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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青[罪案 強強] 分節 35

同意。

就在他們打算離開製作間時,門從外麵被打開了。

“先生們,不經允許擅闖他人房間、偷取物品,可不是件合理合法的事,對吧?”身披黑袍的神父站在門外,臉上露出一種在布道時受到無禮之徒打擾般的不悅神情。

“前提是那個人不是被警方調查的殺人嫌疑犯!”聯邦探員從肋下抽出手槍,冷冷道, “我很奇怪你怎麽會在這裏,難道是早有警覺,沒有吸入異氟烷嗎?”

“異氟烷?”柏亦思神父反而有些訝然,“你的意思是說,之前你們潛入我的寢室,對我下了麻醉藥?難怪我醒來時發現脖子上的鑰匙不見了……很遺憾沒讓你們如願,我天生對麻醉類藥物的敏感性很低,你們要是想讓我多昏迷一陣子,恐怕得用正常劑量的好幾倍才行。”

這又是個精神麻木、毫無負罪感的變態!裏奧憤怒地想,他在犯罪現場被逮個正著,滿屋子都是受害者的屍體,他竟然沒有絲毫動容,好像這隻不過是一件私人藏品被陌生人窺看了似的小事!“既然你主動出現,那麽事情就簡單多了,”探員用槍口示意他:“雙手舉過頭頂,慢慢轉身,趴在牆上。你被捕了,柏亦思神父,罪名是涉嫌蓄意謀殺和褻瀆屍體。”

神父睜大了灰藍色的眼睛,臉上滿是無辜者被冤枉時的吃驚與不解,以及自我辯解的焦急:“蓄意謀殺?不不不,殺人可是十誡中的大罪,主說‘不可殺人’,‘凡殺人的,沒有永生存在他裏麵’,我們必須遵守主的誡命!”

“那這些孩子的屍體你又怎麽解釋?難道你要告訴我們這些都是石膏做的小天使雕像嗎?!”

“不,他們不是雕像,是睡著的天使。”神父的情緒很快平靜下來,“他們的靈魂暫時離開了凡人肉體,升到父神所在的天國,我隻能盡量完整地保存這些肉體,直到靈魂回來的那一天。”

“……你打算拿這種神棍口氣去糊弄法庭和陪審團嗎?好極了,但願那時你能多收獲幾個宗教腦殘粉!”

“不,我沒有說謊。‘說謊言的嘴,為耶和華所憎惡;行事誠實的,為他所喜悅。’”神父朝一臉怒意與厭惡的探員誠懇地說道,“聽我說,孩子,我知道在你們看來,這麽做有些不近人情,也不符合當前的律法,但是我必須這麽做,這是我的使命——從二十年前,我得到了那個‘啟示’開始。”

“啟示?”一直冷眼旁觀的李畢青開口問,“你能說得更詳細點嗎,神父。”

“當然可以。二十年前,我還是個淺薄無知的年輕人,一心想要侍奉主,聆聽主的旨意,卻始終不得其門而入。直到那一天,我遊學到意大利西西裏島,在巴勒莫嘉布遣會修士的地下墓穴裏,見到了一位沉睡中的天使……”神父注視著玻璃櫃中的小屍體,目光熱烈而憧憬,仿佛步入了回憶的聖堂,“她的靈魂已經離開凡間整整七十多年,肉體卻始終保持著死前的模樣,頭發、睫毛卷曲而富有光澤,皮膚光滑、嘴唇鮮潤,就像一片剛被采擷來下的新鮮花瓣。在看到她的一瞬間,一道閃電劈開了我愚昧的頭顱,像一隻迷途的羔羊突然找到了回圈的路,在那一刻我才靈智頓開,渴求已久的主的聲音,終於降臨了我的大腦!主對我說:‘凡守護天使之身,勝過守護他自身血肉的,是從善裏出來,必得上帝的喜悅。’

這是一個啟示!我簡直無法想象,自己會如此幸運地成為了接受者,一個被選定的人!我頓悟了人生的意義:我活在這個世上,就是為了承擔這個責任,盡我所能地守護這些小天使的肉身……”

望著沉浸於精神世界而口若懸河的神父,裏奧與李畢青不由地交換了個“這是什麽情況”的眼神。

“於是我開始循著遺跡尋找前一任守護者,一個叫‘阿爾佛雷德?撒拉菲亞’的醫生,隻有他完整地掌握了整個技術的核心。你能想象嗎,他在近一百年前的落後技術下,創造出這樣的奇跡!這一定是主賜予的智慧!我花費了整整一年時間,終於在他的親屬手中,找到了那本筆記本,記載著完美的防腐技術……”

“阿爾佛雷德?撒拉菲亞?”李畢青小聲問,“這位簡直被神父推崇成了先知的醫生又是誰?”

裏奧反問:“聽說過‘西西裏睡美人’嗎?”

“……啊,是巴勒莫地下墓穴的那個兩歲小女孩?我在網上看過圖片,那確實是屍體保存史上的奇跡。”李畢青恍然道,“不過我更奇怪的是,每年都有成千上萬的遊客前去觀瞻,怎麽隻有這位柏亦思神父得到了‘上帝的啟示’?”

黑發探員想了想,用一句電視劇台詞言簡意賅地回答了他:“You talk to God,you’re religious;God talks to you,you’re psychotic。”(你和上帝說話,你是信仰者;上帝和你說話,你是精神病。)

看著依舊旁若無人滔滔不絕的神父,華裔男孩幾乎要笑場,“但看起來,他是個虔誠、無害的精神病患者,不是嗎?我還是覺得,他不會殺人,那些孩子可能是死後才被防腐處理的。”

裏奧皺起眉頭,不認同地反駁:“一所小福利院,二十年間,十三個自然或意外死亡?如今的兒童死亡率有這麽高嗎?”

“這倒也是,莫非,凶手另有其人?”

“也不排除神父本身就是個偽裝人格的精神病。”

“好吧,讓我們試試能不能從他嘴裏問出點什麽。”

兩人停止耳語時,神父已經低頭合手,站在他的小天使們的麵前喃喃禱告,他的精神已經進入到一個凡人遙不可及的、神聖空靈的境界中去了。

裏奧決定單刀直入把他拖回來。“這些孩子們是怎麽死的,神父?為了湊足天國唱詩班,你把他們活生生製成了幹屍嗎?”

柏亦思神父停下禱告,轉頭看了他一眼。這一眼中沒有憤怒,隻有對一個愚昧世人的寬容與憐憫。“殺人是不對的,孩子,而你滿腦子都是與殺人相關的念頭,那很危險。”他向玻璃櫃子稱頌般伸出雙手:“死亡總是以你想象不到的方式降臨,疾病、各種意外,可你沒必要抗拒它,這些都是主的安排。主要召回他的仆人,於是他們就離開肉身,回到天國。就是這樣。”

李畢青對裏奧嘀咕:“補充一下,他是個虔誠、無害,而且天真的精神病患者。他根本就不會去懷疑和調查孩子們的死因,因為他認為所有事情都是上帝的安排。”

探員無奈地吐了口氣,思索片刻後又問神父:“孩子們的日常生活,是誰在照顧?”

“修女們,教堂裏的姐妹輪班照顧他們。”

“今天輪到誰?”

“是愛瑪。哦,你們今天見過她,記得嗎,在我們第一次見麵的時候。”

他這麽一說,兩人頓時想起來,當時神父正在和一個黑人小男孩討論他畫的瘦鯨魚,後來他被趕來的一名身材豐滿的修女哄走了。“你想吃小魚,馬特?好的我今晚就做煎小魚。”她說。

仿佛絲弦被指尖輕輕撥動,那名年輕修女臨走前瞥了他們一眼的那一幕,從被忽略的記憶中抽取出來——那個眼神,不是普通意義上的好奇與探察,它在他們身上停留了超過兩秒的時間,遠超過人們對陌生人的正常一瞥。如今回想起來,在裏奧出示過FBI證件後,那雙暗綠色的眼睛裏極力抑製的情緒——分明是一種無處躲藏的驚慌!

“那位叫愛瑪的修女,現在在哪兒?”裏奧追問。

“這個時候?大概在巡夜吧,看看孩子們有沒有尿床、做噩夢,或者身體不舒服什麽的。”神父回答。

裏奧一把捉住柏亦思神父的手腕,動作粗暴地拉到樓梯邊,迅速將一副鋼銬穿過欄杆,將他兩隻手腕扣在一起。“抱歉,神父,沒有直接證據證明這些孩子不是你殺的。在沒洗脫殺人嫌疑之前,麻煩你在這裏待一陣子,會有警察來找你的。”

神父扯動手腕上的鏈子,發出金屬敲擊的脆響,他煩惱地說:“你這樣,我沒法禱告了。”

“哦,你可以試試趴在樓梯扶手上,”聯邦探員不以為然地說,“反正形式不重要,重要的是心靈,不是嗎?”

如同撥雲見日,神父露出了歡喜的笑容,“你說的對!用心靈和誠實敬拜主,主才悅納。禱告不受時間、空間的限製,隻要用敬畏、感恩的態度向天父訴說。”他努力讓自己扒拉住欄杆,雙手合握,開始字正腔圓地背誦起了禱告詞。

他甚至沒有多問一句兩個離開的不速之客,為什麽要找愛瑪修女——比起禱告,這些事一點也不重要,不是嗎。

第31章 輪回

兒童福利院位於教堂東側的一棟兩層小樓裏。裏奧和李碧青走進一樓樓道時,看見穿著黑裙的修女豐腴的身影,正輕手輕腳地從其中一間寢室裏出來。

在抬頭發現他們的那一刻,她的圓臉上掠過一抹震驚與惶然之色,強自鎮定地說:“先生們,你們是怎麽進來的?這個時間段教堂不對外開放,請你們馬上離開,否則我就要報警了!”

“愛瑪修女?”裏奧一臉嚴肅地問。

“是……”修女不自覺地回答。

裏奧掏出證件在她麵前一晃,“FBI。有一件連環凶殺案,我們需要你配合調查,關於這間福利院裏的孩子——”

他話沒說完,愛瑪如同被陷阱的尖刺紮到的野獸,倏地竄起來,慌不擇路地頂開身後的房門閃進去,迅速關門上鎖。

房內傳來玻璃碎裂與硬物落地聲。

裏奧立刻用力猛撞兩下房門,沒有撞開,隨即用套了消音器的格洛克,在門鎖邊沿連開兩槍。

門被一腳踹開,屋裏已杳無一人,一扇玻璃窗連同木條窗棱被砸得粉碎,看來這位身材健壯的修女剛剛破窗而逃。

李碧青伸手一摸窗邊兒童床上的被單,急道:“還有餘溫,她帶走了這個孩子!”

“快追!”聯邦探員跟著跳出窗子。

他們追著不遠處模糊的影子跑過整個後園,修女憑借對環境的極其熟稔逐漸拉大了追逃雙方的距離。隨著陡然響起的汽車發動機聲,一輛灰色佳美碾過中庭廣場,衝開關閉的鐵柵大門,轟鳴著向教堂外馳去。

裏奧和李畢青飛奔出大門,立刻發動停在牆外的雪弗蘭,爭分奪秒地追去。

顯然這輛政府配備的SUV的動能,要遠超一輛使用了七八年快要退役的老式小轎車,不到十分鍾他們就追上了它,看見它正慌裏慌張地朝鎮外小路逃竄——這條小路從森林的邊緣地帶穿過,通往相鄰的郡縣。

裏奧邊開車,邊給州警伊登打電話,讓對方通知縣警,組織人員圍捕。當他掛斷通話時,那輛灰色佳美已進入手槍射程之內。

“幫我把著方向盤!”他對副駕駛座上的李畢青說,然後把頭和胳膊整個伸出車窗,舉槍瞄準前車的後輪胎。

他開了三槍,有兩槍命中目標,瞬間癟掉的輪胎讓汽車垂死掙紮了幾十米,而後衝出路基,歪歪扭扭地停在了稀疏的林木間。

聯邦探員推開車門跳下來,舉著槍喊:“下車!慢慢打開車門,一個人下來!”

片刻的沉默後,愛瑪打開駕駛座的門下了車,但不是一個人。她結實的左臂從一個孩子的腋下穿過,把她勒在胸前,右手握著一柄裁紙刀,鋒利的刀刃頂住小人質的脖頸。那是個五、六歲的小女孩,穿著白色棉睡裙,淺金色的長卷發亂蓬蓬地像一大叢海藻,在突然的鉗製下驚慌害怕地掙紮哭喊。

——黛碧!

裏奧舉槍的手臂僵在夜風中。

眼前的這一幕……是時光倒流回到了五年前,還是含恨的冤魂終於重現人間?他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臉上肌肉僵硬得像一座拙劣的雕塑,為了控製不自由主顫抖起來的唇角,他死死咬緊牙關,繃直的下頜線條冷硬如金屬。

“放下槍!不然我殺了她!”愛瑪緊張地盯著他,暗綠色的眼睛裏迸射出驚恐與凶暴交織的光,“別以為這隻是個威脅,你知道我說到做到!丟掉槍,後退,後退!”

裏奧知道,按常規自己必須表示出一些軟化的姿態,來暫時緩和凶犯失控的情緒,避免刺激對方不顧一切地下殺手,但他動不了——他連一根手指都動不了,一個字也說不出!

他的思維在頭顱中飛旋,但軀體卻僵硬如石,仿佛有一道閘門將它們之間的神經聯係徹底切斷!

他以為在坦白一切過往的陰暗後,終於可以走出那個迷宮般循環反複的噩夢,重新呼吸新鮮的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