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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青[罪案 強強] 分節 7

端著手機朝這邊嬉笑著竊竊私語。

“她們大概覺得你很像某位明星,但又不好意思過來確認。你再多站一會兒,準會有女生過來搭訕。”李畢青對裏奧說。

裏奧正色道:“不取得當事人同意的拍攝,涉嫌侵犯他人隱私權。”

李畢青在滿頭黑線的同時,暗自向裏奧未來的另一半深表敬意:這個男人不解風情得就像一部美國憲法,能真正喜愛他的人,八成是法學研究的狂熱愛好者。

在拉開車門的那一刻,李畢青無意間回眸,在不遠處的樹蔭下瞥見一個有點眼熟的身影。似乎曾經在哪兒見過,細想來卻又毫無印象,就在他決定把這感覺棄之不顧時,一個名字驀然跳入他的腦海:雷哲?唐恩。

那個在樹林裏向他搭訕的拉美裔學生。

大概也下了課準備回家,正好走到校門口吧,他這麽想著,很快將那一次萍水相逢拋諸腦後。

翌日,李畢青特地起個大早,搭乘免費公交車前往州立大學,順道熟悉一下路線。第三天早上,當他坐在公交車上欣賞窗外風景時,一個剛上車的年輕人在掃視過車廂後眼前一亮,走到他的座位旁說:“嗨,還記得我嗎?”

李畢青抬頭看清他,禮貌地笑了一下:“雷哲?唐恩。”

拉美裔男孩翹起薄唇微笑,黑眼睛在細而濃的眉毛下彎起來,“我知道你的英文不是很好,”他放慢語速說著,從背包裏掏出一台掌上翻譯機,將微型話筒遞到李畢青麵前:“不過有這玩意兒,應該就能交流了吧。”

這家夥還真是……熱情好客,李畢青不禁失笑道:“你幹嘛非要跟我交流呢?”翻譯機中傳出醇厚動聽的男聲,毫無人工合成的跡象,看來還是一台高檔貨。

“我看你順眼。”雷哲回答,對翻譯的效果相當滿意,“我一直想找個language partner,互相學習對方的語言。”

“好吧,也許你會成為我在美國認識的第一個朋友,如果我們合得來的話。”

“不試試怎麽知道?”

公交車到站了,雷哲將翻譯機塞進李畢青手中:“留著這個,我想會對你有用的。”說完很幹脆地轉身離開,跳下車門揚長而去。

李畢青拿著翻譯機下了車,對方的身影已在林蔭中遠去。自信、利落、樂於表現自我,有些特立獨行,他對這個拉美裔男孩的性格下了初步判斷,蠻有趣的一個人,或許真能跟他合得來。

之後的來往就順理成章了,李畢青總能在偌大的校區中偶遇雷哲,有時他是一個人,有時身邊圍繞著一群朋友。隻要碰到,雷哲總會走過來與他交談,時間長短與周圍的人數成反比。不到一周時間,兩個年輕人就開始混熟了,有時他們也會拋開掌上翻譯機,連比帶劃的用肢體語言交流,直到雞同鴨講的兩個人最後不得不狂笑著放棄為止。

“想盡快掌握一門外語,你得多開口說,別害羞,我發誓絕不嘲笑你的語法和發音。你也可以教我中文啊,說不定再過幾個月,我們就能毫無障礙地交流了。”雷哲鼓勵他,準備把language partner的作用發揮到十足。

幾天的強化訓練後,雷哲不得不承認,李畢青是他見過的最聰明、最勤奮、最有悟性的學生——他的口語能力一日千裏,且記憶力驚人,一個單詞聽過兩三遍就能牢記並運用,這種進步速度足以讓絕大多數語言學校的學員羞愧到撞牆。

這段時間內,李畢青幾乎逛遍了州立大學的整個校區,有時也涉足相鄰的波特蘭森林公園——說是公園,不如說是麵積五千公頃的野生森林,頂多隻能在外圍逛逛,想要走透,短期內是不可能的了。

有一次韋恩見他徒步前往森林公園,好心地指著某個方向:“往那邊走半個多小時,有一塊長滿槭樹的小空地,你最好不要接近那裏。”

“為什麽?”李畢青不解地問。

韋恩神色嚴肅地解釋:“五個月前,那裏發現過一具被謀殺的屍體,受害者是州立大學的一個學生。這件事在當時鬧得沸沸揚揚,警方調查了很久,到現在還沒有破案。校園裏恐慌了一陣子,如今大家似乎都已經淡忘了。雖然現場已經清理幹淨,但我建議你,還是不要隨便接近的好。”

李畢青點點頭,態度很誠懇:“我知道了,多謝。”

韋恩滿意地笑了笑,“你是受歡迎的,永遠都是,我沒見比你更可愛的留學生。”

李畢青不好意思地微垂著頭,耳朵竟然紅了。

“容易害羞的中國男孩,真是太可愛了!我得走了,不然怕會忍不住咬你一口。”韋恩大笑著,十分開心地走掉了。

……這是調戲嗎?應該算是吧,不過這些美國佬,似乎什麽話都能說出口,怎麽直白怎麽來,李畢青覺得自己應該入鄉隨俗,適應他們的說話方式。

“這是調戲!你可以告他性騷擾。”一個人影從高大的橡樹後麵轉出來,沉著臉說。

“算了,他隻是開玩笑而已。”李畢青不以為意地擺擺手,問他的新朋友:“還沒到你放學的時間吧?”

雷哲說:“今天的社團活動臨時取消了。走,我陪你到處逛逛。”

兩人並肩在林地裏漫無目的地閑逛,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走近一處樹叢掩映的偏僻建築物時,李畢青突然停下腳步,用力嗅了幾下空氣,“……你聞到了嗎?”

“什麽?”

“奇怪的味道,我沒法形容……”他從包裏摸出掌上翻譯機,用漢語接著說:“一種古怪的腥味,被薔薇花香混合壓抑著,聞著令人作嘔……”

雷哲左右嗅了嗅,皺起眉說:“好像是有那麽股怪味……”

他好奇地拉起李畢青朝散發氣味的地方走去。兩人趟著腳下長草,撥開垂掛的枝葉,繞過一麵爬滿美國地錦的赭石色圍牆,赫然看見了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

一具赤身**的屍首,麵朝下趴在大片血泊中,傷痕累累的蠟白身軀上,灑滿了零零碎碎的東西,定睛看去,分明是沾著血的花瓣。烏紫的血跡已經在屍身上幹涸,卻掩不住渾身遍布的傷口,它們以一種野蠻慘烈的方式被凶器撕開——一截截新折斷的樹枝,或是肮髒的枯柴,橫七豎八地插在皮肉間,乍一看仿佛是從人體中長出的寄生物。

李畢青猛地扭過頭,一手撐著身後的樹幹,一手緊緊捂住嘴巴。

雷哲手足無措地抓著他的胳膊,從喉嚨裏發出“嗬嗬”的氣音,好一會兒後才尖銳地叫起來:“手機!手機給我,打911!”他慌忙地滿身**,卻一時找不到手機放在哪兒,情急之下搜起了李畢青的口袋,抖出手機按下了號碼。

語無倫次地報完警,兩人相攜飛跑著逃離了現場。

十多分鍾後,刺耳的警鳴響徹波特蘭州立大學的寧靜校園,為逐漸陰沉的天色增添了幾許冷肅。鉛雲在天空重重疊疊地垂墜,伴隨著一道悶雷,夏日午後的陣雨終於瓢潑而下。

第7章 胡桃樹下的戰爭

波特蘭市警局的審問室裏,兩個淋成落湯雞的青年正抱著胳膊縮在椅子上。

一名中年女警拿來幹燥的毛毯為他們裹上,又端上兩杯熱氣騰騰的咖啡。“可憐的小家夥們,全身都濕透了,又嚇個半死。”她用飽含憐憫的口吻對同事輕聲說,“對他們耐心一點,特裏維。”

“耐心一向是我的專長。”膀大腰圓的黑人警長回答她,“阿曼達,把他們分開,我要分別詢問。”

女警上前,和氣地將拉美裔男孩帶去另一個房間——他的頭發因為被雨淋濕,變成了接近烏黑的顏色,更加卷曲地貼在額頭上,末梢濕漉漉地往下滴著水,透出一股青澀而狂放的性感,那是一種十分引動女人母性情懷的氣質,使得中年女警看他的眼神越發愛憐。

“好了,”特裏維拉開桌子對麵的座椅坐下來,對剩下的亞裔男孩說,“說吧,把你當時怎麽找到案發現場,以及看到的情景,一五一十地告訴我們。別漏過任何一個細節,也別擅自編造,作為第一發現人,你的證詞對破案至關重要。”

他的態度公事公辦,卻並不嚴厲,李畢青啜飲一口熱咖啡,慢慢用英語講述起來。但其中很多不常用的單詞,他發音困難,也無法按語法將它們組織成句,越是急於表達,越是磕磕巴巴,說了幾句之後,就開始夾雜著漢語,到了最後,用的全都是漢語了。

特裏維皺起眉,又詢問了幾句,確定對方是真的語言不通,而非裝模作樣後,他起身走出審問室大聲問:“譚在哪兒?叫他過來幫忙翻譯!”

一名中年華裔警察放下資料盒走過來說:“長官,我隻會說廣東話。”

“反正都是中國話,你去跟他溝通。”特裏維側身讓他進門。譚警官嘰裏呱啦地說了一通,不料對方卻為難地歎口氣:“你們還是說英語吧,至少我還能明白一部分,說粵語我一個字也聽不懂。”

“見鬼,廣東不是中國的嗎?”黑人警長惱火地嘟囔,“你們國家究竟有多少種語言!”

“大概129種吧。”李畢青認真地回答。

特裏維瞪著這個不像是在開玩笑的東方男孩,生出了一種深深的無力感。

“還是我來問吧。”審問室的門被推開,兩名身穿深色西裝的白人男子走進來,在特裏維發作之前,掏出證件在他眼前晃了晃:“FBI,刑事調查部,裏奧?勞倫斯,這是我的搭檔羅布裏?賽門。”

“這是州內案件,我們完全有能力自行解決,有必要驚動聯邦調查局嗎。”特裏維有點不滿。

“的確目前還不在我們管轄的範圍內,不過,或許我們可以提供一些幫助。”黑發墨藍色眼睛的聯邦探員麵無表情地對他說,順手拉開椅子坐下來,後一句話換成了流利的漢語:“比如說,更好的溝通方式。”

“好吧,”特裏維聳聳肩,“由你們來詢問他,但我要一份翻譯後的文字記錄。”

“沒問題。”裏奧轉頭注視裹著毯子的華裔男孩,眼中滿是撫慰之色:“畢青,沒事吧,有沒有受到驚嚇?”

“還好,當時有點受刺激,現在已經好多了。”李畢青雙手緊抱咖啡杯,手指在說話時互相絞著,低聲說:“怎麽會發生這種事呢,我是說,用這麽殘忍的方式殺一個人……”

“別想那麽多,就當這是一部電影,把記憶中的畫麵回放一遍就好,有些地方想不起來,或者不願意說出口也沒關係。”裏奧柔聲說。

李畢青搖搖頭,“沒事,我沒那麽脆弱。”然後他從遇到韋恩開始,一五一十地將事情經過說了一遍。當然,關於“調戲”的那部分玩笑被完全省略掉了。

裏奧邊聽邊做筆錄,特裏維還不放心,叫人拿了一台錄音機過來錄音。羅布無所事事地坐在旁邊,非常不爽地看著黑人市警的這一舉動。

李畢青說完後,長長地籲了口氣,把杯子裏剩下的咖啡一口氣喝光。

裏奧把筆錄遞給特裏維,“你看看吧,如果沒什麽問題的話,我要把他帶走。”

特裏維接過本子仔細瀏覽了一遍,剛好阿曼達從隔壁房間過來,也送來一份筆錄,兩邊對比後,發現證詞完全吻合,雙方的表述沒有任何出入。

“這兩個孩子隻是倒黴地發現了凶殺現場,這起案件應該跟他們沒什麽關係。”阿曼達在特裏維耳畔低聲說。

特裏維心裏也有同感,隻是兩個FBI肆意插手他職責內的案件,令他有些不滿,不過,看在對方幫了忙的份上,他也就不再計較了。收好兩份筆錄,他對裏奧的態度客氣了許多,甚至扯出一點禮節上的笑容:“多謝幫忙,他們兩個可以走了,但不要離開本市,隨時等候我們的詢查。”

“當然。”裏奧應道,朝李畢青點頭,示意他起身跟自己走。

“多問一句,有必要把他們帶到你們那邊去嗎?”阿曼達忍不住開口。

“不,沒這個必要。”裏奧說,看了一眼好心的女警,“我隻是想送他回家。”

女警露出了詫異之色。

“也順便送送雷哲吧。”李畢青請求道。

“好。”聯邦探員伸手拉起垂在他腰間的毛毯的一角,幫他擦拭濕漉漉的頭發,動作輕柔,神情專注。

停在警局門口的黑色雪弗蘭SUV在夜色中呼嘯而去。特裏維若有所悟地對阿曼達說:“你明白了嗎?”

阿曼達沒反應過來:“什麽?”

“反正我是看明白了:那小子是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