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節閱讀_50

殺青[罪案 強強] 分節 50

無聊的細節啊,再說,他們倆比這個更深入的接觸都有過了——雖說那是個莫名其妙的產物,但總歸是個吻。

一個來得全無預兆的、激情火熱的、帶著血腥味卻又該死的美好的……吻。

而且他經過一次次的事後回憶,很確定是對方先主動的。

這代表了什麽?身為通緝榜上的連環殺人犯,殺青對他——一個追捕他的聯邦警察,有那個方麵的意思嗎?這太不可思議了!裏奧匪夷所思地想,即使不談什麽性格融洽、精神共鳴之類活像八點檔戀愛肥皂劇的理由;即使隻是最直接原始的肉體吸引,也來得太過突然——他們麵對麵隻見過一次而已,況且他見的還不是對方的真實容貌——這種吸引究竟從何而來?

這種吸引,究竟是殺青的單方麵,還是自己也不知不覺做出了回應……裏奧不禁有些茫然了。

事情不應該是這樣。他和殺青,警察和殺手——是死對頭,他們可以相互鄙夷、相互仇視、相互追殺,甚至相互欣賞——但就是不能相互吸引,如同必須保持一定距離的宇宙星係,一旦相互吸引,迅速燃燒,然後在劇烈的爆炸中共同化為黑洞,灰飛煙滅。

這不是他想要的結局。

而對方,也不是他想共度餘生的那個人。

他所愛的那個男孩,幹淨、柔和、睿智而善良,像一泓滌蕩心靈的碧泉,而非燒融萬物的岩漿。

他愛的是李畢青。

盡管那是他未來的姐夫,而他寧可孤獨終老,也絕不會奪姊所愛。

盡管那個男孩從來包括今後都不屬於他,而他卻將自己的愛與信任毫無保留地交到了對方的手上。

——盡管這樣,他依然深愛他。

殺青突然停下腳步,心不在焉的裏奧沒及時刹住車,臉頰撞上了他的後腦勺。疼痛讓他猛醒過來,意識到現在不是關心這些精神層麵的時候。

他們迫切需要解決的是物質層麵上的問題。

“到了。”走在前麵的男人說,“從右手邊的岩石上去,小心別弄濕我的棕櫚纖維和椰絨,我就靠那些生火了。”他鬆開裏奧的手,開始攀爬岩石。

感覺對方的體溫離他而去,裏奧在如釋重負的同時,卻又感覺到微乎其微的悵然若失。他迅速甩掉這一絲令他不快的錯覺,手指摳住濕滑的岩縫跟著爬上去。

第43章 黑暗中

刀刃刮擦燧石,濺出的火星落在一團椰絨上,橘黃色小火苗搖曳著點亮起來,再挪進撕成纖維狀的棕櫚樹幹裏,小心地添枝加葉,很快就燃成一堆足以取暖的篝火。

夜晚的海蝕洞又濕又冷,雖說沒到冷得受不了的程度,但濕漉漉的衣服裹在身上十分不舒服,殺青和裏奧各自脫了外套,串在幾根樹枝上烤。

雖說火光不甚明亮,隻能看個輪廓,但雙方隻穿一條內褲咫尺相對的架勢,還是令裏奧覺得有點別扭——如果對方是個陌生人也就罷了,偏偏是他一直以來追捕的殺青。

聯邦警察和連環殺人犯一起光著膀子烤火,這要是被局裏知道,大概可以評為FBI年度笑話之一了吧……黑發探員無奈地想。

殺青倒沒表現出什麽不自在,用匕首砍開一個椰子丟過去,“這裏隻剩椰子,還有幾個牡蠣、海膽,能吃嗎?”

“沒問題,我不挑食。”裏奧說著,一口氣喝光了椰汁,用隨身攜帶的瑞士軍刀割開帶刺的海膽,挖出裏麵一小團黃色的卵塞進嘴裏。整個海膽能吃的部分隻有這麽一點兒,其他的都得丟棄;牡蠣雖然個頭挺大,也隻有寥寥數個。不過他也不指望像在高級餐館吃海鮮大餐那樣豐盛,能勉強充饑就行了。

囫圇解決了晚餐,兩人穿上烤得半幹的衣服,各自找了個相對平坦的角落,窩在鋪好的大芭蕉葉上。雖然身體極其疲憊,精神卻依舊緊繃著,不知道是沒有例行服藥(盡管藥量正在逐步減少),還是兩米之外躺著一個連環殺手的緣故,裏奧發現自己完全沒有睡意,隻能強製自己閉上眼,思維卻在頭顱裏天馬行空似的肆意奔騰。

他閉著眼一動不動,另一個男人卻仿佛感應到他亢奮的精神似的,半晌後忽然開口問:“睡不著?”

“嗯。”

“因為我的緣故?放心,我不會趁你睡著時捅刀子的。”

裏奧聽出他語調中的調侃味道,哂笑一聲道:“別高估了自己。倒是你,小心入睡後被我扣了手銬。”

“噢,我一點兒都不擔心那個,別說你身上壓根沒帶手銬,就算有,我也會像上次那樣逃脫的。”

“說起來,上次你是怎麽溜掉的?手銬明明是完好的……見鬼,你把自己的指骨掰斷了?”裏奧一個翻身,望向他陷在昏暗火光中的輪廓。

“脫臼而已。”殺青滿不在乎地回答。

裏奧冷聲道:“有句話你聽過嗎:一個人如果能對自己殘忍,就能對別人更殘忍。難怪你能毫不猶豫地把那些獵物開膛破肚。”

殺青沉默片刻,語氣裏帶著一絲涼薄的嘲弄與失望的惱火:“那你覺得我當時怎麽做才算正常,砍斷你的手腕嗎?反正在你看來,我就是個變態殺手對吧,跟那些以弓雖.女幹虐殺毀屍為樂的連環殺人犯沒有任何區別!”

“——不,我並沒有這麽認為。”聯邦探員立刻否認。他下意識地感覺到,對方話中深藏的某些含義來自真實的情緒,這對於慣於偽裝的殺青而言,就好像極為堅硬的琥珀偶然裂開一道罅隙,滲透出一點點柔軟流動的鬆脂——雖然隻是極細微的一絲,很快它就會因接觸空氣而凝固,成為堅硬外殼的一部分,把那條罅隙重新堵住,但他卻見證了這個轉瞬即逝的過程,並從中窺出了些許琥珀深處的隱秘:殺青是因為不想傷害他,才選擇傷害自己嗎?他究竟有多在乎一個警察對自己的看法……還是僅僅因為,那個警察是他?

這突如其來的領悟帶給裏奧的不僅是一堆紛雜混亂的念頭,還有脫口而出的話語:“你跟他們不一樣!即使我堅持要將你逮捕歸案,也從沒把你跟那些人混為一談!”

“不一樣?”殺手誚笑起來,“你指的是罪名和刑期嗎?”

“不,是這裏,”探員指了指自己的心口,“我始終覺得,在你心底被隱藏與壓抑著的那些東西,那些驅動你去殺人的東西,不管是什麽,都不會是為了滿足自私醜陋的欲望。”

殺青長久地沉默了,而後語聲艱澀地說:“幹那種事是有快感的,而且一次比一次強烈,即使剛開始你並不這麽認為,甚至感到惡心與厭惡……但不論是什麽,最後都會上癮,就像嗑藥一樣。”

“我了解嗑藥上癮的感覺,”裏奧低聲道,“我正在努力戒斷中。隻要你也有這樣的願望與決心。”

這一回殺青毫不猶豫地反駁:“世上許多事不是光靠願望與決心就能達成的,你是天真的理想主義者嗎,探員?”

“但你至少得嚐試一下。”

“我一直在嚐試,用我自己的方式……我不指望你會理解,也不在乎其他人的看法,什麽‘偏激扭曲的正義感、證明自我的高智商犯罪’之類的鬼話,電視報紙上隨他們爭論去吧,我隻做認為該做的事。”殺青的語速漸快,是想要結束這個話題的節奏。隨後他生硬地對聯邦探員說:“你想跟我繼續這場徒勞無功的爭論,還是抓緊時間睡一覺?再過五個小時就要漲潮了,這個洞穴會被海水淹沒。”

“你睡吧,我看著時間,四個小時後我會叫醒你。”裏奧也不想堅持這種陷入僵局的談話,便隨他轉移了話題。

“你不睡嗎?”

“……睡不著。”

“為什麽?少了一個晚安吻?”

“你不睡?”

“睡不著。”

“為什麽?少了個晚安吻?”

“……不,少了副手銬。”

殺青哧地一笑,“好吧,我保證不在你睡覺時偷襲,不過要是你過來偷襲我,我倒是很歡迎。”

裏奧很無語地轉開臉,這家夥跟他說話時總喜歡玩曖昧,是本身德性如此,還是拿自己的反應取樂?包括那個吻……其實那是個趣味低劣的惡作劇吧?他沉下聲道:“七點十分,我叫你。”

“好。”殺青說,然後就沒有了動靜。

五分鍾後,裏奧聽見他綿長而有規律的呼吸聲,顯然已經入睡。對於長期睡眠不良的人而言,這種快速入睡技能相當拉仇恨值,裏奧難免有些羨慕嫉妒恨:一個殺人犯居然能睡得像嬰兒一樣香甜坦然,除非他對所作所為沒有絲毫負罪感,或者說,他的心已經冷酷麻木到不受死亡的觸動。

這樣的人……這樣的人卻仍令他抱存一線幻想,始終沒有放棄想讓他改邪歸正的希望……裏奧忽然懷疑自己離失去理智也不遠了。

他在亂紛紛的思緒中陷入半睡半醒的狀態,不時看看表,四個小時後起身叫醒了殺青。

休息點所在岩石下方的海水已經有了上漲的跡象,他們得抓緊時間離開。照原路返回時,裏奧很幸運地撿回了打鬥中遺失的手電筒,它還能亮,比臨時做的火把好用多了,這為他們節約了部分預計時間。

就在他們看見前方洞口的亮光時,一陣嘈雜不清的聲響從外麵傳來。

兩人立刻匍匐著從石縫間向外窺探,發現海灘上一隊隊迷彩褲管來來往往,從這個角度看出去,下垂的卡賓槍管與牽在繩上的德國黑背清晰可見。

“該死,他們正好搜查到這。不知道能不能找機會溜出去。”殺青回頭傾聽了一下潮聲,皺眉道,“最多半小時,這個洞就灌滿水了。”

裏奧冒險向前挪了幾步,仔細觀察海灘後方荒坡上的動靜,臉色凝重,“上麵人數不少,天色又大亮,光靠兩把泡了水的手槍,我們不可能正麵對抗,隻能等……等等,他們坐下來了,好像準備在坡上休息,吃個早餐什麽的。”

殺青也爬過去看了看,“他們的位置太正好了,居高臨下對著空曠的沙灘,百分百視野,我們隻要一露頭就會成為集火目標,真見鬼!”

裏奧又反複觀察了幾遍,心裏計算著可能的逃脫路線,最後不得不失望地承認,除了繼續待在洞裏以外無計可施,一冒頭就是靶子。實際上,對方現在還沒發現這個海蝕洞,已經是他們最大的幸運了。

“好吧,到選擇死法的時候了。”殺青說,“探員,你是想被子彈打死,還是被海水淹死?”

他的語氣中聽不出任何感晴色彩,仿佛隻是問“你要喝茶還是咖啡”似的平靜,這讓裏奧陰沉的心情也舒展了不少,聳了聳肩回答:“就痛苦程度而言,可能前者會輕一些,但我寧可喂魚,也不想讓屍體落在小亞弗爾手上。”

殺青點頭道:“聽你這麽一說,我可以想象那小子變態到了什麽程度。好吧,我們回頭,到洞裏去。”

裏奧挑起眉看著他又握住了自己的手,“……可以麻煩你先死一步嗎?我不希望萬一我們的屍體被人發現時纏在一起拉都拉不開,會被當成殉情者的。”

“啊,我一點都不介意。”另一個男人說著,握緊他的手向水位迅速上漲的海蝕洞內走去。

很快他們就站不住腳跟,隻能逆著潮水向往裏遊。“說吧,你的B計劃。”裏奧邊扣著石壁固定自己不被水流衝走,邊理所當然地詢問殺青。

“你就這麽確定還有B?”

“我追了你一年多,晚上夢見你的次數超過天數。都說狡兔三窟,你可比兔子狡猾多了。”

“能令探員對我日思夜想、了解至深,真是榮幸之至。這麽說來咱倆死在一塊也算是完成你的心願,你看,你終於抓住我了!”殺青笑著晃了晃他們握在一起的手,“遺憾的是,確實有B,但不是計劃,隻是個冒險。昨天我觀察過這個洞穴,我們之前休息的地方是兩塊大岩石交架形成的天然空間,似乎比漲潮後的海平麵要高一些……但我不確定具體數據多少,也不確定水位最高時上麵能不能擠得下兩個人。”

“但那是我們目前唯一的機會了,對嗎。”裏奧說,“那就去試試運氣吧。”

水麵離洞頂越來越近,有些路段他們不得不潛水過去,然後把鼻子貼著石壁換口氣。

前方一段格外狹窄,之前他們是手腳並用爬過來的,如今整個泡在水裏,也不知道一口氣能不能潛過去。殺青猶豫了一下,鬆開手,鄭重地握了握裏奧的肩膀:“我知道你的水性比我好,如果我捱不到換氣點,麻煩你拉一把,要是實在過不去就算了,該放手時就放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