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老石頭

m49星是一顆廢星,對於聯邦來說,這樣的星球數不勝數,而m49星也一樣,隻是其中的一個,對於聯邦絕大多數的人來說,m49隻是有這樣的一個星球,它存在聯邦星圖的一個角落裏,毫不起眼,也從來沒有人關心,更不會有人想到這個時候,這個星球上唯一的一個生命即將逝去。し

巨大的轟鳴聲從遠處傳來。無數沙石滾翻卷起,它們之間互相擊打的聲音,如同驟雨一般,遠遠的就告訴所有人:躲開。

風潮又一次在遊覽了整個m49星後回到了這裏,天色已經黯淡,這裏的天空沒有月亮,也沒有星光,漆黑下,巨大的風潮像是要吞噬所有人。

柳青靜靜的趴在那裏,他並沒有昏過去,他的意誌告訴他,那樣做等同於死亡。於是,他在失去了對身體所有的控製後,堅強的留著一絲意誌,撐開著那一點點眼皮,死死的盯著臉前的石子。

石子已經快看不見,柳青的意識早已混亂,他知道現在已經到了夜晚,最多再有一個小時氣溫就會迅速降低到零下五十度,然後再有半小時,他就會被活活的凍成雕塑,以這樣一個奇怪的姿勢。

風潮的轟鳴聲告訴他必須要起來,他沒法回頭,也沒法站立起來。於是他便像一條蟲子一樣的向前蠕動。

一米,兩米,三米。

這樣的速度簡直慢到令人發指,但是他還是堅持著這樣做了下去。氣溫已經很低,他的身體已經被凍的失去了大多數的知覺,如同被人打了麻藥,同樣也失去了大多數的痛苦。

終於到了,他把自己的臉用力的向著地麵搓去,把臉上的呼吸罩搓開。

呲!

寒冷幹燥到極點的空氣,瞬間充斥滿他的整個胸腔,內髒仿佛在這一刻被瞬間凍結,帶來的是撕心裂肺般的痛苦。

這樣巨大的痛苦,給了他奪回自己身體的權利。他奮力的站起身,然後用身體的重量壓開把手,帶開門。努力的把自己擠進門口。

啪!

風潮如期的襲來,巨大的推力幫他關上了基地的大門,而他同樣被大門狠狠的打進了基地,早已經壞掉的探索服這次沒有發揮作用,他清晰的看到自己的臉狠狠的杵在基地的地板上,然後他胸前的骨頭清脆的斷裂。

痛苦與疲倦如期而至,沒有慢了半秒,一直堅持著的意識這一刻瞬間崩塌,然後,柳青甚至連閉眼的功夫都沒有,就已經昏了過去,然後他的身體幫助他慢慢的閉上雙眼。

同樣的姿勢,隻不過這一次,柳青是在這個破舊的基地裏,像是墳墓一般的基地。

基地外,巨大的風潮又迅速的離去,紅色的布帶還死死的係在門栓上,隻不過,基地外破舊的痕跡又多了幾條。

對於聯邦來說,一千多年發展史就是一部擴張的畫卷,無數的探索者漫步在宇宙之中,然後發現一顆顆的星球,並且將它們點亮並入聯邦的星圖之中。

巨大的星圖和停滯不前無法發展的人口,帶來了一個明顯的問題,聯邦政府基層工作人員的嚴重不足,即便是政府開出了優越的條件,但是類似基站的駐站人員與宇宙中垃圾清理者等等的職位還是虧空著許多,這直接導致了一次的輪班與物資發配的間隔世間長達五年之久,這個速度簡直令人發指,所以很少有人願意忍受這麽久的寂寞而來做這樣一份工作,除了那些特殊的人。

小石頭就是這樣的一個人,當然,在這個崗位工作了近三十年的他來說,早已經成了老石頭。m星係物資發配站的所有人都認識他,他的父親那時候叫老石頭,他是小石頭,然後他的父親去世,他成了老石頭。

老石頭的父親也是一名物資發配人員,至於老石頭的母親,那是一個早已消失了的人。老石頭的父親在每次發送完物資後,總會去發配中心那個破舊的酒吧裏大保健一次,然後在一次旅途回來之後,那名姑娘告訴老石頭的父親,這個是你的孩子,於是就有了小石頭,然後那名姑娘就不知所蹤。

這樣的故事對於物資發配站的人員來說並不稀奇。於是,老石頭的父親就帶著還是小石頭的他,發送了一次又一次的物資。小石頭也習慣於太空旅途的枯燥與無聊,隻是在他的父親去世之後,略微的不習慣了一段世間。

如今,老石頭也過著如同他父親一樣的生活,常年在太空之中,回到基站後,去破舊的酒吧裏找那個胸******大的姑娘好好的保健一番,若是姑娘以後準備離開這裏,沒準會留給他一個孩子,而像他這樣的孩子,就是那群特殊的人。

老石頭這次配送的基站是m49星球,那也是一個見鬼的星球,整個星球荒涼無比,除了那個稚嫩的孩子,沒有其他的生物。這個孩子如同謎題一般的出現,老石頭還記得那次配送物資的情景,那時候他還是石頭,去了基站看到老頭抱著滿是油膩的破布包裹著的那個孩子。那個孩子的目光裏滿是好奇,他是除了老頭之外,那個孩子見到的第一個人,也是唯一一個。

老石頭並沒有多想,或許老頭也是在無聊至極後,有了這個孩子,這樣的事情很常見,隻是老石頭很好奇m49那個破舊到推進器都布滿了鐵鏽的飛行器是如何讓老頭出去春風一度,然後還帶回一個孩子來的。

然後的十多年裏,老石頭朝這邊來往的次數便多了起來。當然,也有其他的配送人員來過,但是每次來,不管是不是他,配送站的人員都會特意的帶一些特別的禮物。

配送站與基站是一體的,整個m星係所有的工作人員加起來也不過幾百人而已,很少會有新的成員加入,他們是聯邦孤獨的磚石,所以一個新的生命不管是如何誕生的,所有的人員都會很開心,因為這對他們所有人一樣,都是傳承。

老石頭看著太空中孤寂的星空,嘴裏叼著一根劣質的雪茄,無聊的吐著一個個的煙圈,看著玻璃頂幕裏的星球被煙圈一個個的圈了起來。然後機艙裏的煙霧警報器開始響了起來,打斷了《allofme》的播放。

“噢,快到了啊,不知道那小子過的怎麽樣,估計這次的禮物他會喜歡。”老石頭笑了笑,然後隨手掐滅了手中的卷煙。

登陸裝置從飛行器的下方探出,但是少了一個,無數的煙塵飛起,然後伴隨著巨大的轟鳴聲,飛船的尾部狠狠的落在了地上。

“見鬼!該死的。”老石頭憤怒著,從飛船上跳下,著急到忘記帶呼吸器,這幹燥炙熱的空氣幾乎讓他瞬間窒息,他那常年累月飽受煙霧摧殘的氣管在一瞬間破裂了無數的小血管,老石頭吐出口中的血沫子,然後罩上呼吸罩,嘴裏咒罵著:“這該死的地方。”

他伏身下去,看了看飛船的下體,出登陸器的液壓管破裂了,不斷的向著外麵滴落著機油。飛船的下麵被砸出了一個巨大的坑。

老石頭踢了一腳飛船,沒有平衡的飛船頓時一整搖晃,老石頭轉身平息了心中的怒氣,抹了一把全是油垢的頭發,朝著那個老舊的基地大門走去,大聲的笑著道:“哈哈,小青,你石頭叔叔來了,快來開門!然後搬東西!這次你石頭叔叔可給你帶來一個好東西!”

並沒有人回應他,老石頭想著他估計是出門去了,並不為然。基站大門上的紅色布帶還在漂浮,上麵歪歪斜斜的有間旅館。

老石頭過去擰開基地的門栓,基站的大門並沒有門鎖,這個孤寂星球的常駐客隻有柳青一人,老石頭一腳蹬開基站的大門,然後整個人便呆滯了。

基站大廳的中間死死的趴著一個人,頭下留著一片血跡,這個人顯然是柳青。

“該死!小青?!”老石頭反手關上了基站的大門,三步跑到了柳青的身邊,一把將其身子翻了過來,伸出手摸了摸他的氣息。

很微弱,但是還有,老石頭感覺將柳青抱起,抱起的過程中,柳青又是一口血吐在了老石頭的臉上,老石頭顧不得抹掉,跑到衛生間,又是一腳蹬開了房門,將柳青放進了醫療艙裏。

關上艙門,才發現整個基站已經斷電,而不知道多少年沒有啟動的醫療艙裏麵是半滴的療養液也沒有。

“見鬼!該死的醫療部!”老石頭狠狠的踢了一腳醫療艙的底座,轉身跑到飛船上,把醫療艙下療養液箱扯了出來,抱起便朝基站跑去。

“該死,該死,該死!”連上了療養液才發現基站沒有電,老石頭又跑到飛船上,把電瓶拆了下來,接到了醫療艙上,綠色的療養液充滿了整個療養艙,老石頭看著柳青的心跳逐漸的平穩,這才一把抹掉額頭上的汗水,滿是油泥的頭發死死地貼著他的頭皮,他靠著衛生間的牆壁滑落,然後一屁股坐到地上。

從口袋裏摸出抽剩下的半根煙卷,慢慢的用顫抖的手點燃,深深的吸了一口,然後緩緩的吐出,煙霧瞬間模糊了他的雙眼。

他沒有看到,柳青胸前的戒指,正在微微的發著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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