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夜遇美人
回身望去已不見靜堂的影子，林逐汐長長鬆口氣，覺得朔月這人看著不近人情，但的確心思縝密體貼。若是讓六公主看到自己出現在靜堂，不管自己有沒有知道什麽，她都不會開心，不如自己避開她。但話又說回來，朔月這人還挺講義氣，換做六公主的其他下屬，早把自己拿下交給她處置，他竟還若無其事地提醒自己退避，也不怕六公主知道後對他不滿。
這麽一想，她突然有點愧疚，自己上次對他態度不咋地，他竟還這麽幫自己，再見到必須向他道個謝。
六公主很快就會來前殿邀請各家夫人小姐們同用齋飯，自己去拜祭二嬸肯定來不及，不如直接回去找母親，也不知道她那邊的情況怎麽樣，到底相中錢小姐沒？
她定下心神，估摸著時間差不多，這才往廂房而去。
路上剛好碰到錢家祖孫三代，她一一行禮問好，打過招呼加快腳步奔去廂房。華夫人正和林逐浪說話，見她進來隻略一點頭，林逐汐自覺站到她身後，乖乖聽著。
華夫人也沒說多久，淡淡問過幾句林逐浪本人對錢家的看法，又提了提自己的意見，便揮手讓他離開。
林逐浪也不推辭，畢恭畢敬地行禮告退。
眼見華夫人神態疲倦，林逐汐邊給她揉肩捶背邊輕聲細語問：“山上有些涼，母親可是不習慣？六公主大概很快就到，喝杯熱茶好還是先用點心墊墊肚子好？”
廂房還是老樣子，華夫人卻覺得雲層後若隱若現的陽光照得人暖到心裏，笑著按住她忙碌的手，“沒事，我現在好多了，咱們先去齋堂。”
她們到齋堂不久便聽到通報六公主到，夫人小姐們急忙整衣理妝，前往大門躬親迎接。在場眾人華夫人地位最高，領頭向蕭靈菡行禮。蕭靈菡矜持地頷首，“諸位免禮。”
她大步入內，眾人垂手靜跟在她身後，齋堂正中擺著花梨木椅，上鋪杏黃寸蟒軟墊，左右各設一幾。那是她的座位。
蕭靈菡獨坐上首，環視底下畢恭畢敬站立甚至顯得小心翼翼的眾人，眉梢輕挑。她沒開口，自然沒人敢動，氣氛肅穆，她卻無心調節氣氛，隻淡淡一聲“坐”便再無下文。
林逐汐挑眉，忍不住抬頭多看蕭靈菡一眼，覺得她似乎心情不好。難道是和大公主談話不愉快？
那一眼停留得非常短暫，蕭靈菡已察覺到她的注視，轉眸向她看來。
林逐汐對上她略帶戾氣的眼神，微微怔住，平靜迎上她的目光，態度坦蕩。
見她不卑不亢應付自如，蕭靈菡眼中冷意稍斂，轉開目光。
女官打點好準備事宜，走進來輕聲稟報道：“公主，該開席了。”
蕭靈菡點
點頭，這才吩咐傳膳。
金漆桌麵上擺滿全席，是慈雲庵有名的全素齋，看著是滿桌的雞鴨魚肉，實際上那些葷菜都是素食，不過是形似而已，但也色香味俱全。
因為有蕭靈菡在，眾人飲食都很小心，生怕禮儀不夠嫻熟舉止不夠優雅態度不夠恭敬，戳到公主的眼，飯桌上簡直靜得針落可聞。
蕭靈菡卻獨坐方桌旁若無人，全然不管眾人戰戰兢兢的樣子，自顧自填飽肚子，身邊兩名女官目不斜視地布菜侍候，飯桌上隻餘碗筷碰撞的細碎聲響。
林逐汐默默扒拉著碗裏的米飯，覺得這頓飯吃得挺沉悶的，人家公主完全沒理這滿桌人在專心吃飯，她們有必要這麽緊繃嗎？這精心準備的全素齋她們恐怕吃起來味同嚼蠟吧！可惜自己想吃的素八珍在蕭靈菡麵前，夠不著。即使夠得著自己也不敢夠。她目光凝注在三尺之內，隻吃自己麵前的菜，卻悲哀地發現麵前的大半都是自己不喜歡的，她隻好挑那僅有的兩三樣喜歡的，勉強墊了墊肚子。
這頓飯吃到後來大概隻有蕭靈菡吃飽吃好了，其他人都隻吃了個意思。
用完齋飯，蕭靈菡請惠靜師太到後堂單獨敘話，其他人都自由活動。
華夫人見和錢家談得差不多，林逐浪在這呆著也不自在，幹脆讓他先回去，自己帶著兩個女孩留下等著和惠靜師太交流。
林逐汐自覺剛才在靜堂觸到點秘密邊緣，怕惹麻煩上身，溜得特別快。
她沒能溜成功，華夫人叫住她去和熟識的夫人小姐說話，多認識幾個人總是好的。
一群人聚在一起聊了大半個時辰，就聽到外頭有丫鬟進來稟報：六公主已辭別惠靜師太，隨親自趕來接她的駙馬回府。
眾人麵麵相覷，忍不住五味陳雜。千金小姐們對蕭靈菡有夫君的真心愛重豔羨不已，氣量狹小的甚至已露出嫉色，話裏話外不由帶出幾分。
“身份尊貴果然運氣也好，嫁到怎樣的人家都不會受到怠慢委屈。”
“誰叫人家腰板挺得直呢！”
“個人有個人的命，這是羨慕也羨慕不來的。”
含蓄的酸話鑽入耳中，林逐汐悄悄垂下眼瞼。
再羨慕又能怎麽樣？人家的駙馬還能給她們不成？眼睛盯著別人的好，這不是自己找不自在嗎？
忽略掉心裏油然而生的酸澀，她轉頭看向華夫人，見她神情平靜，坐姿端正，就像完全不知道他人的反應，不由感到羞愧。“母親……”
華夫人對她微微一笑，客氣有禮地和在場的夫人小姐們告辭，帶著她去見惠靜師太。
惠靜師太五十來歲，性情平和，神態安寧，眉梢眼角皆是悲天
憫人的神態，可皇家寺廟掌事的住持，若是隻有慈悲心，隻會早生極樂，陪著菩薩念經去。
有人的地方就有糾紛，即使是出家人，也不可能不食人間煙火。
其實惠靜師太講經的水平很高，不少人捧著真金白銀求她講經，她都未必肯看一眼，這樣的機會在很多仰慕她的人看來是福氣。
但這些人不包括林逐汐。
她覺得那些佛經認識自己，但自己不認識它們，左耳進右耳出地聽著師太和華夫人討論佛法，她隻覺兩眼一抹黑，完全是雞跟鴨講。她根本聽不懂。
偏偏有華夫人在，她又不好溜，隻能當背景乖乖陪著。
一陪就到夕陽西下，眼見天色不早，此時回去也未必趕得及，華夫人幹脆定下廂房暫住一夜，打算明日再回去。
林逐汐覺得無所謂，在庵裏或在府中於她而言沒多大區別。
揉著酸澀的眼角進房，她覺得自己頭都大了，天知道那些晦澀難懂的佛理對她來說有多催眠，她覺得自己沒打瞌睡已是意誌力強悍，這會兒緊繃的心弦一放鬆，她就想睡覺。
這一覺睡得沉，她醒來時夜色濃黑，星光爛漫，不用猜都知道已過了晚膳時間。摸著發癟的肚皮爬起來，她懶得點燈，借著窗外的星光整理好衣裳發絲，打開房門悄悄出門。丫鬟們都在自己房間裏休息，庵堂裏沒那麽多講究也用不著她們守夜，她也不想驚動任何人，隻想去找點吃的填肚子。
雖然早已猜到結果，但當真看到廚房裏真的什麽吃的都沒有時，她依然感到深深的失望，事實麵前無可奈何，她也隻能搜刮調料去打牙祭，反正慈雲庵位於山間，附近不可能沒有小動物。至於什麽破戒之類的她是不會管的，她又不是出家人。
夜間走山路不安全，她也怕遇到蛇，隻敢在庵裏走動，努力尋找山雞兔子之類的存在。
至於水裏的魚，她是不打主意的。先不說魚好不好抓，單論被人發現的可能性，她就寧可去和山雞兔子掙紮。
好在她運氣好，雖然繞了不少路，還是抓到一隻兔子，那隻兔子從白桐花林裏閃過，淡灰的皮毛在月光草叢掩映下很容易被忽略，虧得她眼神好。
找到食材之後一切好辦，她手腳麻利地準備烤兔子。
架好火堆，她不由慶幸這地方僻靜，不然讓人看見多尷尬。
可有時候還真是怕什麽來什麽，她的心剛落到一半，便覺眼前光線一暗。
夜色朦朧，正有人穿花踏月而來，雪白抿金線的長袍流水般拂過嫩綠的草地，飄飛的衣角沾染上花草夜露的寒香，清逸得像這一刻落在她臉上的月光。
她的臉，卻在瞬間，僵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