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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青[罪案 強強] 分節 63

的生活中徹底抹去……我恨他,羅布,我從未這樣純粹出於個人情感地恨過誰。哪怕再凶殘的罪犯,也隻得到了探員裏奧的義憤,而他——如果是想讓我用恨意記住一輩子的話,那麽他已經如願以償了!”

羅布沉默了,這一刻他忽然想起裏奧的眼神。當黑發探員凝視牆上貼的殺青的模擬畫像時,那種仿佛在沉思深處跳躍著細微火光的眼神——不論那火光是來自不同立場的歎服、欣賞或惺惺相惜,總之,它是明亮而熱烈的,而且持續了整整一年。“……隻有恨嗎?”他鬼使神差地問。

這句話如同一把打開記憶牢籠的鑰匙,無數畫麵碎片逃生般蜂擁而出,漲得腦仁突突地跳疼,裏奧用手指緊緊壓住太陽穴,想把它們重新鎖回去。但他還是遲了一步,一部分過於深刻與強烈的碎片已經溜了出來——絕境時從通風管道伸下來的手。

銜著彈頭的染血的嘴唇。

滿是彈痕的牆壁前血腥味的吻。

黑暗洞穴裏的鼻息相聞。

勢均力敵的打鬥時的疼痛。

說暗戀他時的認真與理直氣壯。

半跪在他身前的臣服姿態與毫不猶豫的扣交。

進入體內時那無法自控的顫抖——因為毫無安全感的背後式、極力壓製的攻擊本能、抵觸排斥著外力入侵卻又強迫自己敞開身體接納的強烈矛盾而產生的顫抖——即使把所有溫情都歸為偽裝,也無法將之一筆勾銷的真心流露的顫抖。

像是要將這些畫麵使勁揉碎,裏奧雙手痛苦地抓著一頭黑發,呻吟似的吐出:“是的……隻有恨。”

羅布猛地起身,走到餐廳,從玻璃裝飾櫃裏隨便抽出一瓶威士忌,擰開瓶蓋塞進他手裏:“既然這樣,那你就喝吧,也許隻有酩酊大醉,你才能好好睡上一覺。如果你不想再見到他,後續工作就全部交給我。明天檢察官會和公派律師、當事人進行庭前辯訴交易,盡量讓他在法庭上直接認罪。”

“他不會認罪的。”裏奧茫茫然地盯著手中的酒瓶說道,“他認為那些都是應該做的事,也不會向任何外來壓力低頭。”

“那麽司法機構就要打一場相當麻煩的持久戰了。局裏也要做好準備,收集充分證據提供給檢方,屆時作為長期追蹤並親手逮捕他的探員,你的戲份絕對少不了。”羅布說,“其實我希望殺青能主動認罪換取減刑,這樣對誰都好,省得官司打到最後還是被判個終身監禁,這輩子就永不見天日了。他得學會服軟和審時度勢,就像你曾說過的那句中國諺語——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

——他不會的。他寧可毫不自惜地折斷,也絕不違心地彎曲,除非那種彎曲,也是他計劃中的一部分。裏奧在心底說,隨即將一整瓶威士忌灌進了喉嚨。

看著床上終於昏睡過去的黑發探員,羅布長歎口氣,幫他蓋上被子,然後邁著沉重的步伐離開公寓。

上午7點半,是白樓的早餐時間,7R單元有獨立的分菜間與用餐區,因此犯人們不必到本層的公共餐廳去擠——話說回來,其實囚室內設的餐桌也是相當擁擠的。

阿萊西奧端著裝早餐(今天是燕麥片、鮮奶、蛋糕和蘋果)的不鏽鋼餐盤,掃了一圈用餐區,很快發現了新來的華裔青年。他坐在不起眼的角落裏,埋頭吃著燕麥粥,一副獨來獨往的模樣。那張小方桌隻有他一個人,顯然因為昨晚迎新會上顯露出足夠的震懾力,使得其他犯人隻敢用各種含義不同的目光打量他,卻沒有一個敢上前搭訕——那兩個拉美裔的例子還活生生擺在房間裏呢,一個手腕腫得像個轉基因蘿卜;另一個因為頭暈欲嘔,疑似輕微腦震蕩被送去醫療室觀察了。

這個剔著短短的褐色發茬的年輕男人遲疑了不到一秒鍾,決定迎難而上,走過去坐到新來者的對麵,帶著輕微的意大利口音說:“嗨,李。”

殺青抬起眼睛看他,“什麽事?”

阿萊西奧有點尷尬地停頓了一下,“……你是第一次嗎?呃,我的意思是,進來這裏……”見鬼,這個見麵語真是糟糕透頂,他用勺子攪著餐盤格子裏的牛奶燕麥,對自己十分失望。

“嗯。”對方和顏悅色地回答,並沒有露出被冒犯的神色,“在此之前,我對監獄的全部印象僅僅來源於電影和小說,所以看到這個時還有點吃驚,”他用勺子戳了戳那塊塗抹了奶油的蛋糕——雖然外觀欠佳,但它的確是塊貨真價實的蛋糕,“沒想到監獄裏的福利還挺好的。”

有了個容易衍生的話題,阿萊西奧的語氣就自然多了,“因為是聯邦拘留所,這裏關押的大多是未決犯,從法律意義上說,我們隻是嫌疑者而不是犯人。而且大多數人的官司都在進行中,律師時不時進進出出,重大案件的審理進展經常見諸報端,如果發生什麽虐待事件,被捅出去就是不折不扣的醜聞,有些人甚至可以利用這一點向獄方要挾交易,換取賠款和減刑申請。所以這裏的待遇還不錯,CO們態度也比較好,偶爾一兩個壞脾氣的也不敢做得太過分;當然,‘住客’們也不怎麽敢耍橫,因為還未宣判,一旦因為犯規被納入判刑考量,很有可能加重判決。”

“也就是說,這是個和諧的高檔社區,住客文明,保安稱職,”殺青用指尖在蘋果的光滑表皮上畫了個圈,“至少表麵上如此。”

阿萊西奧笑了起來,“是的,這裏是個小蘋果,外麵(他用大拇指挑了挑柵欄密布的窗戶)是個大蘋果,不管內部怎樣,表麵上都得是光鮮亮麗的。哦,幸好你觸犯的是聯邦法律,州立監獄的待遇可比這差多了,CO一個個都是打手和流氓。而就算都是聯邦監獄,好壞差別也很大,就說紐約吧,既有號稱全美五大豪華監獄之一的奧斯提威爾監獄,我們管它叫‘山上’,也有臭名昭著的雷克斯島——你知道我們管那個足足分了十個區的大監獄島叫什麽嗎?”

“什麽?”

“‘墳墓’。”

殺青停止啃蘋果,歪著頭看他:“你知道得這麽清楚?不是第一次了吧?”

阿萊西奧忙回答:“不,我是一進宮,是我的哥哥關在雷克斯島,他們不肯把同案犯關在一所監獄裏。”

“同案犯?果然是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你們幹了什麽,一起搶劫銀行?”

“不……家族事業而已。”意大利青年有點赧然地笑了笑,見對方已經差不多吃完早餐,起身說道:“我帶你四處參觀一下吧,從現在到晚上10點熄燈前,都是自由活動時間,就是下午4點和晚上9點的點名時間必須待在牢房裏。這裏有自助烤吧和洗衣間、影像室、運動房、圖書室,可以隨意使用。公用電話是免費的,但輸入ID號後小心被監聽。頂樓還有遊泳池和籃球館,不過不是每天都開放。”

“——聽起來像是度假中心。”

“實際上,除了人均麵積太小、不能隨意外出,以及辦不完的繁瑣手續之外,確實挺像。聯邦政府每天要在我們每個人身上花銷90多美元,這可比一般工薪階層的日薪高多了。”

正在談笑間,兩名獄警走進用餐區,左右巡視一番,在他們的桌旁站定。

“有什麽問題嗎,尹恩、馬庫斯,我們可沒犯規。”阿萊西奧對本單元的負責獄警說。

殺青認出來,他們是昨晚押送他進來的獄警其中的兩個,馬庫斯是一名膀大腰圓的中年黑人;伊恩是個純種白人,稍長的金色卷發壓在帽簷底下,似乎有點太年輕了,但至始至終掛在臉上的、帶著嘲諷意味的些微冷笑,令他看起來遠比實際年齡要成熟老練得多。

“不關你的事,阿萊西奧。”馬庫斯說,轉頭朝殺青抬了抬下巴:“3145-107,跟我們走。”

“做什麽?”殺青問。

“換衣服。”黑人獄警例行公事地回答。

第53章 網內外

在昨天那個換囚衣的房間,殺青換上一套由獄方提供、做工普通的深色西裝,辦理了一係列手續,而後被四名獄警挾持著,穿過一條陰冷漫長的地下通道。

這條通道有六百多米長,從聯邦拘留中心(MCC)的地底,一直延伸向鄰近的紐約南區聯邦法院的地下室,專供押送嫌疑犯上庭使用。

不知是接到上頭的禁口令,還是懶得跟疑犯搭腔,一路上獄警們臉色冷肅、一言不發,隻有硬底皮靴敲擊水泥地麵的聲音在狹窄的空間裏回蕩。殺青也沒有發問,沉默地被帶入法院地下室,關進一間三麵是牆的囚室裏,透過唯有的一麵鐵欄網向外觀望。

鐵網外的走道上偶爾能瞥見幾雙腿腳的影子,但都一晃而過。殺青摸了摸鐐銬摘除後仍隱隱作痛的手腕,背靠著牆壁暗忖:照正常程序,今天應該還不是真正意義上的開庭……接下來是什麽,會見審前服務官?還是跟政府指派的律師碰麵?

就在這時,急促的腳步由遠而近,就在幾秒鍾後,一個身影猛地壓在囚室的鐵欄上,投下的陰影仿佛一隻撲食的鷹,意圖瞬間攫取它的獵物。

殺青抬起眼睛望向對方。

那是一個西裝革履的白種男人,大約三十六七歲,長相普通,沒有什麽令人印象特別深刻的地方,但也說不出五官有什麽缺陷,總之,泛善可陳。他灰褐色的頭發梳理得一絲不苟,鬢角與下頜刮得幹幹淨淨,合著剪裁合身的名牌西裝與腳下鋥亮的皮鞋,就像某一類社會精英人士的代言人——收入不菲,但毫無個性,不過是裝飾豪華的辦公室內芸芸白領中的一員。

此時這個男人卻仿佛失態般,十指緊緊扣住欄網,臉色蒼白中泛著一抹劇烈運動(或是情緒激動)的紅暈,用努力壓低而不乏威嚴的聲音,急切地說道:“——聽我說!我花了相當的代價才進來這裏,而擁有的時間又十分有限。我會盡快說完,請務必認真聆聽——”

一種用權威與懸念去壓製、令人不得不屏息以待的語氣。但放在被投入牢籠、孤立無助的囚犯身上,卻能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弱勢的後者會不知不覺地聽從。

……有點意思的家夥。殺青往前走了兩步,更清晰地看見鐵絲網後麵那雙深陷的細長的灰色眼睛。

“我知道你是誰,也知道你想要什麽,”對方繼續快速說道,“或許你覺得眼下已經寸步難行、束手無策,他們剝奪了你的人身自由,你所有的權利,甚至下半輩子的生活目標——但是,”他刻意加重了這個轉折詞,“在此之前,你還有一個選擇機會,可以幫助你避免麵臨那種絕望局麵的機會——就在這裏、就是現在!”

他憋著一口氣說到這,短暫停頓了一下,仿佛要對方集中所有注意力去諦聽後麵的福音:“聽我說,你必須推掉那個政府指派的免費律師,那個資質平庸混吃等死的白癡,然後告訴他們,你選擇我——坎寧·岡薩雷斯,作為你的私人律師。”他從網格裏塞進一小張卷起來的紙卡,“這是我的名片,接住它,殺青先生。”

最後一個詞像個幹脆利落的休止符劃開空氣,令殺青的眼底掠過一絲幽光。在FBI刻意封閉消息的情況下,連獄方都對他的真實身份全然無知,而這個自稱律師的男人卻準確地叫破他的身份,不得不說,還挺有一手。

“我不想問你是怎麽知道我的身份,律師先生,”殺青像隻從黑暗中踱出的花豹,腳步輕捷地逼近他,“但你剛才說,知道我想要什麽。說吧,告訴我我想要什麽?”

對方即使隔著網欄,依舊不由自主地後仰了一下,隨即更緊地抓住了鐵絲網,直視殺青的眼中幾乎放出一種夾雜著戰栗與興奮的熱光。“無罪釋放!是的,我相信我能做到,這個案子獨樹一幟,簡直就是個傳奇,一旦曝光勢必在社會上掀起軒然大波!輿論會刮起鋪天蓋地的風暴——壓折桅杆,或者鼓動風帆,就看你怎麽駕馭風向,隻有我能幫你在暴風雨中掌舵!想象一下,當陪審團被折服,法官敲下法槌宣判無罪,你神采飛揚地走出大門的那一刻吧,閃耀的鎂光燈、蜂擁的記者、尖叫的人群會直接將你推向城市英雄的寶座!我們的民眾需要一個斬除邪惡、無所不能的英雄形象,即使他自身亦是從黑暗中來!”

殺青慢慢歪過腦袋,仿佛為了更好地從網格間審視這一番充滿煽動性的語言,似笑非笑地彎了彎嘴角:“——錯誤。但是,你很有趣,胸懷大誌,野心勃勃……你想利用我,利用這個案子,一夜成名。你的眼睛裏寫著因為不甘現狀,而極力想往上攀爬的決心,為此無論付出什麽樣的代價都可以接受。”

“我喜歡有動力的人。”殺青總結道,伸出兩根手指,夾走了對方手中的名片。

“謝謝!”對方喜不自勝地說道,“但很遺憾我現在不能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