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部分_第四章 紫楓

但南茜的手機又響了,他打開一看,山楂葫蘆似的串串信息,既誘人有煩人。

見她翻閱短信,白小牛站起,俯身對她一笑,親切地說,茜妹稍等,他做個鬼臉,腦袋一擺,好風趣呀,南茜腦袋也一擺說,請便。

其實,霸王對所愛的執著、癡迷,多少令南茜感動,微波蕩漾,現在這時代,有哪個姑娘心存一人?隻是中國牛仔,有曆史烙印,南茜既有所愛,不能太露強求,那樣就不值錢了,怕其挑剔反向,功虧一簣。

她從白小牛深思、徘徊的眼神中,看出他情誌的動搖,現在還有專一所愛,一愛到底的牛仔麽?

霸王一如既往愛他,從不放棄對她的追求,也是虛幻的表象而已,為了得到她,必須裝的專一、順從,其實,也有人告訴她:霸王暗裏一人常去離F大學較遠的仁清巷洗頭敲背。

洗大小頭,敲大小背,現在是中國黑白兩道、打工族的**隱語,南茜從同窗學友姐妹那裏早知道,也有人私下攛掇她去洗頭敲背,體驗中國人的生活。

這所謂中國人的生活,故意隱去“性”字,說的婉轉、堂皇,“聖母瑪利亞,保佑我平安,保佑你賜予我的純潔。”

南茜把煽動者撅在一邊。

她對霸王常去仁清巷非常不滿,她從未聽說白小牛也去那個鬼地方。

這次她答應霸王去巴厘島,一半是敷衍,一般為他執著所感動。她不想一棒打死他,給他個競爭的機會。

還有阿波羅,也是她考慮的對象,但他倆的自取綽號,南茜總覺得華而不實,她懷疑阿波羅是否受尼采的影響,自比太陽閃光無窮,照耀世界、拯救世界。

平時,他們都是南茜的好朋友。

在夏天,他們常去荷花池邊竹林裏,那裏有個小巧玲瓏的亭子,幾個石桌配幾個石墩子,他們四人常在一起下國際象棋、打橋牌,輸者在地上作龜爬。

有一次,一陣龍卷風掃過竹林,猝不及防,他們的撲克牌席卷而起,有兩隻飄進了荷花池,落在了荷葉上,阿波羅說,“我再去買一副,”走上竹林之道。

而霸王和白小牛都已脫鞋,說不必啦,要下池,讓南茜挑選,南茜指定白小牛說:牛下吧,又是中國主人,而霸王是外籍客人,客隨主便。

但霸王又搬出了“三十六計”,他說,我“反客為主”,“順手牽羊”,說著,不脫襪子就跳進水池裏,一隻蜻蜓逆風停在他花襯衣上。

白小牛說,連蜻蜓都愛戀他了,南茜你得慎重考慮。

自此,南茜斷定霸王家庭並不富裕,她並不看重家庭,隻是霸王言談虛者泛泛,令她反感,她喜歡誠實可靠的牛仔。

“親愛的南茜,我盼你來喲,”南茜繼續看霸王灼熱的信息,眼前晃動著這個高鼻子、深眼窩、一臉絡腮胡的小夥子,她想,大胡子,我可受不了你的磨蹭。

他說:巴厘島風光旖旎,在烏魯瓦圖情人崖,你我相擁在一起,那該多麽幸福美好?啃著香脆的莊鴨、喝著巴厘島的啤酒、香茶,領略、體會愛情的偉大和不可戰勝---

---據說這裏曾經有一對青年相愛,但因女方父親是村長,嫌小夥沒地位家裏窮,就是不同意,因此他倆的愛情得不到任何祝福,悲哀之下,相擁投海殉情。。。

從此,烏魯瓦圖情人崖上空的烏雲,飄落著情人的眼淚,;蔚藍色的大海,回蕩著情人的呼喚;巨浪的來來往往,預演著愛情的今古奇觀、消失和新生。

親愛的南茜,月亮美人兒,我在巴厘等你,烏魯瓦圖情人崖期待你的到來。

“天上有鳥鬥,地上有雞鬥,你一定喜歡看:巴厘男人早出耕種,太陽高了,大地熱了,回家抓兩隻雄赳赳氣昂昂的紅眼雞。參與廟場的鬥雞角逐,或站或坐替雞著急,倒像自己上了鬥雞場;自己沒帶雞,觀看鬥雞的,脖子伸長也像大公雞。

喊聲也像公雞啼叫,喔喔喔,(他想南茜一定喜歡這樣的滑稽調)

;鬥時,脖子伸長,再伸長,脖毛豎起,再豎起,格格格。

隨處可見廟場的搏擊,這裏盛產廟宇和戰雞。

決戰之雞,腿縛利刃、尖刀,衝上戰場,塵土飛揚,血肉橫舞。

戰死雞悲鳴嗚呼,上了贏家餐桌,被徹底消滅,活著的勇雞前赴後繼,下次再戰。

一個名叫巴薩圖爾的村民,一隻勇雞戰了十八場,雞毛戰光了,像個光身拳擊手,站在主人肩上喔喔兩聲,大家說這雞向主人表功呢,他家種雞已祖傳十二代。。。”

感覺他來了,就在她身邊,腮上癢兮兮的,原來他一手捏一片紅楓葉,鴨掌形,血紅色。

他以這葉逗她的臉、額、眼、腮,她“嗤”地笑了,說“還以為你被花蛇騙去了,那麽長時間,”同時,扯他坐下,自己坐在他腿上。

他喘氣急促了,心裏慌亂起來,南茜趁機伏在他腰間,臉埋在他香噴噴的衣服裏吻個不停。

她隻想這樣靜靜地這樣下去,永遠。。。永遠。。。她昏沉暈眩,似乎黑暗降臨,一道強光從天射來,直透她身子,使她陣陣熱浪翻騰。

她想:他真的坐懷不亂?看不起我這美國妞?

白小牛說:我女友紫楓,我叫她楓子,她家早年住在楓溪老街的東邊,靠近南北貫注的界河,祖傳的老式木板樓房,一上一下,木質地板,一個樓閣,木梯一踩“噔噔”響。

樓後牆至河沿,有一米多寬的走道,現在還常有寫生的畫家,描摹河上風光和古建築風景:

古式石拱橋渾圓倒影、河沿桃紅柳綠、橋下白鵝竟馳碧波。古樓木質窗欞,翹簷飛閣,後牆開一二窗戶,可窺河上荷花、蘆葦、畫舫,---現在是遊舫和環保的小木船。

我最喜歡小楓子穿著大紅襯衣,推開後窗,邊梳頭邊探視河上景物。

我家在界河東邊,一直屬於上海行政管轄區域,而她家在界河西邊,祖上屬於浙江嘉善行政區域,界河曾經是滬浙的分界線,才叫界河。

不過,從我懂事起,界河兩邊都屬上海。

我和小楓子上一所小學,但最初我們碰見形同陌生人,從不說話。

我家的後門對著他家的後門,他家前門對著人來人往的老街,她父母經營著一家專賣土特產的商店,叫順天坊,也是與她家有緣,原來此坊是我祖上轉賣給的,這坊有些來曆,我給你講:

從前,江西一個姓王的老道,乘船路過楓溪荷花塘,現在叫白牛塘,但見塘中蘆葦荷花交匯處金光飛射,這個善於覓寶的王道士就去仔細勘查,發現那裏水下靜臥一白牛,你別驚奇,我叫白小牛。

這牛鼻上一條金鏈閃閃發光,王道士頓起歹念,立刻用槁鉤起金鏈,一手握斧,往船上拉扯,重得很,水波興起,魚跳光舞,扯著扯著,越來越重,隻見一個大牛頭撅著兩個大犄角露出水麵,金鏈牽著牛鼻子。

王道士貪心不死,愈熾,使勁扯住不放手,白牛一甩頭,老道嗚哇一聲,差點跌入水裏,趕緊揮斧砍船沿上金鏈,慌忙中,砍傷了牛鼻子,白牛大怒,掀翻了船,隨即消失得無蹤無影。

此後,傷愈了的白牛火勢旺烈,粗暴焦躁,常在池塘興風作浪,殃及無辜百姓。

據鎮誌記載:清光緒三年五月三十日,白牛淫威肆虐,掀起怪風打到附近海慧寺兩石柱,致使其寺倒塌,民間傳聞:

此時恰逢佛祖如來雲遊到此,見佛寺倒塌心裏不快,到塘邊慧目探視,見是白牛麵熟,掐指一算,乃知是牛魔王之子、紅孩兒之弟白孩兒,因觸犯天條被貶下界,,本欲持附鎮住,念與牛魔之交,遂起惻隱之心。

佛祖高坐祥雲,微捏佛指,念念有詞,白牛聽得雲中佛咒,即刻平靜如常,化為一個中年男子,佛祖見白牛幡然悔悟,臨別贈九字金言,順天意,得民心,成正果。

得到佛祖指點的白牛,變賣了金鏈,來到楓溪古鎮,開了一家店鋪,叫順天坊,專賣本地土特產。

這中年男子就姓白,是我祖上之祖的老祖,一直傳下來,後來賣給了歐陽家,楓子的真名叫歐陽紫楓,楓子是我對她的昵稱。

南茜對他有些糊塗了,產生了疑惑:仿佛是在做夢,一個叫白小牛的人在給她講白牛的故事,他的幽默詼諧使她產生了令人啼笑皆非的想法:那麽是講他自己的故事還是講別人的故事?還是別人在講他的故事?

她睜大眼睛看他,他的臉上閃過藍光,顯得那樣陌生,中國傳奇裏鬼講鬼、仙講仙的故事不少,難道今天真的讓她碰著了?

自從聽了他吉他彈唱{老子西遊}的古曲,南茜一直想不起他倆如何認識,好像是在夢裏,好像是在月亮上認識的,好像認識時,他說這是張衡山,這是哥白尼環形山。

白小牛接著說:楓子喜歡穿的衣服是鮮豔的紅色,冬穿大紅毛衣,夏著大紅襯衣。

隻要見窗戶打開,大紅衣裳一閃,我就知道是楓子,她這牆角邊壘著一排新舊老式磚頭,青紅斷磚疊出一個台層,放著些花盆:月季、玫瑰、三七、綠蘿、瓜子黃楊等。

楓子每日早起第一件事,就是灌澆這些花,平日在家時,她也常推開窗子探頭關注或欣賞這些花。

她家那邊河沿,有的老房直砌到沿邊,石塊組合牆壁直到河水,堅如堡壘;而她家後簷有空間供畫家素描之外,因鄰居在河道微凹處,她家還保持著一個直到水麵的階梯石塊台階,最下一層,是塊水麵青石板,架於水麵,上雕蘭草、桃樹、小溪、蟲魚、花鳥,可放一個蓮花大木盆,人在水麵洗刷。

楓子早起澆花之後,就在這青石板上洗衣、洗褲、洗床單、洗菜,現在用家裏自來水,因為河水已被汙染微黑,整條河石板石塊砌成,沒了淤泥,哪來荷花?

她洗刷時在我看來最美,頭發鬆鬆的,臉紅撲撲的,眼睛亮亮的,一笑一個小酒窩,有時還唱妙歌曲兒。

我聽到她吟唱就要走神,給你說,我本質上是好色的,好像一本什麽書上說,好色者為情而死,好事者為人而死,我也就那樣沒出息。

我上初中時,每天早晨五點起床,夏天就在我家後門口的路上,借著晨光讀背英語、數學公式、物理定律之類。

楓子呢,她人聰明,上課用功就夠了,她從不晨讀、晨詠,而每次考試---當然是期終同級幾個班的考試,她總是名列前茅,而我總在她之後四五十名。

她早晨起來先是澆花,其次是洗衣服:大人的、奶奶的、外甥女的。。。

一個陰雨初竭的早晨,河水在漲,幾乎青石板了,她穿著脫鞋洗衣服,一隻老雄大黑蟹不知什麽時候浮水爬到青石板上來來,咬住了她一個腳趾頭,她一慌張、一滑就掉進了河裏。

我正在對麵河沿的路上、一棵棗樹下晨讀,聽到“撲通”一聲,心想她拿桶打水呢,又聽到一陣擊水聲,一看她兩手拍打著水麵,頭被水淹了。

原來她是想踢了那隻大螃蟹,腳下一滑踩空掉進河裏---

南茜的黑莓手機也像螃蟹一樣冒泡響了,她打開那隻“螃蟹”,看到霸王的愛情誓信:

我最最最愛的月亮美人,給你最後十分鍾的考慮,再不答應,我就跳烏魯瓦圖情人崖了。

屆時,世界一片漆黑,沒了太陽,嗚呼。

白小牛說:安知係玩笑?日落情海珠有淚?

南茜沉默半晌,望著金圃宅邸大門口來來往往的行人,自言自語道:

不至於吧,他脾氣那樣剛烈?愛我那樣深?倒使我佩服並且愛他了。

但別一種聲音告訴她:不可能,他都不敢找白小牛、阿波羅決鬥,有這膽量跳崖?

南茜回信說:我們傻呀,會相信天上掉太陽?

霸王回絕命信:我現在就跳!

南茜撥電話,聽到類似海浪的雜音,也許他故意打開,讓她相信這驚天動地的一幕。

但南茜反而不信了,知道他在嚇唬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