支擁有靈智的修仙種族,再加上極北冰原的發現,遼闊凍土下冰封的大量遠古荒族,還有可被複活的征兆,這些一個接著一個的好消息意味著荒宇的複興也指日可待。

同時經曆多年的演化,本為同根的洪荒二界,已經開始呈現出明顯的交融之勢,而最先實現洪荒二力並存的星土卻不是雲墟,而是東仙下界!

此地有兩界修士合力打通的互利通道,隨著兩界能量的相互滲透,在極小區域,已可實現異族共居的理想。

不過比起這些來自各域的好消息,最牽扯人心的,還是另一件喜事。

那一雙保護了蒼生並被天道認可的洪荒之主,將在洪碑的見證下舉行盛大的婚禮。

為迎接此盛事,真仙向下界的所有通道都被打通,就算修為不足以登仙,在這特殊的日子裏,也能前往洪碑下觀禮……當然,前提是有足夠的能力擠入可怕的人潮裏,並擁有即使很快會被人踩死依舊大無畏向前衝的勇氣。

王二喜是一位來自東仙的有誌之士,自打聽說了洪荒之主與自己是老鄉,便立即拜別爹娘,背著兩斤大餅,踏著他那把搖搖欲墜的破劍在十天前上了路。

他隻是個凝氣五層的修士,禦空速度比蝸牛還慢,而且每顛簸個十裏八裏的,就要停下來休息半個時辰恢複元氣。

而五好少年王二喜,不愧是來自洪荒之主故土的年輕才俊!

居然依靠其非凡的才智,從上萬張洪宇各陸星圖中,硬生硬地是琢磨出了一條曲線救國之路!

為了歡慶洪荒二主聯姻的大喜,各陸主城皆無償開放了自家的傳送通道,迎接四海修士過路,不過擁有傳送通道的修仙城池在洪宇裏星羅密布,所通往的地域也有極大的差別。想要在這裏麵尋找到一條最省時最省力的路徑,無異於海底尋針。

然而有誌之士王二喜卻做到了!

他最大程度地壓縮了在路途上浪費的時間,日夜不停,瘋狂奔波,待踏出最後一圈傳送光暈的刹那,他身上的兩斤大餅已經吃盡,最體麵的一件衣服也早被“擠車”時狂暴的人群撕得襤褸,但他的確趕在大婚開始之前,踏上了真仙之路!

王二喜瞪著一雙赤紅的眼睛,喜極而泣!

可惜他嗓子眼裏的歡呼還沒來得及衝出舌尖,頭頂便掠過了兩位仙君急匆匆趕路的身影。那可怕的仙威,猶如蓋頂之山一樣當頭壓下,立即將王二喜壓倒在地,讓他幸福的鼻血立即淌成了小河。

“太混亂了……”六劍真君艱難地從人群裏擠出一個腦袋。

從來不知道什麽盛會能吸引如此之多的嘉賓。從下界瘋狂湧來的熱情看客竟占了觀禮總人數的百分之八十以上!

換了別的場景,這絕對是令一種形勢的浩劫!

莫說主動械鬥的,就是那些因為實力級位相差巨大,過路將人碾死的,屍體都能堆成群山!

有過這一次的經曆,想必洪宇諸強對劃界而治會有更深層的體會,若把凝氣修士與金仙們混放在一片星野,巨大的位差隨時隨地都會造成不可挽回的惡果。

然而就算眼前的混亂空前絕後,難以用語言形容,但最壞的情況,居然一次都沒有出現過!

“兩位尊主,到底是從哪裏請來的幫手啊?簡直出神入化!”緊跟在六劍身後的,是月君與蝕星等人。

打傲青和蘇瞳大婚宴請四海的信息傳出的那日他們就發現了,若不結伴而行,在這可怕的路途上,落單的人絕對會被踏成肉餅。

發出感慨的自然是月君,他已知道傲青與卞之問置換了身份,所以便不再稱其為少主,而是換了一個更加恭敬的稱謂。

月君所說的“幫手”,自然是這些天來無處不在又無所不能的獸紋袍修士們了。

沒有人知道他們的數量。

那粗獷而斑斕的斜襟袍子,便是這群人鮮明的標誌。

也從來沒有人與他們中的任何一位成功對上話,但他們神出神沒,簡直無所不能!

就在剛剛,來自東仙下界的凝氣弟子王二喜差點被不加收斂的仙君之威壓得肉身成灰的刹那,一道明黃的光焰便輕輕落在了他的脊梁上,令他擁有了一層類似不滅之火的護甲,可以從容抵擋來自四麵八方不期而止的可怕威壓。同時……那兩個匆匆趕路的仙君也被一陣氣浪,無情地按在了土裏狠狠摩擦!

這就是亂世下的規矩。

有了獸紋袍修士們的鐵血威懾,再如何熙熙攘攘的人群,也再沒出現過以大欺小,以強淩弱的事件。無序之中,眾人又小心翼翼地約束著自己的力量。

抬起頭來,月君在蒼穹遠處,隻隱約瞧見了一位執法者的身影在雲後矗立。

他難以想象,就憑一人,便可完全掌控他所在的這一方天域。

這種細致入微,分毫不錯的洞察力與出手速度,已經不是王境強者可以輕易達到的了。

“難道……難道那些人是神界道主?”說這話的時候,月君都有一種滿口牙要倒了的感覺。

“很有可能,畢竟已經超出我們的認知範圍了。”六劍真君沉默片刻後用力地點點頭,引得蝕星與青梅陣陣怪叫,感慨傲青與蘇瞳那兩個小家夥排場夠大。

“靠……”一位獸紋袍修士憤憤朝著自己的同伴吐槽:“下麵有幾個不長眼的,說我是什麽狗屁道主,那種連靈境都不算的境界,足以形容我的威武不凡麽?”

“得了吧你!”滿臉抱怨的家夥立即被同伴們喝止:“有什麽好委屈的?我們不就是出個宗門任務嗎!說到苦逼,你能有五峰獸祖苦逼?他們都是堂堂古境強尊,聽說今日都被顓平老祖逼得來拉花車了呢!”

“拉……拉車?”剛才還心懷不滿的家夥,完全被自己聽到的話震驚得心裂肝抖。

“就是呀,拉車。”一縷一縷的傳音聲不斷湧入他的耳窩,狠狠地叩擊著他已經變得脆弱無比的心脈。

“有個兄弟是從斷木山來的,聽他說昨日檮杌獸祖不服,還跟顓平宗主幹了一架,今天頂了個大腫眼泡兒,黑著臉兒現身了呢!”

“今天大婚的,特麽是顓平老祖在下界的私生子吧!”腦子裏塞滿了大量信息的獸紋袍修士,驚得脫口而出。

“私生子都沒有這麽大排場,這供的分明是祖宗!”

七嘴八舌的議論充斥在每一個萬獸殿弟子的耳窩裏。

“吉時已到,請新娘上橋!”

鳳宜被顓平老祖踩了一腳,這才捏著鼻子高叫起來。

她實在是想不明白,自己有一日竟淪落到了這樣的地步,雖然老祖客氣,沒有在她耳上戴朵大花,但一路小跑跟著吆喝,簡直是把臉丟到姥姥家了。

除了鳳宜與顓平老祖,還有五位高矮不同,容貌差距極大的獸尊,氣鼓鼓地站東仙與玄穀的交界處。人人都隻知大婚在真仙舉行,卻不知道,新娘子是從荒宇出閣的!

顓平老祖之所以親來,是怕自己座下五位獸尊心裏醞釀著怎麽把新娘子撕成肉渣。這一次張羅不死之君嫡子大婚,可算是把整個萬獸殿整得怨聲載道,自己也差點眾叛親離。經此一婚,自己隻怕蒼老百年不止。

可是事到如今,再如何憋屈,也隻能堆起滿臉笑意了。

在這一點上,顓平老祖的確是位端得起放得下的梟雄。既然認定了,便不再回頭。

鳳宜喊著“上橋”,其實他們七人並沒有帶著橋車而來。

雖然已舍了血本,也不差一頂華麗車輦,但新娘自己發了話,車架自備,於是萬獸殿犬因、檮杌、白澤、肥遺、囚牛五尊,隻各帶了一條長鞭,殺氣騰騰地站在迎親的高台上。

“把你們的殺氣收著點。特別是你檮杌!還嫌眼不夠腫麽?”顓平老祖頭痛不已,不要事沒辦好,再把封家的魔王給得罪了那可事與願違。

“我們可沒有你那麽孬種!不死之君雖值得敬畏,可是他老人家十有八九早死翹翹了,讓我們堂堂五位古境強者,給一個下界的弱雞拉婚車,我看你是瘋了!”

“若是我說,不死之君沒有死,今兒你們迎的便是他老人家的兒媳加唯一一位親傳弟子,此女還已得馭靈一脈君主傳承呢?”顓平老祖斜眼看著這些鼠目寸光的家夥,所謂機緣,並非時候到了就能遇著,而是要靠賭的,拚上自己所有,拋下對未來的迷茫,承受隨時可能降臨的災難,義無反顧豪賭一場!

“你就吹,可勁地吹……”

內心到底比嘴巴誠實一點,顓平老祖的敲打比任何勸誡與道理都更直白有力,轟得五尊氣惱的表情都立即有所收斂。

“罷了罷了,不管真假,反正都來這裏了,就當是為小輩助個興,也沒什麽好丟臉的。”五尊之中,隻有白澤性子最為謙和。

“小輩……那是小小小,小蟲子輩。”檮杌依舊不滿地嘟嚷,然而聲調已經落了下來,顓平老祖也懶得再與他計較。

很快荒宇那頭有了響動,隻見一位俊美異常的墨發男子,雄赳赳氣昂昂地走在最前方,他眸如深井,劍眉張揚,每一個角度都無懈可擊,隻可惜那得瑟到不行的邁步,硬生生將他絕世風度大打折扣。

墨皇今日興奮得不行,在萬獸殿強者的幫助之下,他身外也包裹了一層明黃色的結界,有此保護,他終能自由地踏入所謂“仙人”居住的廣袤世界,這乃是整個甲獸一族,不不不,整個荒宇跨越時代的一步!

在狂喜的衝擊之下,他居然忘記了自己送親大使的身份,在衝出荒宇的刹那,完全無視顓平老祖勉強擠出的客套微笑,如飆風一樣從他老人家身旁一躍而過,發出陣陣“滅哈哈”的狂笑!

“這就是仙境嗎?”

“哇!好綠的修真星!那就樹?仙人子民吃這玩意兒長大?”

“哪裏有仙人洞府?我滴寶瓶啊!我滴崔嵬山真跡啊!我滴景泰藍工藝啊!我滴王家園林造型!”墨皇幸福地在虛空中手舞足蹈,狂噴鼻血。

鳳宜弱弱地看了檮杌獸神一眼,感覺他老人家已經撐到極限了,太陽穴下的青筋明顯爆起,隨時都要發作。

一群鄉下螻蟻!

不僅是墨皇,在他身後還衝出了無數磨盤大小的小蟲,唧唧歪歪叫個不停,甲獸之後,便是訢妖,那些把自己裝飾成千層餅與發光貝殼的巫女們,簡直快沉重得移不動步伐。

“老子不殺人,老子不殺人,老子不殺人……”檮杌獸神在心底默默念叨著清心咒語,就連下定決心豁出去的顓平老祖,此刻都忍不住老臉**。

鬧劇啊!

悲憤的心情想刹都刹不住。

“小女子今日大婚,幸得幾位前輩添光,真是不勝感激。”

就在所有人脆弱的神經即將崩潰的前一秒,一道堅定且好聽的聲音,如清泉一樣神奇地撫平了眾人躁動不安的心情。

白澤獸神迅速抬起頭來,霧白的眼中情不自禁翻滾起層層銀浪。他詫異地看到,於虛空的黑暗之中,緩緩走出了一名紅衣的女子。

沒有新娘子該有的嬌羞,她款款而來,落落大方。

他的目光,下意識地落在她那身紅裙之上,那裙紗說不出的飄逸,如蟬翼般輕盈,顏色卻濃豔得像一團在人眼中燃燒的火。它伸出無垠的荒宇,像是拉出了一角紅霞天幕!

女子輕輕踏步,獸神們分明聽見淙然踏水之音,然此間無河,那女子卻像是涉水而行,娉婷的身姿既在眼前,又仿佛遠在異界。

那是一種難以形容的錯愕。

生死,虛實,真假……冥冥之中,令人產生了一種驀然窺見了大道齊聚的惶恐,難以想象,一個靈凡境下的小小女子,在出場的瞬間,竟令獸神們一陣恍惚。

肥遺僵硬地扭動自己的脖子,拚命想從白澤臉上看出端倪,白澤號稱寶鑒之獸,擁有著對世間各種異寶超強的親合能力,無論是什麽稀奇古怪的東西,隻要被他映入眼底,立即就可窺其底蘊。然而令肥遺震驚的是,自打女子初現,白澤眼底的白霧之浪便沒有停止過翻沸,銀屑越湧越混亂,卻根本沒有任何要停下的意思。

他鑒別不了這裙的品質!

彼岸紅!

顓平老祖呆呆地站在原地。

想要搞清楚蘇瞳的嫁紗,需要的並不是異能,而是眼界。

此裙乃是霽華至寶,傳說可渡生死,逆時空,道境強者們,曾為此物歸屬惡戰過數次,不過很遺憾的是,至道尊憐花和佛問二人一死一傷後,那些巨擘們才吐血地發現,此物乃是自行擇主的特殊法寶。

想觸摸它,沒有問題,想令它認可……鬼知道要滿足什麽條件!

若說這是不死之君慷慨的傳承,可以理解,可特麽這裙子,在蘇瞳身上幻變了是怎麽回事?

明明數天之前,它還隻是件尋常寶衣,然而今日……它卻兀自生出千裏紅紗於其身後搖曳,裙擺下開出密密層層的曼陀羅暗紋。

認主?

這是認主嗎?

這簡直是霽華寰宇這數萬年間的第一大奇聞!

顓平老祖的老肝都快被震碎了!

他哪裏知道,這彼岸紅的幻變,乃是因為蘇瞳前幾日的一句話。

她見著鳳宜送來的鳳凰毛織物,情不自禁感歎了一句:“這漂亮的料子,好像比我的彼岸紅好看啊,要不要換一件新衣?”於是這件神物就徹底地憤怒了!

遙想當年無數強者為自己打得頭破血流的模樣,今日卻在一小小女子手裏被鄙視,我不發威,你當我破布頭啊?

於是彼岸紅便開始了自己的第一次綻放,它乃霽華奇花,擇主條件其實並不苛刻,無非是集自然大道與生死大道為一體,又以體溫蘊養多年。

它是一件成長形的寶衣,無奈那些曾將它搶入手中的巨擘們皆眼光太毒,一眼便知它終極形態之強橫,便攪盡腦汁地想要“破解”或者“催發”,殊不知隻有時光中的耐心與歲月裏的經曆,才能給予它進化的力量。

“咦?品質變高了,不愧是我師傅留下的好東西。”看到彼岸紅裙的幻化,蘇瞳立即把鳳織丟在一旁。“你們都爭氣一點,這次傲青的牛皮吹得有點大,那些萬獸殿的強者們嘴上說著來幫忙,指不定心裏揣著什麽用心,所以至少在氣勢上,我們不能輸!”

於是這些天在墨皇的仙人洞府裏,小甲獸們都看到了離奇的一幕,那就是他們長姐不停地從不同的寶箱裏取出各種法寶,像對人勸誡一樣苦口婆心地進行勸說,如和尚念經似的,每件法寶都要經曆循循勸導與威逼利誘的口水洗禮!

這分強大的淫威,也是沒誰能超越了!

跟那些金石鐵木白費口舌真的不是癡心妄想麽?小甲獸們一開始是不解的,直到它們發現,的確有那麽幾件看上去沒有生命跡象的法寶,被長姐叨念得寶光抽搐,見人就癲……

不得了!

“長姐能把死物說成活的!再把它們從活的說得半死!”的傳言便在小甲獸圈子裏盛行起來。

蘇瞳這也是被逼的,雖然傲青三言兩語忽悠了顓平老兒這個冤大頭令她意外和興奮,但界外之強,又如架在脖子上的刀一樣,時時令她緊張不安。

在這種情況下,一旦流露出膽怯的模樣就完蛋了,所以她竭盡所能地保持著令人折服的氣度,這也是她一生之中維持時間最長的“坑人大法3.0式”!

“那……是什麽?”白澤終於放棄了鑒定,有些心虛地朝顓平老祖望去。他感覺得到老祖氣息的驀然收凝,這意味著他老人家有了確實的判斷。

“你們通通給我記得,今日所見一切,皆要守口如平,回宗之後,便將所有參與此事的弟子記憶洗去,它日就算有人逼迫你們,都絕不能將看到的東西吐出嘴一字!”

顓平老祖沒有正麵回答,隻是以傳音的方式,在五人心中打下了深深的烙印。

至於麽?檮杌揉著自己的胸口,發現顓平老祖竟然霸道地用言咒守護自己的記憶!

看來這一次,老祖是在玩真的!

蘇瞳不知自己的出場給顓平老祖心中留下了難以想象的衝擊,她甚至都不清楚彼岸紅裙幻變的意義,隻是暗自長舒一口氣,從眾人身上迅速消逝的不滿上感覺自己交出了令人信服的答卷。

紅裙一變也許還不足以為自己長久造勢,好在蘇瞳還有許多後手!

“時間不早了,我們上路吧。”她輕輕抬手,米仁仙府便從自己的袖裏飛了出來。

可怕的芥子空間。

於出現的刹那將整個天地都罩在其中,府中有十陽十月,色不同而大小不同,爛漫仙霞堆如雄峰,奇花異草皆萬金難求。

如夢如幻的米仁仙府,隻將自己的天地打開一角,一息之後,便坍縮為一片色澤瑰麗的雲車。

蘇瞳已步入其中,這奇異的一方小界,便成為了這世上最奇幻的嫁車,天有五雲華蓋,後有七彩長虹,滿地碎了星光,金翅幻影在風中若隱若現,好不氣派。

囚牛與犬因麵麵相覷,芥子空間他們不是沒有見過,但剛才一閃而幻的仙府,分明是件道凡之器!

一定又是不死之君的手筆,就算他們之中某位對洪荒世界這兩個小輩手中的寶物眼紅想要出手,隻要他們二人藏在芥子空間裏,以他們神識的強度,根本無從下手。

檮杌服氣地看了顓平老祖一眼,看來老祖說得沒有錯,這樣的少君,隻可拉攏不能為敵。雖然弱得跟個鳥一樣,可是其父輩留下的遺寶,便已富饒龐大得足以砸死人!

“師傅呀師傅……這麽好的東西,在我們苦戰箋舟的時候,卻通通沒有完全解封呢,為了逼傲青撐開那些符,您也是費盡心機了。”

坐在車輦中的蘇瞳無不感慨。

先前這些嫁妝的確是在自己手裏,卻並沒有展現出如此巨大的價值,直到洪荒的危機解除,想必也是師傅對自己和傲青的一種考驗吧。

已經收斂怒意與不滿的五尊神獸,站直身體,揮出手中長鞭,與那奇幻車輦下伸出的一截骨鞭緊緊地纏繞在一起,五尊發出了驚天動地的咆哮,紛紛化為縱長千丈的神武獸形,不過一個擺尾,便倏地破空而逝!

“小的們!我們也不能輸啊!”

做為送親大隊,至少吉老頭兒還保持著清醒。

在他老人家的一聲吆喝聲中,荒宇大隊馱負著一枚湛湛有光的蔚藍星辰,踏出神秘的黑紋,緊跟車駕不放。

“老夫人,今兒你就寬心吧!”在丹藍星上,韓文與季風簇擁著蘇母,興奮得滿麵紅光。

“嗯。”蘇母揉著眼睛,心中又是忐忑又是期待。

傲青是個好孩子,把瞳瞳交給他,她很放心。

“怎麽還不來呢?”赤無著急地伸長著脖子左右打量。

由於觀禮人數過多,導致整個真仙界人滿為患,隻有最最尊貴的賓客,才有資格進入內圈,圍繞著托舉洪碑的遠古建木而坐。

吉時快到了。

怎麽新郎新娘都還沒有個影呢?

好心急啊!

看著赤無瞪著紅眼幹著急的模樣,坐在他身旁一溫柔如雪的公子情不自禁側目看來:“敢問小友,是哪方的親友啊?”

“誰特麽是小友?誰特麽是小友,你給老夫說清楚!”赤無最恨就是有人鄙視他身材小,五官長得猶如幼童一樣。被眼下的陌生人如此鄙夷,他立即暴跳而起,伸手就要抓那人的衣領!

澹台雪一陣無語,本就是見這赤發小童無聊,才好心攀幾句話,卻沒想到他的性子如此火爆,真是好心當成驢肝肺!

“小鋼炮兒,何至如此生氣?”就在此時,赤無與澹台雪身後響起了一聲怪叫。

從“小友”一下淪為了“小鋼炮兒”這還得了?赤無氣得七竅冒煙,剛把頭扭向身後,便看到了一簇熱烈的騷粉色映入眼簾。

金聖老鵬攜妻前來,長長的胡須掉在了地上,強勁的仙威震得赤無嘴裏那個“哪裏來的不長眼”狠狠咽回肚皮裏。

“生氣?。”一扁嘴,赤無憋了一肚皮的委屈終於被撕開了一個大口,大聲嚷嚷起來:“想當年蘇瞳還是老子的元意劍傳人!東仙有難,她去上界尋找源頭,老夫拚了半條命才成仙來到真仙,結果還沒有修煉到君境,那兩個小王八蛋兒就已成神,二人直接把大壞蛋幹掉了。

“那老子拚命修煉還有什麽用?氣死我也!明明就很憋屈了好不好,今日又被人當成小盆友,老子不活了!”

“哈哈哈哈哈哈!”赤無的嚷嚷惹得四周一陣大笑。皆是從五湖四海趕到的親友,他們雖然彼此不相識,可通通認識傲青與蘇瞳,所以相互講訴與二人相處的故事,別有一番樂趣。

“小盆友,再說說他倆在東仙的事,東仙可是他們二人發跡的地點吧?你說你還曾是蘇瞳的一術之師,快給我們講講,當年她實力低微的故事!”

一群人吆喝起來。

那“小盆友”的稱呼也顯得不那麽刺耳,反而親切起來。看著那一雙雙誠摯的目光,赤無的臉色迅速發紅,他清了清嗓子,皺起眉頭,老氣橫秋地咳嗽兩聲,開始娓娓道來:“咳咳!要說那兩妖孽,大概就沒有實力低微的時候,既然你們都這麽好奇……那就容老夫講講自然道主滅世的陰謀,從東仙發祥的故事,要知道當年東仙,也差點引起了界戰,然而當年東仙至強倪君明,便是被蘇瞳以凝氣境修為,一點一點陰死的!”

聽到還有這種火爆的舊事,那一雙雙誠摯的目光立即迸發出狂熱之光!

“小個子,我敬你一杯,潤一潤嗓子,趕快講啊!”

美酒如溪,在仙音之中從茂密的葉間蜿蜒而下,隻消舉杯,便能恣意取飲。無數杯盞朝赤無舉起,在騷年與酒精的刺激之下,赤無開始口沫橫飛地回憶當年舊事。

澹台雪的手指,輕輕在杯口拂過,深深的目光,透過瓊漿聚焦於赤無樸質話語描述的那個時空裏。

原來你打一開始,就是那麽堅強的女子。

我已修煉到了半步王境,可惜現在的你,已經不需要像我這樣的追隨者了吧?

貴客席間魚龍混雜,神界道主們與金仙們把酒言歡的場麵比比皆是,赤無這裏說著蘇瞳與傲青的舊事,那邊玄風徹與瓊也結識了一群新朋友,小聲卻和諧地暢談著什麽。

“我開始不明白瞳兒與傲青為什麽要搞這麽大的聲勢,不過現在,似乎有些明白了。”六劍至尊打一開始一直籠罩在臉頰上的那擔憂之色漸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發自肺腑的開心。

“我知道。”月君點頭。“一開始你是怕他們兩個成就太高,得意忘形,開始好大喜功,嬌奢不思進取。我也有這樣的顧慮,因為舉行這樣的普天大慶,似乎不符合蘇瞳喜歡清靜和傲青一毛不拔的秉性。”

你這樣說,被聽到了是會被打的吧……紅娘站在月君身旁,一臉黑線地默默吐槽。

“哈哈哈哈哈哈!”六劍真君大笑:“對對對,你說得太對了,我想他們如此勞師動眾,除了成婚之外,還有更深遠的意義,因為唯獨這個機會,打通了真仙與下界的所有通道,在所有至交故人前來賀喜的同時,那些對真仙心馳神往的下界之修,也擁有了親眼窺見更高意境的機會!”

六劍真君抬頭看天。

“我們已經老了,這世界屬於朝氣蓬勃的年輕人,而他們兩個,注定是要破界而走的,隻有大道昌隆,界主之位後繼有人,他們才會放心離開。”

感覺到六劍真君心中的欣慰與悵然,月君重重地拍了他肩膀幾下。

“你也還年輕,無需再抑製修為,今昔已換天,你沒有感覺到……道成至尊的氣息也變了麽?真仙不再迂腐不堪,雖然誅神一戰神界殞了不少道主,可是我感覺百舸爭流的時代,已經來了。”

“啊啾!”道成至尊,不,真道滅狠狠地打了一個噴嚏。

他揉著鼻子左右打量不知誰在惦記著自己。

雖然沒能成功到達彼岸,但他好歹有蘇瞳掛記,派了個獸紋袍強者將他從船隕地帶回到真仙界裏,雖然放棄了這一次衝擊道主,但他已所得豐厚,再加上有蘇瞳坐鎮神界生死之峰,以他現在的實力,根本沒機會位及神王。

融合了分身記憶之後,真道滅首先便是革除大量仙王的職務,這十萬年來真仙的機構腐朽不堪,而自己那道成分身卻又固守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利己之心,不願做出任何改變。導致像攻玉那樣,喚雨與玉人仙王貌似忠良,實則為權欲勾心鬥角的事層出不窮。

雖然才區區數日,他已經罷免了許多高層,有些不馴服者,也被他手刃於劍下,在這個世界裏,除了那些因規則力量不能幹擾下界的神王之外,根本沒有任何人攔得住他的出手。

若不是為了來參加蘇瞳的婚宴,他的清洗才繼續幾天便被迫中斷,不過“道成至尊終於開眼”的消息還是迅速散播了出去,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他化身為英俊的少年,信步在蜿蜒的酒溪裏。

“這不是我洪宇的瓊漿,是那些人……”真道滅眯著眼兒眺望天空,判斷著獸紋袍修士們的真實身份。

“嘿!生死道主就夠氣人的了!居然這麽快就與外界強者成了朋友!真是嫉妒死人了。”

真道滅用鼓起腮幫子,氣乎乎地以目光掃過人群,視線突然定格在一人身上。

“咦?”

真道滅看火照之主的同時,火照之主也感覺到了他的存在。

競爭者!

二人對視而笑,目光中熾熱的比較意味迅速被理智壓製於無形間。今日不適宜鬧事,不過它日再見時,必是生死之爭!

夜吹、竹竿、渾敦與一個愣頭小子,興奮地圍繞在一白發老頭身旁。

“老不死的,你居然也敢來!”看到康仁出現,渾敦興奮得猶如發了春的瘋牛。

“應該沒被邀請才對吧?”夜吹轉著眼珠子,嘴角勾起了淺淺的笑意:“明明還那麽虛弱,應該藏在神界養傷才對。哎……今日正好沒有準備爆竹,幹脆竹板敲肉吧!”

竹竿一陣嗚嗚,直接跳起來就揍。

“你們這些不肖子孫!老夫詛咒你們!”聽說有酒,還有無數胸大屁股大的美人人出席,按捺不住躁動之心的康仁老祖,還是偷偷從自己的因果道峰中溜了出來,認真喬裝一番,沒有想到還是被鼻尖很靈的渾敦給聞了出來。

“救命啊!秦風救我!橫波妹妹救我!”康仁一邊尖叫,一邊撒蹄兒朝著道主們狂奔而去。

“師兄們,那明明是師尊大人啊,為什麽……”隻有老五一臉懵懂。

“你不知道,師祖就好這口,別看他叫得這麽淒慘,其實心裏老開心了。”宗文雙手攏在袖裏,一臉高深莫測。在他深邃的目光與凝重的表情的蠱惑下,興奮的老五也迅速加入了師兄們的隊伍。

“真吵鬧啊!”

傲青從茂密的葉間信步踱出,唇角勾起了焉壞焉壞的淺笑。

“可我喜歡。”

時辰快到了,他的心跳在胸腔裏跳動得越來越厲害。

明明從來都不羞赧的,怎地此刻如此慌亂,簡直像個沒見過世麵的愣頭小子!

建木高台之下,是密密麻麻的人群,他甚至有些看不清下麵的每一張人臉,那些嗡嗡的吵鬧聲灌入耳中,有一種湧潮的感覺。

他的目光落在星海某點,不過一息,一股磅礴的獸息,連同震耳欲聾的巨響便同時響起!

吼吼吼吼!

不期而至的力量,將那些早早便聚集在真仙界的觀禮者們直接震倒!

可怕的衝擊力,似乎比那一日自然道主滅世的風浪更加迅猛,就連那些矗立於天雲後的獸紋袍修士都差點無法自持!

璀璨的星海,像是迅速升溫的水麵,很快便鼓起了一枚巨大的空氣泡。力量盈滿而溢,保護世人不受力量的寶光率先噴薄而出,而後五頭雄偉輝煌的巨獸便魚躍而出!

所有人都被這奇幻的一幕給震呆了!

仿佛人生中最旖旎的幻夢突然以最不可思議的模樣具現於自己眼前,那飛騰的異獸,擁有崢嶸的頭角,燦爛的毛皮。

沒有任何語言來形容這一刻的震撼,所有獸師袖中的異獸皆摔落於地,瑟瑟發抖,而獸族修士們更是在強大血脈的感召下,引頸而哮,撕破衣衫化為飛禽走獸繞星而翔!

那似虎而似鹿的白澤獸神,雙眼流動著霧白光澤,剔透之中蘊藏著無上的智慧。

檮杌殺氣騰騰,黑雲伴身,像淩冬的鴉群,一眨眼便拖來了無垠黑夜。

楓色染的長鬃,赤雲裹的四足,犬因口吐九色仙雲,以不屑的目光眺望眾生!

……

“這就是界外之修!”神王們狠狠地擦抹著自己額頭上的汗水,雖然身影的動蕩可以忍受,可是丹海內的仙氣卻有一種刹那被黑洞吸空,置身於狂浪之中,完全無法掌握自己宿命的渺小感。

一駕瑰麗的輕車,正歡快地奔馳於五獸之後,比起它們龐大的軀體,它自然是微小的,可是它身上幻變的霽雨輕雲,湖光山影,卻是那麽令人心馳神往。

“我的天啊!少女心爆了!秦風!我也要這個規格的婚禮!”碧橫波激動得直咬手絹,一把扯過了秦風的耳朵。

“好好好,誰能這麽壕,你去嫁誰去!”秦風被這不可能完成的任務給驚呆了!

“你這個不負責任的男人!”碧橫波氣得美目裏噴火,小粉拳一拳一拳地打在秦風胸口。

看到米仁輕車在空中拋起的虹霞,傲青眼中溫柔無疆。

他看著自己心愛的女子推開車門朝自己款款而來,便已聽不到建木之下眾人賣力的呐喊,看不到五獸盤踞於蒼穹,投影下的燦爛神光。

她猶記得在封禪台上的那個一生之盟。

就算他當年什麽都沒有,就算他當年鼻青臉腫,就算他當年迫於神王的淫威,甚至不能好好在她耳邊低述情話。

但她依舊堅定地朝自己走來。

飲風為露,踏塵如珠。

雖然蘇瞳從不與他計較那些不盡如人意的苦困生活,可是身為一個男子,他心中深深烙印著對她的感激與愛。

你願與我共苦,但我絕不讓你再為我受難。

當年執手,為同死。今日成禮,為同生。

我這一生都是你的,你這一生,也隻屬於我。

“我愛你。”

不謝天,不謝地,傲青一把將蘇瞳擁在了自己炙熱的懷裏,我隻謝謝你,在茫茫人海裏,選擇了我。

“連我都不拜麽?老子的改口茶呢?”墨皇好不容易踏黑紋而來,卻見自己心肝已被不長眼的小子抱了起來,氣得嗷嗷大叫。

“真好,真好。”蘇母開心地抹著眼淚。

“好了好了,美女與帥哥都見過了,好吃好喝的也都嚐過了,現在開始收禮了收禮了!”寶珠撐開一個巨大的口袋,迅速遊走於人群賣力地吆喝起來!

顓平老祖目無表情,比起連哄帶脅迫地架著五頭神獸前來拉車,接下來才是真正大出血的時候,畢竟五尊神獸出過場子後還是萬獸殿的財富,而那些要送出去的聘禮,卻是實打實地拱手讓人了。

“我虛弱,扶我下去休息一下。”感覺檮杌等人不會再鬧事了,顓平一臉疲憊地將自己的手伸向鳳宜。

在蘇瞳唇上深深烙印一吻之後,傲青嬉笑著說道:“拜來拜去那些勞什子的就省了,不過我家娘子的小金庫可不能虧空。”

在建木之下沸騰著:“再來一個!再來一個!不夠看。”的大笑聲中,傲青得意地朝一直等候在旁的白蝶點點頭。

小丫頭興奮地敲打建木碧葉,發出清脆聲響,猶如玉器之前的碰撞。

第一枚綠葉被白蝶給敲破了,轟地一聲巨響,頓時將客席上那些嘹亮的歡呼聲給壓了下去。

一枚乳白色的巨大明珠冉冉自樹上升起,在這個刹那,它的出現不但吸走了滿天星光,還吸走了所有人的視線。

“我勒了個去!這是什麽?”所有人引頸而歎,漆黑的雙眸內隻有那一珠的倒影。

“我的藍蛟!”有人率先尖叫起來。

在奇異珠光的照耀之下,一頭手臂粗細的銀藍水蛟若入魔般僵硬地騰空飛起,頭頂小小的獨角突然一分為二,如瘋長的樹叉一樣,迅速臨摹著真龍的模樣!

“我的也是!”

許多似龍獸都在這個刹那有了驚人的變化,他們的血脈被改變,朝著真龍的方向大幅度進化。

聽到這些叫嚷聲,顓平老祖的步伐頓了一下,鳳宜看到自己生平最敬愛的老祖,好像委屈得有些想哭。

明明是他自己下的指令嘛,她和白澤、檮杌都不反對了,沒想到反是老祖本人,如此痛心疾首。

“我的龍珠啊!整個霽華東域,也就我們萬獸殿一頭珠母龍祖。可強力提升修士血脈,也可以賦予任何似龍獸堪比嫡係的真龍之骨!”

顓平老祖捶胸頓足。

在這幽幽珠光的照耀下,蘇瞳睨著眼睛,詫異地瞪著傲青。

“我隻知道你三言兩語哄騙了那些萬獸殿的家夥為我們舉辦大婚,修補洪荒世界已經不太穩定的空間結構,可不知道你還勒索了其它好寶貝,難怪剛才幾位神獸為我拉車的時候,都有一種要吞人的眼神!”

“嘻嘻,及時行樂嘛,瞳瞳,你要想想,還有一整個霽華寰宇,在等著我倆哩!”傲青舔著嘴唇,雙眼冒出綠油油的光,這哪裏是狼?活生生一頭獨吞財富的大惡龍!

“說得也對。”蘇瞳咧嘴大笑。“真的好刺激!”

冒險,還有無數冒險的日子在等待著她,而她已經迫不及待!

在蘇瞳歡快的笑聲之中,一枚又一枚碧葉碎開,無數法寶金玉,如大河一樣流淌出來。

龐大的財富驚得世人眼珠子亂蹦,就連那些道主神王們都無法企及的神物,尋常修士自然更沒見過。

寶珠已噴著鼻血幸福地暈厥在燦爛的法寶之影下,而心髒一陣又一陣猛烈收縮的顓平老則表情近乎於麻木。

“都是我萬獸殿的好東西啊!”看著自己平日裏都享受不到的好東西一件又一件流出,依舊在天幕一下充當壯麗背影板的肥遺獸神沒出息地嚶嚶哭了起來。

“我草!你這沒出息的東西不要哭啊!你的眼淚可是具有藥性的!”

檮杌的吼聲已經晚了,微微燥熱的風,突然迎來了一陣磅礴暴風,那雨水還帶著一股子腥燥之氣,不過沒入皮膚之後,卻突然讓人丹海升起一股奇異的幽香。

“我好像突破了!”

“啊!神跡啊!神跡!這是洪荒二主送給我們的天大機緣!哈哈哈哈哈哈哈!”

聽到腳下眾人的高呼膜拜聲,肥遺哭得更傷心了。

一個時辰之後,建木上還有碧葉不斷破碎,一件又一件珠光閃閃的法寶飛出,像是不要錢一樣,就連臉皮有星辰那麽厚的傲青,都變得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他朝一旁臉色不良的顓平老祖微微點頭,那終於消除芥蒂的微笑,總算是微微撫慰了這老頭兒快要幹涸開裂的心髒。

不死之君最好還活著,你小子最好給我混出名堂,不然老夫總有一日,親手擊斃你!

傲青攬著蘇瞳的腰站在洪碑旁。

其實就算是被無數珍寶環繞著,他也視而不見,他眼中唯一的珍寶,從來隻有蘇瞳一人而已。

白蝶揚著小臉興奮地盯著自己的師傅與師公。

從他們身上,她真切地看到了幸福的意義。

無論俗世多麽喧鬧,在他們二人之間流淌的,依舊是那份無人可以打擾的靜謐。所有吵雜與歡呼,像是被一道透明的結界阻攔一樣。

在那個小小的世界裏,隻有她們二人而已。

“希望我自己以後,也能擁有一份這樣的感情。”一邊暗暗羨慕,白蝶一邊在人群中尋找宗文的身影,那小子正與誇父們一起,囂張地找人拚酒呢。

“蘇瞳,傲青,為你們開心。”君琰悄悄地站在人群一角,遙向二人舉杯。

就在此時,半明半晦的星空之上,突然傳來了熾烈的雷光!

伴隨雷威而來的,還有囂張獸吼!

隻見一駕威風的萬獸戰車自遠方而來,那些巨大的拉車戰獸雖然比起萬獸殿的五尊獸神不可同日而語,但對於洪荒兩界的修士來說,依舊是氣勢磅礴的威武之師!

“嚇!搶親的來了!就是不知道是來搶新娘子還是搶新郎!”

“哇!這個好看!我最愛看這個了!”

“挑戰界主,這家夥真是膽子肥!”

“小家夥!我看好你!撲上去撕啊!”已經醉得沒形了的金聖老鵬興奮地從地上跳起,站在了老銅人的頭頂上,揮拳頭朝來人加油!大概自己也有類似的經曆,所以格外激動。

要出手麽?

萬獸殿的弟子們麵麵相覷,不知道突然出現這種場麵要如何自處。

來人果真沒有令眾人失望,他劍指身著鳳織的新郎,嗓子眼裏發出了洪亮的喝聲!

“牧雲秋!今日大喜,若無酣戰豈不敗興?”

卞之問身後紅披獵獵作響,一身軟鎧在星光間湛湛發亮,已是全副武裝!

他低頭眺望腳下大地,眼中分明是熊熊戰火!

傲青錯愕地抬頭,濃密的眉毛早已擰成一團,手中舉著的酒杯更是被其指力捏得哢嚓一響,碎成八瓣!

“這貨就是憋著一口氣,不找點麻煩不痛快!”傲青鼻孔裏噴出兩團火。

“那就順毛撚撚,畢竟你爹的安排的確不厚道,總得讓人發泄一下。”蘇瞳哈哈大笑。

“找死!”傲青用力向地麵摔下留在手指間的最後一片杯角,陡然化身一道赤紅的雷電便朝卞之問衝去!

“哇!”就在所有人都在讚歎其矯健的身姿時,傲青英俊卻扭曲的麵龐卻已出現在卞之問一臂之外。

“今日來個了斷!”傲青朝卞之問臉上噴著唾沫。

“正有此意!”卞之問壓低了嗓音:“可是你修為比我高了好多,我會被打死。”明明是主動上門來挑戰的,突然又這樣說話,簡直恬不知恥。

“那就都封了修為,肉搏!”傲青咬牙切齒。

“幹起!”

迅速把自己身上的鎧甲扒掉,卞之問一把抓住傲青的胳膊,轉眼之間消失於天空之中。

“不要計較,新郎去去就來。”蘇瞳搖著頭上的九雀神冠,雙頰酡紅:“大家吃啊,喝啊……”

轟!

就在婚宴進一步推向**之際,傲青與卞之問已經雙雙落於一枚無人的星辰。

可怕的戰息在二人眼中醞釀,一上來就是搏命,誰都不會傻到繼續浪費體力。

一隻無辜的灰雀大意飛過了二人的頭頂,立即被那無形卻早已在空氣中激烈交織的煞氣給震得羽毛盡焚,一命嗚呼。

傲青腳下的大地開始一寸寸地融化下陷,而卞之問所立的岩石,也在一陣細響之後出現了幹涸的裂紋。

沉寂……

沉寂……

風也凝固了,此刻無論是什麽細微的變化,都有可能引導戰局的變化。

卞之問深吸了一口氣,可以看到仙雲如入無底黑洞一樣瘋狂地湧入他的腹中,他一定是在醞釀著什麽驚世的大招。

傲青目光變得更加犀利,雖然依舊未動,可是渾身上下的每一寸肌肉都已經做好了迅速反應的準備。

“牧雲秋我操你祖宗十八代,你這個狼心狗肺,忘恩負義的王八羔子,連你兄弟的女人都敢搶,你還有沒有人性啊!你個不要臉的東西!”卞之問一屁股坐在地上,氣卻沒散,一聲比一聲更憤怒地唾罵起來!

“我日!你這兔崽子簡直惡人先告狀!明明是我的女人,不小心入夢了才讓你瞥見,你個吃錯藥發了春的家夥,不過兩眼就要喜歡得死去活來的,也不想想,如果不是兄弟我,你見得著你的妖女雪影?”傲青絲毫不落下峰,雙手插腰,蹲著穩穩的馬步。

“不要說你老爹無恥的陰謀你一點都不知道,你們這對變態父子,合起夥來誆我!混球!畜生!”卞之問才不管傲青所說的是什麽,反正心中有什麽委屈不滿,此刻都淋漓慷慨地傾倒出來。

“特麽這就是赤裸裸的誣蔑!我家娘子可從來沒有流露出一星半點對你的好感,所有深情,都是你自己的腦補!拜托大兄弟你清醒點,你可是個第三者!若不是我念著舊情,你墳頭草都兩寸了好麽?還不快點給老子交代,你們摸過幾次小手,說過什麽曖昧惡心的話?”仿佛二人舌戰,更委屈憤怒的是傲青一樣。

“這麽多年了,牧雲你扭曲事實的本領還是那麽厲害,今天我一定要撕了你的嘴,把你心挖出來看看是不是黑的!”卞之問怒目圓張。

“好啊!有種你來,你若不來,我揍你成豬頭!”

“你還敢先動手,活膩了是吧!奸夫!”

“小白臉,臭無賴!”

“你來!”

“你先來!”

……

遠遠看去,星辰劇震,山石在一聲強過一聲的可怕聲波中轟然解體,那些延綿不絕從星下傳出的唾罵聲簡直不堪入目。

一柱香時間過去了……

“小子我是絕對不會放過你的,還我雪影來!”卞之問依舊坐在原地,因為嗓子喊破了而翻著白眼兒。

“雪影是誰,老子不認識。我要回家了,今天我大喜,我得回家陪娘子。”傲青聲音疲憊,卻還有力氣伸出手掌,對卞之問比一個中指。

“該天殺的狗東西!”

一個時辰過去了。

卞之問嘴唇開裂,開始後悔自己為什麽要吐那麽多口水。

“我要把你剁了喂狗,再把狗殺了喂魚,再把魚殺了養雞,再把雞燉了自己吃……這樣都難消我心頭之憤!”卞之問口吐惡氣。

“不管你想什麽,瞳瞳都是老子的。比有錢,比容貌,比家世,比相處時間,比相愛程度,比睫毛長度……你都是老子手下敗將!”傲青艱難地擠出一個高傲的表情。

“不……不跟你吵了!我現在就來撕你嘴!”舌戰比對打累多了,卞之問打起精神,一邊吞咽著根本不存在的口水,一邊奮力朝傲青所在的方向走來。

雖然他已身影有些搖晃,可他自信自己的拳頭還夠硬!

然而就在此時,卞之問的後腦勺突然遭遇了一計出乎意料的重擊!

嘭!

一隻纖纖玉足踢中了卞之問的脖子,將他一腳掃到了地灰裏。

“男人在外應酬也應該有個限度,客人們都被誇父灌倒了,我們回家洞房。”蘇瞳拍著小手從卞之問的肩上走下來,一把拎起了口幹舌燥快要脫水的傲青,就那樣輕鬆愉悅地走了。

可惡!

你們都欺負我!

卞之問看著那飄搖的紅影,又氣又酸又好笑。

“哼!氣死我了,哈哈哈哈!特麽我能不笑嗎?應該生氣才對,可是為什麽,這麽想笑,哈哈哈哈哈哈!”

好吧,我的確隻有夢一場。

人生大幸,你得到了,好好珍惜,混賬兄弟!

卸下一口氣,卞之問四仰八叉地仰臥在沙地裏,天空繁星點點,無比澄徹美麗。

的確如蘇瞳所言,建木下醉倒一片,隻有那些精力充沛的誇父們還在抱著壇子狂飲取樂。就連蘇瞳抓著傲青回來都沒有幾人看見。

蘇瞳就這樣拎著傲青的衣領,將他拖入了米仁仙府裏。

“嘿嘿嘿嘿嘿嘿!”把傲青丟到床上,蘇瞳沒有一點兒憐香惜玉的覺悟,仿佛還刻意多用了三分力。

“娘……娘子……你要做什麽?”傲青有些結巴,艱難地撐起身子,一手緊握胸口,一手無助地亂刨,喉結狠狠地滾動。

“做什麽?”蘇瞳摸了摸傲青的俊臉,將他壓回柔軟的被褥裏。同時手指彈出指風,滅了房裏所有燭火。

“良辰美景,不能浪費。”黑暗之中,一襲紅裙落下,在濃醉的夜色裏,於地麵怒放出一片赤紅的花紋。

“難得大尾巴狼被人拔了牙,這好處……我不能不占啊。”蘇瞳似笑似嗔一聲輕歎,緞子般的長發便從肩頭滑落在傲青臉上,那輕軟的觸感,令傲青的皮膚不可遏製地顫抖起來。

“不……不要這樣……”傲青無力地叫著,聲音無奈中透露著絕望,窗外微光,勾勒出他眉眼驚恐與震驚的輪廓。

大概在有生之年裏,他從不曾想象被人騎在身上的畫麵吧?

這表情令蘇瞳很滿足,雖然她心中羞赧,但黑暗成功地隱藏了她雙頰燒起的紅雲。一想今日說不定是自己大振妻綱的唯一機會,她便咬牙逼著自己,閉著雙眼俯下身子。

“你個笨蛋!”

就在蘇瞳閉眼之際,那些凝固於傲青臉頰上的錯愕立即一散而盡,甚至連同那些氣結與疲憊。

窗外溫柔的月光照亮了他嘴角焉壞焉壞的弧度,一個翻身,緊緊抱住那如玉般溫潤的人兒,淺淺的輕嚶還未傳出窗外,便散在了帶著馥鬱香氣的夜風裏。

------題外話------

整個人都憔悴……

下一次開新文,得寫死男主,就不用寫大婚情節了!(當然是假的,我知道這樣做會被劈死!)趙先生說:“就你那腦子,自己結婚都不記得經曆了什麽,還寫別人大婚。”嚶嚶嚶嚶嚶嚶……好紮心!

下個月不知道應該寫誰的番外了,大家可以留言呼喚,一旦起筆,又是九月最後一天上傳,免了惦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