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既然幾位大人反對，本宮也不好置之不理。幾位大人如此識大體顧大局，又是資曆不淺的老臣，忠心皇家不在話下，自然不會介意親自上陣以示忠誠。”她神態肅然，義正辭嚴道：“來人，為幾位大人備馬著甲，大人們舍不得火器營，便由他們帶兵奪回。”
“不不不……”幾個老家夥嚇壞了，忙往後躲。
但守在附近的鶴淩衛怎麽會給他們躲避的機會？早已將他們的退路堵死。
執素微笑上前，伸手一引，“太子妃手持印信，如太子親臨，幾位大人是想抗令嗎？”
早有鶴淩衛取來鎧甲拎出幾個老臣，七手八腳地套上，還塞給他們每人一把刀，有人拿不住，強抖著雙手抓住，戰戰兢兢地抬頭打量林逐汐的神情，額頭上直冒冷汗，被衛士拖小雞仔似的拉走。
“太子妃，太子妃，老臣等是文官，不會功夫啊……”終於明白林逐汐不隻是嘴上說說嚇唬他們，幾個人嚇得腿都軟了，拉長聲音抖著嗓子苦苦哀求，幾近破音，聽起來像垂死的山羊。
“文官更好。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裏之外，向來是智者風采，本宮期待各位大人拿出兵不血刃的退敵良策。”林逐汐神情端莊而嚴肅，說的鄭重其事大義凜然，直接堵死他們的哭嚎。
林詩音努力壓下揚起的唇角，心情忽然不錯。
殺一儆百放在哪裏都好用，不得不說多數人都將識時務者為俊傑的意義領悟得很到位。
後麵官員眼見這一出，都乖乖閉緊嘴巴不再輕易開口，生怕被太子妃也發到戰場上去。
漸漸的，城下反賊的屍體遍布，僅有些負隅頑抗的，也是堅持不了多久，被俘虜不少。
“命人留幾個有用的活口，最好留下頭目。”林逐汐的目光緊盯著城下一個手執雙刀的絡腮胡男子，剛才那樣激烈的衝殺，始終有不少叛賊護在他身邊，想必地位不低。
“轟——”東邊天空一陣白亮如晝，引得人人注目，天空瞬間大亮，好似朝陽升起，隻是轉瞬又黑了下去。
“轟隆隆——”接連的炮響不絕於耳，證明神機營已同火器營相遇。
城下的危機全部解除，眾人站在城樓之上都看向東邊，隔得遠看不大清具體情況，卻能看到不斷升騰的黑煙和被映得一片光明的天空。
炮聲連響了大概一百多聲，而後，陷入死一般的寂靜，整個樺月城似也在這瞬間陷入沉睡……
“火蓮教？”鎏金牌匾下，淺紫衣袍的男子詫異轉眸看向稟報消息的下屬，清透如水晶的容顏沉在窗外投入的燈光裏，遙遠如天際晨曦，“他們不是在七年前就被朔月剿滅，剩下的餘部也各自零落分散不知所蹤嗎？為何忽然成了氣候？居然還有能力同時攻打樺月城？”
想到如今撲朔迷離又騎虎難下的局勢，他不得不憂心。
蕭湛可不是什麽好東西，難保他不會以此為借口，將這場兩國戰爭愈演愈烈，到時候就真的隻能不死不休了。
“如今樺月城裏
是何人做主？”他問，心裏已經做好最壞的打算。
“林逐汐。”下屬立刻答。
他似乎怔了怔，但這怔愣一閃而逝無人發現，刹那的沉默後，他輕輕點頭，“葉銘檀呢？”
“仍扣押在攝政王府，由溫粹先生親自看守。”下屬眼觀鼻鼻觀心答，目光不離腳下三尺方圓內。
他從鼻子裏輕輕哼了一聲，雖然不喜歡情敵，但對他的能力還是認可的，倒是林逐汐能夠守住樺月城讓他很意外，但仔細想又沒必要意外，就算她做不到，有林詩音在，也能幫她做到。
“這件事是誰做的？”他好奇地問，心想莫非是和鳴或淩風？但看著又不太像，如果他們出手，怎麽會這麽廢物，輕易地就讓人破解？就算是火蓮教自己動手，他們是怎麽發展起來的？背後總會有個支持者吧？就他們那落魄樣，連人都稀稀拉拉聚不齊，還想發展勢力？做夢吧。
可誰會有這閑錢拿去填這無底洞？
“還在查實中。”
是嗎？
猜不透，他也懶得猜。反正他很快會知道答案。
“野心一旦生出就很難平複。”他沉吟，眉宇間神情隱隱有深思意味，眼神裏冷意清絕，遠遠看向西南方向，他的目光裏掠過淡淡的感慨。這個素來微笑溫和從容自若的男子，此刻眼中也顯出淡淡的無奈。
“看來，我要親自去一趟樺月城了。”他緩緩道。
“可是現在……”下屬一驚，反對的話脫口而出。
“我自然會做好布置。隻是將葉銘檀留在外麵，我始終不放心。如今樺月城內防守空虛，蕭景暄帶走大半勢力，又還有蕭湛和蕭遠曈拖後腿，他不會傻到和我硬碰硬的。”他沒有說出口的是，如果他不去，就隻能讓楚白簪自己去，那樣他更不放心。
見他心意已決，下屬無奈地垂下頭，隻能歎息一聲，“屬下明白了，這就去布置人手通知接應。”
紅彤彤的太陽漸漸升起，明晃晃地掛在頭頂，照亮西裕門仍帶血點的牌匾。
城門之下，狼籍滿地，傷者的哀嚎呻 吟聲此起彼伏，自有人清理現場，齊整的大路已經清理出來。
城樓之上，林逐汐攏著披風坐在椅子上遙望遠方，脊背筆直，神情淡然，宛若登上她平日升座的鳳座，沉靜地注視著眼前的狼藉血色，目光平靜如水色琉璃，清淩淩的一轉，便有攝人心魄的銳意颶風般迎麵而來。
旁邊，林詩音和執素坐陪，其餘官員都站了一晚，親眼見證著這個溫雅女子的智謀和手段，幾個被派去看炮擊的老臣，嚇得到現在都還沒回神，甚至有兩個人當場尿了褲子，人已被她命人送回府中。
火器營叛軍並沒有太多死傷。根據她“極力確保少傷性命”的密令，神機營擺出炮陣但並未立刻進攻，等到叛軍隊伍進入射程範圍後，也隻對準隊伍周圍的山體連續開炮突然襲擊，形成濃烈的塵灰碎石屏障阻礙視線，前後又各有堵截加以圍困，在火器營暈頭轉向之際，命人頻繁喊話，都是家中
父母妻兒盼歸之語，又道朝廷仁厚，體恤將士一時糊塗，因而寬大為懷並未下殺手，若是冥頑不靈，當即亂炮轟得他們片甲不留。
分化拉攏加反間的戰術永遠不會過時，果然，沒等多久，火器營內部就開始鬧起內訌分為兩派，護軍趁亂拿下了火器營幾個帶頭叛亂的頭目，在投誠的將領的配合下一舉拿下火器營，將降軍緝拿帶回樺月城聽候發落。
這種應變能力倒是蕭湛怎麽也沒想到的。那般危機時刻，林逐汐居然還考慮到這些細節問題加以處理，更是挽救了諸多兵士的性命，畢竟這些兵士大多來自京城附近各州府，很多人已有妻小，這一策略確實是大大的善舉。至於對叛亂軍士的處置他覺得輕了些顯得婦人之仁，但眼下正是用人之際，他也就保持了沉默。但他到底上了年紀，比不得年輕人精力充沛，見局勢已定便轉身回了宮。
“連枝，命人給二叔三叔和五哥帶個話，就說我和兩位堂姐都很好，請他們放心。”林逐汐有些疲倦地靠在椅子扶手上，輕聲吩咐道。
塵埃落定後，支撐她的意念也就到了盡頭，她此刻才感到後怕，默默地在人們看不到的角落，把手掌偷偷在裙裾上擦了擦。手指仍在發抖，掌心的汗將裙裾染成深色。
林詩音無意中看見她的小動作，忽然噗嗤一聲，笑了。
連枝轉過頭來，莫名其妙地瞅她一眼，發現她沒有解釋的打算，又將注意力放回林逐汐身上，懇切地勸，“娘娘，不如您先回去歇著吧，身子要緊。”
連枝見她眼底泛著淡淡的青黛，知道她已是疲倦至極，這種事勞心勞力極耗心神，自家主子的身體受鴆毒危害早已大不如前，如今這樣硬撐，實在不是明智之舉。
“戰後事務處理最麻煩，即使我不會逐個過問，也不能完全撒手不管。”林逐汐搖頭，態度堅決地拒絕。
她沒說的是自己放心不下，她依靠蕭景暄的影響力強行掌權卻沒引起強烈的反彈，除了她自己的努力和靠山的強悍外，很大原因是形勢危急事有輕重緩急，但現在外患消除，沒有敵人吸引注意力，難保沒人會和她過不去，她必須多加小心。
樺月城裏出了這麽大的事，算算時間，蕭景暄的口信也該到了，見不到他的人，第一個知道他的消息，她也能安心些。
“啟稟太子妃，禦膳房為太子妃和幾位姑娘還有各位大人備了早膳，奴才奉命送來！”
連枝回眸，揮手示意太監們趕緊擺桌。
“堂妹，趕緊吃些東西吧……”林詩音捧過一碗熱粥，親自送到林逐汐手裏，又讓執素送官員們去用早飯，使她能解下麵紗。
林逐汐提起精神，洗過臉後，勉強喝了些粥，吃了個蟹黃湯包，正要示意撤下去，林詩音突然按住了她的手。“就算吃不下也得吃東西，否則你人會熬不住的。”她盯緊她的眼眸，認真地說。
麵對她亮晶晶的眼神，林逐汐啞然失笑，總算又吃了兩個蟹黃包下去，這才親近地拍了拍她的手，笑眯眯地道：“這下總可以了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