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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青[罪案 強強] 分節 14

學樓的頂層扔下去!”

“那隻是個玩笑,放心,我不會這麽做的,當然,我也絕對不會傷害你,我發誓。我隻是腦子裏很亂,無數念頭像鋼刀一樣在裏麵攪動,讓我痛苦不堪……除了找你,我想不出還能找誰尋求幫助,而不讓自己徹底瘋掉!”

“你可以找警察。”

“不!不……是,是的,我會自首的,在我們談完話之後——畢青,拜托,給我個傾訴的機會,別把最後一扇門也關上,求你了!”

片刻的沉默。

“去哪兒?”

“就去那裏,之前你不是說想找人一起去看看,卻一直沒能成行,今天我陪你去,走吧。”

錄音到此戛然而止。

羅布提著一口氣,焦急地問:“那裏是哪裏?該死,最關鍵的一句沒出來!”

“我已經知道了。他曾幾次叫我陪他一起去,但不巧總碰到我忙碌的時候……”裏奧隨手將手機放進口袋,馬不停蹄地趕往停車處,“是國際玫瑰檢驗園!”

由於不是周末,位於波特蘭市西南區的國際玫瑰檢驗園遊客稀少,漫山遍野的花田沐浴在萬裏碧空的晴光下,數不勝數的花朵蒸騰出的馥鬱香氣,熏得人有些昏昏欲醉。

玫瑰、月季、薔薇,管它什麽科什麽屬,對此刻的裏奧而言不過是絆腳的植被、礙眼的遮蔽物,他與羅布在山岡、穀地、樹林間跋涉尋覓,增援隊伍正在趕來的路上。

當他們路過一處隱蔽的山坳時,嗅到空氣中一股隱隱的腥味,被無處不在的花香裹挾著,向四麵八方氤氳開來……“血腥味!”羅布像隻被人掐住脖子的貓頭鷹,尖銳地叫起來。裏奧渾身一顫,用手臂破開棘刺密布的薔薇花牆強行擠進去,渾然不覺臉上脖子上劃出的道道血痕。

就在一大叢茂密的多花薔薇深處,麵朝下倒伏著一具血肉模糊的赤裸人體,渾身上下被十幾根新鮮折斷的薔薇莖條洞穿,血泊從他身下漣漪般向外擴散,花枝下肥沃的土壤貪婪地汲取著鮮血,將那一片地麵染成了陰晦不祥的暗褐色。

裏奧腳下打了個趔趄,朝前方的灌木叢中栽倒,幸虧羅布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卻在下一秒被他用力推開。此刻他已全然看不清路、忘記了搭檔,甚至無暇去顧及什麽犯罪現場保護規定——讓所有東西都他媽的見鬼去吧!他要馬上知道,那是不是畢青!

他不顧一切地撲到那具屍體旁邊,猛地將他翻了過去——

不是他的男孩!

謝天謝地,那不是他的男孩……

“是雷哲!他竟然死了?!”羅布兩三步衝過來說,“這種死法……以眼還眼,以牙還牙,是‘殺青’的手法!屍體還有餘溫,估計剛死半個多小時,‘殺青’可能還沒走遠,我們要趕快通知特勤隊搜捕!”

“畢青應該還在這附近……快找到他!”裏奧恍若未聞,抬起赤紅的眼睛逼視羅布,有那麽一瞬間,後者以為那是一雙身陷絕境仍拚死抵抗的困獸的眼睛!

棕發綠眼的聯邦探員似乎一下子領悟過來:此時此刻在他的搭檔心中,追捕“殺青”的渴望已經遠遠比不上丟失的那個男孩。如果找不到畢青,或者更糟糕,找到的是他的屍體,裏奧那根已經抻緊到臨界點的神經,準會“崩”的一聲,徹底斷掉!到時事態會演變成什麽樣,羅布也不敢肯定,現在他隻能與裏奧一起,以雷哲的死亡地為中心點,向四周輻射狀搜索。

幾分鍾後,在不遠處的樹叢後麵,他們終於看到了倒在樹下的一個人影。

“畢青!畢青!”裏奧衝過去,跪俯在他身旁,顫抖的手指搭上他的頸動脈:溫熱、跳動著!他的男孩還活著,隻是陷入了昏迷狀態。裏奧小心翼翼地扶起他的上半身,抱在懷裏,朝由遠而近奔跑過來的警察們厲聲喊:“叫救護車!快,救護車!”

俄勒岡衛生科學大學附屬醫院,一名戴眼鏡的外科大夫拉開病房的門走出來,等候在走廊的裏奧和羅布立刻迎上前:“醫生,他怎麽樣了?”

中年白人醫生對這名由FBI送來的患者顯然也很上心,翻看著報告單回答:“他的意識已經恢複了,但伴有頭疼、惡心、眩暈、畏光及乏力等症狀,懷疑是腦震蕩,這塊地方——”他指了指自己的枕骨示意,“受過鈍器打擊。”

“嚴重嗎?要怎麽治療?”

“幸運的是,核磁共振掃描後沒有發現其他顱腦損傷,比如顱內血腫什麽的,應該沒什麽大問題。我給了他一針鎮痛劑,再留院觀察兩三天,沒有不良反應就可以出院了,近期注意適當臥床休息,避免腦力和體力勞動。”

“可以進去看看他嗎?”裏奧問。

醫生點點頭,在他進門時又補充了一句:“對了,他有近事遺忘的臨床症狀,對受傷當時情況及受傷經過不能回憶,如果要盤問什麽,最好再過一段時間——我不希望我的患者在你們FBI手上繞了一圈後病情加重,謝謝。”

裏奧向他道謝後走進病房,華裔男孩正昏昏沉沉地躺在病床上,從雪白被單上方露出一團溫暖柔和的栗色頭發。鎮痛劑起了作用,他暫時屏蔽了頭痛與眩暈,筋疲力盡地睡著了。裏奧搬了張椅子在床邊坐下,又探身過去掖了掖被角。

然後他靜靜地、專注地看著他,像一座紋絲不動的守護者雕像,許久之後,起身離開了病房。

“嗨,我親愛的男孩,你覺得好些了嗎?”披著淺金色長卷發的美豔女探員抱著一大束百合走進病房,俯身在患者右邊臉頰印上一個香吻。

“沒事了,醫生說明天就可以出院。”李畢青局促地笑了笑,似乎下意識地想摸一摸走運的右臉,又覺得不好意思。

“真可愛!如果我改變了挑男人的口味,那可都是你的錯。”緹婭饒有興致地看著華裔男孩羞赧的模樣,似乎在調戲中找到了某種樂趣,“裏奧那混蛋這兩天有沒有來探望你?”

“有來過一兩次。”李畢青說,又立刻替對方解釋:“我知道他工作很忙。”

“別這麽輕易原諒他,親愛的,給你個忠告:對待一麵不開竅的鼓,就得用重槌敲。”緹娜朝他眨了眨眼睛,“相信姐的判斷,他就是那種類型的男人——某方麵已經遲鈍到了人神共憤的地步。”

“呃……”李畢青莫名其妙地想了半天,忽然意識到:“你,還有羅布——他也說過類似奇怪的話,你們是不是誤會了什麽?其實裏奧和我隻是——”

“——我知道、知道,”緹婭笑眯眯地截口道,“局勢沒有明朗之前,說這些為時尚早。”在對方進一步解釋前,她很利落地伸直手掌:“放心,這個話題我會就此打住。”

她解開挎在肩上的女式坤包,翻弄了一下,掏出一本書遞給病床上的患者:“這是在雷哲?唐恩家中發現的。他的遺物一部分被收進罪證科,一部分被寄給了親屬,這本書的扉頁上寫著‘贈與Betring?Lee’的遺言,按正常程序應該要轉交給你,但被裏奧扣了下來,要不是我無意中在他辦公桌裏發現,估計它已經進了粉碎機和垃圾車——我有沒有告訴過你,那個混蛋最擅長的就是固執己見和無視別人的感受?”

李畢青接過那本書,封麵上詭異冰冷的“心魔” 兩個字後麵,暗金色的金屬質感被利刃割開,露出半張冷豔而森然的臉。

《Heartsick》,那是裏奧曾經在公寓的沙發上看的一本懸疑驚悚小說,他想看它的中文版,但這裏買不到。他記得自己曾經對雷哲提過一次,當時拉美裔男孩不以為意地笑了一下,隨口說:“我有個在台灣的朋友,回頭問問他能不能寄一本過來。”

沒想的是,雷哲竟然還記得這件小事。

更沒想到的是,直到他死後,這本姍姍來遲的書,才帶著某種姍姍來遲的含義,被送到自己麵前。

李畢青神色複雜地用掌心摩挲著光滑的封麵,片刻之後,聲音低沉而由衷地對女探員說:“謝謝你,緹婭。”

像是感受到對方不可名狀的情緒,緹婭很體貼地道了別,臨走前在他左臉上也印了個吻。

李畢青坐在病床上,安靜地翻著書,手指在紙頁間輕輕滑過,仿佛在觸碰心尖上的那一絲顫動……直至翻到最後一頁,他才怔住,從兩頁間拈出書簽般夾在其中的東西——那是一小枝枯槁的深紅色薔薇,脫盡水分的脆薄花瓣上,還殘留著生前嬌嫩豐潤的餘韻。

在書頁下方的空白處,有一幅用鉛筆手繪的素描,線條簡單,卻栩栩如生:兩扇關閉的大門,緊緊纏繞著無數帶刺的藤蔓,如同被一張密實的網封住,無法開啟。在大門中央,那些長滿尖刺的藤條上,捆縛著一個赤裸的男人,血跡在他身上開出了淒豔的紅色薔薇。

耳邊傳來輕微而熟悉的腳步聲,李畢青撫摩著素描下方的文字,頭也不抬地問:“你認得這兩行字嗎,寫的是什麽?”

“那是拉丁文。”黑發的聯邦探員站在病床邊,低聲回答:“‘我心中住著一隻惡魔,請化作帶刺的薔薇藤蔓,永遠束縛它。’”

李畢青抬頭看他,眼眶中倏地湧出搖搖欲墜的淚光,“這是他給我的書!是他對我的懇求!天哪,如果我能早一點……早一點……”他哽咽著,似乎已語不成聲。

裏奧居高臨下地凝視著他,眼神溫柔而冷酷:“我想告訴你一個真實的案例。FBI曾經追捕過一個連環殺人犯,他的最大愛好,就是把受害者的肋骨做成風鈴,懸掛在屋簷下,整整二十七串風鈴。當我們沿著線索即將抓到他時,他忽然失蹤了,不久後給我們寄來一封信,說在捕獵中遇上了真命天女,他們結婚了。為了那個深愛的女孩,他願意金盆洗手,放下屠刀。結果你猜怎樣?”

“他在你們的通緝令上永遠消失了?”李畢青帶著濃重的鼻音問。

“不,一年半之後,他又重出江湖,剛找到新的下手目標,就被我們逮住了。搜查他位於沙漠邊緣的小屋時,我看到了屋簷、走廊上那一串串令人心驚肉跳的風鈴——那時風鈴的數量增加到了二十八串,你知道,最後那一串,是誰的肋骨?”

李畢青露出了難以置信的神色:“……天,是他的妻子?那個他深愛的女人?”

裏奧沒有否認,接著沉聲說:“連環殺人犯最可怕的地方,不在於用什麽手段、殺了多少人,而在於他們的目的就是殺人本身。他們是精神變態者,不理會別人的痛苦感受,不為自己的犯罪自責,對麵臨的懲罰毫無反應,在他們的心理構成中沒有內疚,隻有永無止境的欲望。

偶爾,非常特殊的情況下,他們仿佛覺得自己獲得了拯救和淨化,產生了為善的念頭,但那隻是假象——道德與法律,當這兩條控製內心獸性的鐵鏈被他們親手斬斷,那頭咆哮的噬人猛獸,無論多少條帶刺荊棘也無法束縛,哪怕是以所謂的‘愛’的名義!”

“不要心存愧疚,畢青,這不是你能夠辦到的事,隻有上帝才能拯救他的靈魂。”裏奧將手重重按在華裔男孩的肩膀上,“記住,他們是連環殺人犯,從雙手沾滿第一個受害者的鮮血開始,就已經沒有退路可走。”

“是的……”李畢青垂下眼瞼,喃喃地說:“從雙手沾滿第一個受害者的鮮血開始,就已經沒有退路可走。”他抬頭望向裏奧,唇角浮起極淡的一絲笑意:“我已經不需要這本書了,隨便你怎麽處理。”

“我會燒掉它,作為惡魔的陪葬品,可以嗎?”裏奧問。

李畢青點頭,揉碎了掌心裏那一枝枯萎的薔薇。

(薔薇刑完)

下個Part預告:

新的城市,毫無頭緒的連環凶殺案,裏奧身陷絕境險些喪命,殺青以殺手身份正式登場。

【Part ?3 ?宛若深藍】

夕陽餘暉透過輕薄的窗紗灑進來,為落地窗前的一張深色大理石桌籠罩上黯淡的橘紅光暈。桌麵中央放著一方國際象棋的棋盤,黑白對壘,界限分明。國王、皇後、城堡、騎士、教士和小兵各司其職待在自己的位置上,寂靜而肅穆地等待戰局開啟。

棋盤是黑白相間的水晶,製作得十分精致,相比之下棋子卻有些粗糙,白棋透著一股死氣沉沉的灰堊色,細看之下還有一道道不規則的細紋;黑棋則更接近濃稠的深褐色,仿佛就是在白底上刷了一層劣質的鐵鏽。

從左側沙發的陰影中伸出一隻黑色的手,拇指內側長著一塊厚繭,骨節粗壯的手指拈起白棋小兵,向前挺進兩格——白兵,E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