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人為的

長門別賦

夜色深沉,籠罩著整個皇宮,雖然有燭火通明,但是在某些地方,濃濃的夜幕還是投下了它的陰影,一簇簇的印在地上,讓人不禁有些毛骨悚然。

“本宮說的話,你可都記住了?”女子犀利的聲音響起,在空蕩的宮殿中,越發的顯得陰森。

“奴婢明白,隻是,娘娘不再考慮一下嗎?這樣做實在是太危險了。”一個宮女跪在宮殿前,隻是她一直低著頭,加之殿內燈火陰暗,所以並不能看出她究竟是誰。

“危險?”女子忽然瘋了似地笑了起來,半響,她才壓住自己的情緒,“本宮當然知道此事凶險,隻是本宮卻再也等不下去了。”或許有人可以雲淡風輕的等下去,但是她不行。紅顏易逝,韶華難留,她已經沒有再多時間空等下去了。這一次,她一定要主動出擊才行。

“隻是……”跪在地上的女子還想再說些什麽,卻被那坐在上位的女子厲聲打斷:“沒什麽可是的,你隻管按著本宮說的去做就是了。隻要你完成了本宮交代的事,本宮保證你的父母兄弟這一輩子都不會在受苦受難了,更不會為了一口吃食而苦苦掙紮。若是你敢背叛本宮的話……”

接下去的話女子沒說,但是顯然那宮女已經心領神會了:“不要!娘娘,奴婢一定照娘娘說的做,求娘娘放過奴婢的家人吧!奴婢求求您了!”

相對於宮女的慌亂無措,女子顯然要冷靜的多了:“放心,隻要你好好地幫本宮做事,本宮自然會信守承諾的。”

“是,奴婢明白。”宮女重重的磕了個頭,然後再夜色的掩飾中,悄然離開了宮殿。

女子望著宮女消失的方向,緊緊握著雙拳:那個位子是我的,她一定會要回來!沒有人可以搶走,沒有人!

黎明破曉時分,剛剛從睡夢中轉醒的人們正借由梳洗來打起一天的精神。然後這個時候,卻有宮女太監往各個宮殿裏報信——甘泉宮趙紓捷小產了!

阿嬌初聞這個消息的時候,正在梳發的手微微一頓:不是才確認了懷孕了麽,怎麽才兩個月突然就?

“娘娘,您沒事吧?”周嬤嬤見阿嬌神色有些不愉,忙上前問道。

“沒事,隻是忽然想起了往事。”阿嬌淡淡一笑,方才那一刻,她忽然想起了她的劉婉,想到了那一夜的火災,那個時候,自己是多麽的悲痛欲絕。所以她想,那個趙紓捷,現在也一定很傷心吧。

“娘娘是同情趙紓捷了。”周嬤嬤問道,隻是那語氣卻恁的肯定,讓人不得不感歎她是後宮中的老人,看什麽都是那樣的透徹。其實很多時候,阿嬌都很慶幸自己身邊有一個周嬤嬤,這也是她可以平安走到今日的原因之一吧。畢竟以她一個現代的靈魂,就算是再聰慧,在古代至高無上的王權之下,若不是周嬤嬤的每每提點,她如何能在劉徹麵前安然而退。

“還是嬤嬤最懂本宮。”阿嬌微微一笑,並沒有反駁什麽。對於曆史上那個最終被劉徹賜死的女子,她也說不出究竟是什麽感覺。隻是她預知了她的命運,所以才會心生同情吧。

隻是周嬤嬤卻是不認同的搖了搖頭:“娘娘,這後宮之中,有哪個女子不可憐,有哪個女子不可悲,娘娘若是每一個都去同情的話,豈不是要將自己給累壞了。”

“本宮知道,隻是……”雖然在這個皇宮中帶了這麽久,她似乎,還是沒有讓自己完全的融進去啊。

“哎,娘娘就是太善良了。”周嬤嬤最終隻是無奈的歎了口氣。

善良?阿嬌聽著周嬤嬤對自己的評語,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因為就連她自己都無法確定,今時今日的她,是不是還配的上她的稱讚。

阿嬌甩了甩頭,想不明白的便不再去想,反正她現在已經這樣了,何苦再多添煩惱呢。至於那個趙紓捷,這次的小產與她而言也並非全是壞事,最起碼,她不會因為自己的兒子被劉徹選中做了繼承人而被賜死了。

隻是阿嬌的置身事外並沒有維持多長時間。因為不多時,便傳來了衛子夫的傳喚,說是趙妮兒的小產事情可疑,要所有的宮妃都去未央宮,她要細審此事。當阿嬌聽到未央宮執事太監的傳喚時,不由得微微一愣:以衛子夫事事小心求穩妥的處事風格,這樣的事她是巴不得掩下去的吧,怎麽會反而搞得這樣大張旗鼓的?

“也許是那趙紓捷自己求到了陛下跟前,是陛下下的旨讓皇後徹查吧。”待那太監離開之後,阿嬌將自己的疑問說了出來,周嬤嬤在心中盤算了一會兒,這才回道。

“也許吧。”阿嬌點點頭,算是認同了周嬤嬤的說辭,“算了,先不管這些,月兒,你先替本宮梳洗更衣吧。”

“是。”

等阿嬌帶著月兒出現在未央宮的時候才發現,整個未央宮這會兒已經是人滿為患了。不止是所有的大小妃嬪都來了,就是劉徹,也正襟危坐在那裏。

阿嬌見了隻得按規矩上前行禮:“臣妾參見陛下,皇後娘娘。”隻是相對於旁人,她隻是行了個半禮,隻憑著她是這後宮中唯一一個晉了妃子的人,這樣出格的封號和分位隻為她一人所有,她這樣倒也不算為過。

“如妃快快請起。”如往常一樣,衛子夫見了阿嬌,笑得一臉溫婉,忙著叫她免禮。至於劉徹,不知是不是阿嬌的錯覺,她似乎看見他的視線放在自己的身上,隻是等她看回去的時候,卻根本沒有什麽都沒有。

雖然劉徹沒有叫起,但是他也沒有開口讓阿嬌一直那樣站著,所以等衛子夫的話音剛落,阿嬌便起身在劉徹的右手邊,衛子夫的對麵做了下來。很快的,便有宮女為阿嬌封了茶。阿嬌微微一笑,算是謝過了。她端起茶杯小小抿了一口,在發現那茶的味道一點都比不上自己宮裏的好之後,便不再喝了,隻是偶爾端在手中把玩著,笑意吟吟的模樣,似乎一點都沒有感受到未央宮中怪異的氣氛。

阿嬌的舉動讓劉徹目光一縮,卻很快的轉過頭去不再看她。這個時候,衛子夫終於開口了:“今日叫大家來,不為別的,隻為了趙紓捷的事情。”說到這裏,衛子夫的目光自趙妮兒的身上轉了一圈兒,然後繼續說道,“大家都知道昨夜趙紓捷小產了,這對於本宮來說卻是一件大事。自趙紓捷懷孕起,本宮便盼著她能為陛下誕下一兒半女的,哪裏知道竟發生了這樣的事情!”說著,衛子夫的臉上露出一副悲痛的樣子,若是不知道的人見了,還以為那小產的人是她呢。

直到此時阿嬌才發現了坐在一旁的趙妮兒。水綠的長裙襯得她婀娜多姿的身軀,越發的顯得充滿了純樸的鄉村氣息,尤其那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讓人見了忍不住沉溺其間。直到此時,阿嬌心中才忽然明白了。或許,就算是沒有那個所謂的道士,劉徹還是會將趙妮兒納進後宮的吧。畢竟,是這樣一位淳樸美麗的佳人。便是她在第一眼的時候也忍不住讚一聲“美哉,佳人!”,又何況是最愛美色的劉徹呢。

也許是因為剛剛小產的緣故吧,雖然妝扮了一番,但是阿嬌仍然看得出趙妮兒臉上的蒼白。果然,失子之痛是無論如何也掩不去的吧。

“本宮今日就在這未央宮審理這件事,給趙紓捷一個公道。”忽然,衛子夫眸光一厲,說道。

阿嬌望著不同往日的衛子夫,雖然隻是一瞬,卻也讓她暗暗稱奇。

“皇後此言,竟是說趙紓捷小產是為人所害咯?”這時候,底下的妃嬪卻有些不滿了,也不知是誰先開了口,反正等阿嬌循聲望去的時候已經找不到人了。

“薑美人這是在質疑本宮的話嗎?”衛子夫微微皺眉,顯然很是不滿那個薑美人如此不給自己臉麵。

“臣妾不敢,臣妾隻是認為,婦人懷孕原就是極危險的事情,尤其是小產一事更是常見,皇後怎能因為趙紓捷小產了便將矛頭直指後宮諸人呢,焉知不是趙紓捷自己不小心所以才小產了的。”這薑美人也是個急脾氣,這會兒脾氣上來了,雖然因為劉徹在場而不敢大聲說話,但是卻沒有因為衛子夫的嗬斥而住口。她進宮多年,已經忘了自己有多久沒有見過陛下了,難得今日有這樣的機會,無論如何,她一定要讓陛下注意到自己。不管,是以何種方式。

“薑美人!”衛子夫幾乎要忍不住了,為何她起先沒有發現竟有這麽蠢的人,若是早知道的話,她今日一定不會讓她來的。

“陛下!”就在衛子夫和薑美人爭鋒相對的時候,趙妮兒離開了自己的位子,顫巍巍的跪了下來:“陛下,臣妾請陛下為臣妾做主。”那樣的嬌弱可憐,那樣的美目含淚,是任何一個男子見了都無法不動心的吧。

果然,一直沒有開口的劉徹,聽了趙妮兒的話後,竟然起身走了下去,親手將她扶起:“你放心,朕一定為你做主。”說話間,劉徹已經拉著趙妮兒回到了自己的位子上坐下,自然,那趙妮兒就坐在他的身側。安撫好趙妮兒之後,劉徹轉向衛子夫說道:“皇後,今日的事,朕一定要個水落石出。”

“陛下放心,臣妾一定將這事查個清楚,給趙紓捷一個公道。”衛子夫強壓下心頭的委屈,麵上仍舊是一派賢良淑德的典範。

劉徹聞言點點頭不再多說什麽,隻冷眼看著衛子夫如何審案。而阿嬌呢,她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幕,如同是在看戲般,眼珠滴溜兒的轉著,閃著名為興趣的光芒。或許是她在長門宮裏待的太久了的緣故吧,竟然沒有發現,後宮之中,還有這樣有趣的事情。這些人,不都是大家閨秀,閨閣千金麽,為什麽在她們的身上她卻連一點生為女子的嫻靜都沒有看到呢。

不管阿嬌怎麽想吧,那一邊衛子夫已經開始著手審案了:“來人,去將伺候趙紓捷的宮女帶上來。”

“是。”很快的,一個形容極為狼狽的宮女被兩個太監合力押了上來,跪在殿上。

“奴婢冬兒參見陛下,皇後娘娘。”強忍著身上的傷痛,那名叫冬兒的宮女依然叩頭行禮,奴性,早已經深深地印入她的心中。

“將你知道的都說出來,趙紓捷為何會突然小產的?”衛子夫厲聲問道。

“奴婢,奴婢不知道,奴婢真的什麽都不知道!”冬兒一個勁兒的磕頭喊冤,一口咬定了趙妮兒的小產與自己無關。

“你不知道!你是趙紓捷的貼身宮女,難道你就是這樣照顧的趙紓捷!”衛子夫被冬兒的哭喊聲弄得有些頭痛,隻想快些將這案子給審清楚,也好讓自己休息一下。

“娘娘明鑒,奴婢真的不知道是怎麽回事。昨天下午都還是好好地,晚上的時候趙紓捷卻突然喊肚子痛,等太醫到的時候已經小產了,真的不關奴婢的事啊。”

“娘娘,既然這宮女說的言之鑿鑿,或許,真的不管她的事呢。”先前因為趙妮兒一句話便被迫住嘴的薑美人忽的開口說道。

“她是不是無辜的,本宮自有論斷,薑美人還是在一旁靜觀的好,要不然,本宮恐會懷疑薑美人這樣一而再再而三的打斷本宮問話究竟是為了什麽?”衛子夫眼神一閃,故意語氣aimei的說道。

“你……”薑美人語氣一滯,忙跪倒劉徹跟前:“陛下,臣妾隻是心中有疑問所以才開口的,並不是像皇後說的那樣……”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便被劉徹打斷了:“夠了,朕已經說過,這件事交由皇後審理,連朕都沒有開口,你還是在一邊安靜的呆著吧。”

“是,臣妾遵命。”縱然再不敢,這個時候薑美人也不敢多說一句話,隻得忍著氣回到自己的位子上。

衛子夫見狀,原本端莊含威的嘴角微微翹起:終究,她是他的皇後,他對她,還是不同的吧。

這樣想著,衛子夫的心情忽然變好,便覺得事情忽然變得不是那麽的枯燥乏味了。她輕輕吸了口氣,然後吩咐道:“讓太醫們都進來吧,本宮有話要問。”

“是。”未央宮的一個小太監應聲而出,一盞茶的功夫便帶了幾位太醫進來。這些太醫昨夜為趙妮兒看病時便知道今後一定多事,所以一道早便進宮聽卯,也所以此刻才能這樣快的傳到。

一共三個人,一個是昨夜為趙妮兒診脈的張太醫,一個是最擅長婦科的太醫丞吳太醫,還有一個則是目前太醫院裏官階最高的太醫令王太醫。

他們的到來讓殿中的氣氛再度由沉悶轉入了緊張,不等衛子夫發問,便已跪下請安。

劉徹擺了擺手:“起來吧,今日之事若是讓朕查出有誰說了半句假話,朕定斬不饒。”

“是,臣等明白。”幾位太醫行過禮之後便在一邊站定,等著帝後的詢問。

“張太醫,將你昨日為趙紓捷診斷的結果當著眾人再說一遍。”衛子夫在劉徹不再說話後才再度開口。

“是。”張太醫上前一步出列,然後說起了自己昨日為趙妮兒看病的情況,“……隻是臣去的時候已經遲了,所以沒能保住孩子,但是臣可以肯定的是,趙紓捷的小產不是意外,而是人為。”

張太醫話音剛落,坐在劉徹身側的趙妮兒便已經泣不成聲:“陛下……陛下要為臣妾做主啊,臣妾……臣妾……”

“你放心,朕一定將那惡人揪出來。”劉徹拍拍趙妮兒的背,安慰著,一麵冷聲問道:“究竟是怎麽個人為法?”

某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