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孩子

鄉間小路,一個七八歲的小男孩蹦蹦跳跳,木籬笆圍成的小院內,李雲麗正抱著嬰兒轉悠,孫家旺撒麩子喂院裏的雞。

小男孩跑進院子:“變形金剛回來嘍!”李雲麗笑:“你跑哪兒了?”小男孩摸摸嬰兒:“孫傑天天吃了睡睡了吃,太不公平了。”孫家旺叫:“孫哲你夾住!”孫哲問:“憑什麽?”孫家旺一腳踢向兒子:“你還敢強嘴?就知道玩,要你幹啥!從入學到現在考試沒及格過,我打個工還讓老師叫到學校幾次,你是豬?剛才老師又打電話,跪這兒!”孫哲倔強:“老師挑撥離間,我沒錯。”李雲麗叫:“孫家旺!”孫家旺一臉橫肉在抽搐,終於忍氣吞聲地往屋裏走去。

李雲麗叫:“回來!”孫家旺回頭,李雲麗把嬰兒交給他,“帶著孩子。”孫家旺接過嬰兒:“老婆你算算,孫傑出生才多長時間,生病多少次,醫院都讓你趕緊回來。趁我在家趕緊再要一個孩子,咱符合生育規定,孫傑不罰錢,再要個就算罰錢也得生下來。”李雲麗說:“你咋不生啊?”孫家旺憋屈,長歎氣進屋。

他剛進屋,李雲麗笑:“小子,你膽子真大!敢跟你爸爭,以後別這樣。”孫哲挺胸:“男子漢怕什麽!哼,那些一到假期就問成績的,我也要問他,他一個月能掙多少錢!”李雲麗說:“哈哈,你上學又不是為他上的。趕緊去學校報到,聽懂沒?”孫哲忿恨:“世界上有三種鳥,一種懶得飛,一種很酷地飛。”李雲麗問:“第三種呢?”孫哲咬牙:“這一種最討厭啊!自己飛不起來,就在窩裏下個蛋,讓下一代使勁飛。”李雲麗叫:“你個小兔崽子!”

清晨朝陽普照大地。診所裏,大家給物品消毒。付小丁帶口罩:“姐,周大爺已經欠了五百多了。”付小方說:“催他要。”林宛在外麵聽見,說:“過段時間吧,周大爺現在有難處。”付小方說:“林醫生,心善固然好,至少要在不損害自己利益的情況下幫助別人。”成銘也勸:“小方,空巢老人不容易。”付小方說:“你在教訓我嗎?”成銘忙解釋:“絕對沒有,再寬限幾天吧?”付小方突然笑起來:“那就以林醫生馬首是瞻,當做慈善。”林宛微笑著拖地,聽付小丁大大咧咧:“姐,你因為成老師變了好多。成老師,您真厲害。”成銘幹笑著,有些不好意思,付小方捏了他的臉:“還臉紅。”成銘咽口水,等付小方走過,意猶未盡地摸自己的臉,神經兮兮地笑。

外麵嘈雜起來。付小丁跑出去,開心地叫:“有節目哎!超市開業慶典呢!”幾聲禮炮。大家走到門口,斜對麵的超市門前擺設的臨時舞台,台上的主持人抓了一把相印紙巾,往台下扔去。觀眾們瘋搶。

成銘笑:“林醫生,聽說這個超市白總他們有投資。”林宛說:“嗯,可能。”那邊主持人叫來一群小朋友,最大的大約六七歲:“雙休日好不好啊?”小孩們拉長腔:“好。”主持人笑:“你們的爸爸媽媽也在看著你們嗎?”小孩們七嘴八舌。付小方說:“真吵。”付小丁問:“姐,你不喜歡小孩子?”付小方說:“他們的音響設備聲音吵。”又坐回座位繼續取藥。

那邊的小孩毫不怯場:“爸爸媽媽很愛我的。在小提琴表演時,所有人都看著我,那時好害怕,爸爸就向我揮手安慰。”主持人笑:“那你的爸爸確實很愛你。”另一個小孩說:“我知道姐姐很愛我,因為她的舊衣服全部給了我,然後她不得不去買新的給自己穿。”一個胖乎乎的小男孩說:“我的爸爸媽媽常常擁抱接吻,他們說就是這樣有的我。他們很愛我,爸爸也愛媽媽,媽媽也愛爸爸。但他們接吻時超~惡心啊。”台下的觀眾哈哈大笑。主持人也笑了。

診所門口的付小丁說:“小孩好可愛!超市真會想辦法招攬顧客。”林宛微笑,付小方說:“好了,回來做事。付小丁,你取藥的效率需要提高,你適當幫成醫生分擔,不要總貪玩。”付小丁一步三回頭:“知道啦。”成銘抓抓臉,走到中藥櫃那裏檢查草藥,不時偷偷看幾眼付小方,而付小方就在旁邊忙自己的,渾然不知。

“我兒子啥都好,除了學習差,你閑,多輔導輔導。主要我得管小的,大的你跟林宛先幫忙管,生活費五百。”李雲麗抱孫哲坐書房小沙發,“走,請你們夫妻倆遊泳,晚上再一塊吃頓飯。”

林宛端茶走進書房:“你要在老家帶孫傑?”李雲麗說:“俺命苦嘛,老公在打工,公婆又沒半點當爺奶的樣子,那麽小的孩子我不管誰管?就這樣孫家旺還想再要,再要一拳!”林宛微笑:“你準備去遊泳?”我打哈欠:“天天在樓下沒泡夠。”李雲麗說:“滾,溫泉跟遊泳能一樣?而且泳池人多,地方大。”林宛笑:“不太會遊。”孫哲高喊:“我教你!”李雲麗說:“就是,孫哲會遊泳。等會兒,我來的時候帶泳衣了,在客廳,我去拿上來。”說著,走出書房。

兩分鍾後,李雲麗舉起泳衣:“白清禕,林宛穿這個。”我放下筆,接過泳衣,這得多省布料呢:“不去。”李雲麗說:“誒,變卦?你不想看泳裝美女?林宛咋嫁給你個中國不出外國不造的奇葩?”林宛在旁邊始終微笑。切,真是的,有李雲麗就夠受了,她一個人打破我對所有美女的幻想。

林宛問:“今天不是星期三嗎?孫哲又不上學?”此話一出,孫哲原本與林宛開心玩鬧的,頓時瞪她一眼。李雲麗解釋:“他不想上學啊,咋辦?打也打了,罵也罵了,啥方法試過都沒用,要不然我讓他跟著你們。”林宛笑:“怎麽了,學校不好?”李雲麗拍孫哲的頭,讓他說。

孫哲揉揉自己的頭:“當然不好!幼稚園無聊,天天‘你拍一我拍一一個小孩開飛機’,逗傻子呢?小學更無聊,天天戴個紅領巾,一見人就敬禮,逗傻子呢?初中更更無聊,長得漂亮的都被長得醜霸占了,長得好的都跑去吸煙喝酒賭博飆車,逗傻子呢?高中最無聊,沒完沒了地軍訓,沒完沒了地寫作業,作業堆起來比人都高!想談個戀愛吧,明明比初中年齡大,然後還要被說成早戀叫家長,逗傻子呢?大學吧,無聊無極限。不是通宵泡吧就是通宵泡妞,開放的開房,守法的受罰,有沒天理?逗傻子呢?”

許久,書房裏靜得似乎連根針掉在地上都能聽見。走到他身前,小小年齡卻有一米四的身高,濃眉大眼、光光頭,想法比成人成熟。麵朝李雲麗:“你給祖國培養個人才。”李雲麗笑噴:“他在家特能胡扯,不用聽他瞎掰。這熊孩子給他爹氣得差點七竅生煙,親自送去學校,半中間誰知道他咋跑出來了。他奶奶陪讀兩三天,那兩三天挺好,他奶一回家,他就不知道從哪兒翻牆出來,誰都沒辦法。”之前聽她提過,這家夥居然真有本事到能把大人玩得團團轉,唉,長江後浪推前浪啊。

走到走廊,樓下金毛探出頭,伸著舌頭乖乖地坐在那裏。下樓到廚房拿饅頭屑扔給它,它接住吃掉了。走廊,李雲麗也跟著走出來:“咦,我特想去上學,現在回憶回憶,上學的時候真爽啊!”我說:“真忽悠。”李雲麗喊:“閉嘴!林宛,你勸,孫哲不能跟白清禕,他能給我兒子教壞。”林宛微笑著下樓:“無所謂吧,該怎麽走就怎麽走,按部就班。”我向金毛投了饅頭:“夢想旅行的人不會按部就班。”和林宛相視。

李雲麗莫名其妙:“你倆啥意思?

”我雙手插兜向門口走去:“上班。”李雲麗叫:“哎!你不是幫我帶孩子嗎?”孫哲猛地跳下台階,緊跟著跑出門。李雲麗叫也沒叫動,呆呆地望著玻璃外,孫哲悄悄跟在我後麵。

剛坐進車裏,孫哲開了門便坐副駕座:“我媽說你是大老板,我要跟著你,良禽擇木而棲。”我覺得好笑:“十八歲吧。”孫哲一本正經:“激素吃多了。”我發動汽車:“第一別搗亂,第二懂禮貌。”孫哲咧開嘴:“白叔叔,你最帥啦!哦,我的工資多少啊?零花錢呢?”我說:“別想不勞而獲。”孫哲笑嘻嘻的:“當然,我能行的。”這家夥,人小鬼大。

聽秦萌的在賓館替人辦理完退房手續,牽著孫哲的手:“他們以為你是我親戚才對你也畢恭畢敬,你又會察言觀色,所以一直誇你,別驕傲。”孫哲長舒一口氣:“曉得咯,跟著我爸媽隻能被批評,跟著你截然不同。”我沒有回話,目光被衛生間門前的胖子吸引。那個人,怎麽像孫家旺?

胖子懷裏一個性感火辣的女孩,他們旁若無人地親吻。我和孫哲站在遠處靜靜看,等胖子扭過頭,果然,孫家旺。他沒有發現我們,而是和女孩如膠似漆地轉身往電梯裏走去。李雲麗的聲音在耳畔回蕩:“還是我家老頭兒最好,是純爺們,超Man超Man。”

五味雜陳。爸爸三婚時曾宴請很多朋友,要病中的新媽媽親手做菜。客人和爸爸在大廳談笑,我想幫後媽,爸爸大聲訓斥:“管那些幹什麽,是不是男孩子?”客人嘻嘻哈哈開玩笑。廚師驚慌失措:“夫人暈倒了!”爸爸隨即帶上客人到酒店吃。淩晨酒吧,他們在左擁右抱中醉酒歡歌。忍氣吞聲,心裏翻江倒海,借著上洗手間的名義離開,衝到馬路上,漆黑的燈光下,一個人影發出一聲大吼。

結婚半年,爸爸躺在沙發上邊看電視邊吃東西,吃掉滿地,睡著。後媽掃幹淨地又輕輕給爸爸蓋上衣服,爸爸醒了,生氣地訓斥:“瞎?看不見睡覺呢!”碰巧目睹這幕,站到後媽前麵:“她怕你受涼!”爸爸叫:“你把他慣的,哪家孩子敢沒大沒小?!”後媽勸:“你們別吵,都是我不好。”爸爸走上樓:“三分像人七分像鬼,白清禕,哼,幸虧你姓白,省得給劉家丟臉了,爛泥扶不上牆。李文婷,等著離婚吧!”爸爸總能知道說什麽話最傷人。我忍氣吞聲,後媽顯然有些顫抖,等爸爸沒了身影,苦笑:“溫柔是心裏的陽光,可以暖化任何堅冰。”或許是,或許不是,我似懂非懂,畢竟那時年少。一瞬間似乎明白了意義。忽然心裏,有些可憐李雲麗了。

莊園溫泉池,水蒸氣緩緩上升,李雲麗笑:“當初跟孫家旺結婚擺的流動酒席,我還嫌簡陋,這你跟白清禕結婚,連婚紗都沒穿。”林宛微笑:“不想穿。”李雲麗湊近她:“這奇怪了,男的喜歡你啥?”林宛忙躲開:“誒,給你開的藥你吃完沒?”李雲麗說:“阿莫西林分散片的味道太難聞,沒吃它自己好了。你當醫生跟沒啥效果,推薦啥減肥、養生的方法沒!”林宛笑:“你們沒問。”

李雲麗說:“對了,你的病咋辦?都好些年,到底啥情況你不說你爸媽也不說。就知道你十天半個月一發燒,我問別的醫生,說可能是血液病。”林宛側臉:“不是。你不用擔心。”李雲麗歎氣:“擔心你還得擔心娃。現在的孩子太早熟前衛,成天不知道腦瓜想的啥。生孫傑的時候長時間的插心率監視器,然後孫哲就問:‘媽!媽!孫傑什麽時候充滿電啊?’哈哈,當時笑的肚子疼……孫家旺以前不好學,不會遺傳了吧?熊孩子。”林宛沉默。往事浮現。

九年級,一場噩夢改變自己的命運。住院幾月,父母無奈之下辦理休學證,以留後路明年中考。開學,所有同齡人都走了,還是一樣的校園,卻物是人非。想快速投入學習,豈料頭痛不已,剛進班兩天,高燒39度。之後,是數不勝數的請假。學習成績直線下滑,身體又疼痛,林宛開始厭學。

所有人都來勸告。父母對自己無微不至關懷,連下課都來送餐。明明是從鬼門關闖過的,為什麽輸在這裏?看著大人,折磨著自己。考上普通高中,家人的臉色很難看。軍訓時,暈倒幾次,卻不再逃避,橫衝直撞的。即使吃藥輸液,也不放下教科書,口裏念念有詞,句句公式、單詞、文言文,成績直線上升,熬過三年,考上大學,病情卻越來越嚴重。李雲麗退學,其他朋友都比自己高一級,最信任的家人寄予深沉的愛,最在乎的朋友不在,最喜歡的男孩杳無音訊,那時起,林宛與所有人之間隔了一道牆。與其說迷失方向,不如言尋找自己。

母親曾偷偷抹淚:“上輩子造孽。隻有一個女兒,還這樣自甘墮落。”父親吸煙:“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大姑姑抱來一堆資料:“林宛,這套資料學生都掏錢買的,你不用買,姑姑給你弄了套,好好學,你可要爭氣!你哥哥姐姐都考上大學,咱們家隻剩你和德琛了。”二姑姑手持教鞭:“林宛,你又不笨,以前學習多棒啊!嬌生慣養的,生來就是第一名的料,現在可不能不學習!總逃避不上學哪行,要學會吃苦,姑娘家家,以後沒出路前途,嫁都嫁不出去!爺爺奶奶爸爸媽媽,還有我們,都對你期望很大。”那時,多少人曾說,林宛這個孩子毀了。聽著這些話,林宛曾絕望地想,如果自己在禍從天降的那天就與世長辭,是否再不用被束縛?每當絕望,就有一張天真笑臉出現,他不讓放棄。兩個人笑的樣子是否相同?鏡子裏的她在點頭。

某天林宛突然回憶起曾經,對白清禕說:“那時無數次地想逃,家人全是老師,偏偏出一個我打破書香世家。他們都想,好的學習環境,為什麽林宛還這樣?雖然教著我要直抒胸臆,卻沒有那份幫我實現的心,說的話仿佛都在自言自語。家人從不打罵,他們對我好,但我覺得很孤單,可能他們的愛太沉重。”白清禕笑:“熊孩子啊你。但別氣,那些當初嚼口舌的現在有誰比你過得好?還找我們辦事,怎麽不胡說八道自己辦?所以他們一輩子隻能過成那樣。當初我爸也常罵我,正因為他才下定決心走的決絕。關心不到地方便是累贅,多餘的所謂的關心隻會徒增壓抑。不讚同有些大人的話,經曆過的痛苦事為什麽要讓孩子再經曆一遍?沒天生的壞孩子,等什麽時候能見到孫哲,我教他。”林宛嘟嘴:“你真有耐心。”白清禕靠近她:“你沒有?”林宛推他:“沒你脾氣好。幹什麽?”白清禕笑:“隻是不想影響別人。看在經曆這麽相同、又同樣是熊孩子的份上,抱一個。”

想到這裏,林宛微笑:“原來,我們都曾是熊孩子。”李雲麗問:“啥?”林宛鬆口氣:“沒什麽。”該慶幸,還好努力,努力認真學習,還好努力,努力考上大學。這麽努力,為了在更高層次遇見你;若緣分妙不可言,故事的結局,主人公總會在一起。是否學習改變了命運?確實。所以如今生活得更好了。

農家樂小菜館。把自行車停在外麵,孫哲握住林宛的手:“阿姨,他不會打我吧?老師一定給他打小報告。”林宛微笑:“不會吧,你爸很長時間沒見你了。”

進門,雅間已經坐了一群人。孫家旺忙握手:“白總可來了。林宛,你也坐。”那群人站起來:“這就是白老板啊?年少有為,大人物!”孫家旺笑:“白總,這幾個都是我朋友。”一一介紹了名字。孫哲

要坐林宛旁邊,孫家旺瞪眼:“誰讓你來的?”端盤子的李雲麗說:“我讓他來的,咋?”孫家旺不耐煩,坐下就開始喝酒。

有人舉杯:“激動的心,顫抖的手,咱給領導端杯酒!”我悄悄讓孫哲拿了杯子放在凳子下,每有敬酒便沾一口,其餘的偷偷倒進杯子。那些人真討厭,劃拳叫的震天響,酒剛喝,又吸煙,整個房間煙霧繚繞,嗆得林宛和孫哲直咳嗽。

漸漸酒酣耳熱,有人問:“白老板的孩子沒來?”我本就對他們沒好感,又聽問話,皺眉:“怎麽?”他笑:“孩子一定像您,能當大官大老板!我兒子也是,剛月考,第二名,開家長會特有麵子!”大家都開始聊起自己的孩子,各種誇讚各種炫耀。年紀稍大的說:“我上學的時候數學差的要命,想著長大終於不用學了,結果這一生個女兒,還得聽老師的話,天天給她改作業。要老師幹什麽!女兒學到函數,我真沒轍了,給她報輔導班。媽的,一輩子掉進這數學漩渦了。”

孫家旺旁邊的忽然問:“孫哲,你考多少分?你和我兒子不是同班同學嗎?”孫家旺的臉一陣白。那人不依不饒:“不能這樣慣孩子啊家旺,還有雲麗,你天天在家得管管,俗話說,棍棒底下出孝子,不打不成器。他的成績跟你們有關係!”孫哲的眼神裏有了仇恨敵對。導火線終於被點燃。

孫家旺火氣“騰騰”往上竄,嗬斥:“你敢瞪人家!考個十幾分,我考試都能及格!他一點兒都不像我,李雲麗,你整天把孩子教成啥樣!”李雲麗爆發:“這能怪我?你咋不管?你們男的都賤,孩子優秀去外麵興高采烈:‘誒,你們看,這是我孩子多牛B。’孩子不好就會埋怨女的:‘這孩子咋不像我?’、‘你看你把孩子帶成什麽樣’!你除了去掙點錢出過一點力沒?”孫家旺說:“我咋沒出力?本來想著你挺厲害生倆兒子,結果一個是傻子一個是病秧子!”李雲麗叫:“誰傻誰病秧子!這不是你的孩子?!”別的朋友七嘴八舌:“孫哲,趕緊好好學習吧,以後沒出息!你得給你媽爭氣,他們都是因為你吵架的。”孫哲緊緊咬嘴唇,就是不說一句話。

孫家旺氣得臉都綠了:“這孩子我不要了,你以為傻子誰稀罕要?”李雲麗叫:“孫家旺!你再說一句!”孫家旺叫:“過不了離婚!房子給我,孩子我不要!”李雲麗叫:“你啥都別想要!”

“啪”,酒杯被摔到地上,所有人一愣。我拉起林宛,嘴裏喊:“孫哲,走。”孫家旺吼:“白清禕!我的家事你別管!”我冷冷地說:“你怎麽不直接告訴大家你是外麵有人才想和雲麗離婚呢?”孫家旺愣住。我看著第一個炫耀自己孩子的那人:“你兒子成績高你教的?教的喝劣質酒吸劣質煙?你有什麽權利追根究底再妄加評論別家的小孩,是為他好還是破壞他的家庭?什麽不打不成器,你兒子打出來的?孫哲能在三小時之內不用樣圖拚完一幅一千塊拚圖,七步拚完魔方六麵,聽歌兩遍連詞帶曲唱下來,你兒子能嗎?”孫家旺也吃驚了,李雲麗突然站起來,甩手朝他臉上一巴掌:“你又在外麵找狐狸精!”孫家旺說:“老婆……”李雲麗大哭:“離婚!”

鬧劇的結束,悲劇的開始。李雲麗坐到自行車後邊,大放悲聲:“去賣場!”於是,兩輛自行車轉頭向商場。她見到什麽買什麽,打包的東西全扔到我和孫哲身上,林宛則是跟緊她,生怕她想不開。敗家的家夥,果然,幾小時的時間,一張卡被刷完。

忍不住吵她:“與其在這裏欠一屁股債,倒不如想以後怎麽辦。”林宛低聲喚:“白清禕。”我說:“承受範圍內要什麽補償直說。”李雲麗哭:“幫我找個工作,租個地方,還得安頓倆孩子。”林宛與我對視,安慰說:“你還和我們住吧。”李雲麗啜泣:“行,給你們打工。”走到甜品店,買了杯冰鎮可樂,狠狠地吸,吸管被咬扁,又讓嘴裏的冰塊在牙齒間嘎吱嘎吱。現在可是春天,不冷?她居然這樣泄火,把冰塊當孫家旺了吧。

孫哲頭埋得低低的:“就因為我不愛念書嗎?”林宛笑:“你很好了。前幾天看見幾個學生在大街上接吻,有的打群架,雖然一臉稚嫩,可他們的行為比大人都走火入魔。成績高怎樣,品德低更差勁。”孫哲說:“我知道我整天不上學他們煩得很,同齡人都在學習,就我在家,虛榮心什麽得不到滿足就衝我發火。”林宛說:“你爸媽挺不容易的,他們希望你優秀。現代社會是知識和人才的競爭,考上大學才有好的前途。即使導購、服務員招聘都要高中文憑,水漲船高,競爭很激烈。你是男孩子,如果沒有實力怎麽照顧你爸媽?也不容易找到女朋友。”孫哲說:“考上大學就能有女朋友?有女朋友她就願意給你生孩子?孩子出來了他就健健康康品學兼優?”

我說:“孫哲,因為學習大家都在小瞧你,考試優勝劣汰,這是衡量學生能力的標準。你家要男孩傳宗接代,你吃他們用他們的,最後養老生兒子都靠不了你,不氣才怪。告訴你,讀書是最有保障的出路。”孫哲生氣:“學習比什麽都重要嗎?”我說:“你就是掛了也得成績好有麵子地走。”林宛瞪我一眼,忙勸:“身體重要,品格重要,為了平衡,也要適當有文化。”孫哲說:“當大老板的有的連字都不會寫!”林宛笑:“那是個別,而且年代不一樣。”孫哲說:“哼,反正我要當大老板。”我笑:“你以為當老板很好玩很容易?運氣好了遇到貴人,慧眼識珠信任你;運氣不好就跟李白一樣,一輩子懷才不遇。”孫哲爭辯:“那,那先不說這個。還有國外!他們說美國隻用早上上課,下午社會實踐,中國的小學題是國外的初中題!”我打哈欠:“耳聽為虛,傳言多了,我說美國學生連課都不上。”孫哲撅起小嘴,氣鼓鼓的。

林宛笑:“我們隻希望你成為健康的、品德高尚的普通男孩,這樣我們也能參與一個生命的成長。”我摸他的頭:“學習無非想生活更好,你安居樂業衣食無憂,大家都放心。如果像林宛當初那樣,沒有任何人求助,隻能自己扛。”孫哲說:“那不用上學嗎?可不可以跟叔叔幹?”我說:“可以,但你得先念完九年義務教育,這是你的義務責任。”孫哲伸出小指:“拉勾!”我伸出手指和他拉勾。孫哲問:“為什麽你不是我爸?”我說:“因為我不愛你媽。”林宛笑:“你可以認他做幹爸。”孫哲想了一會兒:“哦。阿姨,我要大便!”

熊孩子!其實,不能全怪他,許多大人把成績當做孩子的實力,最多看清缺點,優點少的可憐。或許果真變化所致。十年的變化滄海桑田。十年前的我們跳格子、擲沙包,十年後的學生玩手機電腦;十年前的初戀青澀,十年後的戀人排隊一火車;十年前本科生應聘,可能經理都會親自迎接,十年後的今天,本科生布滿大街小巷。水漲船高,很有道理。對於當代少年來講,社會進步並非完全有利。

總被教育要“成功”,怎樣算“成功”?位高權重、錦衣玉食?用一生追名逐利,到年老發現那些不過是黃粱之夢、過眼煙雲,會不會後悔用青春年少換來這樣的富貴榮華?或許不求上進,人們擠破頭爭搶著要當“強者”,而我和林宛隻想清閑。並非碌碌無為、遊手好閑的那種,是在恬靜中執著爭取,不為功名利祿而日夜煩憂,不為失去而傷感失落。孫哲嘻嘻哈哈的,我和林宛沉默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