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那時候的學校廁所是那種長長的蹲坑,用一個個小隔間隔起來,水箱裏一直流動著水,到了一定時間就“嘩啦啦”地衝掉;男女生廁所是在同一個地方,中間用高牆隔起來,但是最上麵有二十來公分的空隙,沒有堵死。

她嚇傻了,那張熟悉的麵孔印進她眼臉,她看了好一會兒,剛想起來要尖叫,忽然,從上麵垂下來一條褲子和一包衛生巾,晃悠悠地落在她的腳邊。

“我還以為碰到鬼了呢,爬上來看看,結果是你。”

“嘖嘖,怎麽哭得這麽傷心?不知道的還以為你爹媽死了呢。”

“快換上,不然被別人看到你哭成這樣就丟臉了。”

“喂你別哭了,我不看就是了。”

那個男孩一如既往玩世不恭地笑著,聶天然不知道那時候自己怎麽了,糊裏糊塗地就照著他說的話做了,甚至沒來得及看他真的有沒有偷看……

後來怎麽了?

後來他笑嘻嘻地拿了很多巧克力和熱薑茶拍她馬屁,她在單元測試的時候大大地側了個身。

後來他老是堵著她挾恩以報。

後來全校流言四起,說是有變態狂在女廁所偷窺,全校人心惶惶。

後來她聽說他在學校有一個加強連的女朋友,玩了就扔,目前正在泡二班的那個才女聶天然。

後來他不來上學了,據說被學校勸退了。

後來學校辟謠了,說是要查清是誰在造謠,他根本不是勸退,是出國留學了。

……

那被遺忘的往事一下子從心底泛起,聶天然不由得一陣惡心,她狠狠地捶了一下自己的腦袋,在心裏反複告誡自己:再忍兩個月!拿了年終獎就走!

好一會兒,她才覺得自己好受了些,站了起來,晃晃悠悠從三十六樓往下走去,三十五樓是總裁辦,她可以從那裏下樓。

樓道裏忽然傳來了壓低的怒吼聲,她好奇地往下走了幾步,剛好看到三十三層的樓梯扶手上有個半禿的頭。

“……什麽!他別想這樣搶走我的心血!”

聶天然嚇了一跳,腳下一打滑,高跟鞋發出了細微的響聲,那半禿的頭一下子抬了起來,正好對上了聶天然的眼睛,聶天然立刻挺直了後背下意識地叫了一聲:“秦總!”

秦總叫秦海觀,是h市香格大酒店的總經理,聶天然的頂頭上司,年近不惑,行事嚴謹,幾個經理都有點怕他。聶天然剛進來時在他麵前也很緊張,後來接觸多了便多了幾分敬佩,秦海觀處事公正,頭幾次的策劃要不是他的鼎力支持,幾個策劃部的老員工指不定要怎麽折騰呢。

不過,今天這樣碰到他躲在安全通道裏發火,聶天然不由得尷尬萬分。

秦海觀看起來也有點意外,隨口對著電話說了兩句便掛了,往上走了幾步,笑著很是自然說:“小聶你怎麽在這裏?”

聶天然鬆了一口氣,看來沒什麽大事,不過她也不想讓秦海觀知道她被解磊逼到這安全通道來了,隻好硬著頭皮撒了個謊:“每天對著電腦,想走樓梯鍛煉一下身體。”

“你們這花一樣的年齡就開始鍛煉了,我們這一把老骨頭怎麽辦啊?”秦海觀風趣地說。

“秦總你哪裏老了,明明風度翩翩好不好。”聶天然順手拍了句馬屁,其實這話也沒摻多大水分,秦海觀除了頭發少了一點,身材和五官都算不錯,算得上風度翩翩的中年人。

“哪裏哪裏,和解總一個天一個地啊。”秦海觀謙遜地說。

“他怎麽能和你比?”一提解磊,聶天然的口氣就有點衝,“要不是你坐鎮,光憑他能做什麽?”

秦海觀愣了一下,責怪道:“小聶你怎麽口無遮攔的,小心被解總聽到誤會了。”

聶天然也覺得自己有點莽撞,趕緊道歉:“對不起,秦總我失言了。時間不早了,我先下班了,你慢慢來。”

為了證明自己剛才說的話,聶天然硬著頭皮一直走到了二十幾層,直到看不到秦海觀了,這才從電梯下來,到了副樓的策劃部。

幾個小姑娘已經下班走了,策劃部裏靜悄悄的。聶天然打了幾個中介電話,中介都表示,現在房租漲得厲害,群租房也查得很厲害,幾乎已經在市區絕跡了,五百塊左右的,要麽在偏遠的郊區,要麽的確隻能租個十平方的地下室。

約了兩個看房的時間,吃了一碗泡麵,看看時間,已經快八點了,聶天然再也賴不下去了,收拾了一下東西,準備走路回招待所。

剛走到酒店外麵,聶天然就聽到身後有跑車轟鳴的聲音,她忙不迭地讓道人行道上一看,果不其然,大冬天的開著敞篷車這麽無聊的,不是解磊是誰。

解磊衝著她吹了一聲口哨,招呼道:“快上來,我送你。”

後座有兩個美女,一聽有點不樂意了,嬌滴滴地抱怨說:“哎呀我們快要遲到了。”

“解總你可真貪心,今晚我們倆陪你還不夠嗎?”

解磊回過頭去,嘴角一勾,捏了一下身後那個美女的下巴:“這麽多話,小心今晚我讓你說不出話來。”

那個美女一個激靈,立刻賠笑著說:“我開玩笑的,解總你別介意。”

聶天然聽得簡直要吐出來,目不斜視地加快了腳步。

解磊也不在意,隻是慢吞吞地開著跑車跟在她身後,那兩個美女也不再吭聲,於是,人來人往的大街上就看見這樣一幅奇怪的場景。

聶天然在心裏冷笑了一聲,一拐彎,朝著東湖走去,東湖邊上都是小公園和步行街,禁止車輛通行。

果然,她沒走幾步,就重新聽見了跑車的轟鳴聲,不到片刻,世界就清淨了。

夜晚的東湖比白天透著幾分魅惑,忽隱忽現的燈光縈繞在湖邊,湖中央的島嶼在夜色下朦朧可見,月光中,湖麵上有點點銀光閃爍著跳躍著,仿佛在誘惑著人伸手去捕捉這美好的瞬間……

聶天然一個人站在湖堤前看了很久,久到她的臉頰都被寒風吹得有些麻木了,忽然,一陣手機鈴聲打斷了她的冥想。

“天然,你住在哪裏?我剛剛從工作室出來,給你帶點宵夜過來。”電話裏,穆冉的聲音清脆。

聶天然嚇了一跳:“不用啦,我……我還在外麵呢。”

“還在加班?解磊這個資本家太會奴役人了!”穆冉抱怨說,“要不然我來酒店找你?”

“行了行了,你還是趕緊回家陪你的親親老公吧,你這麽惦記我,他又得拿白眼看我了。”聶天然取笑說,穆冉從小就暗戀她老公舒雲逸,經曆了無數風雨,兩個人終於重修舊好,聶天然很替好友珍惜這來之不易的幸福。

提起舒雲逸,穆冉的聲音便帶了幾分甜蜜:“他就在我旁邊呢,不理他,什麽時候我們出來約會啊,我都好幾天沒見你了,你說好好的,你搬出去幹什麽啊!”

聶天然忍不住苦笑,以前穆冉和老公鬧離婚,一個人住家裏,她陪著住當然沒事,可現在兩個人言歸於好,她還怎麽有臉霸占著別人的婚房當電燈泡啊!

“你都大肚子了還約會,乖乖在家裏好好呆著,我可等著做幹媽呢。”聶天然岔開話題。

“每個人都這樣說,我都快悶死了。”穆冉忍不住抱怨說,“對了,下個月我們高中同學聚會,接到通知了沒?”

聶天然振奮了起來:“真的?怎麽沒人告訴我?太好了,都這麽多年了,的確該聚聚,地點選好了沒有……”

她忽然頓住了:高中聚會?那豈不是解磊也要去?

“還沒選好呢,同學都聯絡得差不多了,正好快過年了,好幾個都會從國外趕回來,估計能到個*成。”穆冉也很高興,嘰嘰呱呱地說個不停。

“這個……能不能改個時間?”聶天然呐呐地問,“改到過年以後不行嗎?”

“為什麽?”穆冉奇怪地問,“過完年很多人都散了,聚不起來了。”

聶天然張了張嘴,很想告訴穆冉:過完年我和解磊就不是老板和下屬的關係了!

隻是到了最後,她還是沒有說出口,這種有點小家子氣的自尊心,穆冉這個從小被嬌寵長大的公主是不能夠理解的。

掛了電話,聶天然有些沮喪,她沿著湖堤走了長長的一段路,又拐到了馬路上,一直走到了雙腳發疼,才到了招待所。

走進大門,總是趴在那裏睡覺的前台瞟了她一眼,忽然很精神地坐了起來,捋了捋耳旁的頭發,衝著她笑了笑。

聶天然有些納悶,禮貌地點了點頭:“今天你值班啊。”

“是啊,”前台應了一聲,笑得有些嫵媚,“你注意安全,晚上鎖好門。”

像是為了配合她說的話,遠遠地傳來一聲悶響,旋即哐啷一聲,聽起來好像玻璃碎了一地,緊接著,女人聲嘶力竭的哭喊聲傳了過來。

聶天然嚇了一跳,前台卻見怪不怪,安慰說:“別怕,那是隔壁,不肯搬走的釘子戶,總是被砸窗戶。我們這裏大體上還是安全的。”

大體上還是安全的!聶天然有點發暈,正想問問小體是怎麽個不安全法,身後有個聲音陰測測地響了起來:“聶天然,原來你住在這種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