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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青[罪案 強強] 分節 36

—但沒有!他仍身處噩夢,之前的如釋重負隻是一個可笑的愚弄。他聽到塔鐸的嘲笑聲,瘋狂而得意洋洋地回蕩:“開槍啊!讓我們再玩一次這遊戲,就像之前~之前~之前的無數次那樣,射穿她的脖子,讓血柱漂亮地噴出來……快點開槍,我都等不及了!”

——不!醒來!裏奧,快點醒來!他的靈魂在被禁錮的軀殼裏呐喊,但除了他自己,誰也聽不到……

麵對聯邦探員毫不妥協的槍口,愛瑪眼中的驚恐仿佛過了那個極限的點,開始被湧出的狠厲與狂烈取代。她將刀刃向下壓了壓,一縷鮮血出現在女孩細白的脖頸,新孵出的幼蛇般蜿蜒遊動。

“Sister,放鬆點,其實你並不想這麽做,對吧。”仿佛清風徐來,一個聲音柔和地說道,“看看小黛碧,她多可愛,我敢打賭她是福利院裏最懂事的孩子,她會自己吃飯、穿衣,乖乖的不惹麻煩,臨睡前還會親你的臉頰,用甜甜的聲音說‘晚安’,你還記得嗎?”

似乎被華裔男孩的話語勾起想象,愛瑪修女的眼神不知不覺緩和下來,壓在女孩頸上的刀刃微微鬆動了,“我不想殺她,你們別逼我……放下槍、放下槍!”

李畢青一手抱住裏奧的腰身,一手握著他的手腕,慢慢地、輕柔地壓下來,讓槍口垂向地麵,“裏奧,聽我說,鬆開手指,把槍交給我……裏奧,相信我。”

聯邦探員沒有做出反抗的動作。他的精神閘門已經關閉,但並沒有徹底封死,這個男孩是唯一的通風口。

李畢青拿到了槍,彎腰將它放在泥地上。“好了,你看,我們很有誠意地想跟你聊聊,先放開那個可憐的孩子好嗎?”

“不!”修女生硬地拒絕道,“我不會放開她,除非你們把車給我,然後徹底離開我的視線。”

“沒必要那麽激烈的反應,Sister,我們隻是調查一下案子,詢問個證人……”

“別騙我——”愛瑪尖銳地打斷了他的話,“你們已經知道了!我一看你們的眼睛,就知道你們已經什麽都知道了!我不會束手就擒,我知道被抓到會是什麽樣的下場!”

“那又為什麽要那樣做呢?你是受人尊敬的神職者,我相信當你在上帝麵前發下誓言時,心中一定充滿了光明與博愛,就像柏亦思神父一樣,不是嗎。”李畢青用難過而同情的神色望向她。

他的眼神刺痛了她。而他說出的那個名字,仿佛烙鐵在她心頭燙過,她疼痛得渾身震顫了一下。“上帝!全能仁愛的上帝!是的,我曾經打心眼裏發誓,要終生虔誠地侍奉主,為主奉獻全部身心,在我還是個十二歲小姑娘的時候。而我也這麽做了十幾年!”仿佛檑木在她胸膛滾過,愛瑪低沉的聲音帶著無法忍受的鈍痛,“我已經二十九了,至今還是個處女!你們一個個都嚐過**的滋味,我卻必須終生守貞。‘你嫁給了上帝’,有人這麽對我說,但我不明白,如果上帝真是我丈夫,他怎麽從來就沒操過我?”

李畢青望著這個在欲望與信仰中痛苦掙紮的修女,眼底閃過一絲真正的憐憫。

生物的天性與本能一旦被束縛,就像壓在石板下的草一樣,想要找條縫擠出來,如果連縫隙都被堵死,總有一天它會爆發出強大而畸形的力量,把石板硬生生頂裂——這就是欲望的力量。

“你可以選擇脫下修女服,愛瑪,回到真正適合你的生活中去。上帝不會因為你結婚生子就覺得自己帶了頂綠帽子。”

“太遲了!”修女滿臉絕望之色,“如果有人能早一些對我這麽說……在我殺了一個人之前……在我愛上柏亦思神父之前……”

這個可能性在李畢青意料之中,“神父,他知道嗎?”他問。

“不,我一直掩藏著,因為不想被他厭惡疏遠。”她淒然地冷笑了一下,“就算知道了又怎樣,他的身心全部奉獻給了上帝,沒有絲毫碎屑可以分與旁人。”

“所以你隻能用另一種方式愛他。神父深信那個‘啟示’,並把自己的信念付諸行動,關於地下室的一切你應該都知道吧?”

“是的,許多年前我就已經知道了。我為他打下手,幫他清理留下的痕跡,”愛瑪夢囈般喃喃,“隻有在這個時候我才能感覺到,除了上帝之外,我是最接近他的人……”

“這就像一個隻屬於你們的秘密,對嗎?你享受這種感覺。”李畢青冷靜地分析道:“可能剛開始的一兩個孩子確實死於疾病或意外,但接下來,很長的一段時間內都風平浪靜,你開始覺得空虛、焦躁、不滿,祈禱上帝早點再回收掉一個仆人,可這個期待遲遲沒有實現。終於有一天,你再也無法抑製欲望的驅使,為了延續你與神父之間獨特的關係,開始人為製造一起又一起的死亡……你覺得愧疚過嗎,哪怕隻有一次?”

“也許吧,但我一點也不後悔。”修女很幹脆地坦白了,或許是在尋求他人的認同,“當你下定決心可以為一個人做任何事時,就算殺人也不是那麽難以下手,有時反而是種快感——我不知道跟莋愛的快感比起來,哪個更強烈些,我無從比較,你能告訴我嗎?”

顯然,這已不是正常意義上的愛。某種力量支配了愛瑪,使她在石板下無數次的扭曲生長後,終於找到了突破點——殺戮。殺戮的欲望令她徹底脫柙而出。

李畢青搖頭道:“不,我也無從比較……還有一點我無法理解,你為什麽單單將蕾妮沉屍湖底?”

“因為她存在隻會玷汙神父的信仰。打架、偷竊、撒謊成性,一身惡習,完全不像其他的孩子那樣,”愛瑪冷酷地回答,“她不配成為神父的天使。”她低頭看了看胸前不停哭鬧踢打的小女孩,煩躁地皺起眉頭,“而你呢,你再長大一點,也會變成你姐姐那樣嗎,黛碧?”

“——她不會,她是個好孩子。”仿佛從深沉的夢魘中掙紮著醒來,黑發探員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盡管顯得有些嘶啞與艱澀,“放她走,愛瑪,隻要你放了她,我絕不會開槍,車也留給你,怎麽樣?”

修女在黑色頭巾下露出一個漠然地哂笑,“不。現在我不想跑了,就算躲過你這一關,你以為我會天真地以為,被一群警車和直升機追著還能逃出生天嗎?”

“至少你能挽救一條生命,你從未這麽做過,對吧?試試看,我發誓這比摧毀一條生命更能讓你感覺愉快。”裏奧小心地誘導著她。

“我的感覺不重要了,愉快,還是糟糕,我已經不在乎。”愛瑪的臉上浮現一種反常的、懶洋洋的平靜,仿佛冰天雪地中的人忽然感覺燥熱,即使脫光衣服也無法降溫,那是即將凍死的征兆。“我會一輩子蹲在監獄裏,即使允許探監,知道真相後的神父也不會願意再見我一麵——這樣的結局對我而言還有什麽意義?”

“既然如此,我幹嘛不送給神父一個最後的禮物呢?”她低頭親了親黛碧發頂的旋渦,低聲說:“把我的心情傳遞給他,小天使。”然後她抬起手腕,朝著小女孩天鵝般細白的脖頸用力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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聯邦探員敏銳地捕捉到修女臉上反常的無謂之色,職業錘煉出的危機感在他腦中敲響了警鍾。他條件反射地把手伸向後腰,握住了備用手槍的槍柄。在愛瑪低頭親吻黛碧的金發時,他拔出了槍,瞄準對方。

刀刃在車燈中反射出亮光,他知道必須當機立斷,但人質哭泣的臉強烈衝擊著他的神經,阻礙肢體接收理智的指令,那一瞬間,眼前的畫麵與血淋淋的記憶重合,緊張、焦慮和恐懼感洶湧而來。就像一個重症肌無力患者,他甚至感覺不到手指的存在,更無法驅動它扣下扳機……他滯殆了要命的一秒鍾!

刀刃即將落下時,愛瑪陡然發出一聲尖叫。

誰也沒料到,她懷中的小姑娘因為意識到哭鬧無效而氣急,拿出了平時對付母親與姐姐的絕招——她低頭咬住挾持者的手臂,細小而尖銳的乳牙狠狠嵌入血肉,搶食幼狼似的死不撒口。

被突如其來的疼痛猛抽了一鞭,愛瑪立刻用力拉扯小襲擊者,本能地想要搶回自己的胳膊。

李畢青鬆開手指,讓槍落地——沒人發現他什麽時候拾起了擱在地麵上的那把手槍——這個小小的意外打消了他出手的念頭,他在轉瞬間做了另一個決定。

他閃到聯邦探員的側後方,右手穩穩托著對方輕顫的手肘,左手握住了僵硬的肩膀肌肉。如同一名耐心指導初學者的射擊教練,他的胸膛溫熱而有力地貼緊對方的後背,在耳畔低聲下令:“開槍,裏奧!”

黑發探員混亂茫然的瞳孔猛一收縮,夢境中的聲音在他腦中炸響——

開槍,裏奧。

開槍。這一次你不會失手,因為我在你身後。

那個連環殺手說,借助我的力量吧,裏奧,讓我們一起,終結這個該死的循環。

這聲音如同一股巨大的洪流,瞬間衝垮了精神上的閘門,一種不可抗拒的力量推動了他的手指——

修女的右臂上蓬出一團血花,她慘叫著捂住傷口,被衝擊力向後推倒在地。橈骨與尺骨被子彈打得粉碎,使得手臂呈現出一種扭曲詭異的彎度,劇痛填滿神經,她把身體緊緊蜷成一團大聲地呻吟,仿佛這樣就能減輕肉體上的痛楚。

裏奧怔怔地看著手中的武器,灼熱的火藥味還在鼻端縈繞。即使火光噴吐、槍聲響起,他仍無法相信自己竟然如此輕易地開了這一槍!

那些長久困擾著他的精神噩夢、難以穿越的心理障礙,裹挾撕扯著他的情緒漩渦,仿佛同時被這顆子彈擊了個粉碎!

他曾以為要擺脫那些東西會是個極為漫長、痛苦的過程——實際上他對此已近乎絕望,所以用一種自暴自棄的態度吞下越來越多的藥片,用繁忙高強度的工作強迫自己沒時間去思考。

直到此時此刻,這一顆子彈扭轉了整整五年時光,終於將曾經偏離的彈道成功地拉了回來!

這一次,他沒有失手——之後,也絕不會再失手。

摔落在地麵上的黛碧有些發懵。她看著滿身血跡的修女,驚恐交加地跑開,但周圍濃重的黑暗又阻攔了她的腳步。深夜的林野一片漆黑,唯有車燈照亮一小塊光明之地,她望著逆光中黑發男人高大的身影,忽然想起來:他是警察。

要相信警察,大人們總是這樣說。她伸出幼小的手臂,急切地想要得到一個溫暖安全的庇護所,跌跌撞撞地朝他跑去。

裏奧丟下槍,膝蓋跪在落滿枯葉的泥地上,緊緊抱住了撲過來的小女孩兒,把臉埋進對方蓬亂的淺金色長卷發中。

沒有人知道他已經淚流滿麵。

“……對不起,對不起……”黑發探員用哽咽的聲音反反複複地說著,仿佛要將累積了五年的內疚、自責與愧歉傾瀉而出,“黛碧,對不起……”

小女孩兒並不能理解他話中深意,隻是乖巧地摟住他的脖子,用學會的禮儀用語回答:“That's all right。”

“她已經原諒你了。”李畢青在他身旁輕聲說,“裏奧,你相信輪回嗎?”

“……輪回?”

“是的。五年前,一個生命死去,另一個生命誕生。現在,她用同樣的容貌、同樣的處境又回到你的麵前,而你,給了她一個全新的結局——她想用這種方式告訴你,你以自己的努力獲得了她的原諒。”

裏奧驚異地抬頭,端詳著小女孩兒的臉,懷疑而又隱含期待地問:“是這樣嗎,黛碧?”

小女孩不明所以地看著他。她想起老師教過她,得到別人的幫助後應該道謝,於是細聲細氣地說了聲:“謝謝。”

聯邦探員再一次擁抱了她,含淚說道:“不,黛碧,是我該感謝你……”

呼嘯的警笛聲由遠而近,大批州警縣警趕到,接管了現場。控製嫌犯、安撫人質、拍照取證……所有善後工作井井有條地進行。

裏奧離開人群,走到一個稍微遠些的幽暗角落。他需要些時間來冷靜心情、梳理思緒。

之前發生的一切,在他腦中電影膠片似的卷過,很快的,他發現了一些奇怪的東西——

“你會用槍?”他問身邊的男孩。

華裔男孩笑了笑,“怎麽會,我們國家可不允許私人持槍。不過,野戰射擊俱樂部什麽的倒是有參加過。”

“你剛才扶著我的胳膊的姿勢很專業。”探員墨藍色的眼睛探究地盯著他。

“那是因為你的胳膊抖得就像個從沒拿過槍的人,相比之下,還是我比較有經驗。”李畢青神色自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