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編 創新與發展_用頭走路 用腳思考 從心所欲

用頭走路 用腳思考 從心所欲

劉克蘇

1.公民和私人,是對立的。

個人注重於自己隱私權的時候,宇宙和社會的“隱公權”卻一直在悄悄地主宰著個人。

個人的隱私需要保護,宇宙和社會的“隱公”卻從不尋求保護。

隱私之所以需要保護,是因為它的脆弱、無力和狹隘。

隱公卻不同了。它不是因為脆弱而需要保護,而是因為人們對它視而不見而成了隱公。

正如我們一旦自認為人人都是自私的,我們就會張眼不見身邊的雷鋒和菩薩。

於是,雷鋒叔叔、彌勒菩薩成了我們身邊的大“隱士”,大“隱公”。

私人,就是不明白自己的利益為何物的人。

公民,就是明白自己的利益為何物的人。

這裏,我們暫時不管任何他人的任何定義。乃至全文也是如此。

我們姑且用頭走路,用腳思考,從心所欲。

我們規定——

明白,就是“支配”的意思;

不明白,就是“被支配”的意思。

所以,上述定義換個說法,就變成——

私人,就是被利益支配的人;

公民,就是支配利益的人。

明白和支配的關係,也就是知和行的關係。

知道就能行,不知道就不能行。明白就能支配,不明白就被支配。

公民就是明白人,私人就是糊塗人。

公民是明白人,公就是明,公生明,出智慧,多快樂;

私人是糊塗人,私就是暗,私生暗,犯糊塗,多煩惱。

明白人能辦事,糊塗人一事無成。

明白人是主人,大權在握;糊塗人是奴隸,君權旁落。

明白人自在,萬事如意;糊塗人不自由,不如意事常八九。

明白就是公道,糊塗就是偏狹。

公道的做公主,不公道的做不了公主。

公道是開慧眼的,偏私是致盲的。公道開眼,利令智昏,這不是用邏輯證明的,這是生活所證實的。

生活之樹常青,公道自在人心。公道不但在公民心,也在私人心。公民可能是位隱公。隱公深埋在隱私裏,深藏不露。

隱公不是深埋了自己,不是故意深藏不露,不是揣著明白裝糊塗。

隱公是因為我們不願意看見自己,才對我們自己隱而不顯。

假如我們願意正視自己,我們的本來麵目就會對我們自己顯示出來。

那時候,我們作為公民,不再是自己的隱公,而是自己的顯公了。

“自己的”,僅僅是自己的。因為我們真的看見自己了。

2.在別人眼裏,我們可能是隱公,也可能是顯公,關鍵是別人看見沒看見我們的真麵目。

對別人而言,公民既沒有隱私,也沒有隱公,但是在別人眼裏常常是隱公,常常被誤認為有隱私。公民常常被看做私人。

一個私人可能隻在意自己的隱私權,卻很樂意破壞別人的隱私權。這時候,私人是最標準的私人。

一個私人也可能特別在意自己的隱私權,同時也顧及別人的隱私權。這時候,私人是一個有點公民性的私人,一個“偶爾露崢嶸”的私人。

一個私人也可能既在意自己的隱私權,也同等在意別人的隱私權。這時候,私人是一個很有公民性的私人,一個半公半私的人,一個一半是私人、一半是公民的人。

一個私人也可能毫不在意自己的隱私權,卻十分尊重和完全理解他人的隱私權,真心維護甚至嗬護別人的隱私權,對人家的隱私毫無打探、窺探、刺探、議論、褒貶的興趣。這時候,私人是名義上的私人,實質上的公民。

一個私人也可能不但毫不在意自己的隱私權,而且在真心維護嗬護他人隱私權的時候,真心幫助他人積極發現他們自己的公民本性,自願恢複其公民的本來身份,自由發揮其公民的本有作用,自在享受其公民的本來富有、自信和幸福,從而對自己的隱私權也不再在意,日益變得陽光燦爛,坦蕩無忌,信心具足,隱私全無。這時候,私人就是純粹名義上的私人,實質上完全是個公民。

這時候,我們感到,公民和私人是統一的,甚至是同一的。

或者說,可以是統一的,甚至可以是同一的。

3.因為“同一”,一個公民,是樂於獲得一個私人身份的。

私人身份對公民構不成束縛。

公民沒有束縛,這是公民自由的本意。

公民無需爭取自由。因為,公民就意味著自由。自由意味著自己沒有隱私,而不是保護自己的隱私,更不是自由地保護自己的隱私。

自由也意味著保護他人的隱私。這種保護是自由的,快樂的,幸福的,因而是最真誠最可靠最完備的,遠遠超出私人對隱私的保護,因為私人跟隱私有染,公民跟隱私無染。無染意味著他人的隱私對公民不是束縛,不是誘惑,不是障礙,因為公民自己沒有隱私需要保護,和別人的隱私不構成對立。公民是自由的,自由意味著不受束縛。

隱私越多,束縛越大,也就越不自由。

當我們力爭隱私權的時候,當我們精心嗬護自己的隱私的時候,我們心知肚明:我們是何等的不自由,不自在。

我們的隱私多一點,我們的擔心就多一點,我們的自由就少一點,我們就更是一個私人。

我們的隱私少一點,我們的放心就多一點,我們的自由就多一點。我們就更是一個公民。

假如沒有自由,那就沒有公民;假如沒有隱私,那就沒有私人。

同理,假如沒有公民,那就沒有自由;假如沒有私人,那就沒有隱私。

公民就是自由,自由就是公民。私人就是隱私,隱私就是私人。

自由是公民的天性,正如熱是火的屬性。

同理,似乎應該說:隱私是私人的天性,正如潤是水的屬性。

我們不願意否認這種體認。

但我們更想說:我們的隱私下麵,蘊藏著一顆火熱的心。我們作為私人,作為有隱私的私人,天性就是公民。我們深深的隱私的井水,是可以燃燒起來的。

自由的公民,自然可以自由地具有一個私人的身份,也可以自由地具有一個現代法治意義上的公民身份,更可以具備一個道德意義上的公民身份。

同理,自由的公民也可以自由地沒有私人的身份,也可以自由地沒有現代法治意義上的公民身份,但卻不可能沒有道德意義上的公民身份。

但任何身份,都不構成對自由的破壞。

因為自由不可破壞。

4.假如自由可以破壞,那就不是自由了。

這裏,讓我們忘掉通常所謂的“自由”。

或者,我們可以把自由說成“自在”,去掉通常所說“自由”的那種主觀意義,那種所謂的個人“自由意誌”。

“自在”是東方人愛用的詞匯,“自由”是西方人愛用的詞匯。

詞匯可能都有局限性。

有局限性,就沒有自由,就不自在。

詞匯也可能都沒有局限性。

沒有局限性,就有自由,就很自在。

自由人那裏,任何詞匯都是自由的。

觀自在菩薩那裏,沒有什麽不自在的。

5.觀自在菩薩那裏,恐怕連自在一詞都是多餘的,可以自在運用的,隨心所欲的。自在到什麽都沒有,是無限的真空;也即什麽都有,是無限的充實。

假如觀自在菩薩都被“自在”束縛住了,那就不是觀自在了。

當眾生“發現”觀自在菩薩很不自在的時候,佛法的確是“不可說”的。

自由、自在、公民、私人,都是不可說的。

這個不可說,也是不可說的。

當一個人說自己是私人的時候,他可能已經很有公共性了。他可能在、甚至希望和人家交流,希望人家傾聽自己,希望商榷。他已經多少超出了自己的私人性,多少具備了一種公共的視野。他甚至可能比那些自稱“大公”“老公”“本公”的人們更加多具備一些公心。

當一個人說自己是公民的時候,他可能已經很有私人性了。他可能在有意無意地掩飾或表達自己的私見。

6.同樣,哲學家也不可說哲學是什麽,也不可說“不可說哲學是什麽”。

因為,哲學家要想說哲學是什麽,就必須超出哲學,以避免主觀臆斷,避免“哲學就是哲學”這樣的自我獨斷哲學。

因為,哲學家要想說哲學是什麽,就必須深入哲學,以避免隔靴搔癢,避免“哲學不是哲學”這樣的外行胡謅哲學。

自我獨斷的哲學,“哲學就是哲學”式的哲學,是主體性的黃昏。

結果是自動轉向反麵:哲學家不是哲學家;我不是我;主體性不是主體性。

外行胡謅的哲學,“哲學不是哲學”式的哲學,是“非主體性”的子夜。

結果是自動轉向反麵:除了哲學家不是哲學家,誰都是哲學家;除了我不是我,其餘的一切都是我;除了主體性不是主體性,任何的一切都是主體性,任何非主體性都是主體性。

這就是說:“哲學即哲學”和“哲學非哲學”在邏輯上似乎完全等價,“哲學即哲學”和“非哲學即哲學”在邏輯上似乎完全等價。

7.於是,有哲學係學生問哲學導師:為了學好哲學,該讀什麽書?

導師回答:除了哲學書,其他任何書都可以讀。

這樣的回答,是無限的,微妙的,自在的,你怎麽理解都行的,怎麽理解都不行的。

因為,這句話是真的,這句話是假的。

因為,這是一個信仰的時代,這是一個懷疑的時代。

因為,哲學家不能限定哲學是X,不能限定哲學不是X,不能限定哲學既是又不是X,不能限定哲學既非又非非X。

因為,哲學家不能“限定”這一切,又不能“不限定”這一切,也不能“既限定又不限定”這一切,還不能“既不限定又非不限定”這一切。

因為,這位哲學導師在不同的時候、不同的地點、麵對不同的學生甚至“同一個學生”的“同一個問題”,會有不同的回答,理論上和事實上會有無限種回答;因為,在這位哲學導師看來,哲學問題有“無盡的緣起”,哲學答案有“無限種量身定製”。

這無限種回答其實也可以看作是唯一的回答,即哲學的回答,因為其中任何一種回答都蘊含了整個哲學的無限意義,隻是沒有明說,或者不可明說窮盡,它還在等待挖掘,等待開悟,包括學生的開悟,和導師自己的開悟。何況,在無限的意蘊麵前,語言是蒼白的。準確些說:私人語言是蒼白的,公民語言則是無限自由的,甚至可以不言而喻的。

8.這樣的意蘊雖然也是暗含著,隱伏著的,卻和隱私的隱伏完全不同。哲學意蘊的暗含是自然的,自在的。我們發現一個好人,我們愛上了他,就這麽簡單。至於我們是否把我們的愛告訴了他,這是另一個問題,和我們“愛上了他”毫無關係。

此外,我們把“我們愛上了他”告訴他,他也未必懂,未必領情,未必高興,未必愛上我們,或者未必同樣愛上我們。“想說愛他不容易”,但這和“我們愛上了他”也是毫無關係的。可以把這種自在的愛稱為單戀。不過,這種單戀是無所求的,自足的,因而是自在的。菩薩愛上眾生,是單向的,不求回報的,不求眾生理解的,因而是自在的,自足的,萬事如意的。這種萬事如意的愛,在一個菩薩和另一個菩薩之間,自然就是雙向的;在一個菩薩和一切菩薩之間,自然就是全麵雙向的。但菩薩之間的愛,同樣是不求回報不求理解的,因而同樣是自在的,自足的。佛家的愛就是印心。當佛菩薩給眾生一個印心,佛家就稱為慈悲。當菩薩和菩薩相互印心,佛和佛相互印心,佛家就稱為心心相印。佛菩薩給眾生印心時眾生完全呼應相應,佛給菩薩等眾生 印心時菩薩等眾生也完全呼應相應,這也是一種心心相印。這是一種公民的術語。

有公民說:“不私之照,心心相印。”

有公民說:“法法自明,心心相印。”

有公民說:“達摩大師西來,不立文字,直指人心,見性成佛,心心相印,這樣一直傳到六祖慧能。”

有公民說:“十方世界,沒有哪個人不是自己。”

私人對心心相印是渴望的。私人雖然渴望保護隱私,但更加渴望心心相印,可見,私人實質上是公民。

9.對於佛家來說,也無需一定要把這種對眾生的愛稱為慈悲。對佛家來說,“所謂佛法即非佛法是名佛法”,同樣,“所謂慈悲即非慈悲是名慈悲”。慈悲隻是表達這種愛的術語之一。菩薩,是可以不說“愛”,不說“慈悲”的。讓世人去責備菩薩沒有慈悲吧,自在的愛,可以用無限種術語來表達;自在的愛,可以嬉笑怒罵皆成文章。因為自在的愛,是無限的。即便你不愛我,即便你恨我,我對你的愛也不減少一分一毫;即便你愛我,不恨我,我對你的愛也不會增添一毫一分。因為自在的愛,是無限的。對於無限的愛,是無法增加一分,無法減少一分的,可謂恰到好處,心滿意足。或者說,對於無限的愛,是增加一分不多,減去一分不少的,可謂恰如其分,盡善盡美。或者說,世間的紛爭和計較,對於無限的愛是不起作用的。

但是,無限的愛,對於世間的紛爭和計較,卻可以起作用。

這裏我們可以說,清官易斷家務事。

因為公民是清官,也是家長,是一切家庭的大家長。

公民愛家,無限地愛。因為無限地愛家,所以公民出家。公民出家,正因為無限地愛家。公民比私人更懂私人更懂家,更愛私人更愛家。公民的愛沒有雜念,私人的愛充滿雜念。公民的愛很純粹,私人的愛很混亂。公民的愛自足,私人的愛自殘。公民的愛無限,私人的愛有限。公民的愛無害,私人的愛總是自傷自害相互傷害。公民的愛是福,私人的愛是禍。公民的愛坦坦蕩蕩,私人的愛畏畏縮縮。公民的愛“沒商量”,私人的愛“愛掂量”。公民的愛沒條件,私人的愛講條件。公民的愛沒有距離,私人的愛近親遠疏。公民說,因為無限地愛你,就讓我遠遠地欣賞你吧,欣賞個夠。讓我放心地去吧,我無限信賴的家,我無限地愛著你,一如既往。我出家的每一步路,都始終在自家的院子裏盤桓。我如此鍾愛的小家,原來是如此的無邊無際,我無論走到哪裏,都發現還在自己的家裏。我出家的每一天工作,都是在自家積累家產擴大祖業。無限的愛,無拘無束,沒有愛癖,沒有家癖,沒有家庭職業病,沒有家政病,沒有家業病,沒有什麽放心不下的,因為我始終在自己家裏。我出家,就更加在自己家裏了。

所以,公民無限地愛家。公民的愛熊熊燃燒,不見一絲煙火,是這樣爐火純青。唯有清風一縷,舔著火苗,熱吻著。風助火勢,火借風情,這樣默默地燒,燒,燒。在心中,默默地,它燒著,沒有驚動我的家人。輕輕地,我要出家了。輕輕地,我拿起剪刀,不留下一根辮子。輕輕地,我提起剃刀,不留下一根頭發。輕輕地,我揮揮手,不帶走一片霧霾。輕輕地,我抬抬腳,不驚動一點灰塵。輕輕地,我合合掌,把心愛的家,放心裏。

現在,絕頂聰明的公民,是出家人。

有點聰明的家裏人,都在家裏。

有點聰明的家裏人,都有發型,都有辮子。

於是,家裏人,今天你抓我的辮子,明天我抓你的辮子。誰抓別人的辮子多,似乎誰就更聰明。誰抓別人的辮子少,誰就更不聰明。但是隻要是家裏人,就都有點聰明。說家裏人不聰明,這是不對的。說家裏人還不是絕頂的聰明,這是對的。因為家裏人都有辮子。小辮子,大辮子。

家裏人的發型是美的,家裏人抓辮子的時候是不美的。

家裏人本該懂得,發型是公開的隱私,是用來欣賞的。

因為隱私一旦公開,就不再是隱私,而是發型了。

欣賞發型,是對的。把發型當辮子來抓,是不對的。

家庭矛盾,無非是相互抓辮子,沒什麽道理可講。

其實說到底,誰有隱私呢?誰都沒有。家裏人的發型,公開了每個人的一切秘密。誰有辮子呢?誰都沒有。有的隻是真,是善,是美,是美的發型,是發型的美。

可是在家,就必有辮子。真是碰到鬼了。

心裏沒鬼,就見不到鬼。和尚打傘,無法無天,我不是家裏人,沒有家政既得利益,你沒法抓我辮子,家法管不著我。我說話,都是公道話,現在我代表公家說話,現在我是家長。我有我的家法,我的家法是:別說什麽“不是冤家不聚頭”,別說什麽“仇人相見分外眼紅”。沒那麽多廢話那麽多怪論。那是絕對錯誤的。“一家親”嘛,“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嘛。這是絕對正確的,聽我的。

公民這麽一說,家裏人都聽。都讚歎說:“這是個清官,有家長的風範。”

父母官父母官,就這樣回家了。

父母官,就是絕對正確。父母官,就是一貫正確。

父母官,也是兒女官,也是孝子官,就是父母兒女不管是誰隻要公正就是家長。父母公正,就慈愛;兒女公正,就孝敬。慈愛孝敬,其家自治。家長就是慈愛,就是孝敬。所以魯國有對父子打官司打到孔夫子那裏,孔夫子是魯國大法官,就這樣斷案:把這對父子關在同一間牢房裏,好多天不聞不問不審不判。結果三個月後,這對父子終於熬不住了,父親說:“我撤了,這官司我撤了,不打了。”那好,趕緊放人。清官孔夫子就這樣斷了案。為什麽?孔夫子是清官,沒辮子,隻有愛。父愛子,子愛父,這樣一種愛。父子之愛,父子本有,何勞我孔夫子來灌輸來判案呢?孔夫子不用判。孔夫子是公民。

慢,還有問題。有一天,家裏人又抓到了公民的辮子,說:“你不是家裏人,站著說話不腰疼。你的話好聽不中用。你不是家裏人,你不當家不知柴米貴。”這一回又算抓著了,你公民“沒有辮子,這就是辮子”,光頭就是辮子啊,看我用麻袋套住你。於是家人們一哄而上,又開始抓公民的辮子了。一抓一個準,一抓一個著,用的是麻袋,往頭上一套,哪裏跑。

這樣抓了三回,事不過三,這第三回之後,再抓,抓不著了。為什麽?因為這一回,公民有辮子了。有辮子,我就是家裏人,憑什麽說我站著說話不腰疼?我腰疼啊,哎呀給我捶一捶。對了對了,這才像個家裏人樣子。現在你說吧,這事兒怎麽處理?家庭矛盾你怎麽調解?三句話沒說完,大家又動手抓辮子。這一回好,其他人的辮子都抓著了,這公民的辮子卻抓不著。一抓就滑脫了,轉身,又戴上了,公民頭上是假發。這假發假得十分真切,就跟真的一模一樣,就跟頭上長出來的一模一樣,家裏人一直都沒發現。公民是在家菩薩,一頭的烏發,賊亮賊亮的,卻沒有辮子可抓。公民做了大家長,是家庭的主人,廠家的主人,商家的主人,國家的主人,世界大家庭的主人,因為家家戶戶都請他去主家。公民是清官,能斷家務事。家法管不著他,可家法家規全都是他立的,因為他最公道。

公道就是自由。公民是自由的,自在的。隻有他才有這個資格,這個膽氣,這個智慧,這個明斷,這份愛心,這份恭敬,這個能力,這個公道,這個決斷,來給家庭立法,定規。

他有這個明斷,因為各位家人的一切隱私全都在他心裏。

他有這份愛心,所以家人都爭先恐後向他傾訴隱私。

他有這份恭敬,所以對一切的隱私無比地敬重。

他有這個膽氣,因為他對一切的隱私守口如瓶。

他有一雙化腐朽為神奇的法眼,在隱私中看見的不是垃圾,而是珍寶是良心是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夫妻恩愛。他的法眼中沒有隱私,唯有姹紫嫣紅、十全十美的,發型。

他有這個智慧,所以家人們會完全主動完全自願地相互公開各自的隱私,建設一個陽光家庭。

實際上,在陽光家庭裏,隱私不是公開的,而是盡情傾訴的。因為大家終於明白:所謂的隱私,其底色原本是一片光明。所以我們傾訴起來,毫無掛礙。“無掛礙故,無有恐怖。”這樣的傾訴,自然就是最真誠的懺悔,我們淚雨滂沱,不可遏止。在佛家,這種懺悔被稱為“無相的懺悔”,也即無懺悔的懺悔,不著相的懺悔,沒有我相的懺悔,沒有懺悔相的懺悔,毫無保留的懺悔,徹徹底底的懺悔,最高等級的懺悔,徹底解脫的懺悔,無拘無束的懺悔,是無上的神懺,是佛菩薩上帝和我們同懺,是無緣大慈同體大悲之懺,是“你的罪他的罪我都有份”的大家之懺,是“眾生之罪盡在我身”之獨懺,是公道之公懺,是大公無私之大懺,是絕對之懺。假如懷有纖毫的私心,是無法如此痛快淋漓的,是無法享受如此不可思議的大福報的,是無法夢見這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今不見你我、空前絕後、山呼海嘯、天崩地裂、虛空粉碎、天花亂墜、皆大歡喜的盛大節日的。這隻有徹底的公心才能做到,才能享受。因為隻有徹底的公心才能發現:一切的隱私,本質上都是廓然大公、美不勝收的。

明白這一點,就是開悟。

開悟,無非是發現自己本有的良心罷了。

一個心(忄),一個我(吾),打開了,我開誠布公了。

我們就這樣做了自己的知音。

我們就這樣做了家人的知音。

所以,開悟是知音的事業。開悟就是相知,和自己相知,和他人相知,和萬物相知。相知是形成共識,獲得公知,是慧眼識英雄。公道就是相知之道,知音之道。“我是蟲豸,你也是蟲豸”,這不是相知,是相誣。慧眼識英雄,才是相知。慧眼識英雄,是公民的膽識,是知遇無恩,無需報答,也無法報答,結果是無限美好無限瀟灑的。相反,知遇之恩的結果,總是不好的,對施恩報恩的雙方都不好,為恩所累,施恩者為施恩所累,報恩者為報恩所累,有時候釀成悲劇。因為其中的私心很重,貪欲很重。一種非常精致的貪欲,以公平正義的形式出現,以施恩報恩的形式出現。

實際上,公平是無法算計的,大恩是無法衡量的。世界沒有什麽不公平的,我們何必斤斤計較呢?我們一計較,我們就不公平了。公平不是一杆秤,不是一杆公秤。任何公秤,都是不公的,因為任何一杆公秤都是“我的”,哪怕不是我造的,也是我用的。我用的時候就是我的。我用我的秤,量一量這世界公不公,其實就是量一量這個世界對我公不公,而不是這個世界公不公。但我把我手中的秤叫做公秤。公平與否,我說了算。結果誰都說了不算。去市場買過東西的人,用過公秤的人,都是知道的。既然誰說了都不算,這恰恰就是公平,因為大家都一樣地說了不算。但是個人不認這個賬,個人認為這個算法是不公平的,應該自己說了算。

個人總是問——

公道有多大能量?

慈母對兒女的好,值多少錢?

良心管多少事?

這樣問,就很不公,可是個人覺得是世界對我不公所以我這樣問。不過公民知道,這樣問的本意,依然是公平的。所以,《世界是平的》,而且永遠是平的。因此,對公平的任何衡量,包括公平的衡量和不公平的衡量,都是絕對公平的。所以,公民就是要斤斤計較,就是要精打細算,就是要眼裏不揉沙子,就是要吹毛求疵雞蛋裏麵挑骨頭,就是要精益求精好上加好。作為質量工程師,就是要攻其一點不及其餘。公民不給自己寫《差不多先生傳》,公民把這份糊塗差事留給胡適先生 。讓他難得糊塗去吧。這很公平。公民也可以偷偷寫自己的《差不多先生傳》,這是後話,不好意思。還是給自己留一點隱私吧,公民們。

公民公民,就是一個“公”字。公,首先就是公開。公民的公開,不是叫別人公開,而是自己公開。讓別人公開,那是不公的;自己主動公開,那才是公。為什麽隱私他全都知道呢?就憑這個公。這就是“公”字的本意了,其中一切的“厶”都有了,一切的“厶”都可以放心地待在家裏了,這個家從此就是公家了。任何一個“厶”家一旦住進“公”家,都無限地放大了,無限地充盈了,無限地豐富了。因為公民公道,他可靠,他可信,他最愛家人,愛得最深,愛得最切。最切,就是沒有錯愛,沒有溺愛,沒有偏愛,最是恰切,最是真切。相反,私家人因為有私心,有隱私,都不善於愛自己,愛自己愛得不深,愛得不切,常常為錯愛所害,為溺愛所苦,為偏愛所累。清官來了,公民來了,在家菩薩來了,家人們慢慢懂了:私家不是家,公家才是家。

公道來了,其勢如黃河決堤,不可阻擋。

世界是公道的。我們這個世俗的世界,實質上是由出世者把握的,也隻有出

世者才能把握的,尤其是那些大隱於市的出世者所把握的,他們是真正的入世者。世俗的我們不是這個世間的主人,而是世俗的奴隸;我們渴望自由,正是我們缺乏自由的明證。我們作為俗人,總以為“世界是世俗的”,以為“世界是我們的”,以為“世界是俗人的”,以為“雷鋒是沒有的”,以為“雷鋒是活不成的”。我們高喊著“不自由,毋寧死”,我們常常顯得像一個自由鬥士。我們根本不知道:不是我們有世界,而是世界有我們;不是我們有俗氣,而是俗氣有我們;不是俗氣有菩薩,而是菩薩有俗氣。

因為,菩薩可以有俗氣,可以沒有俗氣,他是無比自由的,菩薩對俗氣有辦法。而我們,除了有一身的俗氣,卻不可能沒有俗氣,我們拿俗氣沒辦法,即便我們裝得很雅也不像,裝作大雅若俗也不行,不像菩薩那樣可以入俗,可以脫俗,可以入鄉隨俗,可以超凡脫俗,就像穿衣脫衣那樣揮灑自如,真可謂出生入死、神出鬼沒而波瀾不驚,平淡無奇。

世俗世界不是我們俗人的。那麽,對於這個俗氣的世界,該怎麽定義怎麽判斷怎麽處理呢?我們作為俗人,必定是“身在俗中不知俗,清官難斷家務事”,什麽事情也沒個決斷,沒個明斷,唯有獨斷、猶疑、反悔和埋怨。因為我們不是清官,也無法找到清官,遇到了清官也不會信任他們。因為我們糊塗,我們狐疑,我們不知道自己需要什麽。但即便這樣,我們還是渴望清官;也正因為如此,我們才越加渴望清官。

10.於是,即便在私人心中也可以發現慈悲心腸。例如,“恨”這個詞,就常常用作私人的“愛”的術語。這種使用有時候是自覺的,有時候是不自覺的。

私人經常使用公民術語,經常口操公民語言。

因為私人實質上是公民,本性是公民。

這樣一來,即便人們的任何話語都是私人性的“竊竊私語”,實質上也都是公民性的。

對於日常對話和學問之道,這都意味著,即便任何一個問題都是私人性的,實質上也都是公民性的。同樣,即便任何一個答案都是私人性的,或者量身定製的,專答的,實質上也都是公民性的,通達一切的,通答的。

能否擁有這種體認,要看我們怎麽問,怎麽聽。

以無求的關心詢問,以無欲的愛心傾聽,是公民的心態。

以狐疑的心態盤問,以窺探的心理打聽,是私人的心態。

無拘無束無欲無求的愛心,意味著無限的包容,意味著無所不在又毫無粘滯的浸潤。

就學問之道而言,就是以無限的愛心問,以無限的愛心答,以無限的愛心聽。這時候,任何一門學問都是專門性的,技術性的,形而下的,包括哲學;任何一門學問實質上都是通用性的,形而上的,哲學性的,包括技術。

因為一切的一切,都被無限的愛心所完全浸透了。

完全浸透的愛,是毫無粘滯,毫無掛礙的。

一有掛礙,就有阻力,就有消耗,就有局限,就不能完全浸透。

完全浸透了愛的時候,我們愛什麽就是什麽。

這時候,一就是一切,一切就是一。

愛就是一切,一切就是愛。

問就是答,答就是問。

學就是術,術就是學。

道就是術,術就是道。

道不可道,術可道;術不可道,道可道。

“可以說”:哲學是不可說的,甚至無限不可說的,根本不可說的,怎麽說都不對的。“這就是說”:哲學是可說的,甚至無限可說的,絕對可說的,怎麽說都對的。在無限的愛心裏,任何言辭都是貧乏的,也都是無限豐富的,充滿愛的。

因此,熱愛哲理的人們,即便拙於言辭,也能道出哲學是什麽了。

他們會說:哲學就是愛。

而且是毫無保留、一無所求的愛。

毫無保留一無所求的愛,也就沒有對象。

沒有對象,也就沒有付出。

沒有付出,也就沒有奉獻,沒有犧牲,也就沒有收獲,沒有報酬。

沒有這一切,也就沒有終結。

沒有終結,也就沒有海枯石爛。

沒有海枯石爛,也就沒有根據,沒有理由,沒有緣起。

沒有緣起,也就沒有開辟鴻蒙,宇宙洪荒。也就沒有偶然相遇,怦然心動。

於是很明顯,對於愛來說,“愛”這個詞,是多餘的,是怎麽也說不到點子上的。

同樣很明顯,對於愛來說,“愛”這個詞,無論如何都絕不是多餘的,總是多多益善,說多少也不嫌煩的。

在愛麵前,我們怎麽都行。我們愛怎樣,就怎樣。

無始無終無緣無故的愛啊,讓我們想起希臘的哲人,他們愛智慧。

他們說:哲學就是愛智慧。

11.這裏,希臘人給愛介紹了一個對象。

Philosophy。

Philo就是愛,Sophia,或者Sophia的變體Sophy,是智慧。很多女子就愛取名Sophia(索菲婭),她們是希望得到愛,是一種求愛的智慧。於是,哲學就是愛女子,男子愛女子,也是女子求愛的智慧。男親女愛最具有哲學性。

中國古代最具哲學味的《易經》裏有《序卦》說:“有天地然後有萬物,有萬物然後有男女,有男女然後有夫婦,有夫婦然後有父子,有父子然後有君臣,有君臣然後有上下,有上下然後禮儀有所錯(措)。夫婦之道,不可以不久也,故受之以《恒》……”夫婦之道,男女之愛,被古人看作人類的起始,也是永恒的話題,用《恒卦》來表示。雷風恒,恒卦上麵是雷,下麵是風,雷風相遇,剛柔相濟。上麵雷聲大作,男子在縱情傾訴;下麵和風習習,女子在悉心傾聽。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哲學,東西方的哲學,最初都是戀人的傾訴:(我)愛你。

但希臘的“(我)愛你”——Philosophy,更多的是男子對女子的傾訴。大丈夫都愛索菲婭。

希臘的男子愛上一個對象。這個對象是智慧,是女神。

但哲學是“愛你”而不說“我”。

這是一種忘我的愛,神聖的愛,一無所求的愛,純真的愛。

更純真的愛,則有愛就夠了。在愛中,“你”也沒有了,正如在愛中沒有“我”。梁山伯和祝英台啊,我們相忘於江湖。哲學就是愛,這就夠了,夠神奇了。Philosophy, Sophy就不必了,Philo就夠了。

哲學家不必說:我思故我在,我想你故我在。

哲學家說“思你”, “想你”,就夠了,甚至說“想啊”,就夠了。你和我,在和不在,都和哲學沒關係。哲人無語,想也是多餘,也並非多餘。

愛神不必說:我愛故我在。不必說:我愛你故我在。

愛神說“愛你”,就夠了。甚至說“愛啊”,就夠了。說“哎呀”就夠了,“哇塞”一聲就夠了。愛神無語,無所不語。

你和我,在和不在,都和愛沒關係。因為,尖叫和什麽都不說,都是愛,也都不是愛。

除了索菲婭,我們還熟悉另一位智慧女神雅典娜,Athena。

智慧是女性的,神奇的,迷人的,不可思議的。智慧女神不但是求愛的智慧,也是工藝的智慧,生產的智慧,等等。索菲婭具有神奇的智慧,她也是一位智慧女神,這在基督教中也有傳統。

這和某些東方人士大大的不同。

在許多東方修道者那裏,在許多東方哲人那裏,女子代表禪定,男子代表智慧。定慧雙修,才是圓滿。

這些東方哲人要問了:愚蠢的希臘小夥啊,你們的智慧哪裏去了?

墮入情網、語無倫次的西部牛仔啊,你們的智慧哪裏去了?

哲學家於是筆走龍蛇,寫了很多很多書;口若懸河,說了很多很多話。他們滔滔不絕,結果總是沒有智慧,僅僅是愛智慧而已。

這還真的叫人不知說什麽好。

愛,沒有道理可講。

假如沒有愛,說什麽都不行。隻要有愛,說什麽都行。

愛沒有原因,愛就是緣分;愛不求結果,愛就是碩果。

愛沒有理由,愛就是理由;愛沒有結論,愛就是結論。愛無需步驟,愛就是步驟。愛無需證明,愛就是人證物證。愛無需考驗,愛就是曆險。愛無需訓練,愛就是教練。愛無需指導,愛就是導師。愛無需設計,愛就是設計師。愛沒有目的,愛就是目的。愛不求圓滿,愛就是圓滿。愛無需保護,愛就是鎧甲。愛不求幸福,愛就是幸福。愛不求回報,愛就是回報。愛無需技巧,愛就是技師。愛無需實力,愛就是實力。愛無需介紹,愛就是月老。愛無需解釋,愛就是解釋。愛無需表白,愛就是表白。愛無需打扮,愛就是一流盛裝。愛無需財力,愛就是曠世富豪。愛用不著道歉,愛就是歉意。愛用不著禮數,愛就是外交部禮賓司。愛無需拉關係,愛就是蛛網就是一張關係網。愛無需找朋友幫忙,愛就是自己最好的助手最好的朋友。愛無需找菩薩保佑,愛就是觀自在菩薩。愛無需承諾,愛就是實效。愛無需雄辯,愛就是事實。愛不開支票,愛就是現金。愛無需律師,愛就是自律就是從心所欲不逾矩。愛無需契約,愛就是金約銀約鐵約鑽石之約金剛之約。愛無需解放,愛就是解放。愛不求自由,愛就是自由。愛無需取信征信,愛就是自信。愛無需信物,愛就是信物。愛無需事業的支撐,愛就是事業。愛無需生活來豐富,愛就是生活。愛不需要更新,愛就是新聞。愛不需要堅持,愛就是磐石。愛無需釀造,愛就是老酒。愛無需添鹽加醋,愛就是美味佳肴。愛無需攀登,愛就是頂峰。愛不必謙下,愛就是深深海底。愛無需包容,愛就是曠達山穀就是無邊虛空。愛無需添彩,愛就是精彩。愛無需加油,愛就是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油田。愛無需選擇良辰吉日,愛就是節日。愛無需送花,愛就是鮮花盛開。愛無需碰杯,愛就是美酒。愛無需戒指,愛就是金戒。愛無需買房,愛就是宮殿。愛不講條件,愛就是一切的條件。

愛沒有對象。

愛是絕對的,圓滿的,無缺的,自足的。

愛就是自愛。

是“無所謂自愛”的自愛,“無所謂自愛他愛”的自愛,不以自己為對象的自愛,絕對的自愛,自他一如的自愛,萬物一體的自愛,同體大悲無緣大慈的自愛。愛是命運共同體。

也就是力量共同體,條件共同體。

愛沒有條件,無拘無束,力大無窮,穿透一切。

愛無需盤算,愛就是智慧。

哲學的地基是愛,哲學的天空是愛,哲學的腳跟、大腦是愛,心髒是愛,骨髓是愛,發膚是愛,四肢是愛,眼耳鼻舌身意都是愛。哲學的全體是愛,哲學全體的每個部分都是全體的愛。愛是不可分割的,因為愛無限可分。

慈母愛十子,不是給予每個孩子十分之一的愛。

慈母愛十子,是對每個孩子同時都十分地愛。

菩薩愛無數眾生,不是給予每個眾生無數分之一的愛。

菩薩愛無數眾生,是對每個眾生同時都無限地愛。

慈母十分地愛十子,全心全意地愛著長子,同時全心全意地愛著二子,同時全心全意地愛著三子……同時全心全意地愛著十子。慈母這樣愛著,一點也不分心,對誰都全心全意。

菩薩無限地愛無數眾生,一心一意地無限喜愛眾生一,同時一心一意地無限喜愛眾生二,同時一心一意地無限喜愛眾生三……同時一心一意地無限喜愛眾生無數。菩薩這樣愛著,一點也不分心,對誰都一心一意,無限地喜愛。

公民愛十大行業,不是給“行業一”十分之一的愛,給“行業二”十分之一的愛……給“行業十”十分之一的愛。

公民愛十大行業,是給“行業一”十分的愛,同時給“行業二”十分的愛……同時給“行業十”十分的愛。公民的愛,不論對何種行業,何種部門,何種領域,不論在哪一點上,都是全心全意、全身投入、毫無保留的。

哲人愛無數的學問,不是給“學問一”無數分之一的愛,給“學問二”無數分之一的愛……給“學問無數”無數分之一的愛。

哲人愛無數的學問,是給“學問一”無數的愛,同時給“學問二”無以複加的愛……同時給“學問無數”無量無邊無窮無盡無法形容的愛。

天工愛無數的技術,不是給“技術一”無數分之一的愛,不是給“技術二”無數分之一的愛……不是給“技術無數”無數分之一的愛。

天工愛無數的技術,是給“技術一”無窮無盡的愛,同時給“技術二”無窮無盡的愛……同時給“技術無數”無窮無盡的愛。

愛是削點不少,添點不多的。因為愛是無限的,不能用多少來限定,來描述。愛是自由的,自在的,不可破壞的,不可建設的。愛是恰到好處的。這種恰到好處,不是加一分嫌多減一分嫌少的所謂“適中”,而是怎麽打扮都好,怎麽打扮都“中”,加一分是豐富,減一分是簡約,豐富和簡約,都是美,而且都是無限的美,不多不少的美。

所以說,人不是因為美麗而可愛,而是因為可愛而美麗。

美有美的道理。

所以說,人不是因為可愛而美麗,而是因為美麗而可愛。

美沒有道理可講。

我們不能跟美講道理。除非我們就是美,否則我們怎麽能夠講出美來?可一旦我們就是美,我們又怎麽能講出美來呢?又何必講什麽美不美呢?

12.哲學也是有道理的,但哲學也不是講道理的。

哲學不靠商榷,也沒得商榷。你不愛我也就罷了,何必用商榷,來假裝愛我?

哎呀我多麽民主啊,多麽平等多麽公道多麽包容多麽不缺愛心啊,我們商榷商榷吧,定個協議?搞個愛心工程?按部就班嚴格組織實施?我保證愛你。

你已經不愛我了,由你說去吧。我沒聽見。我也不煩。我耳不聽心不煩。

沒有愛,說破天也沒用,讀十個博士學位也白忙,給我舔腳尖也嫌煩。

有了愛,笨嘴拙舌也可以,一字不識也挺好,揍我擰我也挺舒服的,免費按摩師。

哲學的道理是愛,是做,是服務,是包容,是理解,是相知,是獻身。弟子們緊跟釋迦牟尼佛,是因為世世代代中,釋迦牟尼佛無數次地為眾生為仇人獻身、獻身、再獻身,那些眾生才漸漸地緊跟了釋迦牟尼佛,做了弟子,聽他的話,聽他說法。佛法不是講出來的。佛陀說法四十九年,沒說一個字。佛經浩如煙海,經中沒有一個字。唐玄奘西天取經,取的都是無字天書,一個字都沒有。悟空悟空,最後悟空,緊箍咒就開了。佛經字字都是咒語,無法破解,一解就錯。這是絕密。佛家的一切宗派,無一不是密宗。密中之密啊,比“隱私”密得多,密得多得多。隱私之密啊,和咒語差不多,和咒語不分上下,無法解密。絕密啊,隱私竟然就是我佛的咒語,絕密啊絕密。

家也有家的道理,但家裏不是講道理的地方。家的道理是愛,是夫妻相敬如賓,是父慈子孝,兄友弟恭。這是不能商量的。愛,是家的福音,家的神咒。

國也有國的道理,但國家不是講道理的地方。國家的道理是愛,是官愛民,民愛官。這是不能命令的,不能拉票的。君主民主,不如自主。求愛給愛,不如自愛。有了自主,君主民主都能做主。沒有自主,君主民主都不能做主。有了自愛,求愛給愛都是真愛;沒有自愛,求愛給愛都不是真愛。官員自愛,就是愛民;民能自愛,就是愛官。公民社會中,官不會怪“民不愛官”,民不會怨“官不愛民”——因為公民有愛,有愛就有自由,有自由就有力量,有力量就不會怨天尤人,自由就會自己找缺點,就會自立自強。其他的社會不在此列,但是都會奔向轉向公民社會。公民是愛人,愛你沒商量,所以公民自由,自主,自在,自足。公民自有公民的道理。道理不在聲高,不在人多,一個公民,就足夠稱為一個公民社會。公民的道理,沒得商量。愛,是公民的福音,公民的神咒,是國家的福音,國家的神咒,是政府的福音,政府的神咒。

公民做了商家,商家自有商家的道理,商家自有商家的公道。商家眼裏,顧客永遠是對的。要說有什麽問題,一定是商家自己的。這沒有什麽道理可講。

公民做了顧客,顧客自有顧客的道理,顧客自有顧客的公理。顧客眼裏,商家永遠是對的。要說有什麽問題,一定是顧客我做錯了什麽。這沒有什麽道理可講。

公民做了老板,老板自有老板的道理,老板自有老板的公理。老板眼裏,員工永遠是對的。要說有什麽問題,一定是老板的。這沒有什麽道理可講。老板的話,就是道理就是公理。

公民做了員工,員工自有員工的道理,員工自有員工的公理。員工眼裏,老板永遠是對的。要說有什麽問題,一定是員工我做錯了什麽。這沒有什麽道理可講。

公民做了父親,父親自有父親的道理。父親眼裏,沒有哪個孩子是不孝的。要說有什麽問題,一定是為父我做錯了什麽。這沒什麽道理可講。

公民做了兒子,兒子自有兒子的道理。兒子眼裏,父母永遠是對的,沒有哪個父母是不愛孩子的。要說有什麽問題,一定是為兒我的不孝。這沒什麽道理可講。

公民懂得,這個世界,沒有什麽道理可講。這個世界,永遠是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公民做了老公,就隻認一個婆理,打死也不認公理。公民做了老婆,就隻認一個公理,打死也不認婆理。公民就是這樣不講道理,不可理喻,不知維權,亟待啟蒙。

例如,關於腐敗的道理,就有待啟蒙。

公民是“不腐敗,沒道理”,私人是“要腐敗,有道理”。

公民不腐敗,不是因為人家不腐敗,也不是因為人家腐敗。公民不腐敗,跟人家腐敗不腐敗毫無關係。公民不腐敗,沒有任何借口,任何理由,任何根據。也不需要任何證據,任何驗證。公民知道,他之所以不腐敗,實在是有一切的理由,無數的理由,一切的一切都是理由。這是不言而喻的,說也白說的。公民知道,證明私人“腐敗有理”的那一切理由,在自己這裏,全都是不腐敗的理由,全都在證明“腐敗無理”。但是公民懶得說。公民是秀才,背誦了“世事洞明皆學問,人情練達即文章”。他社會經驗足得很,世故得很,他知道說不清楚。公民是秀才,私人是兵。所以公民聽小平同誌的:不爭論。公民懶得說,說明還有點煩,還需要修煉,還不夠練達。公民不爭論,說明還是執著於不爭論,還有點執著,有點清高,還不夠洞明,不夠練達,還需要修煉。

不過公民總算明白了:私人腐敗,永遠有道理。私人說:“你腐敗,我怎麽不能腐敗?你不腐敗,我不正好腐敗嗎?你個傻逼。”腐敗永遠有道理,酒鬼永遠有酒令,永遠都沒醉。永遠有充足的理由,無窮的根據。私人最愛講道理。私人是墨索裏尼,永遠有理。昨天有理,今天有根,明天有據。

在公民看來,這些道理都和自己無關。

是啊,在私人看來,公民“不腐敗,沒任何道理”。的確,公民自己也這麽說:“我不腐敗,沒任何道理。”怎麽說得清呢?

私人對公民說:你肯定腐敗。不腐敗,沒道理嘛。

公民對自己說:我不腐敗。我沒道理。

公民說自己沒道理,公民不跟私人講道理。私人說公民沒道理,私人跟公民講許多道理。

所以,公民不給私人做設計。

公民有自知之明:自己是秀才,私人是兵。

公民的隱私是:私人啊,你荒了自家的地,忙乎人家的田,一身臭汗跑過來跟我理論,這是何苦呢?私人啊,你跟我理論的時候,我已經種了一畝三分地了。你這是何苦呢?你說得通我嗎你?

這是公民的大隱私,打死也不給私人說,不給私人設計設計。公民的隱私是絕對隱到家了,是絕密文件,用量子加密,天衣無縫,滴水不漏,永遠也發現不了。公民包賺不賠。給私人做設計?我腦子進水了我?我吃飽撐的我?公民的私心,是私人望塵莫及的。子曰:所謂公民公民者,其自私自利冠絕群生,令一切私人不可望其項背者也。

公民也不給公民做設計。

公民有自知之明:他是公民,還需要我來設計嗎?

公民從不給別人設計什麽,公民永遠隻給自己一個人做設計。公民絕不給他人做嫁衣裳,公民自己做衣服自己穿,自己蓋房子自己住。公民自己種瓜吃瓜,自己種豆吃豆。公民不是社會設計師,而是自我設計師。公民不是社會開發者,而是自我開發者。公民不是社會征服者自然征服者,而是自我征服者。公民不是社會批判者,而是自我批判者。公民不是社會導師,而是自我導師。公民不是社會改造者,而是自我改造者。公民不是社會革命者,而是自我革命者。公民在社會不求任何的權利,唯盡自己的責任:種好自己的一畝三分地。公民的一切道理,完全是私人性的,純粹個人的,自問自答的。公民的經濟,純粹是自產自銷自給自足自負盈虧的自然經濟,是純粹的個體經濟,是獨此一家別無分店,是天馬行空橫絕四海贏家通吃專吃自己,專吃自個兒做的豆瓣醬拌黃瓜,是天下第一的壟斷經營。私人的豆瓣醬,不知道摻了什麽好東西在裏頭,咱可消受不起。公民是孤家寡人,是獨裁分子。公民是獨夫,但不是民賊。公民的說辭,純粹是自說自話自圓其說,孤芳自賞。公民的快樂,無非是自編自演自娛自樂。他就是這樣的自顧自,完全不顧別人。所以,公民是最自私的,最自以為是的,是“天上天下唯我獨尊”的。公民的愛,純粹是自愛。但是公民卻說什麽他是一個“公”民。豈不滑天下之大稽?跟這樣的人,有什麽道理可講?有什麽公理可言?

總之,人有人的道理,但人不是講道理的動物。

人的道理是愛,並且是自愛。

愛,是人的福音,人的神咒,是上天的祝福,是菩薩的保佑。

愛是自己的菩薩,自己的愛人。愛人眼中,沒有哪個不是自己。

愛是不可分割的,智慧是不可分割的,道理是不可分割的。虛空是咬不著的,抓不住的。愛得美滋滋的,美得令人窒息啊,美得不知如何是好,美得一塌糊塗。美利堅合眾國啊,美利堅和中國,Chimerica! 愛是沒得商量的。

很多的時候,人們無言以對,隻好沉默。

因為,什麽都讓你說遍了,還讓人家說什麽好呢?

因為,肢體的語言,心靈的語言,行動的語言,不可能沉默。

不但眼睛是心靈的窗戶,不可能沉默,開眼閉眼都是眼語,都在表達,都在述說;而且一切的肢體動作乃至靜止的姿態,也不可能沉默,行住坐臥舉手投足,都在表達,都在述說。

唇有唇語,手有手語,腳有腳語,鼻有鼻語,耳有耳語,眼有眼語,腹有腹語,心有心語。

唇有唇印,手有手印,腳有腳印,鼻有鼻印,耳有耳印,眼有眼印,腹有腹印,心有心印。

印即印語,語即語印。

怎麽說?沒法說。不可說。盡管說。

自給自足的愛,在給自己創造著對象。

自由自在的愛,在給自己孕育著愛人。

愛智慧的希臘愛神,一邊梳理自己的羽毛,一邊自言自語說——

“認識你自己。”

他們給自己提出了一個千古難題。

一個具有絕對的不可說性,和絕對的可說性的,難題。

因為,一個人,不可能衝出自己的皮膚,來俯察自己,仰視自己,平視自己,環視自己,打量自己,認識自己。

但是,我怎麽可能說“我不可能衝出自己的皮膚”呢?我又怎麽可能說出“我”來呢?

莫非我已經“認識”到我自己了嗎?

13.由此可見,不可說性是無限的,也即可說性是無限自由的,可說性可以自由自在地就是不可說性,可以自由自在地“說成”不可說性,“說出”不可說性,也自由自在地和這一切的一切毫不相幹,融為一體,不可分割。

哲,就是折扣,就是給口的作用大打折扣,要三緘其口,沉默寡言,守口如瓶。

也就是說:哲學,就是給口提供一個無限自由的話筒,就是讓人滿身是口,讓宇宙處處是嘴,不折不扣,圓滿無缺。

這兩句話的意思,是完全一樣的。因為它們相互隱含。

換個說法——哲學,就是關於口的戒律的學問。

也就是說:哲學,就是關於口的解放的學問。

這兩句話是完全等價的。因為它們徹底貫通。

換個說法——哲學,意味著沉默是金。

也就是說:哲學,意味著獅子吼,辯才無礙。

這兩句話還是

等價的。因為我們聽話聽聲,鑼鼓聽音。

它們是等價的,而且兩句就是一句,一句就是兩句;二就是一,一就是二。

二就是一,一就是二,煙酒不分家——這也意味著二不是一,一不是二,意味著一是一,二是二,涇渭分明,井水不犯河水。

因為,哲學並不是離開你我他而獨立客觀存在的東西,並不是離開你們我們他們而獨立客觀存在的東西,並不是離開你我他、你們我們他們的環境和曆史而獨立存在的客體,而你我他、你們我們他們也不是離開環境和曆史而獨立存在的所謂主體,也不是離開哲學而獨立存在的人。

“可以說”,有無限個人,就有無限種哲學,這恰好也就“可以說”沒有哲學。誰有可能下個定義說“這就是哲學”,讓一切時代一切的人們接受它呢?有哪個人可以在某個時刻下個定義,然後說“這就是我關於哲學的一勞永逸的定義”,而自己真的永遠不再改變它了呢?公理為什麽沒有定義呢?公理為什麽不給自己下個定義呢?上帝為什麽不給上帝自己下個定義呢?佛陀為什麽要說“無佛無眾生”,要說“所謂佛法,即非佛法,是名佛法”呢?為什麽要說“眾生眾生者,如來說即非眾生,是名眾生”呢?釋迦牟尼佛涅槃前為什麽要說自己“說法四十九年沒說一個字”呢?我們能說佛陀沒說法嗎?我們能說佛陀說法了嗎?我們能說佛陀既說又沒說法嗎?我們能說佛陀既非說又非非說法了嗎?

佛陀涅槃前,為什麽要對弟子說“我涅槃後,說我涅槃了的,不是我的弟子;說我沒涅槃的,也不是我的弟子”呢?

14.這都和哲學的定義有關。

事實上,人人都有或者可以有自己的哲學定義,而且麵對任何一個哲學定義也都可以有無限種理解,包括麵對自己所下的一個哲學定義,自己也可以對它做無限種解釋或理解,因為我對我自己的看法,也是時時在改變著的,包括對我自己所下的哲學的定義。這並不會讓我們掉進相對主義的深淵而不能自拔,因為首先,假如相對主義意味著一切都是相對的,那麽相對主義本身就是一種絕對主義,相對主義是絕對的自我矛盾;其次,在無限的定義和理解中,不但已經包含了相對主義的哲學定義,並且包括了對於相對主義哲學定義的無限種解釋,無限種否定,無限種批判,以及對無限種解釋的無限種解釋、無限種否定和無限種批判,對無限種否定的無限種否定、無限種批判和無限種解釋,對無限種批判的無限種批判、無限種解釋和無限種否定,等等等等。

對哲學的定義是這樣,對任何事物的定義也都是這樣,包括對定義的定義,也是這樣,甚至更是這樣了。

這一切的一切,仿佛都在一個因陀羅網中,在一個鏡世界中,相互輝映,重重無盡。想用其中的一片鏡子去一勞永逸地定義、定觀其中的另一片鏡子,看來是徒勞無功的。因為,每一片鏡子仿佛都是無限片鏡子的一個總體,但又仿佛不完全是這樣。說仿佛,首先是因為,鏡子隻是一個粗糙的比喻。

可觀性和不可觀性的關係,正如可說性和不可說性的關係,似乎就是如此,觀自在菩薩似乎對此大觀自在:既不是“可觀能觀”,也不是“不可觀不能觀”,也不是“既‘可觀能觀’又‘不可觀不能觀’”,也不是“非‘可觀能觀’非‘不可觀不能觀’”。如此“說”來,“觀自在”菩薩也是“說自在”的,他無所不說,而沒說一個字。他“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所以也是“做自在”的,他無所不做而沒做一事。自在不自在,似乎和觀自在菩薩毫無關係,他就是如此地自在。所謂觀自在,隻是這個菩薩的一個假名罷了。一個假名,怎麽能夠套住我觀自在呢?眾生怎麽可能套住菩薩呢?孫悟空怎麽有“套住觀世音”的緊箍咒呢?

15.盡管如此,眾生總是“發現”觀自在菩薩不自在。

因為,眾生總是不自在的。

所以眾生發現:觀自在菩薩一點都不自在。

因為我們發現:這位菩薩看起來不觀,不說,也不做。我們千呼萬喚,他也始終不出來。觀自在菩薩不幫我們。我們大難臨頭喊破天,也沒用。我們把觀自在的大神咒喊破嗓子也沒用,把“揭諦揭諦波羅揭諦波羅僧揭諦菩提薩婆訶”念一萬遍也沒用。

眾生不自在,觀自在菩薩就現“不自在身”,而為眾生說法。觀自在菩薩就這樣現身說法,自由自在,現個不自在身,給我們看看。你看你看,我也是個凡人。我也有我的隱情,難言之隱啊,饒了我。

這樣,我們每念一遍咒,就用鐵的事實和親身實踐證明一次:沒有菩薩,沒有自由,沒有自在,沒有觀自在,沒有得自在,沒有德自在,沒有德大自在,沒有雷鋒叔叔。

於是,在私人的眼中,菩薩也是人,也有隱私,也不自在;雷鋒也是人,也有隱私,也會使壞。

私人的眼中,人人都是私人,個個都有隱私。

當我們“發現”雷鋒叔叔隱私的時候,我們多麽高興,多麽自在啊。

當我們“發現”甚至“證實”雷鋒叔叔也使壞的時候,我們多麽興奮多麽幸福啊。

走下神壇吧,觀世音菩薩。走下神壇吧,雷鋒叔叔。

這時候,走下神壇的雷鋒叔叔,卻為發現我們每個人都是雷鋒而興奮無比。

走下神壇的觀自在菩薩,也為發現我們每個人原本都是菩薩而無限的喜悅。

慈悲喜舍。菩薩無限的慈,無限的悲,無限的喜,無限的舍。

16.無限,是公民的一個特質。

公民是無限的,也就是沒有限製的,不受限製的,自由自在的。

私人是有限的,有限製的,受限製的,不自由不自在的。

私人實質上是無限的,沒有限製的,不受限製的,自由自在的。

私人和公民,都在無限的同一中蘊含無限的差異,又在無限的差異中蘊含無限的同一。最獨立的恰恰最合群,最有個性的恰恰最隨和,最私密的恰恰最公開,最公道的恰恰最隱蔽。

就是說:私人實質上是公民,公民表麵上可以是私人。

私人可以顯得很自由,但會感到不自在。

公民可以顯得很不自由,但是不會感到自由不自由,自在不自在。

孔夫子應該是公民。對於這個世界,孔夫子的態度是“無可無不可”,怎麽都好,不是非要怎麽樣怎麽樣,非要不怎麽樣怎麽樣。不是非要走“入俗”一端,也不是非要走“脫俗”一端,也不是非要走“既入俗又脫俗”的所謂中道一端。一切都看時代的需要而定,看天時地利人和等條件來定,看自己的良心來定。孔夫子自己,沒有什麽可需要的。孔夫子是自足的。良心打開,一切具足。六十歲的時候,孔夫子就耳順了。七十歲的時候,從心所欲不逾矩了。這時候,不但極端套不住孔夫子,連中道也不能套住孔夫子。不受極端的束縛,不受中道的束縛,真的是天馬行空縱橫自在了。要是執意走中道,害怕走極端,那就把中道也搞成一個極端了。

孟子說過:“魏國的楊朱執著於為我,即便拔一根毫毛有利於天下,他也不幹。宋國的墨子執著於兼愛,即便自己磨禿了頭頂、走崴了腳跟,隻要有利於天下,他也幹。魯國的子莫則執著於中道。執著於中道,其毛病和楊朱、墨子是近似的。因為執著走中道,不能權衡變通,就跟走一個極端差不多,也是執著一端,不過是執著中端罷了。我們反對執著一端,就是因為這是賊道——強盜之道,是寧可錯殺一千,不肯放走一個;也等於搶回了自家兄弟一人,卻殺害了人家骨肉一百。”

孟子和孔子的心態是相通的。

孔子說:“有些人要隨俗,有些人要脫俗。我和他們都不同。我自己,沒有什麽可以,沒有什麽不可以。”

看來,孔夫子是俗也行,不俗也行,怎麽都行,遊刃有餘。

我們卻不同,我們是不俗不行,俗也不行,怎麽都不行,四處碰壁。

對這同一個世界,為什麽態度和結果如此不同?

到底是不是同一個世界?到底有沒有同一個世界?

不可無不可。公民“可以”和私人有同一個世界,孔子“可以”和我們大家在同一個世界。

公民天下為公。

上帝與我們同在。孔子和我們同在。雷鋒和我們同在。

17.因為我們就是雷鋒,就是孔子,就是堯舜,就是上帝。

我們天下為公,我們是公民。我們把自己的隱私抱在懷裏,珍藏起來,保護起來,嗬護起來,進而把別人的隱私也保護起來,嗬護起來,供養起來。我們就這樣寫出一個大“公”,一個包含了無數隱“厶”的大大的“公”。

“聖人無常心,以百姓心為心。”

公民無私心,以一切人的私心為自己的心,因而是最富有私心的。所以公民也不執著於為公。執著於為公,雖然公心很高,還是夾雜了一種小小的精致的私欲。

當公民說“我有公心”, “我願意為公益獻身”,這個公民就還很關心“我”,很在意“我”,還執著“我”,多少還是一個“為自己最大利益精打細算的理性人”,隱隱約約的一個私人。哪怕這種最大利益就是樂於為他人服務,為公益奉獻,也仍然是有私心的。菩薩不斷修身,雷鋒不斷進步,就在這地方下功夫。修之又修,就能夠“與天地同生,與萬物為一”了;就能夠與天公同力,如“天之無恩而大恩生,迅雷烈風莫不蠢然”了;就能夠同“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聖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了,就能夠“行無緣大慈而不見慈,興同體大悲而不見悲”了。

可見,公民也具有不可說性。

18.不可說性本身也具有不可說性。所以說,公民大公無“厶”,因為公民“大公有厶”,有一切的“厶”。

所以說,“天之至私,用之至公”。

這一切的私心,本質上都是公心。

一切的私心“公然”浮現在公民的心中,就是一顆公心了。

公心和公心都是相同的,公民萬眾一心。公民其利斷金。

公心是自足的。一顆公心勝過億萬顆“厶心”。一顆公心就是萬眾一心。一個公民勝過億萬私兵。

公心一顆,力大無窮;厶心無數,力弱歸零。

因為厶心和厶心是勾心鬥角,彼此分裂的。

最要命的是,厶心是自我分裂的,自殺的。

所謂厶心,就是自己和自己作對的心,就是凡事隻顧自己,結果毀了自己。

私心毀了自己,結果成全了公心。所以,私心歸根結底是無私的,是一心為公、大公無私的。“公道必勝”的根據就在這裏,就在私心之中。

私人跟私人是矛盾的,私人是自相矛盾的;

私人跟公民是矛盾的,公民跟私人是不矛盾的;

公民和公民是和諧的。

假如在這些意義上“解密”亞當·斯密,那麽斯密先生《國富論》和《道德情操論》之間就沒有什麽“私密”可言了;《國富論》那隻看不見的手,和《道德情操論》那隻看得見的手 ,就是同一雙手相向而動,緊緊相握了,也就沒有什麽“斯密悖論”或者“斯密難題”了。“這個”斯密也就成為“我們的”斯密,也就沒有任何私密,變成公開的秘密了。這時候,也就“此”密非“彼”密,“斯”密非“斯”密了。

這並不影響泰戈爾用飛鳥的神秘歌喉這樣鳴唱:“神的右手是慈愛的,但是他的左手卻可怕。”

公道無需戰勝私心,無需和私心作戰。公心公道沒有敵人。私心卻是私心本身的敵人。這樣,私心必將自我毀滅,也即自我覺醒。這就是公道本身。在私心之外,並沒有公道。

私心是這樣毀滅自己的:一個集體,假如由私人組成,就會各顧各的,彼此殘殺,以至於崩潰。因此,一群私人無法組成任何一個集體。任何一個集體,都需要最起碼的一點點公心。否則必將粉碎,不複存在。抗日戰爭的進程,近代多次外族入侵中國的曆史進程,都一再證明:一個民族,不可能被任何外力所擊敗,唯一擊敗自己的隻能是自己。

19.個人也是如此。在中醫師的眼中,個人的耳朵是一個倒立的胎兒,一個小人,和整個的人體全麵地聯網,結成一個有機的整體;個人的眼睛則是一個橫臥的小人,鼻子是一個豎立的小人,等等。總之,個人的任何器官、任何部分都是一個小人,都映現著聯通著個人的整個機體。因此,任何一個人都是由無數的小人組成的一個機體,一個集體,所以個人本來就是公民,個人的肢體、器官各部分本來是相互照應、彼此呼應、相得益彰、合作共贏、彼此成全的。一旦個人三心二意,精神分裂,人格分裂,這個人就不再是“這一個”,而是有分裂衝突的多個了,雖然表麵上看起來他還是這一個機體,這一個集體。精神分裂人格分裂的表現,就是肢體動作的分裂,外在行為的分裂,器官運行的分裂,話語的分裂,是“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就會左手掐右手,口是而心非,心是而口非,雖然活著,卻生不如死,不堪一擊,無需他人的攻擊。心口一如,就不可戰勝。公民不可戰勝,公民是力士,公民是勝利者,因為公民心口一如。心口一如就是戰勝了自己。戰勝自己,就是自己的公心戰勝了自己的私心。所以,戰勝自己就是糾正自己的私人錯位,回歸自己的公民本位。在這裏,“戰勝”一詞是多餘的,是大俗話,入鄉隨俗而說的。

私人口是心非。

公民有什麽說什麽。

私人最大的口是心非,就是宣稱自己是自私的。

公民對私人說:不是這樣的,你不是自私的,你是一個公民。

所以,公民是私人的知音,知心朋友。

公民知道:公開公正公平三原則,正是私人們自己為自己量身定製的。這套三合一的製服是如此的合體,如此地合情合理有禮有節,穿上這身禮服的私人可以放鬆地體麵地自信地充滿陽光地出席各種各樣的公共場所了,可以不像原來那樣為自己的隱私而憂心忡忡了,已經有點公民的樣子了。

公民知道:當私人們為自己製定這樣的三公原則時,他們就不由自主地朝向公民社會跨出了一大步,從而發現自己原本就是公民,天然就適合在公民社會生活,天然的使命就是創造公民社會。而當私人們最後完全成為公民時,他們就會恍然大悟:從前的我們,曾經是多麽口是心非。

20.私人為什麽口是心非呢?因為,私人最大的隱痛就是孤獨,私人最大的渴望就是擁有知音,擁有知己。所以,私人最大的渴望就是拋棄隱私,迎接知己,這種渴望突出表現在“人生得一知己足矣”,表現在“哪怕唯有一個相知,那也足矣”。這是私人的一個自我矛盾。對私人來說,隱私作為悲苦,也是一種品味,所以私人在舊的悲苦消散排除之餘,卻又總是“悚息著靜待新的悲苦的到來”。對私人來說,正由於隱私的存在,就必有公開的誘惑。首先是對他人隱私的“窺探的誘惑”,或者“好奇的誘惑”,其次是“公開自己隱私而獲得知音”的誘惑。公開,“這就使他們恐懼,而又渴欲相遇”。

在抵達理想的知音社會之前,私人們非常渴望建設一個三公的社會,即公開、公正、公平的社會。這種渴望會變成私人群體的一種“公識”,也即共識。這種公識簡直成了私人社會的一條“公理”,而這一公理則構成了私人社會最堅實的基礎。可見,私人社會是建立在公理之上的,是以公理為基礎為指南的。雖然由於沒有加上“公有”,公開公正公平的“三公社會”是不可能徹底實現的,因為公開公正公平加上私有,是自相矛盾的。可見,私人的最高理想,應該就是拋棄自己錯認的暫時的外在的私人身份,恢複自己內在的本有的永久的公民身份,建設一個公開公正公平公有的“四公社會”——公民社會。這需要公民們秉承公共的精神,描繪公共的願景,遵循公共的規則,善用公共的資源,凝聚公共的力量,實行公共的管理,提供公共的服務,憑靠公共的勞作,創造公共的產品,享受公共的生活,實現公共的價值,成就公共的夢想——這是我們私人的最大“隱私”,連我們自己都不知道,因而也就不是什麽隱私,而是“隱公”,一直在韜光養晦的“隱公”。

這位隱公韜光養晦的日子久了,不鳴則已一鳴驚人的日子就不遠了,總有一天我們會令自己刮目相看。私人更加不知道的一點是:這種四公社會,隻需自己一個公民就夠了。當然,兩個公民,三個公民,無數個公民,都是一樣的,都一樣地組成一樣的公民社會。可見公民是何等的自由何等的自在何等的自足何等的富有了。公民自己一心為公足矣,自己先行公有製足矣。公民的公有製是自己一個人的公有製,即“唯求自己的一切都歸公,不求別人的東西來入夥”的公有製,也即徹底單方麵的公有製。即使有多於一個的公民們全都自由加入了這種公有製,每個公民仍然堅持自己的公有製這種單方性質不變,而把其他公民的公有製看做可變化的,不予計較和要求的,有什麽要求都是其他公民自己的自覺自由,這就叫做自由人的自由聯合體,其中每個公民隻對自己的自由負責盡責,不對人家的自由有任何的問責,任何的求全責備。因為這種自由公有製的本質僅僅是“自己奉獻”的自由,而不是“獲取他人奉獻”的自由。“子曰:‘克己複禮為公。一日克己複禮,天下歸公焉。為公由己,而由人乎哉?'”顯而易見,公民一定是私有製社會裏最受歡迎的人,最搶手的人,一定是私有製社會裏生存力最強的人。毫無疑問,無論社會是公有的還是私有的,公民始終都是自給自足自由自在幸福生活的,健康快樂的。公民的幸福和社會“無關”。因為一切社會無論好壞無論公私都在加持公民,曆練公民,都在提高他的公心和功力。因此,公民對任何社會隻有一種感情,那就是感恩;公民在任何社會隻幹兩件工作,那就是服務,服務;公民在任何社會裏隻有三種變化,那就是進步,進步,進步。公民是化私為公的,因為他把自己的私產私情全都充公;公民又是徹底化公為私的,因為他把一切外在的似乎不屬於自己私人的東西全都化在自己一個人的心裏,全都看做自己進步的動力,全都看做對自己公心的加持和培育,全都用來成就了我的一己之“私”。這樣,公民社會的創建,一個公民就夠了,自己這一個公民就足了,是由自己說了算,不是由人家說了算。公民社會不是改造社會改造世界的結果,公民社會隻是改造自我的結果,而改造自我隻是服務社會服務他人的結果。公民不求改造社會,隻求改造自我;公民不求改造自我,隻求恢複本我。公民不會埋怨社會埋怨他人,隻會感恩社會感恩他人,服務社會服務他人。對公民來說,公,就是感恩;不公,就是埋怨。對公民來說,所謂公理是這樣的:社會和他人無論怎麽對自己都是公平的,都是考驗自己磨煉自己的最公平的機遇;自己對社會對他人的服務無論多麽好都是不夠的,因而都可能是不公的,都是有待提升的。簡言之,公就是社會就是他人,不公就是自己;公就是外公就是外人都公,不公就是自私就是我有私心。公民要做個老公,就是沒有自己,隻有老婆——這裏沒有性別的含義,戲言中有真情。

在公民眼中,外部的任何不利因素都可以轉化為自我改造自我提升的積極因素,外部對公民的任何阻力都是公民前進的內生動力。外部的任何阻擾任何打擊任何冤枉任何“不公”都隻會使公民變得更公,而不是相反。要培養合格的公民,不需要一所公民學校,隻需要一個私人社會就夠了。“血沃中原肥勁草”,公民的創造力轉化力是無窮無盡的,不可思議的,公民總是點石成金、贏家通吃的。實際上,私人社會既是公民的煉獄,也是公民的天堂。公民就是仰靠私人社會才成長起來的。公民仰靠著私人社會的八卦爐,煉出了一雙火眼金睛,看什麽都是金子。八卦爐就是公民的一座金爐,金佛爐。金迷心竅的公民已然變成了金人,一尊金佛,具有一顆金子的心。他金眼所見是金子國,金耳所聞是金子聲,金手所觸是金幣麵,金鼻所嗅是金子味,金口所飲是金雞湯,金足所履是金磚大地金光大道,金身所臥是金絲軟床,金體所演是金蛇狂舞,金臀所坐是金剛寶座 。金人的金桌上還放著一架金邊眼鏡,但是從來不戴。金人有金眼,不必帶著金邊眼鏡才能發現金子。金邊眼鏡,完全是金桌的一個裝飾。這種裝飾是有用的,是美的,可心的。公民總是物盡其用人盡其才,公民眼前沒有廢物,沒有廢人。這不是改造社會的結果,公民隻是發現了社會的真相。社會真相的發現,隻是公民自我發現的自然結果。“從我做起”,就是公民社會的唯一發動機。這台機器的核心技術,是化私為公。化私為公的高技術,作為公民社會的煉丹術和煉金術,使公民榮獲了諾貝爾化學獎,這是公民的唯一專利,獨門秘籍,看家本領,全部隱私。

這樣,公民社會的創建和完善,都是舉手之勞,唾手可得的。當一個公民把無數私人的“厶”利裝在自己心裏悉心照料、精心提煉、妙心轉化、神奇融合,怎麽不是創建了一個“公”天下呢?這怎麽不是一切私人的自我批判自我發現自我顛覆呢?怎麽不是一切私人之大公無私的總泄密呢?公民隻做自我批判,公民不做社會批判,隻不過因為社會的私人們時時刻刻都在自我批判,都在自我顛覆罷了,隻不過意味著一切私人本來都是公民罷了,公民隻需對“私人的自我批判”深切關懷、密切配合、積極協助、提供服務、嚴格記錄、加以複述即可。“加以複述”的意思是:公民有時候看起來是在批判他人,其實隻是對“他人的自我批判”的一種複述罷了。公民述而不作。公民的口,不是自己的,乃是一切私人的一張“公口”,公民是私人大會的秘書長,傳聲筒。作為私人大會秘書長,公民嚴格記錄了一切的隱私,而私人大會對於任何私人而言,都隻是他個人的內心獨白而已,私人和私人並沒有公開的相會。由於“聖人以百姓心為心”,公民以一切私人心為心,公民心中就有一切的私人隱私,也就有這一切隱私的自我揭露、自我批判、自我公開並最終展示為“美麗發型”的整個過程,這整個的過程他隻需順其自然、順水推舟,即可水到渠成,這便是所謂述而不作了。於是,公民的自我批判,也常常是無數私人自我批判的一個出口。私人不知道這一點,公民卻知道這一點。這就是所謂一人成佛,眾生普度;一人得道,雞犬升天;一人康複,萬人病愈。這是有道理的,因為這三兩句話恰恰可以倒過來讀,等於說:眾生普度一人成佛;雞犬升天一人得道;萬人病愈一人康複。但私人不知道這一點。私人——這位“不自覺的公民”——不知道原來自己有如此大的功力(公力),不知道自己一切一切的錯誤竟然也全都在催人覺悟、度人成佛,同時也在催自己覺悟度自己成佛,不知道自己全部的能量——不管正能量還是負能量,是一丁點都沒有浪費的,都是同歸至善的,盡善盡美的,無惡不善的,最終都屬於至公至正的“絕對正能量”的。他總是自相矛盾,說違心的話,做坑己的事,但總是堅稱“自己”是自私的,堅稱“人人”是自私的,不知道自己這樣說的時候,尤其是說“自己”自私的時候,已經相當公正公平公開了,已經相當不自私了。私人有一首歌,名叫《其實我不懂我的心》,但是私人總是把這首歌唱成《其實你不懂我的心》。因為私人不明白自己的本心,也就不明白別人的本心。私人總是把自己的自我衝突,錯當成自己和他人的衝突。

私人“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私人的鼻子和眼睛打架,搞得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鼻子和眼睛都唱同一首歌:《其實你不懂我的心》。

公民鼻子是鼻子,眼是眼,各就各位,相互成全。

不但如此。在克隆技術日益走向成熟的時代,當我們能夠把生物體的任何一個健康細胞隨意克隆成一個生物體的時候,孩子們對於公民的高級狀態,甚至已經抱有一種美妙的不可思議的期待了。

孩子們設想,並且相信——

公民不但鼻子是鼻子眼是眼,而且鼻子是眼,是口,是耳,是手,是腳,是全身,是全人類,是全宇宙,是萬物一鼻。公民的鼻子可以嗅香,可以聞聲,可以看色,可以嚐味,可以說話,可以思想,可以走路,可以持物,可以唱歌跳舞。

不但鼻子如此,公民的眼睛也是如此,即不但眼睛是眼睛,而且眼睛是鼻子,是口,是耳,是手,是腳,是全身,是全人類,是全世界,是萬物一眼。公民的眼睛可以看色,可以嗅香,可以聞聲,可以嚐味,可以說話,可以思想,可以走路,可以持物,可以唱歌跳舞。

不但鼻子和眼睛可以如此,公民的任何器官都可以如此,任何部分都可以如此。

公民,就是心量無限,廓然大公。

孩子們心中的公民,是可以用頭走路,用腳思考,從心所欲的。

在孩子們看來,公民就是公民。

他們就是如此。

(作者係郭湛教授1995級博士,山東工商學院教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