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五十一章 涇渭分明

駕玄牝木顯然要比駕雲要快些,一醉仿佛天生具有駕馭法器的能力,在他的駕馭下,我們如同風馳電掣般,終於追上並超越了鬆音道人,一個急轉彎,將他攔截在空中。

“鬆音道人,你的死期到了!”

我幻出玄光弓,毫不猶豫地朝鬆音道人射去,眼看就要射中,誰知隻聽得“叮”得一聲,一個黃影閃過,這一箭卻被百草霜的照妖鏡擋了去。

“方休,你不是答應過我要放過我爹嗎?為何此刻又痛下殺手?”

“百草霜,你可知他已入魔,不再是那個正氣浩然的鬆音道人。現在他要追殺的是我的栩栩,寧可錯殺,我也絕不能讓栩栩身處危險之中!”

“方休,我知道,但他是我爹啊!我不能允許別人傷害他!”

此刻,我也陷入了兩難之中。百草霜不是一個不講理的,作為女兒,她的要求也並不過分,但作為母親,我的行為也無可厚非。正當我猶豫不決,誰知鬆音道人看準我們說話的間隙,忽然繞過我們向前飛去,此刻栩栩正在離我們不遠的地方停著,觀察著我們的動向,鬆音道人便直向他撲去。

“栩栩,快跑!”我一聲驚呼。

此刻,栩栩已經來不及跑了。聽到我的呼喊,栩栩忽然將自己轉成一個陀螺,向地麵鑽去,轉眼間便沒入了沙漠之中,緊隨其後的鬆音道人也隨之莫名消失了。

“百草霜,今日栩栩若是有個好歹,莫怪我不念往日情分!”看到栩栩消失,我不禁氣惱萬分,急忙令一醉落到地麵上。此刻,黃尾也趕上來了。

雖然剛剛親眼目睹它鑽進了沙子,可也隻是知道一個大致的範圍,我們彎著腰,在地上開始了地毯式的尋找。

“方休,你確定栩栩是在這裏消失不見的嗎?”一醉道。

“沒錯,就是這裏,仔細找,一定可以找到的,我的栩栩那麽聰明,一定是藏在哪裏了。”

“方休,之前你說他是你一個很重要的一個親人,怎麽會是一顆蛋?”

“總有一天你會知道的。”我要不要告訴他栩栩的真實身份?算了,這事一時半刻說不清,還是先找到栩栩再說吧,再者,如果他知道栩栩是他的孩子難免會關心則亂。

我正仔細尋找,忽覺腳下一空,便陷了下去,一醉拉了我一把,結果自己也跟著陷了下來。

待我撣盡身上頭上的黃沙,發現自己來到了一個奇怪的地方,好像是一個人的陵寢。

“這個陵寢看起來還挺大嘛,隻可惜應該是遭到了盜墓者的掃蕩,成了一個空殼子。”一醉一邊打量著周遭的情況,一邊感歎道。

進入一個內室,忽然看見一口巨大的棺材擺在正中央。

“咦,一醉,你說鬆音道人會不會藏在這棺材裏啊。”

“那就掀開棺材看看嘍!”說著,一醉湊上前。

“等等。”我急忙阻止住他,“算了,死者為大,死者為大……”

一醉突然打量著我笑了:“哦,原來天不怕地不怕的方休也會怕鬼啊。”

“那又怎樣,很丟人嗎?”我狠狠白了他一眼。

“好吧好吧,不丟人,就聽你的,不掀就是了。”

“這還差不多。走,我們到那邊看看。”

剛走了兩步,身後的棺材裏忽然傳來可怕的聲音,像是金屬相擊,又像是什麽東西在敲木頭。

“一醉,你有沒有聽到什麽聲音啊。”我的心裏掃過一陣寒氣。

“沒有啊,不要自己嚇自己。”一醉大大咧咧地道。

“你仔細聽,我真的聽見聲音了!”

“是嗎?”

我們停下腳步,靜靜傾聽,那聲音也越來越大,並且——好像——真的是從那棺材裏發出來的!

“一醉,不會是要詐屍了吧!”我嚇得一頭撲進一醉的懷抱。

“是啊,就是要詐屍了,你不要睜眼睛哦,否則會嚇死你的,你先在這裏待著,我過去看看。”一醉不斷地撫摸著我的後腦,安撫道。

“不要……不要離開我,我怕!”

“聽話!我去去就來。”

好說歹說,一醉擺脫了我,閑庭信步地走上前,我眯著眼睛,用手擋住眼睛,想看卻又不敢看。

隻聽得棺木被移動的沉重聲音,他發出一聲輕微訝異的聲音,好像從裏麵取出了什麽,然後是拔劍的聲音,我瞬間感覺眼前一片光亮,於是緩緩挪開手,睜開了眼睛,眼前的一醉剛剛將一把劍拔出了劍鞘,寒光閃閃,一時間,將黑暗的陵寢照得很亮。好一會,那光亮才逐漸暗淡下去。

好熟悉的寒光!好強的劍氣!哪怕是隔著這麽遠的距離,我也有一種強烈的直覺——這是一柄有靈性的絕世好劍。

我驚奇地走上前,仔細一看,心跳瞬間漏了一拍,話音也變得顫抖起來:“這……這不是靈犀嗎?”

“奇怪,你怎麽會認識這把劍?”

我呆呆地望著它,喃喃自語:“因為……因為這把劍是藍熠將軍曾經用過的……所以,這裏應該是藍熠將軍的陵寢。”

目光不由得掃過棺材,裏麵並未有將軍的骸骨,隻有一件黑色的披風,原來這裏隻是一個衣冠塚。

我正要將那件披風取出,一抹豔麗的紅色卻突然映入眼簾。看到上麵那個醜陋的方休鳥刺繡的那一刻,我感覺自己的心髒被什麽東西擊中,瞬間淚目。

將軍,這是我親手為你縫補的披風,沒想到你還一直留著。

我顫抖著捧起那件披風,一個信封隨之落地。

我撿起它,發現上麵寫著“方休親啟”四個大字。

這是將軍虯勁的筆跡不會錯!都說見字如麵,看到這熟悉的字跡,我仿佛看見將軍就在眼前。

奇怪,將軍明明有相思毫,想要對我說什麽為何不直接寫給我呢?我急忙打開信封,隻見上麵寫道——

方休,當你收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可能已經不在人世了,雖然不知道你是否可以收到這封信,可我還是決定把它寫下來。

方休,對不起,這一世,終究是我拋棄了你。不過走向死亡的那一刻,我心中是快樂的,因為我心中懷有希望。生是為了死,死亦是為了生。閱盡一世繁華,我仍在原地等你。

雖然我死了,可我知道,一定會有其他人代替我來守護你。青蔥的小苗會長大,總有一天,那一百個孩子會成為蔭蔽你的大樹。

方休,我已經給秦艽寫了遺書,交代了一些事情,他是我最信得過的生死之交,一定會幫我完成這最後的心願的。

死後我的陵寢會修在我們初遇的地方,不過我的骨灰卻會撒進沙漠——我曾為之征戰的沙場,這樣我的靈魂便得以自由了,隨風飛到任何想去的地方。

天命有數,輪回有定。你是妖,我是人,自古人妖殊途,隻要一天不打破這桎梏,我們就一天不會獲得幸福。或許有一天,我們會在輪回裏重新遇見,但我希望你不要沉溺在愛情的漩渦裏而不能自拔。方休,你是鳥,鳥兒的幸福是天空。如果想要長長久久的幸福,我希望你可以放下一切,修道成仙,而我,會在最美的天空等你。——藍熠”

淚水不由自主地模糊了我的雙眼,喚醒了隔世的疼痛,我沒想到,原來一切早已在你的掌控之中,原來你一直都陪在我身邊,哪怕是在梨園那孤獨的三年,你也一直都在。

“上麵寫的是什麽?可以給我看看嗎?”

“當然,這信也是寫給你的。”一醉看了信,臉上看不出是什麽表情。

“這把劍叫做靈犀,以後,你就是它的主人了。”

我將一醉手中的靈犀拿過來,仔細打量,劍鞘已經鏽跡斑斑,但劍身還像最初般鋒利。劍用久了,也會有靈性,所以,剛剛一醉出現在棺材旁的時候,那劍才會動。我想,應該也隻有一醉才能將它拔出來吧。

正這時,我身上的玄牝木卻突然飛了出來,我手中的靈犀好似收到了感應,不受控製地飛到了空中,一時間,電光火石,晃得人睜不開眼睛。待我勉強挪開袖子,卻見那玄牝木已被靈犀削磨成了一柄木劍。

原來,它們一雌一雄,一個鋒芒畢露,一個鋒芒暗藏,正是天生的一對。

削磨完畢,靈犀飛回了一醉的手中,玄牝飛回了我的手中。

我和一醉彼此相視,都似明白了什麽。

想不到,栩栩竟然是打開將軍陵墓的鑰匙。

我們正欲繼續尋找鬆音道人,卻見他正要趁我們不備偷溜出去,卻被我們逮個正著,彼時,他的懷裏正抱著我的栩栩。

“把栩栩交出來,可以饒你不死!”兩柄劍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別……別……我把它交給你就是了。”

搶回了栩栩,我們押著鬆音道人走了出去。

百草霜正焦急地等在外麵,見我們出來了,急忙走上前:“方休姑娘,既然栩栩已經安全無恙了,可否把我爹交給我,我一定會助他戰勝邪魔的。”

“不行!他是你的親人,如果交由你照顧,你一定會被他蠱惑的,不如先將他帶回梨園,大家一起看管,等到紅鱗來了就好了。放心,隻要他不再傷害我的栩栩,我不會殺他的。”

“也好,我會一直守護在我爹跟前的。”百草霜想了想,道。

此刻,黃尾走上前:“這個鬆音道人就交給我吧,我一定幫你看好他。”

“嗯,有你幫忙我就放心了。”

黃尾走上前,變出一根繩子將鬆音道人捆成一個粽子,朝著他的屁股踢了一腳:“這可是我的千絲繩,你逃不掉了,走吧,老道。”

“一醉,現在沒有玄牝木了,看來我們隻能駕雲回去了,你可以嗎?”我轉身剛要走,忽然想起什麽,對一醉道。

其實我這話是有些挑釁意味的,但一醉並未惱,隻是微微一笑:“可是我現在有靈犀了啊,你難道沒聽說過禦劍飛行嗎?”

我迅速在大腦裏搜刮了一通知識儲量,好像是有這麽一回事,不過心底還是掠過幾分懷疑:“光說不練假把式,你真的會禦劍?”

“好,那我就練給你看看。”一醉將靈犀拔出,扔進空中,以意煉氣,那靈犀果然定在了那裏,一醉一躍而上,它真的帶著一醉飛了起來,一會就消失在了空中,我不由得暗暗稱歎起來。

一會,一醉又回到了我的視線之中:“方休,你也可以的,來,試試!”

我狠命地搖搖頭:“這可是刀尖上的買賣,我帶著栩栩,還是駕雲更安全些。”

“方休,登高而招,臂非加長也,而見者遠;順風而呼,聲非加疾也,而聞者彰。假輿馬者,非利足也,而絕江河;假舟楫者,非能水也,而絕江河。君子生非異也,善假於物也。這劍雖然看起來輕薄窄小,但隻要你心中沒有畏懼,它不但可以助你平穩飛行,還可以助你飛得更快更遠。”

在一醉的鼓舞下,我放棄了心中疑慮,也照著一醉的樣子做了起來。

站在玄牝劍上,我歪歪斜斜,幾次都想放棄。

“一醉啊,我覺得還是自己的翅膀比較靠譜,這個太難了,我以後再慢慢學好不好?”

“不行!此刻畏懼無法克服,下次就更沒有辦法克服了。”一醉飛到我身邊,牽起我的手,與我並肩而行。

一醉,你可知,現在是我們一家三口在一起飛?

回了梨園,我鬆了一口氣,安置好栩栩,躺在床上,思慮萬千。

那個魔王積慮太深,如今又派遣他的邪魔大軍入侵妖界,是何居心?如今我們雖僥幸逃過一劫,可他一定不會就此善罷甘休的。這次,我絕不可以坐以待斃了!

如今也不知妖界那邊情況怎麽樣了,隻可惜我已經被魔氣入侵,無法再回到妖界,沒有辦法幫到他們。轉念一想,雖然我沒有辦法

去妖界幫他們禦敵,但我可以幫他們從根源上解決問題啊,隻要我將那蠢蠢欲動的魔王重新鎮壓住,不就沒有問題了嗎?

可是,我們的力量都太微弱了,並不懂得鎮壓之法。

對了,師父!師父那麽厲害,他一定可以做到的!

這樣想著,我將栩栩交給黃尾,要他幫我好生照管,然後禦劍飛回了南方師父住的竹林。

“師父,方休有事想要請求師父幫忙。”

“哦?我自己的徒兒我了解,你不喜歡求人,如果不是碰到十分棘手的事情是不會來找我的。說吧,什麽事。”

“師父,您可知道沙漠裏有個魔王,現在他正蠢蠢欲動,想要衝破封印,重回人間,一旦他回到人間,後果不堪設想。師父,您是天神,又法力強大,一定有辦法將他重新封印的!”

“沙漠裏的魔王?想不到,他這麽快就要出世了。”

“師父,您知道他的來曆?”

“這樣,我給你講一個故事吧。”

“師父請講。”

“一千年前,黃河邊上,曾經長著一棵鳳凰樹,開始的時候,他還是很小的一棵,幼弱得隨時都會被風吹彎,可時間是個很神奇的東西,正在不知不覺間改變著一切。一百年後,這株鳳凰樹已經長成了一株參天大樹。他的綠蔭足以供十輛過路的馬車遮蔭休息,更讓人歎為觀止的事,每到開花時節他就會開出紅烈烈的花朵,灼灼的顏色足以讓這世上所有的花朵黯然失色。可是在人們的眼裏,這棵樹在人們眼中並不是一株有價值的樹,除了鮮豔奪目,他沒有任何用處。用他的樹枝燒火,火會馬上熄滅;將他的樹枝放在水中,他會立即沉到水底,也沒有辦法做船;想用他做家具,可是他卻扭曲難以成形,還會吸引來各種不知名的蟲子。當然,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他才得以活了一百年。每個看見他的人都不由得歎息:好大的一棵樹啊,隻可惜沒有什麽用。這話被這棵鳳凰樹聽到了,他開始變得很自卑,滿樹紅紅的鳳凰花也哀哀地落了一地,這美麗的花朵隨著江水向下漂流,被一棵桐花樹看見了,從此,她便愛上了那豔麗的顏色。然而,因為她是一棵沒有腳的樹,雖然很想知道這豔麗花朵的主人到底是什麽樣子卻一直無法見他一麵。”講到此處,師父突然長歎了一聲,吟誦道——

“君住長江頭,妾住長江尾。

日日思君不見君,共飲長江水。”

“師父,後來呢?”

“後來,為了排遣這份相思,桐花樹請求路過的相思鳥銜了自己開的一朵桐花送給鳳凰樹。收到桐花的鳳凰花樹第一次感受到了別人的愛慕之情,頓時燃起了對生活的希望。從此,鳳凰花樹振作了起來,每天,他都會送一朵花給桐花樹,讓它順著長江流到她的麵前。桐花仙子繼續通過相思鳥表達著自己的愛慕。雖然他們從未見過麵,卻因為彼此的存在覺得生活好像是塗了一層蜜一樣甜。可是,好景不長……”

“怎麽了?”剛剛我還沉浸在他們的美好愛情裏,可一聽到師父說“好景不長”,一顆心瞬間揪了起來。

“花開花落,幾度春秋。又是一年花開季,桐花仙子卻再也沒能收到過鳳凰花,也沒再見過相思鳥。卻原來,這桐花樹是天上的桐花仙子入凡曆練,百花仙子得知他們之間的事後,素簪一揮,黃河瞬間分出了涇水和渭水兩個支流。從此鳳凰花樹和桐花樹處在了兩個支流中,鳳凰花樹的花再也無法順著水流流到桐花樹麵前。相思鳥也被她困到了金絲籠裏麵。涇水清澈,渭水渾濁,百花仙子以此警告鳳凰花樹,他們是兩個世界裏的人,應該界限分明。”

“後來呢?”我總覺得,事情不會這麽簡單地結束。

“後來,為了見到鳳凰花樹,桐花樹修煉成了妖精,來到了妖界。按照百花仙子對她的願望,隻要她在妖界安心修煉幾年,獲得基本的道行,百花仙子便可以將她招入仙班了。但桐花樹卻掛念著凡間的鳳凰花樹,於是私下了凡間,日日守護在鳳凰樹下麵。在凡間,他遭到了一位年輕道士的追殺,那個年輕的道士,也就是如今的魔王,他的本名叫作黃獨。在追殺桐花妖的過程中,黃獨愛上了桐花妖,為了喜歡她,他甘願背棄師門,放棄自己所有的修行。可是,桐花妖愛的卻一直是鳳凰花樹。在桐花樹的感召下,鳳凰花樹終於也修煉成妖,從此,鳳凰花妖和桐花妖成為令人羨慕的一對。此事很快便被百花仙子知道了,從此,他們之間的愛情遭到了黃獨和百花仙子的百般阻撓。黃獨因為愛而不得而走火入魔,後來被鳳凰花妖殺死。死後的黃獨癡念成魔,時刻糾纏著桐花妖,後被百花仙子鎮壓封印。為了使桐花妖甘願留在天上,安心做她的桐花仙子,百花仙子對黃獨的封印隻要桐花仙子下凡就會解開。所以,自此以後,兩個相愛的人隻能就此分離。”

“師父,那個鳳凰花妖就是如今的妖君對不對?”我好像明白了什麽。

“徒兒果然聰明。”

“師父,不對啊,您雖然是神仙,也不可能什麽都知道啊,您為何會對此事了解的如何詳盡啊?莫非,您也喜歡過那桐花仙子?”

“胡說什麽!為師是會為女色所誘之人嗎?”

“那到底是為什麽?”

“為師是什麽人?隻要我想知道,一定會知道。現在你知道一切了,便可以找到了對付那魔王的辦法,可以走了。”

“師父,什麽?就算我知道了那魔王的來曆,還是不知道該怎麽對付他啊,師父,求您了,邪魔正在入侵妖界,事情緊急,您就幫幫徒兒吧。”

“不行。雖然為師來到人間,但早已發誓不再過問三界之事,為自己徒增煩惱。”

“師父,求您了!您要是不答應,徒兒就跪在這裏不走了。”說著,我“撲通”一聲跪了下來,而師父卻並不為所動。

“要我幫你也可以,你要答應為師一個條件。”半晌,師父突然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