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大結局

第三卷 第一百一十七章 大結局

之後的事,隻能斷斷續續從那些伺候的下人口中打聽出些大概。

隻說玄青法師為救愛徒廢了一身修為,散功身亡。

隻說納蘭魅剖腹取子生死不明。

隻說當天日落西時,護國府忽然騰起熊熊大火,緊閉起的府門不許任何人施救,百姓們紛紛圍在院門外,眼睜睜看著這鎮守在晉陽城長達數十年之久的護國府,經過一整夜大火的肆虐,就這樣化作一攤灰燼。

百姓們唏噓的同時,一封落著玄青字跡的信件被人呈上禦書房,月瀆透看完之後久久不語,隔日一早便微服出宮,站在護國府廢墟前呆立一天,回宮之後大病一場,病勢來得迅猛,數日高燒不退,嚇得禦醫院束手無策之時,又奇跡般轉好,下了一道重建護國府的旨意後,開始每天上朝,用一種沉默且無視的態度,慢慢將納蘭魅謀逆的謠言終止在曆史長河。

至於那封信中到底寫了什麽,直至月瀆透離世也無人知曉。

玄青的逝去讓太多人感到匪夷所思,但更多的是一種惋惜,文武百官無一不露出遺憾的神色,可惜逝者已矣,再多念頭也無法傳達,唯有請求陛下予以厚葬,唯有清明節時一白紙,重陽節至一杯酒了。

幾天的思考之後,月瀆透為了安慰百官百姓,下旨將玄青的屍骨按曆來國師最高禮節下葬皇陵,陪與祥寧帝之側。聽聞下葬當日有人曾去皇陵偷盜屍骨,被侍衛隊亂箭當場格殺,後調查才知偷盜者是玄青生前屬下,月瀆透念其一片衷心,也額外恩準他們葬與玄青身側,泉下作陪。

隻可惜了玄青,身過之後依舊掙不脫這護國之位,徒留夢境中那海棠花樹下的一座孤墳了。

春風猶如一夜間襲來,這一年的桃花分外濃鬱。就連古蓮山不常開的桃花也都開放了,滿山花香,花瓣飛揚。冬天似乎就這樣過去了。

納蘭魅一直都沉睡著,像是迷失在一個很美的夢境中。月瀆卿翻遍了醫術,也沒有找到什麽辦法能夠將他喚醒,隻能嚐試著用些藥材催動續命蠱的藥效。羽無傷整天照看著兩個孩子,可能是早產的原因,兩個孩子出生不久之後便斷斷續續生些不大不小的病,特別是小的,小小軟軟的一團,哭聲低微,時而嚴重到口中生瘡,每天幾乎都是被藥汁喂飽,可惜就算如此,也沒有換來慕容幽一眼憐惜。

慕容幽越發的沉默死寂,整天整天呆在納蘭魅房內,羽無傷有時會把兩個孩子抱到他麵前,他也隻是靜靜看著那兩個孩子嚎啕大哭,哭到嘶啞,哭到睡著,繼而被抱走。累極的時候,他會稍稍閉會眼睛,可一點風吹草動他都能驚醒,如此折騰兩月,不出意外的病倒了。

昏昏沉沉過了幾天才醒,是被耳邊咿咿呀呀的聲音吵醒,兩個孩子不知什麽時候被放在他的枕邊,正卷縮著小手吐著口水,黑溜溜的眼珠四處張望,不知世事。慕容幽抿著唇看著他們,看著看著忽然就歎了口氣,輕輕俯過身將他們摟在身下,聞著他們身體散發的奶香,心中寂澀一片。

沒有他們就好了,可是如今,也隻有他們了。

自後慕容幽便恢複了原樣,不再執著納蘭魅何時會醒,也會去奶媽那邊看看孩子,依舊不多話,閑暇時看看書發發呆,偶爾會在羽無傷或月瀆卿的要求下過上幾招鬆懈筋骨。

轉眼六月,荷花滿池。

邊境傳來戰報,藍冪大軍壓近月瀆邊境百裏之外,一時月瀆國內人心惶惶,月瀆透震驚之餘再三思考下決定禦駕親征,百官們極力勸阻也阻攔不了,隻能眼睜睜看著月瀆透整兵備糧,擇日出征。

當得知月瀆透決定禦駕親征,月瀆卿在房內靜靜坐了一夜,隔天留了封信便從古蓮山消失了,他一走羽無傷自然也跟著從古蓮山離開了。慕容幽看著月瀆卿留下的信沉默了很久,最終也帶著納蘭魅和兩個孩子離開了古蓮山。至於去了哪裏,怕是也隻有月瀆卿和羽無傷知道了。

藍冪與月瀆這一仗一打便是大半年,雄獅之鬥皆不討好,更何況還有個祁硯虎視眈眈,月瀆透很快便回了晉陽掌鎮朝綱,任由兩國邊關你來我往不痛不癢鬥了近兩年,在邊境百姓叫苦連連之後,終還是鳴金收兵,擬下百年和平製約。

月瀆卿從古蓮山離去後,一直隱姓埋名呆在邊關,一直到月瀆透回朝才提出辭行,自始至終羽無傷都相伴在他的身邊。送行時,月瀆透看著這位悻情始終淡薄,聽到他禦駕親征時又放心不下急忙趕來的王兄,想留卻又怕壞了他的那份瀟灑,宮門深索,倒不如放他離去。

春來數個寒暑,歲月悄然走過數載,月瀆國在月瀆透的治理下,茂業昌盛水利暢通,人們經過戰亂的動蕩,也越加珍惜起眼前的平安,也越加團結。

這一年春花浪漫,武林迎來一場盛事。

因前任武林盟主過世懸空半年的武林盟主之位歸屬,在武林各派一致票決下選在無量山舉行競選,競選方式和從前一樣,各派推出人選,憑各自本事在擂台上站到最後。各門各派費盡心思用盡手段,可以說競爭十分激烈。經過數日的爭奪,無名山莊小公子無名君憐意外博得頭籌,成為了新一代武林盟主。

說起這無名君憐,很多江湖人都不認識,四處打聽也打聽不到什麽過往,江湖中鮮少有他的傳言,似乎並不出名,但他施展出的武功路數卻讓很多江湖人大吃一驚。恍然讓他們想起幾年以前,也曾經有過這樣一位少年人,一襲紅衣獵獵,輕而易舉將那些爭奪者打下擂台,引起月瀆一陣腥風血雨之後又悄然匿跡,再無音訊。

如今,這名少年用著與他同樣的武功招式打敗了對手,站在了那人曾經站過的位置上,也算是後繼有人了吧。

可能也是因為慕容幽帶給這些江湖人的影響太大,這位無名君憐坐上武林盟主之位沒有多久,向其投誠的門派不在少數,甚至連他的婚禮也被舉辦得像一場武林大會,引來無數人觀摩。

這一年的除夕,姻緣鎮依舊熱鬧非凡,人山人海。

熙攘的人群中,月瀆透沉默的走著,時間在他臉上還是留下了痕跡,褪去了少年時的青澀,變得沉穩,如一泓深潭般看不透深淺。他看著來往路人臉色流露的喜慶,聽到人群中偶爾談起的有趣話題,腦中也回憶著與镹兒在一起的點點滴滴,常年嚴肅的眉宇也不自禁地平緩下去。

镹兒,你說的好皇帝,他是否做到了?

他走到一處賣花燈的攤前,腦中忽然浮現了很久之前,也有個身影伏在這桌上鄭重地寫下了他的願望,還問過他的願望。想到這他忽而露了些苦澀的笑容,眼睛中浮現而來更多名為思念的情緒。

攤主見他拿著花燈,連忙招呼著他坐下,“客人要買燈嗎?這個燈可以寫下你的願望貼在上麵,等下掛到那姻緣樹上去,可靈了!”

月瀆透順著攤主手指的方向,果然看見那高高的樹上掛滿了各色燈籠,承載的願望未免也太多了些,他這樣想著,還是拿了筆,真摯又虔誠地寫下他的心願。

有福者,皆福。

他將那燈籠掛上枝椏,後退幾步靜靜凝望著,仿佛順著那抹燈光會看到一張容顏,笑容清透的看著他。

镹兒,當日你的願望,便是他今後一生的願望,他會如你所願,做一個好皇帝。

興許是聽到他的心願,當滿天煙花放之時,他仰起頭的瞬間,一朵雪花飄進他的眼睛,他轉眼看去,雪花一朵接著一朵,不一會便飛舞在半空之中,落滿人們肩頭。

忽然地,人群中爆發一陣喧鬧。月瀆透循聲看去,便看到一件類似卷抽的東西被人群中的某一人掛上了姻緣樹的高處,隨著嘩啦一聲展開,人群中忽然間就噤了聲,月瀆透原本想要離去的腳步,也因為那幅畫緩緩定格在了原地。

畫中人一襲紅衣如血,端坐在夕陽潭水之間,十指如玉悠然撫琴,白膚黑發,紅麗唇瓣,長睫半掩下流轉的眼波,都像真人一般,活生生的透出畫紙,躍然現於眼前。

“這……這不是納蘭國師嗎……”

人群中低低響起一個聲音,又像是不確定,聲音壓得說得很低。

“我也覺得像……”有人低低地附和,像是怕驚擾到什麽聲音也放得很低,“可是又覺得不像……”

“你看,還有詩……魅惑傾生笑,亂國綺夢謠……紅憐無處醉,顏絕歌寐蕭……這首詩是什麽意思……這畫上的人,到底是誰……”

月瀆透同樣看了很久,他似乎沒有見過這樣的納蘭魅,驚奇之餘又發現,再提及這個人的事,他也沒有想象中的那般怨恨了。時間,有時真是一副良藥,盡管滋味雖苦了些。

他聽著人群中的嬉笑聲,隻覺得心中一片安寧,默默退出人群,一回頭就被一小少年撞了滿懷,月瀆透被撞退幾步,那小少年也撞得有些懵了,不住地向他道歉,月瀆透向他搖搖手,示意自己沒事,可等他看清小少年的臉時,手卻猛地僵住了。

那小少年依舊不停地向他道歉,歉意的笑容堆積在臉上,露出臉頰上兩個淺淺的小酒窩,麵容清秀,眼睛如琉璃石一般光彩四射,看著十分淘氣機靈。

“叔叔對不起對不起!”

月瀆透蹲下身輕輕摸了摸他的小臉,眼中含了微弱的光芒,“你叫什麽名字?”

那小少年歪頭看了看他,不懂他為什麽會忽然問起他的姓名,可看他的表情,似乎不回答就會哭出來一樣,“納蘭音,音律的音,叔叔可以叫我音兒。”

月瀆透呐呐重複一聲,一瞬間數不盡的情緒從胸口翻湧而出,漲得心口生疼,他輕輕咳了一聲,屏息片刻才讓自己冷靜下來,再度看著少年時,眼神多了溫柔,“你是不是有一條長命鎖,反麵刻了一個音字?”

“叔叔怎麽知道呀?”小少年眼露疑惑,還是從領口中扒拉出一條鏈子遞給他看,淺淺的酒窩有些甜膩,小心翼翼地瞅著他,“叔叔是不是認識音兒呀?音兒看叔叔覺得好眼熟,一定是在哪見過對不對?”

月瀆透怔怔地看著那條項鏈,喉間是怎麽也壓製不住哽咽,他明明想抬頭給這個少年一個笑容,卻不想眼前被一片水汽掩去,眼淚奪眶而出,一滴滴落在長命鎖上,到嘴的話怎麽都說不出來。

“叔叔你怎麽哭了呀?”小少年手亂腳亂為他擦眼淚,擦著擦著也跟著吧啦吧啦掉眼淚,“叔叔別哭,你哭得音兒好難過。”

“叔叔沒事。”月瀆透深吸口氣,將洶湧的情緒壓製下去,伸手溫柔擦去音兒的淚痕,“叔叔隻是太高興了。”

“嗚嗚,真的嗎?”納蘭音烏黑的眼珠瞅著他,豆大的眼淚吧嗒吧嗒的掉,怎麽也擦不掉,“可是音兒還是好難過,叔叔明明認識音兒,可是音兒都不記得叔叔了。”

“別難過,叔叔和音兒……並不認識。”

月瀆透將鏈子替他戴上,幫他整理好衣襟,又捏了捏他的小手,像是要把他身體的每一處都記刻進心裏麵,最後摸了摸他的頭頂,眼底一片溫柔的寵溺,“音兒隻是和叔叔的孩子長得太像,叔叔太想他了,所以一時看錯了,音兒不要笑話叔叔。”

“不笑話。”納蘭音抽抽搭搭,帶著淚水和鼻涕湊過去親了親他的臉頰,“叔叔不難過了。”

月瀆透露了淺淺的笑,替他將臉擦幹淨,還想說什麽便聽到人群中有幾道稚嫩的喊聲隨著腳步聲傳來。

“音哥?”

音兒在他肩上打了個飽嗝,回頭朝著人群應了一聲,就見兩道影子衝了過來,納蘭音一手一個將他們接抱住,一副小大人的模樣教訓起來,“熙兒琪兒,不要在人群裏亂跑,摔到了怎麽辦!”

月瀆透順勢站了起來,低頭凝視麵前的兩個孩子,柔眉大眼,長得一模一樣,儼然一副慕容幽的縮小版,納蘭音瞅了他一眼,憨憨地笑起來,“叔叔,這是我兩個弟弟,熙兒琪兒,快向叔叔問好。”

“叔叔好。”慕容熙乖乖地向他行禮,慕容琪卻縮在納蘭音身後,怯生生地看著他。納蘭音有些不好意思地向月瀆透笑笑,“琪兒一向膽小,叔叔不要難過。”

月瀆透靜靜看著他熟練地為這兩個小娃娃整理衣物,又怕他們受涼一般摸摸他們的小臉和小手,時間仿佛在這一刻有了些停頓。

“音哥,你是不是哭啦?”慕容熙瘦小的身體墊著腳為他擦眼淚,納蘭音微微低頭讓他能夠到臉,慕容熙幫他擦完之後湊上去親了一口,惹得納蘭音嘻嘻一笑,回了他一個親吻,親完見慕容琪將臉湊過來也順勢親了一口,“走吧,帶你們去買糖葫蘆。”

說完便和月瀆透打招呼,拉著兩個弟弟轉身離去。

人群依舊擁擠,來來往往都成了一種幻影,月瀆透看著他們漸漸被人群淹沒。人群湧動的間隙裏,他似乎看到一抹纖細的人影出現在納蘭音身邊,笑吟吟說了些什麽,他想走近看清些,奈何平地一陣狂風卷地而起,稍稍一閉眼,納蘭音連同那人已然消失在人潮裏。

“快看,畫被吹飛了!”

人群有人高喊,月瀆透下意識地抬頭看去,那幅畫被風卷在了空中,飄飄蕩蕩落在了一邊屋簷上,很多人擁擠過去搶奪,月瀆透卻在這人潮中忽然定住了眼,靜靜看向街頭盡處。

街頭盡處,纖細人影正牽著三個孩子慢慢走向靠在牆邊,像是等待很久的紅衣男子,兩人似乎說了幾句話,便相伴著遠去,漸漸消失在那深街空巷。

很多年以後,還有人不經意地會想起納蘭魅這個人,也會傻傻地問道,這納蘭魅當年剖腹取子之後究竟是生是死,慕容幽後來又去了哪裏,太子最後找到了嗎……

會有人告訴他還活著。

也有人告訴他早已死去。

但,是生,是死,也終不過曆史一抹塵埃,青史中一紙書頁。

何必執著,對否?

【完】