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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青[罪案 強強] 分節 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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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爾弗萊德打起精神,邊收拾資料邊說:“我帶幾個人再去一趟現場,麥恩,你去罪證鑒定科,看看有什麽新發現。裏奧,BAU那邊就拜托你們了。”

直到半夜十二點,裏奧和羅布才一身汗水地回到湖畔別墅。兩人累得連晚飯都不想吃,互道晚安後,潦草地衝個冷水澡就回各自房間休息。

裏奧在床上輾轉了半個多小時,依舊難以入眠。乘坐他的行李箱從波特蘭千裏迢迢同行而來的“殺青”的模擬畫像,此時一如既往地貼在桌後的牆壁上,一翻身就映入眼簾。窗外灑進的水銀月光中,三張外貌各異的俊俏麵容靜謐而邪魅,如同潛踞於黑暗密林中的詭獸,飽含深意地盯著他,仿佛隨時會在紙上開口說話。

殺青,為什麽每次你都比我們快一步,找到並殺死那些連環殺人犯?因為你們是同一類人,就能在茫茫人海中嗅到對方身上的血腥味嗎?還是說,追蹤獵物是你作為狩獵者的本能?裏奧無聲地問。

牆上的模擬畫像以靜默作答。

此刻裏奧已睡意全消,起身打算去廚房冰箱裏找一罐啤酒。路過李畢青的房間時,發現門縫下透出了柔白的燈光。已經淩晨一點,還沒睡?似乎他經常熬夜……裏奧不讚同地皺了皺眉,輕敲了兩下房門。

房門沒有反鎖,他推開門走進去時,房間主人似乎沒料到還有淩晨訪客,愕然轉頭望向他。

正對門是一麵空曠的牆壁,原本雪白的石灰牆麵已被形狀各異的紙片占領,密密麻麻印滿了文字,仔細看去,都是從各份報紙上剪下來的,紅色與藍色的油性馬克筆在那上麵留下圈圈點點和道道橫線。

裏奧覺得這場麵很有些眼熟。他立刻反應過來:在FBI刑事犯罪科辦公室裏,也有這麽一麵牆或大黑板,貼滿了與凶案相關的所有照片和文字資料。

華裔男孩正拿著油性筆在剪報上做著標記,看到他進來,露出猝不及防的表情,隱隱帶著點慌亂,“……裏奧,你還沒睡?”

“這話應該我問你,明天不用上課嗎?”裏奧走近貼滿剪報的牆壁——上麵全是各家媒體對芝加哥四起連環殺人案的種種報道,不難看出,收集者對此有著極為濃厚的興趣。顯然,這家夥的懸疑偵探癖又犯了,他無奈地想,轉而用嚴肅的口吻告誡道:“我說過,別插手警察的事,那不是你的責任。離我的案子遠點兒,畢青!”

李畢青不甘心地反駁:“為什麽?我又沒有幹擾到你們破案。這的確不是我的責任,但卻是我的興趣所在,你不能毫無道理地剝奪它!再說,你不是同意過,我可以‘插嘴’的嗎?”

“我是同意過,但那是在你被一個連環殺人犯當做下手目標之前!你不是也向我保證過,不讓自己身涉險境嗎?結果怎麽樣?要不是‘殺青’黃雀在後,及時出手殺了雷哲,薔薇花叢裏血流滿地的屍體就會是你!當你明知對方是殺人犯還昏頭昏腦地跟他走時,是否想過這種愚蠢、逞強行為的嚴重後果?”裏奧的眼中逐漸浮現怒意,如同墨藍海麵上跳躍的點點火光,又仿佛蕩漾著一種更深層次的陰鬱與矛盾,“你這麽我行我素的時候,難道就沒有考慮過身邊的人將要承受多大的擔憂?萬一有什麽不測,你想讓我——我的姐姐茉莉傷心欲絕嗎?”

李畢青微垂著頭,半晌後低聲說:“抱歉,我又食言了……但是,我不可能什麽都不做,裏奧,你明白這種感受,當某種渴望驅動著你去做什麽事時,你的思維、你的情緒,甚至你的血液都在發出急切的催促——做它!做它!你無法對這些聲音充耳不聞,除非你已心如死灰!”

裏奧沉默了,悶聲說:“我後悔答應茉莉照顧你了。你知道我的工作有多凶險,如果這種照顧要以威脅到你的生命為代價,或許我該讓你離開。”

“你錯了,即使我曾麵臨危險,也不是因為你。就算沒有認識你,我也可能會遇上雷哲,或者是另外一個心懷鬼胎的家夥——說實話,以前我沒少碰到這類人,他們似乎總把我當做軟柿子,時刻都想捏一把,難道我的臉上就寫著‘很好欺負’四個字嗎?”李畢青抬頭看他,神色顯得有些迷惘,軟綿綿地歎了口氣,這使他看起來越發像一個煮熟後滾了糖的糯米團子,純良無害,老少皆宜。

裏奧想要遠離他的念頭再次崩潰了。

無論如何,放任這家夥不管的後果恐怕隻會更嚴重,至少現在,他還能盡量保護他,如果讓他獨自一人流落街頭,遇到危險又能向誰求助呢?

“如果我的個人興趣真給你帶來了那麽大的困擾,我會選擇離開,再找一所語言學校,然後把大學課程讀完。倘若那時克雷蒙特博士還肯給我寫推薦信,我會接受他的好意與幫助,跟他一起工作。”李畢青下定決心似的說道。

他的最後一句話擊中了裏奧的軟肋。

不!我一點也不想跟你成為同事,即使不在同個部門!聯邦探員挫敗地揉了揉眉心,歎口氣說:“好吧,你贏了。我不會再阻攔你的興趣,隻要它不幹涉到我的工作——記住,隻能‘插嘴’,不能插手!”

“沒問題!”華裔男孩轉眼間就臉色放晴,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把他拉到書桌旁邊。

裏奧這才發現,桌麵上擺著一副國際象棋,木雕的黑白棋子在各自崗位上嚴守待命。

“報紙上那些新聞我研究了好幾天,有些想法一直想跟你聊聊,可你總在忙。”李畢青興致勃勃地將他按在椅子上,開始發布獨家研究報告,第一句話就讓裏奧很是吃驚:“我覺得,凶手不是一個人!”

“……說清楚些。”

“四宗凶殺案,四個國際象棋棋子,我發現了一個規律,死於槍殺的兩宗,現場留下的是黑棋,而死於割喉刺頸的,留下的則是白棋——這其中有什麽含義嗎?為什麽凶手會采用兩種截然不同的殺人方式?要知道對於連環殺手而言,下手方式一般相對固定,這和他們刻意留下的圖案與文字一樣,都是自我肯定的標誌和自身能力的炫耀品。一個赤手空拳的人或許會因為追求更強大的力量而棄刀用槍,而一個能熟練使用槍械的人,又為什麽要放著趁手的武器不用,而選擇難度更大的鋼筆作為凶器呢?”

李畢青一口氣說到這裏,才補充了一下新鮮空氣。見裏奧盯著麵前的棋盤陷入深思,他緊接著說:“聯想到國際象棋的對抗性,我不禁產生了這樣的猜測:凶手會不會是兩個人,一個執黑棋,一個執白棋,相互比賽用各自擅長的方式來殺人,而下手目標,也是兩人事先約定好範圍與限製。”

經驗豐富的聯邦探員立刻抓住了問題的關鍵:“接著說,關於目標的範圍與限製,我想這跟留下的棋子有關,是嗎?三個小兵,一個騎士。”

“是的,這正是我想繼續說的,”李畢青從棋盤上一個一個地拈出這些棋子,齊齊擺在他麵前,“三個小兵——交警、市警、獄警,一個騎士——禁毒署辦公室主管,棋子對應它們分別代表的階層,這也從另一個角度證明,這不是普通的連環凶殺,而是白方與黑方之間的遊戲;是冷兵器與熱兵器的較勁;是兩個殺手以城市為棋盤、人命為棋子的博弈!”

裏奧深深地皺起眉。盡管還處於推測或者說想象的層麵,但如果李畢青的結論正確,FBI這回遇上的無疑是最難對付的那種凶手:有專業的殺戮知識、豐富的殺戮經驗、犀利的殺戮手段,還有一顆全然無視生命、冷硬如堅冰的心。那些酗酒嗑藥或是童年扭曲了的普通殺人犯與他們之間的差距,簡直就像野貓與孟加拉虎一樣,雖同為貓科動物,攻擊性與危險度上卻有著天壤之別。最麻煩的是,在數量上還得乘以二。

站在他座椅旁邊的華裔男孩還在滔滔不絕地繼續闡述個人觀點:“此外在每宗凶殺案的間隔時間上,我覺得也有不少微妙的地方,第二宗發生在第一宗的次日,第三宗發生在第二宗後第八天,之後再三天是第四宗——1、8、3,這三個數字隻是偶然嗎,還是有什麽我們尚未發現的聯係與規律?隻可惜我手上的一線資料太少了!”他用極其遺憾與渴望的目光注視著黑發的聯邦探員,俯身雙手緊握他的肩膀,“我需要現場勘察、驗屍報告、證物分析,需要保密檔案中公眾無法得知的細節,而不是電視報紙上充滿臆測和誇誇其談的新聞噱頭!”

他靠得太近了,幾乎鼻息相聞,讓裏奧心生一種個人空間被入侵的違和感。他並不習慣這種感覺,也完全可以向後挪一挪椅子,或是不動聲色地將對方推開,但不知為何,他並沒有這麽做。肩膀上被掌心熨帖著的肌膚一陣陣發散熱意,這股灼熱感如同電流傳遞直抵胸膛,令他的胸口抽搐般揪緊起來,又仿佛有一隻柔軟而尖銳的小爪子,在心髒上撓癢似的輕輕搔刮著……他的喉結不由自主地滑動了幾下,隻覺口幹舌燥,像喉嚨裏忽然燃燒起一簇簇饑渴的小火苗。

偏偏這個近在咫尺的男孩還在火上澆油——他抓住他的肩膀搖了搖,用一種類似於幼弟向長兄懇求買一個棒球手套的語氣說:“裏奧,你在聽嗎?我是說,你能辦得到,對吧?帶我去你們的辦公大樓閱覽一下案件相關資料,就像上次在波特蘭一樣,我發誓不會給你惹麻煩,相反,我會帶給你意想不到的收獲……”

裏奧終於忍不住挪動椅子,讓自己的肩膀從他掌中滑開,在兩個人的體溫不再接觸的瞬間,他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努力平複胸口異樣的感覺,以至於一時間忘記了答複。

“裏奧?”李畢青疑惑地問。

“……給我一份側寫,交給行為科學分析專家,如果能獲得他們的認同……好吧,我會帶你去。”聯邦探員再三思考後回答。

“啊哈!”李畢青驚喜地笑起來,“沒問題!我這就整理一份給你——”說著就手忙腳亂地去取紙筆。

“等一下!”裏奧一把拉住他的手臂,“不是現在,你必須先睡飽八個小時,明天你有的是時間寫。”

他堅決的語調令對方強忍急切地聳了聳肩:“好吧,我去睡覺。明天沒上課,我一寫好就拿去給你。”

裏奧這才鬆了手,說:“上床,關燈。然後我才走。”

最後一絲僥幸心理被他擊破,李畢青不得不服從地關掉大燈爬上床,鑽進被窩裏,隻留一盞昏黃的床頭小燈。“晚安,裏奧。”他遲疑了一下,又說:“你最近是不是睡眠不太好?”

一絲觸動在眼神中閃過,裏奧若無其事地問:“怎麽?”

“長黑眼圈了。你這陣子真是忙得夠嗆。”李畢青同情地看著他,“不管怎樣,身體是最要緊的,好好睡一覺吧,別給自己太多壓力。”

裏奧微微點頭,伸手為他關上床頭燈,“晚安,男孩。”

“好像你就比我大多少似的,我可是你姐夫……”他聽見對方在被窩裏小聲嘀咕了一句,想笑,卻笑不出來。

轉身離開房間時,聽見身後傳來一聲輕柔的晚安:“睡個好覺,裏奧,做個好夢。”他的腳步一滯,隨後反手關上房門。

回到自己的臥室,裏奧十分確定,以他目前的精神狀態,即使上床閉眼醞釀到天亮也無法入睡。困倦至極時也許會打個短短三五小時的盹兒,但很快就會從種種焦慮、緊張、無休無止的噩夢中驚醒——兩年前,他以為已經擺脫這些該死的症狀了,但沒有,好不容易才平靜下來的睡眠隻持續了一年多,如今他又不得不從撕掉標簽的藥瓶裏,掏出無數次下決心要戒斷的藥片。可即使是這樣,藥效也在不斷減弱中,他卻忙得連再度拜訪私人醫生的時間都沒有。

等這個案子結束後,必須休幾天假,去見見醫生,他對自己下了命令,然後打開盥洗台上方的櫃子,從白色藥瓶裏抖出兩粒藥片直接咽下,猶豫了一下,又倒出兩粒,一口吞下。

躺到床上後,昏昏沉沉的困意開始降臨。在新一天忙碌的工作之前,他將有足足八小時無夢的沉睡,勒令自己緊繃的神經獲得足夠的休息時間,無論是目前正在追捕的凶手,還是念念不忘的“殺青”,亦或是年久的冤魂的哭泣,都無法再潛入他的大腦。

一覺睡醒之後,他還是那個精神抖擻、雷厲風行的FBI探員,果敢、正直、懲奸除惡的執法者精英。

芝加哥FBI辦公大樓地下負二層。

劇烈而沉悶的槍聲不斷響起,在封閉式的空間中久久回蕩。人形靶不斷從暗處彈出,並迅速移動,密集的槍聲中,每一張靶出現不到三秒鍾,就會在圓環中央被打出一個小小的黑洞,啪地向後栽倒。

遮蔽物後方突然同時彈出五張人形靶,以不同的速度與軌跡向前移動,但槍手此時剛好空匣,隻剩槍膛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