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第一卷 第十八章

有燈無月不娛人,勇無等不算春。

春到人間人私玉,燈燒月下月如銀。

滿街珠翠遊村女,沸地笙歌賽灶神。

不展芳尊開口笑,如何消得此良辰

——摘唐寅元宵

距離商垸城幾十公裏外小鎮上的一家農舍,幾間土牆草瓦房圍成一個院子,房屋簡單而又整潔,門兩邊貼著鮮豔的對聯,窗戶上還有新年沒有撕下的福字,院子收拾的十分幹淨,牆角還有幾盆花草,綠油油的十分好看。

經過周瑾一事後,大家一致決定避開管道,改由小路前往無量山,而無名紫肖和三位長老已經先行一步前往無量山探路,這間農舍是無名紫肖臨行找到的,應君憐的心意,納蘭魅和慕容幽一行人等過了元宵再離開。

農曆正月十五元宵節,春節過後第一個重要節日,又稱為上元節,是曆來民俗傳統節日。這一天,白晝為市,舞龍,舞獅,踩高蹺,絲竹響樂直至日落。夜幕降臨後,吃完元宵便可開始點燈,之後猜燈謎,點紅線,贈扇,放蓮船,燃放禮花,熱鬧程度一點不下白日。

紫玉簪挽起長發,套上淺紫色外衣,修長手指緊了緊腰間的深色腰帶,納蘭魅揚眸看向正伏在桌邊執筆丹青的君憐,這小家夥天一亮就闖進他的屋子,揚言不但非要親手做燈籠,還要親手畫畫,可是都畫了近半個時辰了。

小家夥小臉都皺到一起了,歪著頭左看右看好像不滿意,順手撚起往旁邊一扔,又埋頭繼續畫。納蘭魅看著地上躺著的一大諾紙,順手撿起一張攤開,是副牡丹亭雨圖,顏色鮮豔,筆鋒圓滑,好看是好看,卻少了幾分牡丹花中之王豔而不驕的神韻,難怪不滿意,估計是看出來了。

再看其它幾張,少女戲水圖,靜夜思圖,畫功都不錯,題目也新穎,卻皆皆少了丹青法最重要的栩栩如生般的靈氣,他整理好手中的幾幅畫,輕步走過去,將畫放在桌上,“君憐,畫好了嗎?”

“好難啊!”君憐可憐兮兮地抬頭看著身邊的納蘭魅,小嘴嘟起好高,“明明都畫出來了,可是仔細看又總是覺得少了什麽,納蘭大哥,你告訴君憐好不好?”

納蘭魅摸摸他的頭,目光落在他筆下,“君憐,你在畫小橋初遇嗎?”從大致的骨線上看畫得應該是盞小橋,小橋下的流水都已經勾勒出了,隻差在主角,“你準備畫什麽形式呢?”

“戀人。”君憐這樣說,“那種像是前生就注定了,今生一眼就認出了彼此的感覺。”

“那君憐懂這個感覺嗎?”納蘭魅望著君憐,目光柔和,微微彎下腰,發絲滑下肩襯著他側臉恬靜,伸手取過他手中的朱筆,在畫上暈出一個大大的叉,君憐偏頭不解地看著納蘭魅,納蘭魅微微含笑,說,“君憐,畫來自心,心若沒有體會,是畫不出你想要的那種感覺。”

君憐看看畫,又看看納蘭魅,有些為難了,“那現在怎麽辦呀?難道不做燈籠了嗎?可是…”納蘭魅拍拍他的頭,打斷他的話,“君憐,換不出這張,可以畫其他的,剛剛的那幅牡丹亭雨圖就很好。”

“哦,那我重畫。”君憐點點頭,準備取他手中的筆,他卻避開君憐的手將筆放回筆台上,笑,“你都畫那麽久了,先歇歇,畫勉強不出。”他伸手拿起桌上的扇骨,笑問,“君憐,你準備做扇子送人嗎?”

君憐扔掉被納蘭魅叉掉的畫,目光也看著納蘭魅手中的扇骨,“納蘭大哥,這是拿給你做扇子的。”

“給我?”納蘭魅側過臉看君憐,笑問,“元宵贈扇,贈送的對象可都是心上人,我又沒有愛慕對象,做扇子做什麽?”

“納蘭大哥會沒有心上人?”君憐仔細打量納蘭魅,淺紫色纖袍,紫玉簪綴發,麵似白玉,晶瑩剔透,精致卓絕,他嘟起嘴,“納蘭大哥這麽好看,怎麽可能會沒有人喜歡?”

原來君憐這樣理解的心上人的含義,果然還是小孩子呀,納蘭魅凝視著君憐,柔柔笑了,如三月桃花,看得君憐眼睛一怔,他柔聲說,“君憐,愛一個人和外表無關,而且愛一個人和被一個人愛是完全不同的兩件事,兩個人相互喜愛才叫愛人,君憐可不能誤解了。”

君憐滿眼疑惑地瞅著納蘭魅含笑的臉,不解地問,“那愛和被愛究竟有什麽不同呢?”

納蘭魅為難了,想了想,說,“君憐,愛是自己喜歡上別人,被愛是別人喜歡自己,至於究竟有什麽不同,我也沒有經曆過,所以不懂。”納蘭魅拍拍君憐的肩,“不過,君憐還小,現在還不用煩惱這些事,長大了自然就會明白了。”

“哦,那就是說納蘭大哥沒有喜歡的人…”君憐似懂非懂,“那納蘭大哥有被人喜歡著嗎?”

被人喜歡著嗎?納蘭魅突然想起了卿王府中的一襲粉色人影,每次見麵,那丫頭眼中流露出的濃烈愛慕他是清楚的,隻不過,他從來都隻是將她看做妹妹。

“納蘭大哥?”

納蘭魅回過神,輕微搖了搖頭,那丫頭的感情,他無法回報,所以隻能放在心裏,裝作不知而忽視掉,或許這樣她可以早一些死心,找一份真正屬於她的幸福度過一生,“沒有,起碼我自己不知道。”

君憐點了點頭沉默,好像是在思考著什麽。納蘭魅想了想,不想在這個話題上繼續下去,便轉移話題說,“好了,君憐,我們不聊這些。”他將筆台上的筆遞給君憐,“不是要做燈籠嗎?先畫畫吧,我看著你畫,就畫剛剛那牡丹,畫好我一起做燈籠,可好?”

“嗯,好!”君憐也被這些弄得糊塗了,聽到納蘭魅準備幫忙做燈籠,眼睛一亮,立即將那些犯煩人的思緒拋在腦後,接過納蘭魅手中的筆認真地畫了起來。

時間過得很快,在納蘭魅的指點下,一副全新的牡丹亭雨圖慢慢在筆下勾勒而出,細雨繽紛,牡丹栩栩如生俏麗在牡丹亭邊,似乎正隨著微風輕輕搖擺,粉嫩的夜瓣上點綴著的水珠晶瑩剔透,想是活脫脫地綻放在眼前。

正當君憐停筆欣賞時,屋外響起屋舍男主人醇厚的聲音,“各位公子,早飯已經好了,可以出來吃飯了。”

“知道了,馬上就來!”君憐響亮地應了一聲,又回頭朝畫上呼呼吹氣,想吹幹畫上的墨跡,納蘭魅幫他收拾好桌子,笑著說,“已經畫好了,君憐應該餓了吧,我們去吃飯。”

“嗯。”君憐笑咪咪地點頭,一蹦一跳地走出門,心情甚好。納蘭魅失笑般搖搖頭,也跟著走出門去。

院子裏的石桌上已經擺滿了飯菜,屋舍男主人正在擺弄碗筷,見到納蘭魅立刻友好地向他笑著,麵容純樸老實,納蘭魅也回以微笑,身邊的君憐已經直接跑了過去。

隔壁也拉開了門,墨蓮一如繼往的一身黑色,他拉開門便恭敬地站在了一邊。

慕容幽跨出門,紅色勁裝外麵多了層黑色襦紗,平日裏紅豔如血的寬高腰帶也變成了黑色,就連紅發帶變成了黑色,上麵還鑲著的一顆深藍色寶石正幽幽泛著藍光。這些改變不但沒有虧損慕容幽冷豔氣質,反而為平日裏的邪美添了幾許沉穩,看起來更加軒昂俊美。

“慕容早。”

納蘭魅笑容柔和,他一直都覺得稱呼慕容幽為慕容盟主十分麻煩,所以就擅自去掉了後麵的盟主兩個字,稱呼慕容無論如何都覺得親和一點。

對此慕容幽倒是不甚在意,他伸手親昵地搭上納蘭魅的肩,態度依舊輕狂,眼神放肆而邪異,“元宵節,你也該有所表示才對。”他睨視著納蘭魅,紅唇勾起薄笑,難掩其妖美,他輕聲說,像是耳邊私語,“本尊不介意收到扇子。”

納蘭魅微愣,然後笑開,“慕容真愛開玩笑。”扇子是定情信物,怎能隨便送人呢?況且,他們都是男人,男人怎麽可以送男人扇子呢?

慕容幽眉梢一挑手指一彈,一把扇子便納蘭魅眼前唰地展開,他翩翩君子般地搖著扇子,向前走了幾步,步伐輕盈翩然,風度盡顯,卻難掩他嘴角笑意裏的邪氣,等納蘭魅回神,就聽慕容幽肆然的聲音,“若要以身相許,本尊倒也不嫌棄。”

納蘭魅愕然,頓時哭笑不得,卻不知道如何回答,那一夜過後,這人似乎是改變了什麽,具體改變在什麽地方他卻感覺不出,不過說出的話倒是經常讓他無言以對,好在寒風適時出現,解除了這有些尷尬的氣氛。

銀紅的袍子,水袖擼起,露出如蓮藕般白皙的手臂,手裏正端著托盤,盤子裏有幾碗米飯,寒楓一邊指揮身後的兩位侍女將托盤端向石桌,一邊嬌聲著,鳳眼眯起,眉梢處的亮瓣折射著光。

“來來來,大家都不要站著了,都來吃飯了,為了這頓飯,寒楓可是一大早就起來了,費了很長時間!”回神見納蘭魅還頹自站著,她塗著紅色丹蔻的纖手向他招了招,“盟主和納蘭公子也別愣著了,吃完飯大家還要上街看熱鬧呢!”

“難為寒門主了。”納蘭魅點點了頭,下意識地瞅了一眼慕容幽,卻恰巧碰上對方瞥來的意欲不明的眼神,他眼眸一偏便若無其事地避開了,白皙耳垂卻泛起了清淡紅暈,輕咳一聲,納蘭魅恢複淡然,輕聲說,“慕容,我們也過去吧。”

慕容幽似乎也注意到他的變化,嘴角的笑意更加深沉,卻沒淤說什麽,隻是搖著扇子,抿住嘴角肆意沉穩走開,“吃飯。”

“來,都餓了吧,都來洗洗手吃飯吧。”屋舍的女主人也從廚房走出來,手裏端著瓷盆,漾著清澈的水。另一邊,君憐也在桌上喊道,“納蘭大哥,來吃飯了!”

“來了。”納蘭魅笑了笑,目光卻瞅著慕容幽的背影,眼眸顏色逐漸加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