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六十三章 偏識畫中人
大漠風蕭蕭。
風助火勢。穆薩王遺體坐起，指向一個方向。這之後，遺體很快便被火焰焚化了。
木拉提和沙瑪小兵都清晰地看到這一幕。木拉提張著嘴，拍拍自己的臉，道：“我是在做夢嗎？真不可思議！”沙瑪小兵也張大了嘴，合不攏。
溫莎臉上的淚痕未幹，回頭對霍真道：“霍真，你怎麽看？”
霍真道：“陛下臨死之際，仍為不能救出金雪公主而難過，這是他未完成的心願。如今玄火聖王已帶著金雪返回魔鬼城，因此，陛下所指的方向，一定是大漠通往魔鬼城的方向！”
聽到霍真的話，大家都點頭表示同意。
木拉提問道：“可是，剛才發生的一幕，又是怎麽一回事？”
霍真道：“也許是因為，陛下雖死，但他的生命精魂卻沒有散盡，那僅存的一絲精魂不肯離開，遺體便不能火化。等到他為我們指明方向，精魂散盡，遺體便焚化了。”…………
此刻，眾人的心中，都認為穆薩王是一位真正偉大的國王，他雖然曾經昏聵過，但他如今以勇士之姿戰鬥而死，死後他的生命精魂竟還為眾人指明了方向。
風仍在吹，火已熄滅。
溫莎將國王的骨灰用布包好，帶在身上。她心道：“陛下，請您放心，我們現在就去魔鬼城，去把金雪救出來！”
一行人滿懷悲憤，離開荒城垛子，依照國王所指的方向，向魔鬼城進發。
小艾抱著那隻叫做兔猻的動物不撒手，要把它帶回到生存的戈壁去。
可是眾人沒走出一裏路，便遇到一件事。
一個人，一個陌生人。
這個人趴在沙漠中，一動不動，不知死活。此人身穿白袍，頭戴鬥笠，鬥笠邊緣有白幕布遮著他的臉，他的手邊倒著一根拐杖，背後還背著一個藤篋。
很顯然，這個人正在往荒城垛子的方向爬，卻死在半路。
霍真走過去，溫莎提醒他道：“小心，這個人是被我們點的火吸引而來，這很有可能是個陷阱。”
霍真道：“不管他是什麽，總不能見死不救。”他潛運秘火，走上前去。他掀開那人的鬥笠，看到是個中年僧人。
“水……水……”僧人迷迷糊糊地嘶聲道，他還活著。
霍真拿水喂給他喝。溫莎道：“會不會是敵人的奸細？”
霍真道：“先救醒再說。”
白袍僧喝過水，意識漸漸清晰。他一醒來，便問道：“我的箱子呢，箱子……”霍真立刻把那藤篋遞給他，他這才安下心來。
這箱子是什麽東西，竟如此重要，他的命險些沒了，卻始終記掛著這藤篋箱。
白袍僧看看眾人道：“是你們……救了我？”
霍真道：“你缺水多時，昏死過去，我們無意間撞到，這才救了你。你是誰？來自於哪裏？為什麽會在這大沙漠中？”
白袍僧涵養極好，他明白自己性命為眾人所救，便立刻朝眾人跪拜，施以五體投地大禮。他說道：“恩人救命大恩，我無以為報，隻能跪拜謝恩了。”
霍真忙攙扶起他。
白袍僧站起身，這才道：“各位恩人，我僧名叫做‘法竺’，我來自大炎國永定山飛虎峰虎穴寺。”
他一說出“虎穴寺”三個字，霍真心中一動。霍真聽說過這個地方，不止霍真，隻怕普天下煉氣之士，都聽說過虎穴寺。
虎穴寺坐落於永定山飛虎峰，而飛虎峰得名於當年大炎神王駕飛虎飛越此峰。傳說一千八百年前，大炎王騎一隻飛虎來到永定山的一座懸崖，大炎王在此修行三個月，降服了占據這裏山頭的妖神魔怪。而懸崖上有一個巨大的虎穴，大炎王便與飛虎在此穴冥想。後來，大炎王離開，所騎的那隻飛虎卻留在了虎穴。這隻飛虎乃是神物，它得到大炎神王指點，曆經四百年，修成神功，化為人形，於是便在它的虎穴處修建了一座大寺院，用以傳功布道。
虎穴寺懸空建於飛虎峰三千多丈的懸崖峭壁之上，氣勢雄偉，舉世聞名，它乃是天下火氣功之宗。建寺一千四百年來，寺內高手如雲，火氣功傲視天下，故而隻要是煉氣之士，沒有不知道虎穴寺的。
霍真的武功來自於北龍山影獵者一族，影獵者亦是煉氣之士，因此霍真自師父口中也聽說過虎穴寺。
“虎穴寺的高僧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茫茫大漠之中？”霍真的心中疑惑。
霍真道：“原來是虎穴寺的高僧，在下霍真，見過大師。”
白袍僧道：“不是大師，隻是一個行腳僧而已，霍施主叫我法竺即可。”
霍真問道：“法竺大師為何孤身一人在這沙漠之中？”
法竺回答道：“唉，說來話長。我從虎穴寺出來，一路遊方，其實是帶著兩件任務。這第一件，不可說與諸位聽；這第二件，便是要找尋一個人。”
溫莎心道：“這呆和尚怎地這麽迂腐，不告訴我們，直接不說不就完了，何必費這口舌。” 法竺繼續道：“我與師兄弟們自大青嶺分開後，便進入這西域地界。我本來要從西域諸國中一個一個打聽的，誰知剛到火鳥國，便被告知該國已閉關封國，不許入城。沒辦法，我隻得跟過往商隊一同前行，可沒走出幾十裏，在商路之上，商隊竟遭遇到狼群的攻擊，多虧我們跑的快，這才找回一條命。為躲避狼群，商隊隻好繞道這沙漠之中，希望能夠繞過狼群肆虐的一段商路，再重回大道。誰知天有不測風雲，我們在沙漠中又遇到風暴，導致我跟商隊又走散了。我從未到過沙漠，孤身一人，不辨方向，隻得迷茫地向前走。最後帶的水都喝完了，口渴焦躁，人越來越虛弱。這時我看到遠處有煙冒起，那煙想必是你們點的吧，我想，有煙
肯定是有人。於是我就拚命向此處趕來，誰知體力透支殆盡，頭一昏便暈了過去，直到你們救了我……唉，早知這西域這麽危險，我就不跟師兄弟們分開了。”
溫莎走上前，道：“我火鳥國閉關封國，實屬迫不得已，因為最近國家內亂，邪教橫行，暫時無法給予商旅們庇護。不過用不了多久……”
木拉提道：“那些銀狼在商路上如此猖狂阻礙，看來它們是想把我們火鳥國變成一座孤城。”
溫莎點點頭，道：“但願我們的信使能順利聯絡到西域他國……”
霍真把其他人介紹給白袍僧法竺，法竺一一合十還禮。
法竺道：“希望西域能盡快平靜下來，也好讓商旅們安心行商。不過，幾位火鳥國的騎士恩人，你們又為何也會在這沙漠之中？”
沙瑪小兵走上前，用簡潔的語言把事情經過簡短地講給法竺。
法竺道：“依我看，這玄火教實屬邪教。我也信神侍奉神，但神從不會將它之意誌強加於我，而這玄火聖王，卻旨在控製教徒，利用教徒為他謀取私利，禍害蒼生。”
法竺又看看霍真，道：“這位霍施主，不是火鳥國人，卻不知來自哪裏？”
霍真道：“我是一個流浪者，來自於北龍山。”
聽到北龍山，法竺皺皺眉，道：“據說北龍山有一群暗影殺手，也是煉氣之士，叫做‘影獵者’，不知霍施主知道他們麽？”
霍真道：“我便是一位影獵者。”
法竺驚異地上下打量霍真，他從霍真的眼中看到一種白色火焰。法竺鬆口氣，神色變得和緩，說道：“霍施主雖是影獵者，卻沒有他們那種乖戾狂暴之氣，實屬難能可貴。況且，你無私地幫助火鳥國，這完全是俠義之道，而非殺手本色。以後，聽我句勸，還是莫要再做影獵者了吧。”
霍真笑笑，道：“多謝大師誇讚，不過霍真自小便被影獵者養大，對影獵者有著獨特的感情。既然選擇做了影獵者，有些東西已經烙印在身上，恐怕這一生都無法改變了。而且，世人對影獵者的認知，也並非完全正確……”
聽到霍真的話，法竺沉默不語。
霍真問道：“方才聽大師所說，似乎大師不會氣功，可是虎穴寺乃是火氣功之宗，大師為何……？”
法竺微微一笑，道：“霍施主身懷絕技，被你看出來了。我法竺不會武功，唉，我體質不好，無法修習火氣功。”
霍真點點頭，便不再往下問了，在虎穴寺這樣的氣功宗門，卻不能修火煉氣，那自然是件令人痛苦之事，霍真並不喜歡揭人傷疤。
小艾忽然插口道：“你不是說你在找人嗎？你大老遠的跑這西域來，找的是什麽人？”她的好奇心又犯了。
法竺說道：“唉，此事說來，乃是我虎穴寺之恥，不過給你們看看也無妨。”他把手中拐杖的杖頭擰掉，這拐杖是中空的，他自其中抽出一卷畫幅。
“恩人諸位，看看，是否見過此人？”法竺說著，展開畫幅。
大漠的風吹得這幅畫獵獵作響，畫上畫著一個人的頭像。
看到這畫像，霍真，溫莎，木拉提，沙瑪小兵，以及小艾都驚呆了。
他們確實見過這個人，而且是昨晚剛剛見過。
霍真道：“難怪他的氣功如此精湛，原來……”
溫莎咬牙跺腳道：“這個人，該死！”
木拉提罵道：“仇人，我恨不得喝其血，食其肉！”
沙瑪小兵道：“原來他跟你是一個寺的。” “喵~喵~”小艾眼睛瞪得很大，再三端詳，點頭道：“錯不了，絕對是！”
法竺被弄糊塗了，他指著畫幅道：“諸位都認識這個人嗎？”
“沒錯，他就是禍害火鳥國的玄火教教主——玄火聖王蒙特巴！”眾人齊道。
原來法竺千辛萬苦要尋找的人，便是玄火聖王。
法竺道：“沒想到他竟是禍害西域的玄火教教主，唉，冤孽，冤孽！”
霍真心道：“難怪玄火聖王氣功精湛，並說自己是名門弟子，看來這一點他並沒有撒謊，他是虎穴寺的人。但他為何又要離開虎穴寺呢？” 至於玄火聖王與虎穴寺究竟有著怎樣的故事，眾人當然都要問個清楚。
法竺緩緩向眾人講述道：“今日的玄火聖王蒙特巴，昔日，他的真名叫做巴猛，他本是我虎穴寺內夥房燒火的和尚。巴猛雖是個雜役僧，但他天資聰穎，習武天分很高，渴望成為一名修火煉氣之士。記得有一次，我虎穴寺舉辦了一次寺內比武大會，巴猛自告奮勇上台比試，雖然輸給對手，但他展現了極強極靈的火性，也就是那時候，我虎穴寺神火堂長老——火霹靂大師開始注意到他。鑒於巴猛有極高的火氣功天分，又經受了重重考驗，最後，火霹靂大師破格將他收為弟子，並賜名“法猛”。從此，法猛進入神火堂，成為我虎穴寺最受尊敬最威武的‘神火武僧’之一。唉，想想，那都是十幾年前的事了…………”
霍真道：“神火武僧，火氣功獨步天下，少有敵手，我也聽說過。”
溫莎奇道：“聽你這麽說，神火武僧比你還強嗎？”
霍真笑道：“人外有人天外天，我的元氣功在人家看來，不過旁門左道。”
溫莎瞥一眼霍真，也不知他是說真的，還是在自嘲。
眾人圍成一圈，聚精會神聽法竺講下去。
法竺麵上露出得意之色，聲音也大了起來，他繼續道：“說起神火武僧，那真是我虎穴寺的驕傲。他們在神火堂火霹靂大師教導下，以神火築基，修習精深火氣功，他們的火氣功千變萬化，威力無窮。說起神火，那更是我虎穴寺秘中之秘，不過這些年，我虎穴寺威名在外，也
不怕告訴外人啦。我虎穴寺火氣功之所以能威懾天下，乃是因為寺中‘源火閣’中的神火火種——“荒火”。這荒火是一千八百年前，大炎神王留給我創寺祖師飛虎老祖的火種，飛虎老祖歸天後，這火種荒火便一直保存於寺中。荒火乃真正的神火，蘊含大炎神王的神力，據說它有著自己的智慧，所以無比珍貴。神火武僧修習火氣功的第一步，便是跪拜侍奉荒火，讓荒火認可自己。不過這一步極難，荒火有自己的秉性，若非它選定之人，他人根本無法合格。法猛不負眾望，侍奉荒火一年，便得到荒火的認可。法猛通過後，緊接著便由火霹靂大師取下荒火一絲火種，種於法猛體內，這一階段極為關鍵，稱為築基。一旦築基成功，便可以修習我虎穴寺的各項火氣功絕技。法猛體內有了荒火之力，再修習火氣功，自然威力無極，他人根本不可同日而語。不過，荒火不可再生，每取下一絲火種，便會減弱一分，這也就是說，我虎穴寺每增加一名神火武僧，荒火便要減弱，因此，神火武僧的挑選，是極其極其嚴格的，必須是極有天分的合適之人。”
霍真點頭道：“神火武僧威名赫赫，原來是荒火的緣故，果然名不虛傳。”
法竺接著講道：“法猛自成為神火武僧之後，潛心修煉，並且他還經常下山在炎禹二國斬妖伏魔，悉心完成寺內交待的各項任務，頗有聲望。火霹靂大師非常欣賞他，甚至一度打算培養他作未來的神火堂長老。就這樣，一晃十年過去了，法猛一切都很正常，可是……也就是三年之前，有人發現，法猛每個月總有幾天會無故離寺，說是下山探望親戚，可事實並非如此。於是，火霹靂大師暗中調查他，卻沒想到，發現了他的秘密……”
“秘密，什麽秘密？”大家齊問道。
法竺歎口氣，道：“唉，真是冤孽，原來，在這十年間，法猛早已在大炎國結婚生子。”
所有人都大吃一驚，原來玄火聖王還曾有過婚姻。
法竺繼續道：“十年前，法猛愛上了大炎國的女盜賊白蝴蝶，而白蝴蝶也傾慕法猛，於是，二人私自結為夫妻。法猛化名黑蝴蝶，與他妻子組成“黑白蝴蝶”俠盜組合，四處劫富濟貧，震惡除災，倒也做了不少好事。”
溫莎輕蔑道：“想不到，聖王還曾做過好事。”
法竺又道：“十年間，法猛與白蝴蝶還生下了一個兒子，叫做小毛蟲。火霹靂大師發現法猛的秘密後，既是驚愕，又是痛惜，他下定決心，要把法猛廢去武功，逐出虎穴寺。可就在這時，火霹靂大師竟又發現，法猛犯下了一個天大的錯誤。那就是，法猛身有荒火種，已非肉體凡軀，他的壽命也大大延長，可他的妻子與兒子，卻不過是凡人，壽命終究有限。為了能夠延長妻兒的生命，法猛私自將自身荒火種一分為三，其中兩份給了妻子和兒子。他以為這樣就可以使妻兒擁有和他一樣的生命力，可他哪裏想到，荒火是擇人之能，若非合適的人選，此火絕不會服從。他的妻子和兒子擁有荒火之力，雖然力量大增，但根本無法駕馭，反而荒火在他們的七經八脈猛烈燃燒，使得二人痛不欲生。看到妻兒的痛苦，法猛心焦如焚，他隻好返回虎穴寺，向火霹靂大師求助。火霹靂大師對他說，想解救他的妻兒，隻有兩種方法。一種便是，將寺內‘源火閣’中的荒火源火一分為二，種於二人體內，源火可以壓製分出去的火種，再傳授二人上乘火氣功用以消化源火，這樣，二人的災厄可解，隻是…………”
霍真道：“隻是那荒火源火珍貴無比，貴寺絕不會給兩個凡人使用，對嗎？”
法竺點點頭，道：“第二種方法，便是拔出二人體內的荒火火種，不過，會有很嚴重的後遺症。”
“是什麽樣的後遺症？”小艾不解問道。
法竺道：“像法猛他的火種與身體並不衝突，他的火種被拔出，他頂多變為一個尋常武夫。但他的妻子與兒子，經脈與火種不合，拔出火種的同時，荒火會燒斷他們的所有經脈，他們會變得雙目失明，雙耳失聰，再也無法行動，形同植物一般。”
“啊，要是這樣，還不如死了算了！”小艾撇撇嘴道。
法竺歎氣道：“法猛離開時，火霹靂大師給了他三天時間考慮，因為他的妻兒根本撐不過三天。其實，他根本勿需考慮，他已沒有選擇，並且火霹靂大師向他承諾，拔出火種後，虎穴寺會負責照顧他們全家一生。沒想到不足三天，兩天後法猛便回來了，他形神落魄，向火霹靂大師懺悔，說自己不該動了凡心，並稱自己已斬斷塵緣。他懇求火霹靂大師讓他回寺，還向師父展示了兩樣東西。”
“什麽東西？”大家問。
“是他妻子與兒子的心！”法竺痛心道。
“他竟然殺了自己的妻兒！”幾人都大吃一驚。一旁的霍真，深深歎了口氣。
法竺繼續講道：“火霹靂大師看到他的所為，也是痛心不已，但看他意誌堅定，又愛惜他這個人才，這才同意讓他回寺。不過他犯了殺孽，火霹靂大師罰他去飛虎峰後山麵壁十年。就這樣，這件事情告一段落。很快三個月過去，人們已幾乎淡忘了這件事。可沒想到，一天夜裏，法猛竟偷偷潛入源火閣，殺死看守荒火的武僧，盜取荒火。但他沒能走出虎穴寺，便被寺內高僧攔下。於是，火霹靂大師帶領八大神火武僧，與法猛展開激戰。法猛雖強，但他終究敵不過他的師父，最終，法猛被擊敗擒獲。當火霹靂大師不解地問他，既然他的妻子與兒子都已經死了，他為何還要來盜取荒火時，他說了一句令人驚訝的話。”
“什麽話？”大家齊問。
法竺道：“法猛說，經過他的研究，他認為荒火有使人起死回生的能力。”
起死回生！霍真一聽到這四個字，他的心頓時一陣悸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