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五十四章 身不由己
“你會召喚百鳥？”龍芮驚訝地道。
“百鳥我倒不能，三五隻倒還可以。”我謙遜地笑了笑。
“哦，我忘記了，你是瓔珞的朋友，瓔珞是仙子，莫非你也……”
“你想多了。”我咳了咳，“汗顏啊，如今我不過是個小妖。”
“小妖又怎樣，隻要不放棄修煉，總有一天會修成正果的。”
“這你都知道？”我驚訝地望向龍芮。
“我求醫十數載，什麽牛鬼蛇神沒見過？”
“佩服！佩服！果然高手在民間啊。”
“皇後……”
“我是微服私訪，所以叫我方休就好。”
“方休姑娘，可以作法了吧。”
我心底納罕，這廝竟然比我還熟悉這套路。
我將兩指抵在頭部，冥思默念召喚咒，然後橫起玉笛，迎風吹奏。
按照妖界的規定，調動百鳥是要經過層層審批的，即使是妖王也不能私自調動，召喚百鳥不但耗費法力還有被黑象護法抓進監獄的危險，所以我也是第一次召喚百鳥。
在笛聲的呼喚下，五顏六色的鳥兒飛了來，遮蔽了整個天空。
在聽了我的請求之後，它們點點頭，嘰嘰喳喳鬧了一陣，然後開始紛飛到四麵八方。
我和龍芮等了好久，直到天黑那群鳥中的少數幾隻才飛回來，口裏果然銜著我要的仙果和仙草，隻可惜這藥材太少了，根本就救不了幾個人。
龍芮拿起這幾根少得可憐的藥材看了看，忽然勾起嘴角：“或許我有辦法。”
“什麽辦法？”
“我可以將這些藥材精煉成露，然後可以把它投入水井中，所有喝到井水的人都會快樂起來。”
“好主意！不過，就算是這樣所救的人也是有限的，頂多能救一個村子的人。全國那麽多州府……簡直是杯水車薪啊。”我想了想，“有了，我請龍王來幫忙，讓龍王在降雨的時候將這解憂露攪在雲彩裏，如何？”
龍芮不可思議地望向我：“找龍王？不是我給你潑冷水，你這也太異想天開了吧。”
我神秘而又得意地笑了笑：“雖然我找不到龍王，也求不成他，但我有個幹兒子，他來自大海，他跟龍王熟啊！”
“如此，那就更好了，現在最要緊的還是把這解憂露提煉出來。”
又是燒水，又是搗藥，又是做器具，我和龍芮忙了整整一夜才把這解憂露給煉製出來。這解憂露果然非同尋常，哪怕是僅僅聞到它芳香的氣味也會快樂非常，我們找過一個人來試驗，果然藥到病除。
正當我們歡欣鼓舞之時，小瑚也來了。
“小瑚，這個就交給你了。”
“放心吧娘親，我年輕的時候曾經遨遊過四海，那四海的龍王都是跟我稱兄道弟的好哥們，別的事情不好說，這點小事一定會給我這個麵子的。”
“那就好。”我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小瑚，娘親以你為傲。”
長虹一閃，小瑚便消失在了空中。
我和龍芮眼巴巴地看著天空，仰得脖子都酸了。等啊等，終於看見東邊的天空中聚集起了烏雲，那應該是東海龍王在作法施雲布雨。伴隨著一陣電閃雷鳴，天空中突然下起了瓢潑大雨。在雨水的澆淋下，那些被瘟疫侵染奄奄一息的人們神奇地突然站了起來，他們都很開心的樣子，在雨中高興地歡呼、呐喊、跳舞……
“龍芮，快看啊，我們成功了！”
“是啊，我們成功了。”
我和龍芮激動不已。
“方休姑娘，這雨是你搞的鬼嗎？快叫它停下來！”身後突然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我轉回身，看見鬆音道人和百草霜出現在我們麵前。
“鬆音道人，你怎麽會在這裏？”
“方休，我們一直在尋找這降雨的源頭就找到這裏了。”百草霜麵露急色，“方休，你聽我說，這雨裏有毒，如果你知道這雨是從何而來，就趕緊讓它停下來！”
“百草霜，這雨是我特意為了這場瘟疫而下的，費了好大力氣的，為何要讓它停？你看那些得了瘟疫奄奄一息的人，他們都因為這場雨而站了起來啊。”
此刻，龍芮走上前：“兩位，這雨水中的解憂露是我親自配製的，我敢以自己的性命為擔保，這解憂露絕對沒有問題。”
“我明白了，一定是有人將這解憂露掉包了，方休姑娘，趕緊讓這場雨停下來，晚了就來不及了，切莫鑄成大錯啊！”
鬆音道人和百草霜四道銳利的目光齊齊落在我的身上，盯得我毛骨悚然。我轉回身，望向那群歡欣雀躍的人，自己的所作所為怎麽看都沒錯啊。忽然，一個突然倒下去的孩子引起了我的注意。
“孩子，孩子，你怎麽樣了？”我跑過去，抱起他，拚命地搖著，他卻怎麽叫都叫不醒，我用手指探了探，已經沒有了鼻息。我抬起頭，望向一旁的大人們，他們仍舊在歡呼雀躍，好像入了魔般，絲毫不理會身旁人的感覺。那一刻，我感覺有一陣惡寒從我的頭心穿到腳心。
不，不能再這樣下去了！我縱身一躍，飛上雲層，飛了一段，恰好遇到剛剛趕回來的小瑚。
“娘親，你交代我的事都辦好了。”
“小瑚，解憂露出問題了，快去叫龍王停下這場雨！”
“怎麽會？您不是已經試驗過了嗎？”
“小瑚，在送解憂露的路上你有沒有碰到什麽人？”
“沒有啊，哦，對了，我遇見了小二，她對我的態度有了很大的變化，還說要約好好聊一聊，我正要找您來出謀劃策呢。”
“糟了，一定是小二將解憂露掉了包!趕快去阻止龍王，晚了就來不及了！”
“什麽？好，我這就去！”
等了好久，看見雨停了，我才放了心，回到地麵。
此刻，地麵上已經死了很多人，橫七豎八地躺著，甚至臉上還帶著笑容，觸目驚心。龍芮走到人群中，逐個把脈，正極力醫治著還有一線生機的人。
我的腦袋“嗡”得一響，說不出的頭
痛，癱倒在地上。是我的錯，是我害了他們，我本想救人，卻不知有多少人因我而枉死。
其羽，對不起，我不但沒有幫到你，還給你添了這麽大的麻煩，我到底該怎麽辦？
“方休，看見了吧，我們沒有騙你。”百草霜在我身後道。
“為什麽，這到底是為什麽，那個魔王不是已經被鎮壓住了嗎？為何還有這麽多邪魔擾亂人間？”
“我和我爹懷疑那魔王逃了出來，不但如此，他還……”
“他在哪裏？你告訴我，我一定要把他揪出來打入十八層地獄，讓他永世不得超生！”
“方休姑娘，我懷疑那個魔王寄生在你的那顆叫作栩栩的蛋裏麵。”鬆音道人道。
“胡說！”看到鬆音道人那張大義凜然的臉，又想起他過往的種種惡行，我不由得生出幾分厭惡與痛恨，“一直以來你都在試圖謀害我的栩栩，你有什麽資格說這樣的話！”
“方休姑娘，過去是貧道一時糊塗才會被邪魔所掌控。現在我已經好了，正努力彌補自己所犯下的錯誤。我知道你不願相信自己的孩子同邪魔有什麽瓜葛，但此事幹係重大，還是謹慎為妙。你的孩子本是人與妖的合體，如果一旦再與魔結合，將會擁有不死不滅之身，無法無天之心，會給三界帶來一場巨大的災難的！”
“鬆音道人，你為何要如此針對我的栩栩? 你到底想對我的栩栩怎麽樣？”
“方休姑娘，貧道所言句句屬實，覺無半點唐突之意。那日在皇陵，栩栩是那魔王唯一逃出的突破口。請你帶我們去看一眼你的栩栩，如此才可確定我們的推測是否是真的。”
“夠了!我們都知道，有弱點才會被邪魔侵入，就像當初的您一樣。我的栩栩還是一個未降生的孩子，它的靈魂是這個世上最最純潔的靈魂，它有沒有入魔我最清楚，不需要你們的評判！”說著，不顧他們在背後相勸，我禦上玄牝劍向皇宮飛去，我要確認我的栩栩安好無恙才放心。
正飛到半途，卻隱約聽見身後一直有人在呼喊我，停下來轉回身看見飛白著急地向我飛來。飛白一直在妖界代我處理妖界事宜，如果沒有什麽大事是斷然不會來到人間的。
“飛白，你怎麽來了？”
“大王……”飛白歇了口氣，“大王，剛剛您飛得太快了，讓微臣追得好苦——大……大事不好了，妖界裏所有的妖精包括鳥妖一族都快要被餓死了，他們是實在撐不下去了才派我來找您的啊。”
“怎麽會這樣呢？不是有饕餮洞嗎？”
“大王有所不知，上次為了抗擊邪魔入侵，妖君傷了很大的元氣，至今還沒有好。沒有妖君，地門就沒有辦法打開，妖界裏的所有妖精就要忍饑挨餓啊。妖精們大多數都沒有隔空取物的本事，如今又趕上人間鬧瘟疫，物價暴漲，就算會隔空取物也很難取到食物了。現在，妖精們都在謀劃著逃出妖界，直接到人間取食。鳥族也受到了此種言論的影響，私下裏也計劃著逃出去，幸好被我暫時壓製下來了，不過如果再這樣下去，妖界就要大亂，鳥族也就完了！”
“是啊，一旦妖界裏的妖精都逃到人間，一定會給人間帶來一場巨大的災難，到時候一定會引起天神的注意，魔界也會趁機侵占三界，如此，不知將會麵臨怎樣的腥風血雨。”
“大王，快跟我回去吧，妖界需要你，隻有你回去了大家心裏才會安定。”
“可是……”我心裏還掛念著栩栩。
“大王！”
“好，我跟你回去。”我當上這個妖王這麽久，沒做過什麽對大家有益的事，心中實在有愧。
已經好久沒有回妖界了，這個地方對於我而言已經成了一座陌生的黑暗城池。
從天池跳入，路過臥著水麒麟的洞穴，曾經那個威風凜凜的水麒麟此刻卻是傷痕累累，虛弱地趴在水中，看見我也隻是睜了一下眼睛就又合上了。
“這是怎麽回事？”
“上次魔界入侵的時候水麒麟為了與邪魔鬥爭負了很重的傷。多虧了它，不然現在妖界不知會變成什麽樣子呢。”
“怪不得，怪不得它不再對我體內的邪魔虎視眈眈，它是太累了。”我不由得十分傷感。
“大王，快走吧，鳥族可都等著你呢！”
坐在萬方宮宮殿的寶座上向下看去，大殿中的鳥妖掌事們一個個餓得東倒西歪，站都站不穩了。
我實在看不下去了：“飛白，給大家都賜座吧。”
“是，大王。”
被賜了座的鳥族掌事們終於有了力氣大吐苦水——
“大王，你是不知道啊，饕餮洞裏已經空空如也，無論如何也再取不出食物了，再這樣下去，我們就要吃樹皮了。”
“是啊，大王，您可得想個主意啊。”
“大王，您不能因為自己在人間有吃有喝享福就不管我們啊。”
“大家先不要著急，現在本王不是已經回來了嗎？先給我一段時間，我一定會給大家一個答複的。這樣，三天後這個時辰在這裏等我，現在都散了吧。”
待大家散後，我獨自一人來到廚房的饕餮洞前。
“我想要……一盤紅燒肉。”我運起法力。
饕餮洞動了動，沒有反應。
“我想要……一隻雞。”這次，我運足了法力。
饕餮洞晃了晃，半晌，吐出一隻雞爪。
好可憐的一隻雞爪啊，看來，妖界真的是碰見百年難得一遇的難關了啊。
沒辦法，讓我試試隔空取物吧。
我閉目默念師父教給我的口訣：“天下熙熙皆為益，天下攘攘皆為利，一兩白銀千百文，珍珠如土金如泥。”
再次來到三界魂靈交易世界，再次遇見小沙子，卻見他兩隻眼睛都閉著。
“小沙子，你不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天神嗎？如今怎麽兩隻眼睛都閉上了？”
小沙子仍舊閉著眼睛，不理我。
“小沙子，你若再不理我我就不叫你‘小沙子’而叫你‘小瞎子’了！”
“別，別……”小沙子終於睜開了往
日睜著的那一隻眼睛，“你是不知道啊，最近來三界魂靈交易世界的人太多了，我是累得實在睜不開眼睛了。看在你是老熟人的份上，我奉勸一句：如果沒帶夠銀子，還是趕緊回去吧，否則隻是白費力氣。”
“那怎麽行呢？這次我是為了我們鳥族而來，如果沒能買到我要的東西我是絕不會回去的。不跟你說了，我先進去了。”
來到貔貅宮，我將所要的東西投入有求必應爐，坐在台階前耐心地等待起來，等了好久，卻遲遲不見回應。最後，我求遍了人間的所有土地，仍舊沒有回應。
金錢豹兄弟實在看不下去了：“昨日來了一百個人，有九十九個是空著手回去的，姑娘再這樣等下去恐怕要被拉去做苦力了。”
“什麽？”這怎麽行？
想到大家期待的眼神，我終於做了一個艱難的決定。
我在紙條上寫道——“以饕餮洞為介向畢方師父求若幹烤肉，三日後以呼叫為信號，騰空而出。”
自從在皇陵裏聽了魔王的話後，我已經打算不理師父了，可這次，我真的是走投無路了。
片刻，有求必應爐吐起香霧來，逐漸陷落下去，貔貅像升了起來，口裏吐出的字條上寫道——“一兩銀子”
“怎麽回事，才一兩銀子啊，這都不夠時間的價錢。”金錢豹麵麵相覷。
其中一個忽然探上對方的耳朵，聲音雖然輕我卻聽得分明：“我知道了，她要求的人一定大有來頭，連財神都要賣他的麵子。”
原來師父的麵子這麽值錢啊，我將那一兩銀子投了進去，有些悵然地離開了。
三日後各鳥族掌事果然按時來到萬方宮，一個個已經瘦得不成樣子。
“今日，本妖王請大家吃烤肉，現在，請大家排隊到萬方宮的饕餮洞領取吧。”
聽了我的話，大家立即一擁而上，奔向廚房。
飛白負責在一旁維持秩序：“喂喂喂，人人有份，大家不要搶不要擠，記得回去分給自己的族類。”
看見大家滿意地滿載而歸，我終於放下了心，回到自己的房間小憩。
眼睛還沒合上，便聽見飛白火急火燎地闖了進來：“大王，不好了，不好了！”
“什麽事啊，這麽急！”
“大王，不好了，其他族類的妖精得知咱們這裏有烤肉吃都趕了來，現在已經將萬方宮圍得水泄不通。大王，趕緊想個辦法吧！”
“什麽？這是要逼死我嗎？”
“大王，不如您去求求妖君吧，他一定有辦法的。”
我歎了一口氣，本來不想見他的，但現在看來，卻是非去不可了。
我猶疑著來到妖君的躍金殿，卻在躍金殿門口撞見了紅鱗。
他看到了我卻像沒看到了似的，將頭歪向一邊，我們擦肩而過，一句話未說。
“是鳥族的方休大王嗎？妖君在裏麵。”守候在那裏的侍女道，好像早就在那裏等著我似的。
我推開門走了進去，妖君並不在外麵。
“有什麽事進來說吧。”妖君的聲音從內殿傳來。
我走了進去，看見妖君正背著身躺在榻上，身軀仍舊頎長。
“方休參加君上。”
妖君回過身來，我吃了一驚，雖然他的容顏未改，可他的頭發竟然全部變成了白色的！
“你終於來了。”
“是啊，我來了。我這次來是想向您匯報妖界饑荒的事……”
“剛剛紅鱗來跟我說過，這些我都知道了。”
“那您打算怎麽辦？”
“現在的我已經不是從前的我了，沒有力氣打開地門，也不再是妖君。”
“君上，您就一點辦法都沒有了嗎？”
“方休，先別說這個了，其實……你該叫我一聲師哥。”
“師哥？”我苦笑了一聲，“您終於承認了？一切都是你的一個陰謀，我不過隻是你手中的一個棋子對不對？”
“沒錯。”
我沒料到，他會承認得這麽坦誠，反而愣在那裏，不知該說什麽好。
“師妹，喊我一聲師哥好不好？可能……可能你很快就見不到我了。”
我僵在那裏，眼淚卻忍不住撲簌簌落下來，不知是因為委屈還是什麽。
“師妹，你過來，我有話想跟你說。”
“不……”我無意識地搖著頭。
“怎麽，你就這麽恨我，連我這最後一句話都不想聽了嗎？”
我轉身欲走，可終究還是沒邁出那一步。
算了，就算恨你，也聽你說完這最後一句話再恨吧。
我咬咬牙，走到他跟前：“你到底想說什麽？”
我還沒反應過來，自己的手臂就被他捉住。好似受到了什麽吸引，怎麽掙都掙不開。一根黑色的藤曼從他的手臂纏到我的手臂。
“你到底想幹什麽!我們不熟！”我能感受得到，正有一股強大的力量通過這藤曼源源不斷地傳到我的身體裏。伴隨著這力量的轉移，我親眼見著妖君的皮膚先是變得蒼白，然後變得像老樹的樹皮一樣粗糙幹枯。
“不要……不要……”我心裏突然一陣恐慌，“我求你了，不要對我如此殘忍好不好，我承認你是我師哥了還不行嗎？師哥！”
聽到我喊他師哥，妖君略帶滄桑地笑了，纏繞在我手臂上的藤曼也隨之幹枯枯萎，斷裂開來。你無法想象，那麽鮮活而又美好的一個生命就那樣在你麵前一點點變成幹枯的行將就木的老人。你無法抗拒，隻能接受。
“師妹，是我逼你走到這一步，但我卻無法逼你跨過這最後一步，如今我已經將自己僅剩的法力全部傳給了你，現在的你所具有的能力與法力已足以打開地門，接下來該如何選擇，就看你自己了。”妖君用盡最後的氣息說完這段話，懸空的手便墜了下去……
你憑什麽要這麽對我？一千年前，你用這黑色的藤曼將我丟入冰獄。一千年後，你再次用這黑色的藤曼將我推入絕地。
你太霸道了，從來都未曾經過我的允許，不配做我的師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