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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青[罪案 強強] 分節 86

紙條遞給坐在左手位的上司。高迪眉毛一挑,接過來看。紙條上用硬朗的字跡寫著:“秘密轉移到私人住所,由我全程監控,等待輿論平息。”

高迪反複咀嚼了幾遍,覺得字裏行間透出的潛信息很值得琢磨。他隱含深意地看了一眼手下愛將,把紙條掐在掌心,說:“再議吧,散會。”

殺青昏迷不醒的第23天。

在警方內部的某所醫院,加護病房區裏一名病人悄然轉移了,連同監控的便衣警察也消失無蹤。嗅覺比獵犬還敏銳的新聞媒體這次終於撲了個空,等他們混進醫院時,早已是人去床空。

於此同時,在曼哈頓區某棟公寓的客房內,多了一名昏迷不醒的亞裔青年。他對外界全無反應,當然也不會知道自己手腕上多了一圈帶GPS定位功能的黑色金屬環。腕環約有5公分寬、3公分厚,兩點綠光在環麵上規律性閃爍。環中內置感應器與麻醉藥劑,佩戴者如果試圖暴力拆除或離開規定範圍,10秒後針劑直接注入體內,使佩戴者陷入至少12小時的昏睡。同時,特殊警報在FBI信息處理中心響起,附帶衛星定位,以便警方盡快將其抓獲。

“限製、定位,雙重保險。”三天前被高迪叫到辦公室詳談時,裏奧給出了這個提議,“萬一他某天忽然清醒,我們也能在第一時間獲悉,並采取相應對策。”

“提議不錯,但我想知道你真實的想法。”高迪摸著腦門上花白的短發,似笑非笑地說。

裏奧沉默了幾秒。

高迪溫和地拍了拍他的手臂:“你在他身上花了太多心思,這會給你帶來很大麻煩。”

“我知道。但我不能就這麽放任不管,我有責任、也有必要親自監控,為自己收拾殘局。”裏奧垂下眼瞼回答。

“但你沒有時間。”

“我有。我花了20天時間,把手頭上的所有任務都完成了,回頭報告和材料會送過來。”

……所有的?20天?高迪訝然地挑眉。裏奧的工作量他很清楚,即使手上案子全部完結,隻是事務性的掃尾工作,也不是短短半個多月能清理完畢的。他抬頭又打量了一番裏奧,終於明白對方最近一副筋疲力盡、臉色憔悴的透支狀態究竟是怎麽來的了。

“但還有新的工作任務。”高迪不動聲色地說。

“新工作,恐怕我不是適合的人選。”裏奧從文件包裏抽出一張手寫的報告,輕輕放在上司的桌麵上,白紙黑字異常顯眼,“我有迫不得已、並且十分充分的理由。”

羅布風風火火地衝進裏奧的辦公室,連門都沒敲,劈頭就問:“裏奧,你這個混蛋!我聽說你向上頭遞交了辭職書?”

裏奧停住整理桌麵的動作,反問:“你聽誰說的。”

“牆有耳朵,這你不用管,回答我的問題!”

裏奧拿起幾頁報告遞給他:“這是複印件。”

羅布飛快地掃視完,鬆了口氣:“原來是停職申請,你在上次心理檢查和精神測試中沒過關嗎?我怎麽不知道。還有懷亞特醫生開具的證明……天,他把你的長期藥物成癮寫進去了!”

“我讓他寫的。”裏奧笑了笑,“否則怎麽能通過呢?”

“……這下你要多個癮君子的外號了。”羅布痛心疾首地說,“你知道這對前途打擊有多大?這次高迪退休,你還想不想晉升了!”

裏奧無所謂地聳聳肩。

高迪當時也這麽勸過他,但他回答:“我累了,九年沒有休過一個整假,想借這個機會自我調節一下。你看,就算在停職期間,我還得幫你看著殺青,我得申請補貼。”

上司白了他一眼,“補貼沒有!你非要接管那小子,就自己掏錢養著。報告我會按正常程序提交,但你給我記住:第一,停職時間最多不超過一年;第二,如果那小子真的醒了,就得繼續走司法程序,讓他去該去的地方。明白了嗎?”

裏奧點頭表示接受。

殺青昏迷不醒的第25天。

裏奧回到了位於曼哈頓東86街的公寓。

沒有案子、沒有呼叫、沒有各種趕行程的會議,繃緊的神經猛地鬆懈下來,令他感到十分不習慣。

但他一刻也沒閑著。每天給床上昏迷的男人做流質食品、用鼻飼管喂食、輸營養液、處理便溺、清洗用具、翻身按摩、洗澡換衣,剩下的時間就陪著他說話,一整天忙忙碌碌。

晚上,他們睡在同一張床上。

裏奧小心地抬起殺青的後腦勺,讓他枕在自己肩膀上,那隻手就順勢搭在他的胸口。胸口原本結實的肌肉因為長時間臥床變得有些綿軟,裏奧心疼地摸了又摸。

黑暗中,他低頭嗅著殺青頭上清新的檸檬洗發水的氣味,無時無刻不希望對方在下一秒鍾睜開眼睛。這一個月來,希望與失望仿佛兩柄鋸子在他心頭交錯切割,但他相信自己有足夠堅韌的神經,以及足夠溫柔的耐心。因為對方是殺青。

“停職隻是權宜之計。”他認真地對無動於衷的殺青解釋,“我做了兩手打算,如果一年內你沒有清醒,我就會辭職照顧你一輩子。如果你醒了……不不,別在我腦子裏露出那種哂笑,我不會再讓你進監獄……我會想個完美的解決辦法。”

“別笑,你不相信我?算了,總有證明的那一天。”

裏奧懷抱著殺青,宛如溺水的人終於腳踏實地,放鬆與困意輕柔地卷來。“可以來個晚安吻嗎?”他低聲問。

幾秒鍾後,他低下頭,含住殺青冰涼柔軟的嘴唇,慢慢地舔吻、吮吸,然後輕易撬開沉睡的齒關,去攪動那條安靜的舌頭。

即使是毫無回應的吻,也令他戀戀不舍,久久不願離開對方的唇舌。

片刻後,他的呼吸變得急促起來,一個濕吻落在殺青的鎖骨上,聲音黯啞地問:“可以來一炮嗎?”

“好吧,別踹我,我知道這是趁人之危。”

他重新吻了吻殺青前額的發絲,輕聲說:“晚安,寶貝兒。”

殺青昏迷不醒的第40天。

裏奧正在料理台邊拿刀跟胡蘿卜搏鬥,公寓的大門被人從外麵打開。一個身材高挑的女人身影逆著光、踩著高跟鞋走進來。

她穿著一套修身的純白色女式便西,越發顯得腰細腿長,交叉的前襟下隱約露出黑色抹胸。一頭淺白金色長直發,在頭頂用自身發縷繞圈固定,綁成一條筆直順滑的長馬尾。她五官深刻鬱麗,是標準的白種人長相,全身上下沒有一件首飾妝點,卻無處不透著自信、精練、性感的成熟女人風韻,像秋天澄亮的陽光一樣奪人耳目。

裏奧手裏的刀掉在料理台麵上,發出一聲脆響。

女人徑直地走到他麵前,嘴角挑起一抹明媚的淺笑:“哈嘍,小帥哥,你想躲我躲到什麽時候?”

裏奧腳下微退半步,幹巴巴地打了個招呼:“……茉莉。”

“我想,你欠我、很多、很多個、解釋。”茉莉隨手抓起料理台上的刀,看也不看地用力一剁。胡蘿卜哢嚓一聲,脆生生斷成兩截。每說一個詞,她的手就上下揮舞一次,一句話說完,蘿卜塊就成了蘿卜丁。

裏奧再次退了半步,臉上表情堪稱精彩,如果被局裏同僚們看見,估計會驚掉一地下巴。殺青,不止是你有童年陰影,黑發探員黯然地想。

“你是坦白從寬,還是要我刑訊逼供?”茉莉問。

裏奧立刻舉起雙手:“我需要一長段時間、一個耐心的聽眾,以及一個寬鬆的說話氛圍。”

“好吧,”茉莉丟了刀,聳聳肩,“你會有個寬鬆氛圍的。我們去沙發那邊,但之前你得先去泡茶,還有,把我喜歡的吉普賽靠墊拿過來!”

裏奧花了整整兩個小時,把茉莉叫他去接機之後的所有事情一一說明。其中難以啟齒的部分(為數還不少),就避重就輕地糊弄過去;還有些事,他是打死也不敢說的。

茉莉架著一條腿,手指托下巴笑微微地聽著,全程沒有開口插嘴或打斷。等到裏奧全部說完,她放下茶杯,起身走到裏奧跟前,居高臨下地狠狠扇了他一記耳光!

“這一巴掌,是為爸媽打的。你知道他們有多麽希望你能結婚生子,組建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庭,而你現在告訴我,你他媽是個彎的!”

裏奧抹了把嘴角的血絲,別過臉不敢看姐姐的怒容,心底滿是對父母的愧疚。

茉莉在他另一側臉上又甩了一耳光:“這一巴掌,是為那個被你射了一槍的人打的。就算你彎了,也得跟直的一樣,好好對待愛你的人,而不是他媽的往他心口塞子彈!沒錯你是探員,但首先你是個男人!”

裏奧用手掌捂著臉,發出低沉顫抖的笑聲:“你說的對,茉莉,從小到大,我從沒有像今天這樣心甘情願地挨你的揍。”

茉莉輕歎了口氣,攬過他的腦袋,把一頭烏黑發絲揉得七零八落,“好了,我們之間的賬算過了。現在,帶我去看看那個把你老二掰彎了的小妖精。”

裏奧條件反射地抓住了她的手腕:“看歸看,你不要動他!”

茉莉風姿萬千地一笑:“你放心,你姐我已經有姐夫了。”

臥室中,茉莉附身盯著昏迷的殺青,細細端詳。片刻後她挫敗地歎了口氣:“我很想苛刻地挑三揀四一番,但實際上,他看起來無可挑剔。唯一的問題是,你的睡美人什麽時候能醒?”

“不知道,但我不會放棄。”裏奧說。

“如果他到死也不醒,不是要拖累你一輩子?”茉莉這麽說著,臉色倏地陰沉下來。

裏奧警惕地朝前幾步,擺出一副隨時準備把暴走的姐姐掀翻的架勢。

“不過,他要是真死了,我的弟弟大概也會傷心致死吧?”茉莉又緩緩鬆開眉間皺紋,朝裏奧挑釁地一瞥,“聽說他是個黑暗執法者,身手還不錯?你們倆要是對打,誰能贏?”

“唔,一半對一半吧。但要是死磕,贏的大概是他。”裏奧誠實地回答。

茉莉哈哈大笑,伸手在殺青的臉蛋上捏了一把:“好極了,我這個蠢貨弟弟的後半輩子,就留給你來收拾吧!反正我玩了他快三十年,也差不多玩膩了,就賞給你了。但在這之前,我們之間的賬也得好好算算——”

話音未落,她用力地甩了殺青一記耳光。

裏奧猝不及防地錯愕了半秒,撲過去要跟他姐姐幹架。

茉莉不以為意地任由弟弟拿出雷霆手段,將她壓製在地板上,麵帶快意地說:“這一巴掌,是為李畢青打的。就算那家夥又天真又沒用,那也是我看中的男人,我不許任何一個人打他的主意!”

臨走的時候,她心情頗佳地拍了拍裏奧的胸肌:“你試過很多方法,都沒法把他喚醒?”

裏奧點頭。

“——操過了嗎?難道你沒聽人說過,xing愛是一劑猛藥?”

裏奧無言以對。

回到房間後,他打了一盆溫水,心疼地擦拭殺青紅腫的左臉頰,同時很想咒罵茉莉一句。“婊子”太低俗,“操你媽”自己也要中槍,最後他想來想去,用中文罵了聲:“臭婆娘!”

緊接著,他看見殺青的睫毛似乎微微顫動了一下。

非常微弱的顫動,就像是破繭幼蝶第一次翕動翅膀。

他懷疑自己是不是因為過度渴望而產生了錯覺。

但下一刻,他知道了這不是錯覺——殺青右手真的動彈起來,像從石化的魔法中蘇醒,他微微彎曲了一下指尖。

ps:記得“天使的房間”單元中,裏奧和李畢青在公寓裏,關於探員負麵情緒和精神問題的討論嗎,精神狀態測試不過關要停職,嗯,那個伏筆就用在這裏。

殺青花了一個多小時睜開雙眼,又用了大半天時間才慢慢找回語言功能。血管裏仿佛灌滿泥漿,肌肉像浸飽水的海綿,他昏迷得太久,在生理機能上造成了一定損傷,連抬起手臂這個輕微的動作都顯得異常吃力。

裏奧從未見他如此虛弱,甚至虛弱到無助的地步。在他的印象中,殺青一直以來都是強大、堅硬而鋒銳的,即使偶爾露出一點柔軟誘惑的姿態,那也是一種半真半假的試探與戲弄。

麵對利劍般的殺青,裏奧可以針鋒相對,可如今這樣全無防備與反擊能力的柔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