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

和門口的服務生打了聲招呼,聶天然走出了餐廳。這家度假村的景觀設計和酒店的是同一個人,各種錯落有致的草坪、植株、假山用青石板串接起來,古樸中透著幽雅,令人驚歎。

青石板的兩邊是半人高的宮燈,在月色下閃著暈黃的光,就像一個楚楚動人的宮裝美人。

初吻在什麽時候……第一個男人是誰……這兩個問題忽然一下根植在腦中,揮之不去,就連那逼人的寒意都沒有辦法把它們從腦海中祛除。

聶天然緊了緊自己的衣服,在路旁的一張木椅上坐了下來,入目之處是一個小瀑布,周邊用青石塊堆積起來,一層青苔在水中綠意襲人,煞是好看。

聶天然有些恍惚,也是在這樣的一個夜晚,也是在這樣一個水潭邊,曾經有個人把她壓在教室的後牆上,痞兮兮地看著她,隨即蠻橫且霸道地奪去了她的初吻。

“天然呆,我喜歡你。”

那逼人的男性氣息,那火熱的嘴唇,那略帶顫抖的雙手,讓曾經的她產生了一種幻覺,讓她以為她是被深愛著的,她是他的天使,她能把這個學渣從墮落的泥沼中拯救出來。

她給了他一個飛毛腿和一記鐵砂掌,嚴令他以後不可以靠近半尺的距離,督促他努力學習,盼著他可以上進,然後……

然後,所有的一切都是她的臆想,她成了最後一個知道他風流史的人,她是他獵豔名單上的一個,她被人惡意地玩弄了,然後棄之如敝屐,連一聲最後的交代都沒有。

說不定,那個人連那個吻都已經不記得了,不,不用說不定,是肯定。

沒人知道,她把那個吻看得有多重要,沒人知道,她那幾天是怎麽熬過來的。整夜整夜地睡不著覺,大把大把地掉頭發,成績一下子從年級前十掉到了五十多名。來自父母的輕漫她無從選擇,隻有默默忍受,可她不明白,為什麽會有人這麽惡劣,把感情用惡意來褻瀆?她甚至絕望地想著,等到她以後有錢了,一定也要出國,找到解磊,給他一記耳光,讓他明白她也不是那麽好欺負的!

隻可惜,大學的時候她拚命打工也隻不過剛剛夠學費和生活費,出國留學簡直就是遙不可及的夢想,大一結束的時候,她一個人留在寢室裏,買了整整一箱啤酒,大醉了一場,從此把那段記憶牢牢地塵封在了心底。

而現在,解磊這樣從天而降地出現,時時刻刻提醒著她的失敗,作為學霸的失敗,作為女人的失敗,偏偏他這樣陰魂不散,她想眼不見為淨都不能!

不知道解磊在包廂裏會不會胡說八道,要知道,這個秘密,她連穆冉那裏都沒露出半點口風,要是讓別人知道了,她真沒臉見人了,直接一頭撞死算了。

正在胡思亂想呢,忽然,聶天然的手機響了起來,她拿起來一看,是紀青墨。

“在幹嗎呢?”紀青墨問了一句很沒營養的話。

不過,就算沒有營養,在此時此刻,聽到帶著情意的聲音,聶天然就好像沙漠的旅人看見了甘泉,那顆紛雜的心漸漸平靜了下來:“在臨平山開同學會。”

“同學會?解磊來了嗎?”紀青墨的聲音聽起來有點不是滋味。

“我以為他不會來呢,”聶天然懊惱地說,“早知道我就不來了。”

紀青墨安慰說:“算了,大庭廣眾的,他總也不會太過放肆,你別理他就好。”

聶天然嗯了一聲,忽然覺得有點納悶:“咦,你怎麽知道他是我同學?”

紀青墨頓了一下:“上次聽你提起過,你們什麽時候結束?不如明天我來接你,一起吃個晚飯,晚上有新片上市,我們還可以去看電影。”

聶天然猶豫了片刻說:“算了,明天我們要爬山,爬完山太累了,我還是回家休息吧,再說我有同學的順風車可以搭,你就別來了,太麻煩。”

紀青墨興致勃勃地說:“那不如這樣,周日我到你家來露一手,燒幾個家常菜給你嚐嚐。”

“你會燒菜?”聶天然大為吃驚,怎麽也不能把紀青墨和廚房的油煙聯係在一起。

“讀書的時候一個人住著,就隨便學了點,你別抱太大期望。”紀青墨笑著說。

聶天然心裏感動,不由自主地便放軟了聲音:“你是第一個燒菜給我吃的,我開心還來不及,怎麽可能會嫌棄。”

兩個人約了時間,又閑聊了兩句,聶天然這才掛了電話,眉梢嘴角掛著淺淺的笑意,剛才那糟透了的心情一下子好了許多。

她站了起來,正準備從小徑繞回餐廳,忽然好像感覺到了什麽,回頭一看,隻見解磊無聲無息地站在不遠處的竹林旁,目光好像幽靈一樣地落在她的身上,不知道聽了多久。

聶天然嚇了一跳,怒道:“你幹什麽,神經病啊躲在那裏!”

解磊慢吞吞地走了過來,衝著她嘲諷地笑笑:“想不到聶天然居然也會這麽溫柔地撒嬌,真該讓全班同學都來看看。”

聶天然氣得牙癢癢的,又不好再和他撕破臉,隻好虛偽地牽了牽嘴角:“女人嘛,不是她不想溫柔,隻是因為沒有碰上喜歡的男人。”

解磊沉默了片刻,哼了一聲:“聶天然,我們要不要來打個賭?”

聶天然一聽打賭就心裏發怵:“解磊你有病吧?怎麽動不動和人打賭?”

“你怕了?”解磊斜睨著她,帶著幾分輕蔑。

聶天然咬了咬牙,決定再也不上當了:“無聊的人才每天打賭玩,我和你這種闊少爺沒有共同語言。”

解磊古怪地笑了:“那你和紀青墨就有共同語言了?我和你打賭,他對你不安好心,不出一個月,他就會原形畢露。”

“多謝你的提醒,”聶天然衝著他嫣然一笑,“不過,我想他再渣也渣不過你。”

聶天然回到餐廳,那個真心話的遊戲已經結束了,大家又三五成群各自圍成了小團體聊天,自助餐一直吃到快九點,大家餘興未了,又包了度假村的ktv和棋牌室,一直玩到十一點多。

聶天然被灌了好些酒,有點頭重腳輕,原本想著和穆冉一起對付一個晚上,沒想到舒雲逸早就等在大堂,二話不說就把老婆拽到他們在度假村的定情別墅裏去住了。

聶天然一個人一頭紮進了客房,迷迷糊糊地就躺在了床上,一覺睡到了大天亮。

酒店的自助早餐到十點結束,聶天然醒過來已經是九點半了,手忙腳亂地洗漱完畢,就聽到門鈴響了起來,她以為是穆冉呢,拉開門一瞧,卻是兩個服務生,推著餐車走了進來,上麵放著一碗粥,一籠生煎包,一個黃橙橙的煎蛋,還有一杯牛奶。

居然這麽貼心!生怕客人趕不及早餐直接送到房間裏來了!

聶天然被自家酒店這樣人性化的服務感動了,生煎包一咬一口汁,煎蛋嫩得恰到好處,唯獨那碗皮蛋瘦肉粥,燒過頭了,有股淺淺的焦味,鹽也放多了點,鹹的要命,害得她吃完以後喝了一大杯的白開水。

吃完以後,居然還有客服打電話來詢問聶天然對早餐的寶貴意見,聶天然體諒餐飲部的難處,讚美了一通,最後委婉地提出了寶貴意見:燒粥的師傅還應該提高一下專業技能。

十一點的時候,大夥兒在酒店門口集合,準備一起去爬臨平山。

臨平山位於h市的西北麵,因古代的兩把名劍在此鑄就而聞名,是h市周邊有名的風景勝地,山巒連綿起伏,風景秀美,有著綠蔭如海的竹林和清澈不竭的山泉,讓許多周邊的富豪紛紛一擲千金,在附近買下別墅作為度假山莊。

度假村就是依山而建,位於臨平山的半山腰,從這裏上山,山勢平坦,並不吃力,穆冉好說歹說,才讓舒雲逸點了頭答應讓她和同學們一起行動。

整修過的台階很幹淨,天氣也不錯,冬日的陽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讓大夥兒都慵懶了起來,前前後後拉開了足足好幾百米的距離。

聶天然陪著穆冉走在隊伍的末尾,撿了兩根枯枝當拐杖,一路說說笑笑,前麵是一條平坦的棧道,沿著山側修築而成,一側是懸崖飛瀑,綠色如茵,隱隱有白霧流動,而一側古木參天,幽深靜雅。

棧道很窄,隻能容兩三個人交錯而過,聶天然有輕微的恐高症,不敢和穆冉並排,走在了前麵;而解磊忽然好心地充當了護花使者,讓穆冉走在內側。

走過一個轉角,一顆古樹佇立在棧道中間,半個樹身已經被腐蝕了,形成了鏤空的樹洞,由於氣候的關係,樹幹的縫隙中還有一層青苔,看起來更添古意。

古樹枝柯少,枯來複幾春。

露根堪係馬,空腹定藏人。

聶天然半蹲了下來,摸著古樹從地底下半拱出來的樹根,感慨著吟了一首張籍的詩,還沒等她繼續悲春傷秋呢,解磊在旁邊叫了一聲:“天然呆,快看。”

他的手一挑,一個黑影從聶天然眼前掠過,她慌忙往旁邊一側,忽然就尖叫了起來,隨手抓住了解磊的手臂躲到了他背後:“蛇……蛇……”

她自小就害怕對爬行動物,尤其是蛇這種滑膩的、可怕的生物,電視裏一看到就渾身起雞皮疙瘩,別提看到實物了,危急時刻,她也顧不得和解磊置氣了,隻是閉上眼睛不敢撒手。

解磊對她這個反應很是滿意,享受著她在身後瑟瑟發抖,穆冉看不下去了,輕咳了一聲說:“天然,是麻繩,不是蛇。”

聶天然這才睜開眼來,隻見那半截麻繩被雨水腐蝕了,彎彎曲曲地躺在地上,不仔細看還真分辨不出來。

她的臉頓時漲紅了,惡狠狠地看向解磊:“你這樣嚇人好玩是吧?無聊,幼稚!”

說著,她踹了解磊一腳,頭一昂,憤然大步走到前麵去了。

“解磊,你怎麽象小男生扯女生辮子一樣,老是這樣捉弄天然幹什麽?她不煩你也被你弄煩了。”穆冉又好氣又好笑,瞪了他一眼。

解磊看著聶天然怒氣衝衝的背影,沉默了片刻,忽然開了口:“穆冉,你覺得,我要是對她彬彬有禮、溫柔體貼,她會拿正眼瞧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