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聶天然回頭一看,隻見解磊穿著一身格子呢大衣,前襟半敞著,露出裏麵米色的尖領毛衣和修身的棕色褲,一條淺咖色的羊絨圍巾掛在胸前,簡直就是真金白銀的一個貴公子,就連大堂裏晦暗的燈光也被他閃耀得明亮了起來,怪不得剛才那個前台笑得那麽好看。

她倏地一下挺直了後背,冷冷地說:“你跟著我幹什麽?”

解磊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才嗤笑一聲說:“這路又不是你造的,我走到這裏來難道還要向你匯報不成?”

聶天然點了點頭:“那就對了,我住哪裏也用不著和你匯報。”說著,她旁若無人地朝著樓梯走去。

解磊一下子抓住了她的手臂,使勁一拽,聶天然打了個趔趄,差點就摔進他懷裏,她惱了,用力地掙紮了起來:“解磊你鬆手!你再這樣我不客氣了!”

“你廢話少說,跟我走。”解磊毫不客氣地拉著她往外走,聶天然想要摒著,可哪裏比得過他的力氣,被他拖得踉踉蹌蹌的。

聶天然尖叫了一聲,順手抓住了旁邊的窗簾,那窗簾不知道有多久沒洗了,揚起了一層灰,還沒等解磊拖呢,窗簾架子的一頭就掉了下來。眼看著解磊就要把她拖出大堂了,她隻好衝著前台求救起來:“救命!快幫我報警,打110,非禮!綁架!”

前台整個人都傻了,哆嗦著拿出了手機,又放了下來,追到兩個人的身旁哀求著:“有話好好說……好好說不行嗎?”

解磊氣樂了,鬆開了手,拿出手機翻找了起來,聶天然趕緊揉了揉自己的手腕,正想逃走,忽然回過味來,著急地問:“你打電話給誰?”

“穆冉。”解磊簡潔地回答。

“你……你打給她幹什麽!”聶天然瞪大了眼睛,聲音不由自主地帶了幾分惶急。

“我問問她,什麽時候這麽不仗義了,把最好的朋友從家裏趕出來,住在這種破地方。”解磊的聲音很平靜,嘴角還微微翹起,好像在說一件很有趣的事情,隻是按著號碼的手指尖有點發白。

“你敢打!你敢打我就——和你絕交!”聶天然急得脫口而出,她真的不想再麻煩穆冉了,也不想再欠穆冉的人情了,從小到大,穆冉幫了她很多,再這樣下去,穆冉就不是她最要好的朋友,而是她的恩人了,她不想失去那種純粹的友誼。

“絕交?”解磊忽然笑了,看著她的眼神有些冷,“我們還有交情嗎?”

聶天然咬緊了嘴唇,盡量忽略著心底一掠而過的抽搐:“沒交情最好,你也少管我的閑事。”

解磊瞟了一眼黑斑點點的牆壁,隻覺得一股怒氣在胸口燃燒,好半天才說:“可誰讓你現在是我的員工?你要是在這種地方被人分屍了,影響酒店的聲譽不說,我得賠給你家裏多少撫恤金?”

聶天然見他絲毫沒有停手的打算,氣得發暈,撲上去就想搶他的手機,解磊敏捷地按了免提,把手機高高舉起,他原本就比聶天然高了一個頭,長手長腳的,聶天然使勁地跳也夠不著,差點整個人都要掛到他的脖子上。

手機通了,一個低沉的聲音響了起來:“什麽事?”

不是穆冉,是她的老公舒雲逸。聶天然提到嗓子眼的心一下子落下,飛快地代替解磊回答:“沒……沒事。”

電話裏有些詭異的沉默,半晌,舒雲逸才開了口:“怎麽是你?這好像是解總的電話。”

“我找穆冉問件事情。”解磊沉聲說。

“她今天有點不舒服,孕吐很厲害,已經睡了。”舒雲逸問,“聶天然怎麽和你在一起?”

聶天然終於放軟了聲調,輕聲懇求:“別打擾小冉了行嗎?她懷孕了經不起折騰。”

解磊盯著她看了一會兒,語聲輕快了起來:“不好意思,那就不打擾穆冉了,本來想和她商量一下同學會的事情。”

收了電話,解磊示意聶天然上樓:“走,去收拾一下。”

聶天然試圖和他講道理:“解磊,我過兩天租好房子就搬走了,這裏隻是暫時的……”

解磊皺著眉頭問:“你缺錢?酒店開給你的工資不夠?”

聶天然當然不會說她還想著辭職,正卯足了勁攢著違約金,她支吾了兩句:“不關你事。”

“你是在找便宜的房子是不是?”解磊忽然笑了笑,“你難道不知道嗎?中高層管理人員,可以向酒店申請宿舍。”

聶天然覺得自己好像在做夢一樣,直到搬進這間兩室一廳的單身公寓。公寓就在離酒店不遠的商業中心旁,精裝修的,書房、臥室、客廳,外加一個簡單的廚房,對於她這樣一個單身女子來說,簡直是完美無比。

解磊把她送到以後就走了,中途接了好幾個電話,估計是那些美女們來催了。

總裁辦的angel送來了鑰匙,還陪著她一起收拾了一下,聶天然再三確認,這所公寓的確是酒店的財產,曾經有酒店的高層住過,後來高層搬走了以後就一直空著。

“不過聶經理,到時候要收管理費,從工資裏扣,不多,意思一下,五百塊一個月。”angel解釋著。

這地段要是租的話,這套房子最起碼三千以上,五百塊的確是意思一下。聶天然挺高興的,這算是解決了她燃眉之急。

聶天然睡了這幾天以來的頭一個好覺,第二天起床,陽光明媚,她精神抖擻,深深地覺得,自己的黴運已經到了盡頭,接下來該是否極泰來的時候了。

今天周五開例會,酒店全部的中高層管理人員都在三十五層的會議室,很意外的是,解磊今天也在,坐在最上首,一派閑適地靠在椅子上,秦海觀坐在他的左下首。

周六就是公曆新年,今天晚上是新年的重頭戲——“旦”燃青春的主題活動,燃新年燈、點長明火、跨年鍾聲等等,加上新年晚宴和贈送的客房服務,注定將是個忙碌的夜晚。

大家各自把部門裏的情況都匯總了一下,秦海觀照例對今年的各項工作進行了總結,又展望了一下明年的形勢,正說得激動呢,解磊懶洋洋地開了口:“秦總,明年形勢還是紙上談兵呢,還是聊聊今晚的活動吧。”

秦海觀愣了一下,倒是很有風度地問:“大家對今晚的活動還有什麽建議?或者發現了什麽紕漏?”

在座的中高層人員除了財務部經理是和解磊一起空降過來的,其餘的基本都是秦海觀一手培養起來的,聞言都有些尷尬,會議室裏頓時安靜了下來。

秦海觀足足等了十分鍾,這才朝著解磊抱歉地笑了笑:“解總,大家好像都沒什麽好聊的了。”

解磊的手指頭在桌上敲了敲:“何見燈火闌珊,化作青雲追月。燃盡舊日,燃來新年,讓我們相聚香格大酒店,在新年鍾聲敲響的那一刻,點燃長明之燈,祈願青春,祈願未來,祈願幸福。聽說,那個長明火種是從靈潛寺取來的?”

解磊念的正是聶天然為這次活動寫的廣告詞。聶天然對這次迎新了很多心血,她向來不喜歡舶來的節日,比如聖誕,比如複活節,可對新年這個跨舊迎新的節日,卻充滿了期待,她很希望能做出一個將中西方文化完美結合起來的節日,更想要讓這個節日能成為香格大酒店的標誌性活動,成為h市一道靚麗的風景。

策劃前她查閱了大量的古籍,選定了寶山腳下靈潛寺的一個傳說作為切入口。那個傳說在很久很久以前,h市是一片汪洋,一天從天上飛來一座山峰,落在了這篇汪洋中,就是寶山。跟著寶山一起來的是一位菩薩,在寶山腳下建了一座靈潛寺修行。汪洋退了以後,這篇土地上漸漸有了人類,但是土地潮濕,人類無法生存,菩薩得知了以後,取來了天火,點燃了靈潛寺旁的一顆鬆木,瞬間照亮了整片土地,驅散了潮濕和蟲豸,人們得以存活了下來。

這次迎新活動,聶天然就針對了h市的中青年人的喜好,結合浪漫、祈福等元素,每個參與者用靈潛寺的長明火種點一盞新年的祈願燈,用燈火裝點整個會場,傳遞後,在新年鍾聲響起的那一刻點燃酒店自備的長明燈。

海報製作得十分唯美,文字策劃也嘔心瀝血,宣傳到位,當日的套餐已經被搶售一空,聶天然對此十分滿意,這兩天一直在檢查各項準備工作,希望這個活動能圓滿地結束,為自己在香格大酒店的職業生涯劃上一個完美的句號。

解磊這話一出口,聶天然就覺得有些好笑:“不是靈潛寺的難道還是用酒店的一次性打火機?這個活動的根源就是靈……”

她有點說不下去了,她看到了秦海觀有些難看的臉色,還有公關部邱經理尷尬的笑容,她忽然想起來,那天把長明火種迎回來的儀式時,她剛好外出公幹。

秦海觀輕咳了一聲,湊到解磊身旁:“解總,這個事情,我去你辦公室解釋一下。”

解磊似笑非笑地看著他:“我都知道了,隻怕是紙包不住火,還是攤開來大家一起出出主意,省得到時候太被動。”

秦海觀瞟了邱經理一眼,邱經理立刻開口了:“解總,這件事情是我工作不到位,靈潛寺接洽的人不同意我們取長明火,我找了好多人也沒見到靈潛寺的主持。”

聶天然愕然看著工程部的王經理,王經理也有些尷尬,避開了她的目光。她一下子火了:“你們怎麽什麽都沒說?難道到時候真的用打火機點個火算是著了?這不是騙人嗎!”

秦海觀衝著她安撫地擺了擺手:“小聶你別激動,這不是下策嘛,不到萬不得已不會用。”

聶天然咬了咬牙,迎視著秦海觀:“秦總,這樣是欺騙,要是傳出去,對酒店的聲譽有影響。”

秦海觀微笑著看著她:“小聶,我明白你的擔憂,不過酒店了大量的人力和物力,現在這樣騎虎難下,怎麽和顧客交待?現在既然解總提出了這件事,解總一定有解決的辦法,我們不如聽聽解總的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